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三十岁的某人接得毫不犹豫，连客套话都没说，要不是向晴都没改口，他高低得说一句“谢谢爸妈”。
改口红包嘛，这个他很熟的……
……
从龙家出来，向晴又去了林教授家拜访。
就住在同一个小区，既然来了，没道理不去给林教授拜年，回头她知道了多伤心？
结果这一去，就接了一项任务，说是最近有一个征文比赛，让她写一篇文章去参加。虽然大过年的，就提这种要求很过分，但既然是林教授提的，那就没问题了。
向晴苦着脸应下，从林家出来，就开始思考自己该写什么。
征文都是有主题的，而向晴向来不太擅长这种命题作文，她更喜欢自己从心而发、有感而作。
但林教授说得没错，一味的扬长避短不可取，既然知道自己不擅长，那么适当的练笔就更是有必要的了。就当是去磨练自己，增加一些经验和阅历，总不会有坏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以向晴的性格，一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必定全力以赴。
所以……接下来有得发愁了。
见她眉头紧锁，路峥在一旁看着，也不免忧心。但这次是真的触及到了他的只是盲区，也给不出任何像样的意见，剩下那些干巴巴的安慰，说了等于没说，倒不如不说。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阵，车子往前开了很久，还是向晴先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这么安静，在想什么？”
路峥也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顺着她的话说，“我在想，你爸妈给的红包有多大。”
“说到这个……我看龙天雪跳舞的时候，你们在外面说什么了？”向晴有些好奇地问。
“什么都没说。”路峥实话实说。
向晴不信，“什么都没说，他们怎么突然给你包了红包？”
显然，尽管龙振国和冯雪妃都没有明说，但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个红包所代表的含义。
提到这个，路峥的心情实在是不能不好，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语气柔和地道，“或许是爱屋及乌吧。”
他们彼此的了解十分有限，龙振国和冯雪妃对他释放的所有善意，显然都是来自于向晴。
向晴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解释。龙振国和冯雪妃选择尊重她的选择，以他们的关系来说，这个结果正好，大家都没有负担，也能轻松一些。
……
既然向晴的家人已经见过了，接下来当然是去见一见路峥的家人。
不是路家那些人，而是上清派的人。虽然路峥待在上清派的时间不长，跟冲和道长之外的人也说不上多么亲近，但那里确实比别处都更像是他的家。
路峥早就想让向晴去看看，没想到真正成行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在一起了。
“这你也想过吗？”坐在飞机上，向晴调侃地问路峥。
然后不等路峥回答，她就自问自答道，“哦，想起来了，有的……某个人还骗我说上清派的桑葚很好吃。”
“没骗你。”路峥认真道。
“那怎么办，这个季节也没有桑葚。”向晴故意说，“好不好吃，还不是只有你说了算？”
路峥不假思索地道，“等桑葚成熟的时候，我们再来。”
呵呵，骗她再来一次是吧？向晴用“我看透你了”的眼神看着路峥，看着看着，又自己笑了出来，笑得人倒进他怀里，“我有点不太能想象你爬树去摘桑葚的样子。”
路峥闻言，不由面露怀念之色，“不用爬树，桑葚会自己从树上掉下来。”
向晴望着他的脸，心想，也许那一抹桑葚的甜，就是他那些年的回忆之中，唯一的亮色了，也无怪他始终记着，想分享给她。
这样想着，她抬手拍了拍路峥的胳膊，安慰道，“以后……我们多回来看师父他老人家。”
“多久以后？”路峥反问。
“你来安排，行了吧？”向晴妥协道，“我有空就行。”
路峥立刻说，“那就等今年桑葚成熟的时候。”
见她跟桑葚杠上了，向晴也没有意见。虽然她要上课，但算算桑葚上市的时间，正好是劳动节前后，就当是假期去旅游了。别人还要花钱去农家乐采摘，她的桑葚会自己从树上掉下来。
脑海里幻想着桑葚雨，向晴竟也生出了几分期待。
对于上清派的这株镇寺之宝，向晴虽然是头一回见，但却是向往已久。不说路峥的描述，看过的照片，就说自己修行的观想法，观想的也正是这株桑树。
所以一见之下，就觉得十分亲切。
好像自己真的曾经在这株古树的枝桠间徜徉过，观望世间之气，领会种种神妙。
向晴忍不住上前，将自己的手掌贴在桑树那已经空了一半的树干上。很奇妙的是，虽然这棵树看起来已经半枯了，但向晴却能从它身上感受到那种勃勃的生命力，仿佛生与死，就在这株树上融合共存。
这种状态，正好契合了向晴一直以来心底留存着的某些疑问，于是她短暂地陷入了一种玄妙的顿悟之中。
给他们领路的小道士和不请自来的冲和道长见状，都不由惊异。
这株古桑树蕴藏道韵，慕名而来观摩的人不知凡几，其中不乏各门各派的天才弟子，但能够一见之下就陷入顿悟的，向晴还是第一个。
“她的确福运深厚。”冲和道长不由感慨道。
“不。”路峥纠正道，“她是应运而生。”
