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了受宫刑皇子后(重生)——無虛上人【完结】
时间:2024-01-12 17:16:53

  冬儿要喂他吃饭,他却扬手将那饭菜打翻在地,还给了冬儿一巴掌。
  她最怕挨巴掌,上一次自己犯了错,被尚仪姑姑打了二十几个巴掌,又痛又羞,而萧瑜毕竟是个男子,一掌打来,她感到耳中好像进了一只飞蛾,她愣了约半炷香的时间,才默默去收拾那些饭菜。
  “我不是让你滚了吗?”
  “奴婢不会走的,殿下饿了再吃饭吧。”
  萧瑜认真较起劲来,他真的一口饭都不吃,一口水都不喝,无论冬儿怎样悉心照顾,赔上笑脸,换来的都是一个怨毒的眼神,他再没和冬儿说过一个字。
  宫门被封了,送来的饭菜也是一天比一天差,天气也越来越冷,冬儿自己都冷得发抖,更不要说萧瑜,他白净的皮肤变成了将死一样的灰色,对于冬儿的责打更是变本加厉。
  冬儿洗那些衣物被褥洗得双手红肿不已,夜里痒的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烧了热水,都拿给萧瑜去喝,虽然他从来一口都不动。
  这几日她常觉得两眼昏黑,觉得茫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已经第五日了,萧瑜瘦的不成样子,也没力气打她了,她才强给他灌了些米汤,强为他换了被褥。
  第六日,萧瑜不吃不喝第六日,也是一场茫茫大雪不停下着的第七日,冬儿觉得自己染了风寒,烧的头痛,实在难受得想吐,给萧瑜点上暖炉,给自己生了一小堆火,提早钻进冰一样冷硬的被衾中睡下了。
  她想起来和梅音的约定,不知觉眼睛就湿了。
  这算是委屈还是失望,亦或是恼怒,冬儿说不清楚,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还坚持着要照顾萧瑜。
  或许她也因该离开说不定,她不应该把命搭在这里。
  漫长的夜里,萧瑜听着远处那人沉重的呼吸声,缓缓睁开了眼,全然没有白日里的怨恨和愤怒,他艰难坐起身,下了床,半爬半立到了冬儿面前,那火炉快熄灭了,他将自己的放到了冬儿身边。
  黑夜里,她的面容看得却极为清楚,娟秀小巧,樱唇嗫嚅,只是皱着眉,眼角含着泪。
  萧瑜想伸出手摸摸她的脸颊,手却停在半空中,忽而凄然的笑了。
  他俯身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一种绝望的屈辱与遗憾笼罩了他,他已经不是个男人,若是没有这个叫冬儿的傻丫头,他就连个人都不算。
  萧瑜几乎将手心攥出血来,他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能想。
  他好恨,若是他还有一具完整的身体,该有多好,她对自己很好,这份恩情,他是报不完的,可是她一定很可怜自己吧,可怜一个被夺去一切的阉人。
  转过身的萧瑜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好像是做了一场惊梦,眼角滚落下一滴眼泪。
  萧瑜拖着残破的身子到了殿门口,这一小段的距离,就让他背上一片汗湿,雪停了,月色无垠,让冷有了暖意。
  他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那伤痕累累的肌肤,露出他□□的,残缺的身体,扑向未消的积雪,发出野兽一样的低鸣。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聊以阵痛。
  天太冷了,萧瑜不想再撑下去了,他明白,自己输了,压垮他的不是失败,不是宫刑,而是旁人对他的恩遇。
  这个叫冬儿的小宫女对自己这么好,可是如今的自己,就连回报她都不能。
  还会拖累她,和自己一起死在废苑之中。
  记得听母亲说过,人被冻死前不会觉得很冷,反而会觉得浑身燥热,萧瑜的脸埋在雪里,听见自己渐渐凝滞的心跳声。
  他好像看见了那个小宫女的脸,甚至萧瑜还不知道她的全名。
  “冬儿……”
  萧瑜呢喃念道,他看到两个人坐在温暖的大殿中,红烛罗帐,四目相对,满眼皆是柔情。
  自己这个阉人,竟然在做这样的美梦,真是可笑啊。
  “若是这样死掉了,或是就这么病倒了,她定会很难受吧。”
  萧瑜忽然幻想到了一些东西,在否定和期盼之间举棋不定,求生的本能让他起身,让他回到殿内,哆哆嗦嗦钻进被子里取暖。
  受尽百般屈辱后赴死的决心,终究是被想要对她亲口道谢的本能替代。
  “为什么你不能走呢……为什么要留下照顾我这个废人,你不懂我是一个阉人了吗?”
  萧瑜唇色青紫,他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他知道自己不敢开口问冬儿。
  因此没人能给他答案。
  他决定把这个疑问藏进心底,不要刻苦寻求自己已经知晓的答案,或许不点破,他也能留她在身边,他要活下来,他要离开宜兰园,他要登上皇位,他要把万里江山都给她!
