想到童童也是这边的学生,洛卿就了然了。
说上课就是真的上课,每个人的电影从头到尾都被放了一遍,尤其是节选出来的那一段。
原本还很沉浸的氛围一听到孟老师毫不客气骂人的声音好像就被打破了。
所以就算是轮到自己要配的那部电影,洛卿居然也没太抗拒,这次能安安稳稳从头到尾把剧情看完了。
在看到主角从屋顶一跃而下时,她呼吸一窒。
“啊,这场戏。”沙夏谣捂住了脸,“导演说要仰倒,要倒得唯美又凄惨,我那会儿在脸上多图了好多层粉底,差点卡粉。”
刚入了情绪的洛卿不自觉把目光放到了主角的脸上。
【哪里卡粉了?不是很好看的吗?】
下一瞬,电影在很多人的议论声中落幕,洛卿思绪有点抽离,一边是源源不断的音乐声,一边是纪童和沙夏谣对这里演技情绪的讨论声。
她忍不住扭过头,却见方才电影里那个了无生气的人此时就坐在自己身边,把那个导演骂骂咧咧了好几遍。
她不是聂心,是沙夏谣。
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得到这个结论,洛卿心里的那颗石头好像终于放下了,她知道电影的结局,却一直都没敢看。
此时却像是把电影里的人拉出来了一样。
【活着就好,大家都要好好活着。】
“洛卿。”孟裴突然喊她,“来看看你这段节选。”
洛卿骤然回神,赶紧站起来。
这段接节选是她第一次情绪爆发,也是主角试着第一次反抗。
当主角被大家推到了厕所里浇下一桶冰水,拉着她拍视频时,她推开了所有人冲出去,在看到外面那些人异样的眼光时开始崩溃,逮住一个同学一个人路人都在疯了一般询问。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那些人看她周身都湿哒哒的,根本就不想搭理,一个个敬而远之。
最终冷眼看她从楼梯上跌落下去。
洛卿才走神就被孟裴用笔敲了回来:“先注意演员说台词的节奏。”
沙夏谣扯扯她的衣服:“小百灵加油啊。”
洛卿心想,完了,现在这电影对她来说好像没有那么深刻的意义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根本就结合不到这里来,现在是真正的只用工作的眼光在看这一段节选,这样一来再结合自己的台词就容易了很多。
甚至几次过后她已经能完全重合演员的嘴型说出台词。
最后一次说完后,孟裴也笑了下:“做得不错。”
“厉害呀我的小百灵。”纪童站起身捧着她的脸,“为了表扬你,一会儿夜宵我给你点一些好吃的,想吃什么?”
这个点?
洛卿看了眼时间:“我还得回学校那边。”
“吃完我送你回去。”纪童说,“你在那边有房子是吧?正好我这几天放假,跟你住几天,你都跟你室友睡过了,还没跟我睡过呢。”
“……”
“一起吧。”沙夏谣也说,“要是你有哪里不太明白的还可以问我,我给你说戏。”
这也太麻烦人家了,洛卿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来递过去:“那我请你们吃吧。”
这会儿是真的成了团建了,投影仪在放的是一部比较轻快的喜剧电影。
洛卿晚上不能吃太多东西,吃能慢慢吃着一点,被纪童和沙夏谣拽进她们拍戏时的那些趣事里。
可能是知道她要晚回去,哥哥来了电话。
她出去接完也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站在走廊上发呆。
【现在把剧情看完是可以的了,也不知道情绪能不能带入好。】
忽的,她听到有什么声音传出来,回头就见孟老师在小会议室门口,靠着墙抽烟。
两人视线触碰到,洛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正要进去,却忽然被叫住。
“洛卿。”
“在的。”
孟裴咬着烟:“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吗?”
【上次?】
孟裴问:“想不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跟我说那句话?”
洛卿还没说话,会议室里就探出来一个脑袋,纪童一脸好奇:“想。”
她走出来又关上门:“什么话啊?”
孟裴:“……”
看着两人单独站在一起,洛卿终于从自己的脑子反应过来当初为什么会觉得孟老师的名字耳熟了。
【孟老师好像是童童以后的男朋友?】
纪童脚下一个踉跄:“???”