冲和道长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他戴着戒指的手上，顿了顿，才道，“还没有恭喜你。”
路峥闻言，下意识地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笑道，“多谢。”
冲和道长看他这个样子，心中自然也颇多感触。要说这世上最了解路峥的人，那非他莫属，所以他更知道路峥这一路走得有多么不易，更清楚现在的路峥到底改变了多少。
所以，路峥跟向晴在一起，他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
向晴是应运而生，对这个世界如此，对路峥更是如此。
……
向晴这一悟，就是一整天。她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繁星满天。
山上跟海上一样，在这里看，连星辰似乎都更大更明亮，就好像人离天空都更近了一些。
向晴静静地欣赏了片刻，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枕在某个人腿上。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对方的腿估计已经麻了，她一动，就发出了轻轻的嘶气声。
向晴连忙坐了起来，回头一看，靠在树干上给她当枕头的，果然就是路峥。
“你怎么样？”她连忙问。
路峥控制着自己，没有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艰难地道，“还好。”
他不想让向晴一直关注自己的腿，稍微活动了一下，就转移话题，问道，“你呢，突然就顿悟了，悟到了什么？”
“悟到了……循环。”向晴说。
“循环？”
“对。”向晴朝他笑道，“算是解开了我心底一直以来的某个疑惑，有些想法也得到了印证，算是收获满满。”
她说着，忍不住抬手在背后的桑树上拍了拍，“谢谢师父。”
至少对她，这棵树是足够大方的。
桑树的枝叶轻轻摇晃着，像是对她的回应。
两人又在树下坐了一会儿，向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虽然这一天，在别人看来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实际上消耗是很大的，这会儿又饿又困。
路峥也反应过来了，正好他的腿已经缓得差不多，就拉着向晴起身，去找吃的。
上清派虽然在山里，但物资却十分充裕，吃得也好。路峥特意给向晴留了菜，这会儿稍微热一热，就可以吃了。饱餐一顿，向晴更觉困倦，简单洗漱之后，人几乎是被路峥抱回房间的。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不过睡醒之后，就觉得精神很好了。
远远地，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向晴有些好奇地穿衣起身，出了门，找到路峥，才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山居生活，但是上清派的日子并不悠闲，恰恰相反，在这里修行的弟子，每日都有大量的功课要做。除了道经道法的学习之外，还要兼顾强身健体和文化课，至于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之类，都不算什么了。
这会儿向晴听到的，就是弟子们在武艺课上切磋时闹出的动静。
“嘶……这么严格的吗？”这描述让向晴瞬间梦回高三，顿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还好，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学生了，来上清派也是做客。
人果然还是要努力啊……
第80章 循环
◎“小孩子才做选择，你可以全都要。”◎
昨天本来是要参观上清派的, 结果被向晴的顿悟打断，没能继续，所以这会儿, 路峥便领着她, 从头逛了一遍。
跟香客如云, 大部分时候都十分热闹的长宁寺相比，上清派却是大而空旷, 屋舍也没有长宁寺那么庄严堂皇，都是依山势地利而建，显得更加随性。
建筑之间也颇为分散, 走上好久才能看到一两道人影，彼此之间也只是点头致意, 并没有热络的交谈。
向晴有些明白路峥为什么在上清派住了三年, 也没有交到朋友了，跟门中弟子的关系也都是淡淡的。原以为是因为他身体状态特殊，被人排挤了，现在看来, 上清派的气质就是如此。
“不会觉得有点孤单寂寞吗？”她忍不住问。
路峥反问, “你也不喜欢出门与人交际, 会觉得孤单寂寞吗？”
向晴立刻就懂了。合着你们门派都是些社恐死宅, 就喜欢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是吧？
不过仔细想想，也挺合理的。也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耐得住山居生活，精研道法。从这一点来说, 这个宗门确实挺适合路峥。
她转念又想到上清派和太一派的道统之争, 心中的明悟更甚。果然就算是社恐, 也有不得不争的东西啊……或者说正因为在意的东西不多, 所以对于在意的东西，就更要争了。
逛了一圈，最后他们又回到了那株桑树下。
到了这里，向晴立刻就想起自己昨天领悟到的循环，于是快步上千，伸手想要再触碰一下树干。
