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心来，她便又问，“那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分辨游客和剥离煞气，都已经有眉目了。”常名道。虽然还是会出现向晴这种误判的情况，需要人工再次进行甄别。不过之后再做改进就行了。
那就只剩下处理煞气了？
这不就是向晴的看家本领吗？她立刻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来帮忙。”
“如果有需要，我会请你帮忙的，不过现在还不用。”路峥摇头。
让向晴来处理那些煞气，当然也不是不行，毕竟她的金龙还是很给力的。但还是那句话，光靠人工是不行的，这套系统想要运转起来，就必须要形成一个标准化的流程。
再说，这是他和常名职责所在，所以轮流守在这里也没问题，但向晴有自己的事，总不能也被绑在这里。
给向晴说明了主题乐园的运转方式之后，路峥和向晴就告辞了，免得打扰常名工作。
从办公室里出来，见向晴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路峥便道，“好了，不要操心这些事了，今天你是来玩的，我陪你逛一逛整个园区，如何？”
向晴想了想，觉得不能沉浸式体验，参观一下也不错，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路峥就领着她回到了鬼门关，从这里开始，沿着贯穿整个园区的黄泉路，顺着后面的项目挨个游览过去。
有路峥在一旁陪同讲解，又换成了参观游览的心态，向晴似乎又能体会到游玩的乐趣了。
鬼门关之后是阎王殿，游客会在这里经过甄别，“有罪”的投入地狱副本受刑，“无罪”的则前往忘川河，饮下孟婆汤，越过奈何桥，然后进入六道轮回，就能重回人间了。
这会儿，那一批比较老实谨慎的游客，还在阎王殿前排队呢。
向晴一眼就在队伍中看到了游子青和张同学。本来想过去打个招呼，但看到张同学就像之前挂在自己身上一样，正挂在游子青身上，向晴脚步一顿，立刻扯着路峥离开了。
不管这两个人后续是否会有什么发展，但现在人家渐入佳境的样子，她当然不会过去碍眼。
再说……向晴转头看了路峥一眼，心想要是带着路峥过去加入他们，算不算互为电灯泡？
怀着这种微妙的心情，他们悄悄绕过阎王殿，继续往前走。但是很快向晴就发现，现在园里的游客有一半她都认识，不管走到哪里，好像都有电灯泡。
“要不我们还是去参观地狱吧？”远远地看了几眼，她就对路峥提议道。
于是他们又回到阎王殿，转向了另一条路。
向晴之前进入火海地狱的时候，没有走这条路，是因为系统识别出错，得到了跟那些已经被煞气彻底控制的穷凶极恶之徒一样的待遇。普通的沾染了煞气的游客，还是会走流程的。
地狱副本的设计，路峥参考了各家的版本，但并没有具体采用哪一个，而是按照自己的审美进行了改造。
毕竟是游乐园性质，还是要考虑美观性和可玩性的。
过了第一重火海地狱，就进入了刀山地狱。这里只有一座巨大的山，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子上，但只有翻过这座山，才能找到出口。
地狱副本运转的原理，是通过幻觉让游客产生疼痛感，从而刺激他们身上的煞气变得活跃，自动离开宿体寻找新的目标。找不到新目标，它们也大概率不会回到宿体身上，而是被此处浓郁的煞气吸引，汇聚过去。
向晴和路峥走在这里，当然都是感觉不到什么痛苦的，所以脚步很轻松。
只是走了没多远，她就又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熟人。
从黄泉路上跳下来的何同学，不知怎么也被送到了这里，而且……这会儿身边还有另一位男同学作伴。两人的状态看起来还行，正在苦中作乐地爬山，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找到出口了。
向晴再次下意识地拉着路峥躲开，然后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这个灵异主题乐园，真的很适合用来联谊？看看这一路都已经遇到多少对了，有了这些“共同患难”的经历，出去之后感情突飞猛进也是很有可能的。
她悄悄看了一眼路峥，这么好的促进感情的方法，可惜他们是用不上了。
或许这就是变强的代价吧……
有了前面这么多次的经验，当向晴在铁树地狱又看到茜茜，并且发现对方正因为幻觉带来的疼痛而痛哭流涕时，她第一时间拉着路峥往旁边躲的行为，也就可以理解了。
虽然向晴不太关心茜茜同学的心理活动，但是对方看自己有点不顺眼，她还是知道的。再加上茜茜那有点高傲的个性，要是知道被自己看到了这么狼狈的一面，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麻烦来。
能躲则躲。
但是铁树地狱跟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铁树林，形成一个个狭小的空间，以确保每个人从中间穿过的时候，都免不了会被铁树的枝干触碰到。
这样的环境，虽然躲避起来很方便，但是两个人要挤进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就相当局促了。
所以，当向晴松了一口气，将注意力收回来时，就发现自己和路峥几乎是紧贴着挤在这处小空间里。
跟其他的地狱一样，铁树地狱也充斥各种痛苦的哭嚎声，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给人以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感。然而此刻，那些声音却都被向晴的感官彻底屏蔽了，她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感受到隔着衣料散发出的体温，以及之前就嗅到过的，淡淡的清爽气息。
砰砰砰，心跳的频率越来越急促。
在这个近乎封闭的空间里，向晴产生了一种类似窒息的感觉，头晕目眩，意识混沌，连身体似乎也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她轻轻地靠在路峥身上，头抵着对方的肩膀，耳畔似乎能听到轰鸣般的心跳声。
