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手酸,停下来手腕,借着手心残余的药油为冬儿按摩着小腿上的几处穴位。
她的脚腕和小腿都十分纤细,萧瑜一只手就可以牢牢握紧,当真是“盈盈一握”了。
冬儿觉得小腿肚和脚踝都是热热的,好像蒙了一层薄汗。
“晚上休息前,我再给你上药,如何?冬儿觉得舒服了些吗?”
萧瑜在一旁用帕子擦手,一边看冬儿红着脸穿好鞋袜。
“嗯,殿下很厉害,已经不怎么痛了。”
萧瑜坐回到床榻上,按住了冬儿,撑枕着手坐在她旁边。
一双剑眉下的凤眼揉融了凌厉与柔美,深深沉沉望着冬儿,让她心神不定地主动靠向萧瑜。
萧瑜自然是满意极了。
“那冬儿要如何谢我呢?”
果然,若是事后不要报酬,那就不是萧瑜了。
冬儿乖巧地回答:“奴婢给殿下捶捶背好不好。”
这样的回答他显然不会满意,萧瑜搂着冬儿好一番冥思苦想,总算是想到了如何让冬儿支付自己这份报酬的好办法。
他想到了一种别样的“新鲜”。
萧瑜取了方才没有用完的白布巾,分别蒙上了冬儿的眼睛。
这酬谢也是十分简单的,萧瑜就在原地不动,任凭冬儿支配,也只等冬儿亲到他的嘴巴,便是谢过了方才的照顾了。
冬儿只恨自己笨,只恨自己天真,想不到戏弄萧瑜的办法,下次一定要欺负萧瑜一回。
布巾遮蔽了她的视线,黑暗的世界里,其余的感官都格外敏感,她凑上前去,尝试着亲吻萧瑜,先是与他的耳垂擦肩而过,后来又碰到了萧瑜的脖颈。
他似乎是在轻声笑着,冬儿有些气恼,支配着萧瑜让他不许说话,萧瑜果然乖乖就一点声音都不出了。
冬儿抿唇继续试探着,终于亲到了萧瑜的温热嘴唇,轻柔地吮吸着。
恰在这时,萧瑜伸到冬儿背后的手将她眼上白布巾的结扣松开,白色的布巾柔柔滑落,冬儿看到了萧瑜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星眸熠熠,浓情如蜜。
她还来不及脸红,唇瓣就已经被萧瑜主动堵住了,那是个冗长的深沉的吻。
萧瑜用手压着冬儿的手腕,两人缓缓躺在榻上,只是一块小小的布巾,竟然燃起了这般刺激的“新鲜”。
“唔……殿下……”
冬儿呢喃着吐出几个字,抱紧萧瑜的身体。
萧瑜缓缓抬起身,擦拂去冬儿唇角的水渍,随后拉着冬儿的手静静躺在她身边。
“出宫之后,可能就要和我四处奔走劳碌了,冬儿愿意吗?”
“嗯。”
冬儿微微侧过身,依偎在萧瑜的手臂旁,轻声应答。
“还有可能整日提心吊胆地生活,冬儿也不怕吗?”
“只要殿下不觉得冬儿拖累你就好。”
前些日子做的那个梦,冬儿记得很清楚,梦中的她和萧瑜在宫外,又是一个严冬时节,她满身是血倒在萧瑜的怀里。
她还没有和萧瑜说过这件事,或许是不信这个梦是什么预兆,或许是不想让萧瑜满心的喜悦有丝毫的褪色。
萧瑜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冬儿忽然问道:“殿下,若是有一天冬儿死掉了,您还会记得我么?”
第38章 何处无此景
萧瑜握紧冬儿的手,笑容消散在空气里,呼吸之间浮漾着恐惧。
他侧过身看着冬儿的脸,她还是那样明媚地笑着,仿佛世间所有的忧虑都与她无关,让萧瑜想起前世错过与她朝夕相伴的一分一秒。
他拼命抓紧冬儿的手,似乎是下一秒冬儿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冬儿在说什么傻话,每次都不让我说不吉利的话,如今却把这生生死死的挂在嘴边。”
萧瑜强逼自己笑着说话,可是却音色颤抖,眼尾渗出一抹凄厉的红色。
“对不起殿下……”冬儿既歉疚又有些心虚,“我就是突然想问问而已,因为想要和殿下永远在一起。”
小巧的鼻尖和微微翕张的唇瓣贴紧在萧瑜怀中,让他再说不出一句稍严厉些的话。
“有我在,冬儿绝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的。”
两人在床上腻了很久,临近中午时,萧琳和萧琪分别派人送来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冬儿没有给萧琪的人什么好脸色,她替萧瑜记着仇。
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宫中最坏的人了,决心要害死萧瑜,还找人顶替罪过,说什么萧瑜从前虐待宫人,真是无耻至极。
冬儿将萧琳派人送来的饭菜端回梅坞中,和萧瑜一起吃过。
“方才太子殿下的人也送来了一些饭菜,冬儿把它们留在外面,就给麻雀吃好了!”
