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掌覆盖上了瓶盖,薄唇展平,眼帘轻垂。
浓密的长睫在高挺的鼻梁两侧投下了细碎的阴影。
一瞬间,夏黎漾突然意识到她为什么会觉病床上的女人有些眼熟了。
因为陆淮承的这张脸,和她的相似度非常高。
难道她是他的妈妈?
但好像又太年轻了点。
夏黎漾愣了愣,还没想清楚,陆淮承已经将拧开瓶盖的矿泉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突然盯着我发什么呆。”陆淮承眸光幽邃睨她。
“没……没发呆。”夏黎漾倏地回过神,匆匆从他手中接过了矿泉水瓶。
“哦。”陆淮承淡淡应了声,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笑,“那你承认一直盯着我了。”
第18章
没想到陆淮承会从这种角度解读的夏黎漾心跳晃了晃。
耳根有点发烫地躲了下他审视的目光, 强撑撩他了句:“看你长得帅,多瞅两眼不行啊。”
“行。”陆淮承唇角的弧度扩散了几分,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阒黑眸光依旧盯着她微微泛红得小脸, 似乎在饶有兴趣地等待她接下来要如何出招。
但大脑有点混乱的夏黎漾根本接不了他的话。
只能抬起手中的水瓶,掩饰般地猛灌了自己好几口。
见状,陆淮承戏谑的眼神化作了无奈:“喝这么快,小心呛着。”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夏黎漾神经瞬间绷紧, 手跟着抖了下, 倒真的把自己给呛到了。
“咳……咳……”她慌忙背过身,耸动着瘦削的肩膀,疯狂咳了几下。
陆淮承眉心一蹙,长腿拔起身, 大掌在她后背轻抚了两下:“我提醒过你了吧。”
他掌心温热,即使隔着柔软的真皮手套, 她也能感受他传递过来的温度。
一直触到了她的心底。
搅得她更加心神不宁。
夏黎漾不由回头轻瞪了他一眼:“你不突然提醒,我也不会呛到!”
“……”陆淮承微微怔了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和他发脾气。
但看她去掉敬语, 真实在他面前表露了藏在心底的情绪。
他莫名觉得有些愉快。
不禁眉心一松,唇角轻牵, 笑笑说:“怪我了?”
“……”夏黎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再看他笑得一脸温润, 她感觉自己要完了。
毕竟这个男人,笑得越温和, 干的事越吓人。
她赶紧放下水瓶,快速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不怪您,是我自己喝太快了,您提醒得特别对。”
“刚才还说你,这回又用上您了?”陆淮承眉棱轻挑,眸色渐浓。
“……”夏黎漾表情一滞,尴尬抿了抿唇,一时有些语塞。
所幸陆淮承没再抓这个话题不放,身形有些松懈地坐回了椅子,嗓音懒懒吩咐她:“继续读完这章。”
“好的。”夏黎漾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赶紧拿起放在床头的书。
这章只剩下最后一页没读。
很快,夏黎漾就念到了结尾,然后乖乖抬起脸,看了看对面的陆淮承:“这章结束了,我还要继续读吗?”
“不用了。”陆淮承顿了下,黑眸幽深睨她,“你有兴趣做这份兼职么?”
夏黎漾愣了愣:“您的意思是我面试通过了吗?”
“嗯。”陆淮承微微颔首,“林深应该跟你提过工作时长和薪资的事情吧。”
“对……但他没和我说具体时薪数,好像是要再谈?”夏黎漾迟疑眨了眨眼。
但陆淮承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你母亲的手术费要多少?”