不知是来自对方，还是来自自己。
脸上火烧一样的滚烫，向晴怀疑是不是铁树地狱的刑罚又在自己身上生效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热？
在这一瞬间，她混乱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入园之前，张同学随口说的“吊桥效应”——在紧张的环境里，往往无从分辨自己脸红心跳的变化，究竟是因为环境还是因为另一个人，所以是滋生情愫的好时机。
但是我……向晴几乎是叹息着在心里想，我是可以分辨的。
她闭上眼睛，顺从自己的心意伸出手臂，环住了路峥结实有力的腰，将自己更紧地贴了上去。
被她抱住的人陡然僵硬了一瞬，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如同一张上了弦的弓，向晴几乎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肌肉被调动时透出的力度。
但下一瞬，一条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肩，向晴被用力拥进了路峥宽厚结实的怀抱之中。
路峥抱得很紧，很用力，让向晴疏忽生出了几分熟悉感。
她很快就想起来了，在路峥第一次从轮椅上站起来的那一天，他也曾经给过向晴这样一个密不可分的拥抱。
所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路峥对她……
退一步说，就算第一次是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吊桥效应，第二次总该不是了。
第72章 晴晴
◎“谢谢你看见并接纳了这个沉闷，乏味又无趣的我。”◎
路峥紧紧抱着怀中的人, 急促不稳的呼吸洒在向晴的后颈处，昭示着他此刻同样不平静的心。
他不知道向晴究竟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刚才对方的反应, 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 当察觉到来自向晴的主动的那一刻, 心底无以复加的狂喜却一定是真的。
无论是错觉还是误会……当路峥决定回应向晴的行动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 不管到底是哪种情况，他都不会再放开对方了。
路峥收紧手臂，感受着怀中真实的触感与温度、柔软与芬芳。他像是远行的人终于拼却最后一丝力气, 又像是饮酒的人终于耗尽最后一分理智，于是瞬间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只遵循自己心的声音。
他偏了偏头, 唇轻轻擦过向晴的发丝和肌肤，像是一个温柔珍重的亲吻。
“晴晴……”他轻轻唤着，像是一声自语的呢喃。
但这声音几乎就是在向晴的耳畔响起，还伴随着灼热的呼吸, 烫得她而后的皮肤隐隐发痛, 向晴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而这轻轻的声音入耳, 却如同雷霆一般响彻。
于是那恍惚的神思也在瞬间回笼, 让向晴的头脑彻底恢复清明。
她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于是慌忙地松开手，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她失败了。
她和路峥现在正卡在两株铁树之间的空隙里，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空间, 所以这个动作非但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反而贴得更近。
向晴几乎是立刻就屏住了呼吸, 因为她发现了一件很糟糕的事——似乎是因为方才的磨蹭, 路峥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耳畔听到了一声克制的喘息，除此之外，路峥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但向晴的脸还是火烧火燎地热了起来。
“我，我们先出去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主题乐园里有监控吗，他们会看到我们吗？”
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路峥，乐园里目前还没有装监控，但是能观察到他们的方法并非只有这一种。现在这种情况，路峥显然也不愿意被人围观，于是他总算也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对向晴道，“别动，我带你出去。”
向晴“嗯”了一声，很快发现，路峥不仅没有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了。
不过随即她就明白了路峥的意思，两个人各行其是的话，可能会造成更糟糕的情况，不如路峥抱着她移动。
而这个策略也是正确的，他们很快就顺利地从那个狭小的空间里脱离出来了。
“呼……”两人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气。
这动静让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然后又匆匆地转开视线，不敢去看对方。
两人的距离已经拉开了，身体上的热度也在消退，连心跳似乎都已恢复了正常，可是他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静默片刻，路峥才开口，“走吧，咱们先出去。”
“嗯。”向晴应了一声。
路峥往前走了两步，迟疑片刻，还是转过身，牵住了向晴的手，口中叮嘱道，“小心些。”