才做好心理建设要上上心理课的孟裴:“……?”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以前对剧本的后半段看得都不是很详细, 之所以看了纪童的还是因为之前岑栩的事,可那会儿时间紧急也只单单看了纪童。
这会儿一回想,好像孟老师在后半段出现的频率有点高,身份还比较特殊。
可人家的私事洛卿也无意插手, 她对感情一窍不通, 搞砸了就不好了。
她默默等着孟老师的小课堂, 忽然发现这两人的表情忽然变了, 纪童维持着关门的动作像是被按上了暂停键一般, 孟老师手被烟烫到了也没反应。
洛卿轻轻:“孟老师,您的手不疼吗?”
孟裴面无表情把烟掐灭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洛卿略感疑惑:“发生什么了?”
纪童一脸惊恐:“胡说八道!”
义正言辞的口气让洛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 左右看看可是现场只有三个人:“有谁说了什么吗?”
还有谁?
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又不是预言家,这事儿是可以乱说的吗!
很快纪童又反应过来:洛卿任务对象就三个, 她是其中之一。
所以孟裴也听不到人家的心声才对。
这么一想纪童就顿时轻松了不少, 走到洛卿身边,意味深长地摸摸她的脑袋:“乖啊,不该想的咱们不想。”
【嗯?我想了什么?】
“对了,刚才要说什么来着?”纪童拿出自己专业演戏的业务能力,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的表情, “我能不能也听一听?”
孟裴低头拿了纸擦自己的手, 凉凉掀眼:“你很闲?”
“目前有一点。”纪童惊讶, “师兄把我当外人?”
主要是她担心孟裴这人嘴巴不把门, 把好不容易哄好的小百灵又给吓到了。
“随你。”
孟裴说完就转身朝着自己的录音棚方向去了,纪童赶紧拉着洛卿跟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师兄要给谁开小灶聊人生呢。”
以前都是能骂就骂,不能骂就离远点靠边站。
到了录音棚, 门被关上后, 纪童自来熟地拉了椅子给自己和洛卿坐。
洛卿看着她的动作心想。
【也不是只给我开小灶呀, 工作室都没有谁敢在孟老师棚里这么随意。】
纪童顿时就觉得这椅子有点烫屁股,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孟裴不冷不热地轻哼了一声。
已经预先知道了结局的洛卿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见两人不说话,自己主动开口:“孟老师要说的,是跟上次我们在酒店门口说的那个有关吗?”
“嗯。”
【那就孟老师以前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时候?】
闻声纪童不由得看向了坐在那里的孟裴,这人还有不善言辞的时候?她虽然是柴老师的学生,可来到工作室后挨得最多的就是孟裴的骂。
狠是一个真狠啊,都不知道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多少回。
而且孟裴总是一副严苛毒舌的形象,像是永远都自信,工作室里谁见着他都要多几分敬意,完全跟哑巴沾不上边啊。
孟裴又想抽烟了,可才拿了一根出来,就听纪童在旁边幽幽开口:“这里是录音棚,你的。”
行。
他把烟拿在手里转了几下,看着棚里的话筒忽的开了口:“大学之前一直都是那样,差一点就会成为刚才那部电影里的主角。”
洛卿愣了下。
主角坠楼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脑海,她下意识看向孟老师的脸。
【没有卡粉。】
“……”
“…………”
挺好的,看来她现在状态的确很不错。
见状孟裴也没那么沉重了,对他来说那都是过去时,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
只是当初小孩帮了他一把,他也该拉小孩一把。
“我母亲走得早,父亲常年酗酒把脑子喝得不太清醒……”孟裴是专业配音演员,可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感情,好像说的是与他无关的事。
因为父亲的关系,他几乎是一个人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家里开了个小卖部勉强能维持着他的生活。
可父亲常年泡在酒坛子里已经轻微酒精中毒,每天都是熟醉的状态,有时候东西被人拿走了没付钱他也不知道,甚至还忘了开门。
他白天要上学,晚上到了家里也卖不了几块钱的东西,直到有一天父亲喝醉后得罪了人,整个店都被人砸了,他的生活也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学校里那些同学朋友在得知他有一个酒鬼、甚至还有点神经病的父亲时对他敬而远之。
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不被所有人待见的那个人,大家觉得他也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发疯酗酒,成为一个阴晴不定有暴力倾向的神经病。