“……”夏黎漾大脑快速运转了下,报了一个应该算合理的数额。
“那这算你一个月的工资吧,如果你同意接受这份兼职,明天这笔钱可以先预支给你。”陆淮承淡淡说。
闻言,夏黎漾怔了怔。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所谓的妈妈缺钱手术的事是漠不关心的。
没想到,他竟然给她安排好了解决方案。
原来,他也没她过去推断的那么冷漠。
无论这份兼职能不能促进她和他之间的接触,她再拒绝他的好意,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夏黎漾心情五味杂陈地抿了抿唇,努力朝他挤出了一个感恩戴德的笑:“我当然会接受,多谢陆先生的帮助。”
陆淮承沉静注视了她几秒,眉梢忽然轻挑:“关于这份兼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嗯……”夏黎漾眼神瞄了眼病床的女人,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试探,“我能问下她的情况吗?因为我看您让我读是阿加莎的推理小说,所以她也是阿加莎的书粉吗?或许我可以为她挑一些阿加莎更小众的作品。”
“是的。”陆淮承顿了顿,倒是坦诚地称呼她说,“我母亲过去最喜欢阿加莎,当然其他作者的推理小说她也会看,如果你有更有趣的推荐,可以告诉林深去买。”
果然是他母亲。
那她年纪至少快五十岁了吧,还看上去这么年轻,只能是因为她躺了很多很多年,衰老的节奏也变慢了。
夏黎漾心情瞬间沉重了几分,一双明澈的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了同情的色彩。
她眼底怜悯的光,莫名刺了下他的心脏。
在他母亲刚出事的时候,他经常能从周围人那里看到类似的眼神。
一次次提醒着还在紧张备战高考的他,他的母亲已经成为了植物人,再也不会对他笑,不会温柔提醒他降温加衣服,不会在深夜陪他一起复习功课。
即使她还活着。
人生最痛苦的事,无非是好像有希望,但这希望其实更接近是妄想。
陆淮承眸光暗了暗,嗤笑了声:“你都自顾不暇了,就收一收你那没必要的同情吧。我至少有钱,可以给我母亲最好的护理。”
其实最好的护理,带来的是最久的煎熬吧。
真的不痛苦吗?
夏黎漾动了动唇,没能对他说出她心底的想法。
毕竟她于他,只是个试图傍他的钟点工。
他于她,也只是帮她获取写作灵感的工具人。
这场虚假的关系里,最不合时宜的,就是真感情。
夏黎漾快速整理了下心情,朝他讪讪笑了笑:“我知道了,我回头会再帮您母亲挑一挑近几年比较有趣的推理小说。”
“嗯。”陆淮承垂眸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这边太郊区,你跟我的车回学校吧。”
“……”夏黎漾愣了下,赶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现在还赶得上地铁的末班车。”
“到地铁站要走二十分钟的夜路吧?”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语气不容置喙,“不安全。”
“那,那您把我送到地铁站就可以了,毕竟您家的方向和我学校也不顺路,我不想耽误您休息……”夏黎漾紧张抿了抿唇,她可不想被他丢到学校里,再折腾一遍打车回家。
陆淮承黑眸幽深睨了她片刻,才点头同意。
夜色渐沉,病房外空旷的走廊比来时还要寂静。
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轻回荡在其中。
夏黎漾一开始还略显拘谨地跟在陆淮承的身后。
但在他回头催她走快点的时候,她便迈着小碎步,追上了和他并行的位置。
她斜眸偷瞄了眼身边的男人。
他手臂上挽着脱下的西装外套,解下的领带装进了衣兜,领口扣子也松了两颗。
头顶白炽灯的光线衬得他皮肤愈加冷白,五官深邃,长睫在他眼底投下了参差的阴影,显得他神情莫名柔软和慵懒。
夏黎漾不禁鼓起勇气,试探往他身边靠了靠,胳膊轻擦过了他挺括的衬衫衣袖。
陆淮承垂眸轻掠了她一眼,唇角不易觉察牵了牵。
既没吭声,也没避开。
只淡然敛了眸,像是默许了她的靠近。
夏黎漾顿时信心大增,正思考着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
两人已经走到了电梯门前。
电梯门开,里面已经站了五六个人。
她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撩他什么,手臂有点局促地往回缩了缩,盯着电梯一侧下降的数字发起了呆。
直到三楼门开,两个医护人员推着张手术转运床准备进电梯。
“麻烦大家借过下。”
夏黎漾赶忙往后退了退,却不小心踩了陆淮承一脚,身子也跟着不稳晃了下,肩膀撞到了他结实的胸膛。
“小心点。”陆淮承眉心微蹙,伸手扶了下她歪斜的腰身。
她今天穿了件短款T恤,动作一大,纤细的腰就露了出来。
恰好被他戴着真皮手套的大掌覆了上去。
他黑沉的手套,和她雪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不起,陆先生!”