萧瑜看冬儿满脸愤懑的模样,觉得很是可爱,安慰冬儿不必为恶人气恼,让她将萧琪送来的饭菜端入殿内。
两碟冷盘的小菜,还有一碗有些放冷的参汤,萧瑜叫冬儿到他身边,从冬儿头上拔下了一柄素银簪子,用小勺子盛了一些参汤,又用银簪检验过。
冬儿紧张地看着银簪,只是等了好一会儿,簪子并没有变黑。
萧瑜又轻抿了一小口,随机将那参汤吐在地上,用冬儿泡好的清茶漱口。
“殿下,这饭菜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冬儿心疼地为萧瑜擦干嘴角,扶着他的手臂。
若这参汤之中下了重毒,那萧琪也未免太蠢了一些,可是他又实在是一个恶毒的坏人,所以这参汤并不简单。
“放着的是泻药,而且还加了一些慎恤丹。”
冬儿忙问道:“什么是慎恤丹?”
“朱砂和某种毒菌子烧制成的,只服用一两次,就会让人变得呆呆傻傻,像是魂魄离体一般不人不鬼苟活于世,而且泻药会掩盖慎恤丹令人腹泻的作用——太子殿下做这碗参汤,可真是废了一般心思啊。”
冬儿难过地抱住萧瑜,她知道的实在是很少,也没有什么力气能站在他身前拼杀,或许就只有用自己微小的身躯给予萧瑜一些安慰。
萧瑜温柔地抚摩着冬儿的后背,告诉他自己心中并不难过,反而是很开心的。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那里面有一颗小小的红色药丸。
冬儿认得,那是从宸妃娘娘给她的那根簪子里得到的毒药。
“方才劳烦冬儿陪我演了一场戏,如今还要辛苦你,陪我再演在这宫中的最后一场戏。”
紫宸殿中,萧琳与萧琪一同跪在地上,默默承接着萧竞权的滔天怒意,大殿之上,无一人敢于与他视线相接,殿内的灼着炭火的暖气,可是一呼一吸之间,肺腑中充斥着冰霜。
“朕养了你们这群不肖子孙,如今一个个的都是这般胆大妄为了,谋逆的谋逆,残害兄弟的残害兄弟,还有不顾青红皂白为兄弟开拓的软弱之辈!你们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朕?还是不是朕的臣子!”
他的面容湮没在阴影之中,殿下无一人敢应。
“东宫之中事务繁杂,太子看过宸妃之后便先回去吧,琳儿留下来。”
沉默良久,萧竞权扔下这样一句话,随后大殿之上又是一片死寂。
萧琳自是不语,静静跪在地上,看着萧竞权往炭盆中丢了一叠纸,鲜红的火舌一瞬间舔了上来,将那一叠供状烧成灰烬。
“满意了么?”
萧竞权幽幽说道。
萧琳嘴角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浅笑:“儿臣不敢妄言,儿臣只是认为太子殿下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或许其中还有内情……儿臣只是不想兄弟之间猜疑。”
“妇人之仁!”