  听说人濒死之际眼前会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前尘往事,往昔太痛,不敢追忆,萧瑜拼命地想把这个叫冬儿的小宫女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哪怕你只是可怜我,也足够了……”
  第二日,冬儿醒得很迟,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梦里,萧瑜振作了起来,竟然走出绝境,一步一步,吞着血泪回到王宫,杀了太子殿下,杀了陛下,登上皇位,这样的结局,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那她自己的结局呢?冬儿其实也梦到了,这一段梦就有些不太吉利了。
  她好像是死掉了,到处都是血,所以她不打算把这个告诉萧瑜,没有必要的。
  他半夜起床了?为什么他取暖的火炉在自己这里?
  冬儿冲去看萧瑜,却看到他这次睡在了枕上,蜷缩在被褥下抱紧了双臂。
  他的面色略红润了一些,却似乎没了鼻息,被子下的身体浑身湿漉漉的。
  冬儿不相信,可是他的确没气了。
  萧瑜还是死了,人人说九皇子活不过这个冬天,冬儿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
第6章 寒风吹去棹
  冬儿长跪床阶下,怔怔流着眼泪,萧瑜安静睡着,好像睡卧着的白玉观音,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瑜,他注定不是她生命中能留住的人。
  “殿下一路走好。”
  冬儿为他理好垂落额前的一缕散发,一滴热泪落在他眼角的那颗红痣上。
  “其实您活着也是受苦,如今走了,下辈子一定要照料好自己,不要这样辛苦过活。”
  “只是后悔没告诉您,奴婢不在乎您受过什么刑罚,奴婢虽然不配,却用心喜欢过殿下。”
  冬儿头枕在萧瑜的手上,流干自己最后一滴泪,夹棍在他手上留下的伤痕不知何时已经褪散,白净细嫩的手,却没有丝毫温度。
  “如若奴婢能活下来,奴婢去求陛下,让陛下好好安葬您。”
  她做出了一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承诺。
  冬儿不知为何想起了昨夜的那个长梦,她总觉得冥冥之中好像还有一些未尽的情思,串成怎么都剪不断的红线,好像有什么东西是注定的一般紧紧相连。
  本欲起身去叫人来敛萧瑜的尸身,冬儿却感到手上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力量,由于雨前维霰,春泥萌芽。
  刹那间,好似昨夜的那个血泪浸润的长梦瞬息复苏,与前几日和萧瑜相处的点滴记忆重叠,山棱欲崩,藏海将竭。
  冬儿觉得好似穿梭前生后世,头痛欲裂,难道是天太冷,她哭了太久的原因?
  恍惚迷茫之间,她好像看到自己胸前插着一柄长剑,血雾弥漫,剧痛让她睁不开眼睛,身子倒是软绵绵的,将欲长睡。
  着还是昨夜的梦,一个她死掉,萧瑜夺得帝位的梦。
  那是寒冬之后,她和萧瑜死里逃生离开了皇宫,隐居京郊,过着普通农家的生活。
  萧瑜忙着自己的事,不喜欢和她讲话,两人同居一屋檐,两心孤相隔。
  冬儿只是知道他心中还有天下和仇恨,担心他深夜归来,带回一身伤痕。
  他的仇人寻来,一场死斗,以冬儿舍身挡下一剑为脚注。
  她的血被纷纷雪花覆盖,像是在寒冰中开出片朵红花。
  原来死是这样的痛,身上好冷,比昨夜的梦境更清晰真实。
  好想再看萧瑜一眼,好想自己的家人和姐妹们。
  难道这就是死的感觉?
  不知是倒在谁的怀里,不知是谁的眼泪落在她的颈间。
  未来的萧瑜会穿上一身黑金龙袍,十二旒冠,一步一步的踏上金霄殿下二百六十八级殿阶,他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
  冬儿就觉得足够了。
  “冬儿……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弥留之际,她看到萧瑜在宫殿里,梦魇之后叫着她的名字。
  原来他长些年岁后是这个模样,脸上多了棱角,眼神却还是那么的冷,眼中装不下她,也装不下别人,像是那种绝不会对人放下戒心的狼的眼神。
  这明明是一场梦,怎么痛和情都如此真实。
  是不是老天在告诉她,萧瑜活着或是死去,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一厢情愿。
  “殿下,去侍奉您养伤,我不后悔。”
  这是冬儿最后说出的话,她说她不后悔。
  风声连夜,霜气逼人,萧瑜从梦中惊醒,起身时手里握着一柄剑,剑鞘末端处刻着一个“悔”字。
  他的拇指停在刻痕处,像是摸到了尖刺一样骤停。
  四下无人,他叫住了前来查看的侍臣,不让他们上前,把剑掷回鞘中。
  这些年腥风血雨走来,他时常难以安眠,若不枕剑,便不得入眠。
  新皇登基,所谓“事莫大于正位,礼莫盛于改元”,今日是他即位朝仪的日子,灰蒙蒙的天光漏进殿中,晨雾尚浓,只有殿中簌簌烧着的香炉有几分暖气。
  萧瑜盯着那些攀升的青烟,一双狭长的凤眼,映着经年的多疑和猜忌。
  怎么又梦到了她?