夏黎漾呼吸一滞,匆忙寻到新的落脚点,站直了身子。
又一脸紧张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
他五官深邃,眉骨低垂在眼底投下了阴影。
她看不太清他幽黑眼底的情绪。
但能感受到他覆盖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下。
真皮手套的触感柔软又滑腻。
又带着微妙的温度。
夏黎漾心跳晃了晃,说不上是担心他生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电梯门重新关起。
他覆在她腰上的手也不动声色收回,抄进了西装裤兜。
等出了电梯,夏黎漾才瞥见了他程亮皮鞋上被她踩出的帆布鞋印,不禁更觉惶恐,赶忙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包,想帮他找个纸巾擦下。
看她手忙脚乱的样,陆淮承淡笑了下:“别找了,车已经来了。”
“哦……”夏黎漾动作滞了下,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真的很抱歉。”
“没事。”陆淮承嗓音温润,似乎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夏黎漾还是有点心慌,她觉得像他这样洁癖严重的人鞋子被踩脏了,一定是会不高兴的。
或许现在还没出医院,他给了她了几分面子。
等上车了,他说不定会让她跪着给他擦鞋。
所以在跟着他走到外面停着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时,夏黎漾又有点想跑路了,讪讪笑了下说:“这边去地铁站还要从高架下面绕一下,我还是不麻烦您了吧,快走也就15分钟的事。”
“这么不愿意搭我的车?”
坐入后排的陆淮承长腿散漫交叠,黑眸幽邃觑她。
夏黎漾神经紧了下,温吞说:“不是不愿意,是我怕麻烦您……”
“又不是我开车,麻烦我什么?”他嗤笑了声。
“……”
好有道理,她无法反驳。
夏黎漾语塞抿了抿唇,最终乖乖弯腰上了他的车。
车内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和外面起码差了十度。
夏黎漾刚坐进去,就被冻得哆嗦了下,打了个喷嚏。
“……”陆淮承斜眸瞥了她一眼。
她尴尬吸了吸鼻子。
“冷?”他轻挑了下眉梢,修长指尖摘掉了手上的黑色皮手套,露出一双骨节匀称的手。
“有点……”夏黎漾纤长的眼睫紧张扇了扇,生怕他下一句要说,刚好帮我擦擦鞋热热身。
陆淮承不动声色地敛了眸,捞起身边的西装外套,轻轻一抖,丢到了她的身上。
“怕冷就多穿点。”他语气淡淡,眸光在她微露的蛮腰上轻荡了下。
“……”夏黎漾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拉了拉快要从她身上滑下去的西装,小心翼翼地披到了肩上,“谢谢陆先生。”
他的西装很宽大,上面沾染着独属他的那份气息。
浅淡、清冽又悠长。
不由分说将她包裹了起来。
夏黎漾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偷瞄了眼身边男人。
他已经懒散倚在了靠背上,眼帘轻垂,星空顶的点点光芒落在他高挺的鼻梁,衬得他气质有些捉摸不定。
看来他真的没在计较她踩脏他鞋的事情。
甚至还将西装外套借给了她穿。
这是不是说明,她还可以继续撩他?
夏黎漾思索了会儿,试探拉了下他的衬衫衣袖,嗓音轻软:“陆先生,您衣服给我,不会冷吗?”
“不冷。”他轻瞥了她一眼,答得有些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