向晴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挣开，沉默地跟着他。两人专挑无人处走，很快就离开了铁树地狱，没有再前往下一层，而是又回到了办公区。
脱离了那个环境，氛围似乎也变了很多，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路峥也没有松开手，而是问向晴，“时间不早了，我们直接回家吧，要跟你的同学们打声招呼吗？”
这话看似在问她的意见，但其实根本就没有给她选择。
他们确实还有很多话没说完，刚才那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路峥要回家干什么，向晴当然是心知肚明的。她垂着头，不去看路峥，只是用另一只手摸出了身上的手机，“我给她们发个消息。”
发完消息，两人便直接去了停车场。
向晴正要开后车门，见路峥直接进了驾驶室，不由一愣，“你自己开车吗？”
路峥道，“我的驾照已经拿到了。”
他学车这件事，向晴是知道的。不过这段时间她都在军训，也没空关注，没想到速度这么快。不过车上没有司机，既让她松了一口气，又隐隐地紧张起来，犹豫一阵，才拉开了副驾驶室的门。
车厢同样是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虽然不至于像在铁树地狱里那样贴近，但也足够令人不自在了。
车门一关，似乎就自成一个世界，车厢里的氛围也渐渐变得微妙起来。向晴只好打开车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同时自己也始终保持往外看的姿势，绝不回头看一眼，以避开可能会有的交流。
好在路峥要开车，也不打算在路上说什么。
一路安稳地回到了城里，向晴看着窗外的风景渐渐变得熟悉，忍不住抿了抿唇。
这不是回水岸别墅的路，而是去叶城大学的。
按理说，别墅那边地方更大，员工也多，住着要方便得多，现在向晴也放假了，应该回那边去的。但路峥毫不犹豫地选了回空间更小，也没有员工的公寓，而向晴看出来了，也没有说破。
车子停下，两人心照不宣地上了楼。
“咔嗒”一下，是门锁在背后合上的声音。向晴站在玄关处，身体微微绷紧，下意识地转身，但不等她站正，下一瞬就撞入了熟悉的怀抱之中。
路峥身上清爽如风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
这仍然是个十分用力的拥抱，熟悉的安心感让向晴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抬手抓住了路峥腰侧的布料。
一瞬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铁树地狱里那个狭小的空间。
消退的热度，平复的心跳，拉开的距离……一切似乎又都倒流回了那一刻。
传说上帝造人时，其实是一对对造出来的，但当他们降临人间，就彼此失散了，因此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最契合自己的另一半，唯有找到了那个人，才能真正的圆满。
此刻，路峥和向晴似乎都沉浸在了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圆满之中。
安心、放松、舒适，仿佛遨游在云端，又似徜徉于风中，从身体到心灵都彻底舒展开来，无边无际，自由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渐渐转暗，城市华灯初上。
稀疏的星辰和璀璨的灯火取代了晴空与白昼，点缀在窗外，像是一片神秘幽邃的背景，衬得夜色格外宁静。屋内的空间被暗夜笼罩，掩去了人的身形与眉目，却反而助长了心底的勇气与决心。
“晴晴。”路峥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向晴从鼻端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回应。
路峥心里原本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此刻，似乎又都不必说了，所以最后，他只是道，“谢谢你看见并接纳了这个沉闷，乏味又无趣的我。”
听到这话，向晴不由轻轻挣扎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动作，路峥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直到被向晴拍了拍手臂，才慢慢松开，让她得以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但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向晴还是能隐约看清路峥的面部轮廓。
她抬起一只手，在路峥脸上摩挲了一下，指尖点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落在嘴唇上，轻声笑道，“路峥哥哥，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路峥想说没有误解，但向晴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像是给他下了什么封印，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
“你知道别人眼里的你是什么样的吗？”向晴又问。
路峥轻轻摇头。除了向晴，他不在乎别的任何人如何看待自己，自然不必知道。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性如白玉烧犹冷。皎如玉树临风前。”向晴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这些古人用来称赞美男子的句子，最后才道，“这是我的室友们用来夸你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