  他命人去查那香炉,今日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亲信进殿求见,撤下了香炉,禀告了萧瑜要他调查的事。
  “陛下,幽州传回消息,紫烟山三年前端阳时节暴雨,雷暴催山,山崩石裂,紫烟山如今都是碎石泥流,不曾寻得陛下所说的坟冢,也不曾寻得一片杏林,还望陛下恕罪。”
  “竟然还有这样的奇事,有趣。”
  他命众人退下,仰躺床上,犹记得受宫刑后那个冬天,他躺在床上足三个月余……
  又是冬天啊,很快就要入冬了。
  再过数个时辰,他就要登基成为中原天子,复仇十载,只是如今竟无一人能和他共享今日的喜悦。
  闭上了眼睛,他好像忽然摸到了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
  那种触感是……那是女子的手?
  这怎么可能?
  萧瑜像是受惊的猫一般骤然起身。
  想来是他多年孤身一人有了癔症,睁开眼睛,身边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殿下……殿下?”
  温润的触感没有消失,似乎……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耳畔呢喃着,时而灵动活泼,时而娇羞嗔怒,可是不论怎么听,都是那种已死之人冥冥的眷恋。
  心中无念,却动情思。
  萧瑜的眼角好像湿润了,却没有流泪。
  头好痛,比冬儿死的那天心肠断碎还要痛。
  他说不清楚,难道这是那些旧党余孽使的阴谋诡计?是药物?还是什么幻术?
  萧瑜尝试着再次闭上眼睛,可是再睁眼时,他已不在紫宸殿中,这里,这里是——
  他一抬眼便见一旁破旧的残案上的梅花烛台,眼角的红痣如他的的心脏一般受惊抽动。
  这里是宜兰园?
  不可能!
  十七岁那年,他被四皇子一派陷害谋逆,又遇母亲梅妃失宠,被太子和五皇子命人施了宫刑,囚禁宜兰园中,后侥幸活命,逃出皇宫,决心复仇登上皇位。
  若这是真的,那,那她——
  萧瑜看向自己手心温热的地方,轻弱的呼吸吹拂着他的指节。
  那是一张娟秀的面容,枕在他的掌心中,眉间略带愁容,只是因刚流过泪,眼角红肿。
  他想起自己曾经踏过的血路,想起被他埋葬在深深岁月里,为自己挡下穿心一剑的那个小姑娘。
  当年受过宫刑之后,萧瑜就换了性情,不喜欢笑,也不喜欢轻易相信人和事,即便是亲眼所见,即便是亲耳所听,他都会保有怀疑。
  但是看着眼前之人,他第一次迫切的想要让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好像那颗死去多年的心活过来了。
  目光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她的身体,萧瑜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他不是做梦吧?还是他死在了登基前,梦里找到了这个让自己日夜思念,每每想起就悔恨不已的人。
  怎么这么瘦?她的鬓角是这样梳的?她右耳侧有一处胎记吗?
  萧瑜抿着唇角,努力不让自己出声,可是却克制不住用自己的双手去捧起她的面颊。
  细腻如玉,隐着冬日的清冷和和少女的体温,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他回去了?还是重来一世?
  萧瑜下意识探向自己的下腹,那里没有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回来了,完完整整的回到了她的身边。
  恰在此时,冬儿从惊梦中回过神来,她的眉梢拧紧,随后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眼含隐隐泪光,注视着她的萧瑜。
  冬儿吓坏了,她还以为萧瑜死了,自己还做着什么感天动地的迷梦。
  这下可糟了,又要挨骂了,说不定他会用这个理由把自己赶走。
  本想要跪下请罪,他的手却忽然变得十分有力,将她拉向床榻。
  太糟了,冬儿心想。
  原来他的力气也长进了,自己这下子没办法强迫萧瑜吃饭了。
  “对不起,殿下,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当您刚才,当您刚才睡着了……”
  “冬儿,真的是你吗?”她被拉到近身处,轻浅的呼吸声扑在萧瑜的颈间。
  “啊?殿下,您记得奴婢的名字啊……”
  冬儿被他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只是听见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心里便很开心,自己无意间示意了他好些回,他可算是明白了要叫自己的名字。
  差点以为他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呢。
  “记得,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呢?”
  宛如脱胎换骨,重获新生,萧瑜说话都还不能连利。
  “你坐下,坐这里。”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轻浮急躁,萧瑜放开冬儿,让她坐在床边,只是却不忍心放开她的手。
  略有些磨起白边的棉袖摩擦着他的手背,揉搓着心底千丝万缕的柔情。
  身边清丽娇憨的小姑娘侧坐身边,目光却怯怯窥望着他,像是一只温顺又警惕怕人的小兔子,这是他要守护好的无价之宝。
  萧瑜都不敢喘息,生怕眼前之人是幻象中的虚影,生怕自己的呼吸略沉重一些,就让她化作光影片羽飞散而去。
  好像他的心口也插了一柄剑搅动着,痛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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