每天放学回到家闻到家里的酒味和恶心的呕吐味道,他麻木地收拾,像是感情反应已经迟钝,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小学的时候想初中,初中去到新的地方就不会有人歧视他了。
可那只是梦想,上了初中又开始期待高中。
即便他在怎么努力把自己变得优秀,那也是徒劳无功,他的背景好像一座巨山永远地压在了他的背上,甩不掉也逃不脱。
高中的学费是他四处求亲访友求来的,生活费是他靠着低保和补助在学校食堂兼职混到的,可就是这样他依旧站不起来。
有时候他都想跟自己的父亲同归于尽算了。
整个高中他不是在学习就是在给自己以后的大学攒学费。
直到高考之前,他的学费没了。
被他父亲拿去买酒,他看着满地的酒瓶,那一瞬间满身无力。
好像不管怎么努力,一辈子都逃脱不了这个牢笼。
那天,他父亲因为酒精中毒被送进医院,再也没救回来。
按理来说他应该解脱,可是他却没有这种感觉,好像家里时时刻刻都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酒精味道,那座大山不仅没有被移走,反而更重了。
他一整个星期都没有去学校,以后也不想去了。
学校打来电话,一次又一次,就算是不学也要去把自己的东西收回来。
他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他见过,还是经常见。
小孩好像才上高一,比同龄人要瘦弱很多,他在食堂二楼勤工俭学,她就在一楼,学校外面那些小餐馆也常常能看到她的身影。
像是不爱说话,别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她要么就茫然要么就抿唇笑。
按理说她是长得很好看的一个女生,会很受其他人喜欢才对,可事实证明有时候长相只能成为一些人变本加厉的理由。
他不止看到过一次,有人见她过来的时候故意把自己吃剩的东西倒在桌上,她出去兼职故意被人堵在学校门口不让进迟到。
那时候他甚至有些恶意的想,原来还有人跟自己是一样的。
有几次他遇到甚至还冷眼旁观,就看这小孩会不会反抗。
可小孩也像是麻木了一样,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些人笑她是个脑子不太好的。
他在看那个孩子,好像也在看自己。
好在,他要解脱了。
取完自己的东西回家时被同学们遇到,那些人好像早就预料到他撑不过这种日子,专门等着他,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撞碎。
书、笔、这些年的努力都散落一地。
他捡不起来,甚至不想捡了。
直到一只瘦的骨相分明的手替他把那些东西捡了起来,他抬起头,发现是他关注了好几个月的小孩。
小孩好像才结束勤工俭学,替他捡东西的时候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了一边,是一盒糖。
声音特别轻,也是想象当中的软:“你没事吧?”
他盯着面前的人,却说不出一句话。
没有得到回答的小孩把东西都整整齐齐放在他面前,捡起了他这些年碎了一地的骄傲和自尊:“别怕,坚强一点。”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鬼使神差地反问了一句:“那你坚强吗?”
“我坚强啊。”小孩说,“我在努力,在等着自己长大。”
她从地上把自己放着的糖盒捡起来打开,里面装着花花绿绿不同牌子的糖,然后抓了一把放在他的书上,抿着唇笑:“未来还有我没见过的风景和希望,要坚强一点才能看到,所以你要加油。”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小孩,看到她的眼睛,也是那时候他才忽然明白,自己跟这个小孩是不同的。
他在这么多年里一次又一次地贬低了自己,而对方不管做了什么都依旧在朝前看。
他痛恨自己的卑劣,却又更加卑劣地接住了小孩递过来的善意。
那天他并没有回家,而是抱着自己的书跟在小孩身后回了学校。
他想如果还有下一次,他一定能走到小孩面前,也替她守护住她的希望。
只是他没等到下一次,他很久都没在学校里见到小孩了。
食堂里来了新人,他被分到一楼去打扫,从那些人打闹玩趣的口中得知,小孩死了,明明马上就要到春天,她却没能看到。
高考之前他在学校里跟这些人打了一架,也不知道打的是谁,到底以前有没有欺负过小孩,那些人的餐盘散落一地,看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被汤饭浇得狼狈到哭爹喊娘,可他还是没有觉得哪里好过,他爹死了他没哭,被那些人羞辱的时候也没哭。
可看到小孩常常站的位置空了,他却忍不住捂脸痛哭。
直至那个时候,还是没有人能给小孩一分善意,明明她那么努力地想要活着。
那件事闹得满校风雨被学校记了过,可也是因为这样再也没有人敢再对他冷嘲热讽。
可他也不在乎这些。
小孩没看过的风景,小孩没有得到的希望,他想替她看看。
当然,这些话他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也没说自己曾经一直看到小孩受欺负,只是停留在了自己遇到第一次遇到小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