萧竞权无奈地训斥道,随即让萧琳陪他去走走,纵火之人在酷刑之下招供出太子萧琪指使的状纸没有了,这件事也就该有一个结果了。
再痛的事,萧竞权已经不能再接受了。
一路上萧竞权并不言语,萧琳也就不说话,跟着他一路默默走到了被大火烧毁的宜兰园去。
这里的场景都不能用断壁残垣来形容,往昔的繁华消散如烟,黑灰散落的断墙内,一株衣照晚水梅花无声立于灰霾的天空之下,自顾擎着一抹雾色的粉红。
“琳儿,这太子之位,应当是你的。”
“父皇玩笑了,儿臣无能,三弟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是朕的嫡子,朕当年也最看重你,虽然你和朕的性子大不相同,可是……”
其余的话散在寒风里,强逼萧琳娶薛家之女,是一道永远都不能填补的沟壑。
萧竞权沉沉问道:“你说朕对瑜儿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朕没有真的想过要杀死瑜儿,大不了就将他囚禁在宫苑中安养余生,朕也不愿看他成如今的模样,梅妃还不知道这件事。”
冷心的人说出了含情的话,往往就会变得可笑。
萧琳压抑着眼底的鄙夷,淡淡说道:“九弟做错了事,自然是要受罚的,至于其后的天灾人祸,想来也就是他命中无福罢了,父皇也不必自责。”
他的话让萧竞权颇为满意,让萧琳叫上太医,再去见萧瑜最后一面。
“京城西南处有前朝废后刘氏的禁苑,本朝自建元来就一直荒废着,朕会让赐瑜儿几个人,让他在那里安养身体,了却余生,其余俸禄,就按照从前皇子时的给吧。”
“你也要多上心一些……薛家对你是有帮助的,你也不要与拿薛妙真斗气,若是看上了谁家的女子,朕可以将她封为你的侧妃。”
萧琳依旧是平静地说:“谨遵父皇教诲。”
两人前往玉芳苑梅坞,萧竞权并不进门,只是让萧琳前去查看,将自己的旨意转达给萧瑜。
他站在院中的天井中静静看着暖堂内的萧瑜和那个叫孟小冬的宫女,朔风张舞,他的身上落满了雪花。
萧琳让萧瑜靠在自己身上,冬儿端起参汤,舀了一勺给萧瑜。
“殿下喝点东西吧,喝过了,身上就不痛了。”
萧瑜气力微弱,沉沉点头,浅尝了一小口,突然觉得自喉舌和胸膛之间一股钻心地灼烧感侵蚀绵延,不禁嘶哑着呻、吟一声,低低说了一句“好痛”,随后便斜斜倒在萧琳的手臂上,不省人事。
冬儿一声惊叫,让萧琳和堂外的萧竞权面色惨白,萧琳呼喊着萧瑜和太医,声色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恐惧。
萧竞权由李素搀扶着,跌跌撞撞去看萧瑜,只见他双眸紧闭,一道近乎于黑色的血迹从他尚没有被烧毁的半张脸上淌下,直流入脖颈之中。
由于萧琳的带来的太医本就不曾离开,顷刻赶到,探过萧瑜的脉息后回禀,萧瑜中了某种剧毒,因而才会口吐黑血。
怒意使萧竞权的脸色深沉如墨,几乎看不出五官。
萧竞权怒问道:“去查方才他方才吃的东西,孟小冬呢?让孟小冬来!”
冬儿一双泪眼哭得红肿,将萧瑜方才吃过的东西一一指出,随后到了萧竞权面前。
“好了,朕和琳儿已经在这里,你也不要再哭哭啼啼的,方才你给瑜儿他吃什么了?是谁送来的?”
冬儿颤颤巍巍地回禀到:“殿下好不容易醒过来,只是身子动不了,也嚼不动东西,奴婢便想喂他些参汤喝,才喂了一口,殿下便吐血了。”
萧竞权问道:“是谁送来了参汤?”
冬儿啜泣回答:“方才是二殿下和太子殿下的人送来了吃的,奴婢喂的……应当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参汤。”
萧竞权手下的人将那碗参汤端出,银针探入碗中后发出了触目惊心的黑色,甚至片刻后转为青黑的暗绿色。
“太子还送来了什么菜?一并验过!”
侍臣端来了其余几碟小菜,换银针验过之后,亦是同样结果。
又让太医验了萧琳送来的饭菜,银针并无反应。
梅坞中萧琳身边的侍臣走出来回禀道,“陛下,九殿下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殿下昨日在火中受伤,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太医请陛下……”
萧竞权眉目间旋即加重了阴郁之色,缓缓起身走入内堂之中。
萧瑜躺靠在萧琳身上,每一次呼吸之间,气力就减弱一分,他抬着手,似乎是要和萧竞权说什么话。
“父皇……你若是真的恨瑜儿,不如就杀了我吧……好痛啊……”
萧竞权急忙握住他的手,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后的萧琳让萧瑜不要胡说,亦被萧竞权制止。
“九殿下如今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救治?”萧竞权问道,声音无比干涩。
“银针黑而发青,殿下所中之毒应当为断心丹,以鹤顶红为底萃取,制成丹丸,服用后肺部和心脏的血液会变青黑色,心口绞痛致死。”
“虽然殿下服用不多,救治还算及时,可是殿下毕竟才受了重伤,能否挺过今日,就要看殿下的造化了。”
闻言最伤心的还是萧琳,他虽然知道萧瑜没有在火中受伤,可是这毒药确实结结实实摧残了他的身体,见到自己最疼爱最怜惜的弟弟因为自己的疏忽遭受磨难,不禁心如刀绞。
萧琪是萧琳姨母的孩子,是她母亲的亲妹妹的孩子,母后死前曾说过要他照顾好萧琪这个弟弟,因而无论萧琪做了多少错事,萧琳都会一再维护。
如今,萧琪他是真的做绝了,无可救药了。
“父皇,”萧琳幽幽道,“是儿子不懂事,儿子不该为太子殿下开脱,父皇让琳儿照料好九弟,儿子却这般疏忽,害九弟遭此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