结果手才抬起来，就被路峥握住了。
她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去，两人对上视线，路峥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慢慢松开手，但还是叮嘱道，“小心一些。”
向晴了然，他估计是怕自己又突然陷入顿悟的状态之中。
虽然这对向晴个人来说是好事，甚至可以说是机缘，但是作为旁观之人，路峥免不了会有些担心。
“我知道了。”向晴安抚道，“不会像昨天那样的。”
昨天是猝不及防地接触到了全新的东西，必须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去理解和领会，所以陷入了一种类似“心流”的状态之中，外物全忘。但现在，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自然不会再出现那种其实算是失控的状态。
路峥这才后退一步，让她上前。
向晴将手掌按在树干上，果然一瞬间又进入了那种玄妙感受之中。
就像是她看到这棵树时感受到的那样，生与死在这株桑树的体内，不仅是形成了一种平衡，甚至还形成了一种循环。
向晴很早就知道，天地之间的气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就是因为此消彼长，自成循环。但在接触到这株桑树之后，她才意识到，这种循环其实并不只存在于天地之间。
人类的修行，不管是道门还是佛门，归根结底其实也是要在人体内部达成一个内循环。
然后再用自己的内循环去勾连天地间的大循环，由此引动各种“气”，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是道法。
而在这个基础上，又发展出了丹器符阵作为辅助。
人类如此，灵物当然也一样。
譬如眼前的桑树，还有长宁寺的那株紫薇，都是循环初成、灵性自生，也就是所谓的灵植。
可惜这毕竟是一个末法时代，真正能够自成循环的灵物少之又少，而且全都是机缘巧合，多方面作用的结果。比如这两棵树，就是因为生长在钟灵毓秀之地，又长期被佛法和道法浸润，才有了灵性。
除此之外，天地之间已经没有各种灵物成长的环境了。
所以向晴如果想要种出来真正的灵植，只是一味地灌注气运，是不够的，必须要用自己的气运帮助它们形成独立的内循环。
就像她之前种的那几株人参，其中被挑选出来作为对照组，不再用气运浇灌的那一株，现在就已经重新泯然众草，再没有氤氲的灵气了。
向晴感受着桑树内部的循环，心下各种感悟越发清晰，也初步地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其实这事并不难，只要领悟了“循环”这个关键，后面的工作不过是按部就班。但这么简单的办法，至今都还没有人完成，当然是有原因的。
这项工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大多数人就连对自身气运的掌控，都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学习道法都很费劲，更不用说是做这种精细的工作了。
就算偶尔有天赋异禀者，可以精细地操控自己的气运，但气运的类型不同，也未必好用。譬如路峥的气运擅杀伐，常名的气运擅卜算，显然都不适合用来种植灵草。
向晴的气运本来就是锦鲤运，如今又因功德化龙，对灵植大有好处，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说白了，其实这个过程，是用她自己的功德，去弥补天地灵气不足所造成的那个缺口，达成机缘巧合的“机缘”。
或许这也是包括桑树和紫薇树在内，所有植物对向晴都表现得颇为友善的原因吧。身为天地之间的生灵，它们都会本能地能够感应到让自己更进一步的机缘所在。
桑树更是一见面就给了她一场顿悟，这份见面礼不可谓不大。
也正好切中了向晴一直以来疑惑不解和困扰的地方。
所以……向晴很快就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想了想，决定礼尚往来，也给桑树帮一点小忙。
她调动起自己的气运，融入了桑树的循环之中。
效果立竿见影。
桑树本身就已经循环初具，有了向晴的气运加入，立刻就变得更加活泼灵动，一些原本略有滞涩的地方，也圆融丝滑了不少，整体显得更加流畅，也更加稳定。
“沙沙……”桑树轻轻摇动着枝叶，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欢欣雀跃。
一根翠绿的枝条从树冠上脱离，飘落到向晴面前。
向晴有些惊讶，迟疑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掌心下的树干传出催促之意，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接过这根桑树枝。
树枝入手的瞬间，向晴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它的用途。这是一件天然的法器，只要将之插在地里，就可以自动勾连周围所有的植物，逐渐形成一个整体的循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