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般的压迫无处不在，几乎让他无法自控地拧起眉端，坐立难安。
“你很慌？”姜姒察觉他细微动作，淡笑一声重新换个稍显轻松的姿势。
她手肘撑在大腿上，微微俯身上前，自下而上对上他的眼睛，缓缓出声。
“你说错了。”
谢墨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姜姒缓慢说着，感觉谢墨好奇心达到顶峰时，她陡然伸手，再度重重掐住了他脖子。
“组织存在是为了活着，而不是骇客。”
骇客还不配未来的自己筹谋四百多年来干掉。
最初的自己、年轻的自己从始至终目标是为了干掉骇客，因为二十三年的囚禁，因为禽兽不如的父亲残忍对自己女儿进行实验，因为那个实验里埋藏着太多血与骨。
但未来的自己早已伤痕累累，她经历过一无所有的境地，荆棘丛生的坎坷，共同作战的同伴与无数条时间线的自己。
她让自己明白了这场穿越崇高的意义只有一个——自由地在一个安全的世界活着。
没有神之国，没有清洗，没有游戏，更没有异形虫族。
而她还没有经历过精彩的人生。
这一条自救之路耗费心血，为的就是她重拾人生，不再纠结于过去。
“骇客算什么？它不过是注定要毁灭的垃圾场罢了。”
姜姒指尖用力扣紧他喉骨，声音冷如寒冬，杀气渐重。
“你们这些生来耀眼富贵的人，享受着我带来的异能，苟活在骇客羽翼之下尽情享用最好的资源，我想你们从来没有尝试过反抗吧？所以凭什么认为你说一句会帮我忙，我就要答应？”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了霍卡纳格局古怪，哪怕网上有一丝关于反对派的抗争信息，她都不会如此轻蔑。
没有，有的只是其乐融融的假象。
“厄尔星遭遇剥削的时候，你们这群虚伪的贵族在哪里？674号星球被毁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你们在霍卡纳的府邸门口肯定都挂着用厄尔人血肉挖出来的厄尔珠，毕竟你们为了维持……”
姜姒说着，空着的那只手往谢墨兜里翻找，果然找出一罐纯粹的营养液。
“你看，为了维持身体平衡，你们还在享用精灵之森中偷取的资源。”
所以，这是一场属于她的自救。
别人少来沾边。
如果不是因为未来的未来连神之国都会湮灭，要是可以，她想就算是经历许多的自己也只会选择拯救自己。
她才没善心去拯救全世界。
面无表情将营养液塞入谢墨衣领，姜姒同时收了手，冷漠地说：“别把那个预言当真，我不是你们的拯救者，要想干掉骇客，你们自己动手才算。”
冰冷罐体从胸膛滑下，冻得谢墨狠狠打了一个激灵，他脑子有些含糊，想问她那句她带来的异能是什么意思，想解释反对派按兵不动的理由，最终却还是在她充满嘲讽、冰雪翻飞的眸子中打了退堂鼓。
过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谢墨揉了揉酸痛的喉骨，纵使疼痛犹存，声音也因外力而变得沙哑，他还是艰难地缓缓道出理由。
“因为霍卡纳是一个和平的地方。”
“那里早就不止初代异能者家族，还有无数迁居外星球天赋卓越的异能者，他们因骇客那句为人类更美好的未来留在霍卡纳娶妻生子，让那里变得欣欣向荣。”
“之所以不反抗，是因为异能新纪元开始后的第二年，骇客曾与各大家族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
协议内容很简单，每一代家族都必须要交出一个人入职骇客，以一个人换取一个家族的绵延与安生。
这相当值得，也相当不值得。
而且联盟十国挑选霍卡纳成为驻扎地是有理由的，不仅因为霍卡纳的生态系统与古地球相似，更因为霍卡纳是唯一一个无需征伐的美好星球。
李博文认为，没有经历过暴力手段虐杀的无人星球，是一片纯粹的净土。
他听得到反对声音，却不希望那里有战争，因此严格执行着这协议。
他说那里，是人类重新开启进化征程的新世界。
人们将会在那里一步一步迈向遥不可及的未来，成长为银河联盟种族中的佼佼者，乃至有朝一日走出星系，接近神秘的神之国，甚至超越神之国！
谢墨压抑住回想起曾经见到过的实验室而产生的愤怒，眉宇间止不住冷厉横生。
“我这一代就我是独子，原本该履行协议的是我，但我母亲舍不得我去，她想替我，最后是我父亲不舍她受苦，自愿代替我去。”
谢墨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亲了。
即便当年李博文很钟爱他，也从未告诉过他那些人在哪里。
霍卡纳许多真的或被怀疑成反对派的家族，很多人也已经很久没和兄弟姐妹见面了。
所有荣耀加身的人生里，也总有黑暗的角落存在。
停顿两秒，谢墨镇定重复：“我们只是在积蓄力量，等待反扑的一天。我母亲总说，人要习惯与命运争斗，斗不过就蛰伏，就像预言说，黄昏会陨落，黎明终至。”
听见他坦然而平静的声音，姜姒眉端微皱，阿这……
敢情那老王八蛋在霍卡纳当皇帝？
太嚣张了吧，一干瘪臭老头凭什么？
姜姒默然不语。
许久，她松懈怒意，终究是忍不住迟疑道：“那崽种凭什么？”
谢墨沉默地往后仰了仰，吐出一句令人震惊的话来。
“凭他永生。”
“异能新纪元的到来，他获得了永生。”
永生是多么神奇的异能，它让李博文掌控着骇客最重要的机密、最丰富的资源、最厉害的科技，他就是皇帝国王，他某种意义上就是神。
“？”
姜姒被这个答案给震惊到了，一口气差点没缓上。
她有想过李博文也会有异能，但从未想过居然是这样离谱的异能。
不过……她双眼一亮，想起一件事来。
自从生母离世，那变态的王八犊子其实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他非常想死也几度寻死，结果他却因为自己获得了永生……
哇，这简直是一场天大的玩笑！
想都不用想他肯定又因为求死无能而变态了些，思及此，姜姒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兴奋。
她忽然点了点头，却道：“我还是不会帮你们，要动手你们自己动手，但是时间嘛，就在他离开骇客的那天。”
“离开骇客？”谢墨不解，“你怎么这么确定是那一天？”
别问，问就是她很确定。
姜姒依旧是冷淡地扬眉，语气不辩情绪：“你看好就完事了，他肯定会离开。”
离开那天，就是她打去霍卡纳的时候。
*
一周后，日升碧空，古地球天幕一碧如洗。
时间流逝如水，好似所有人都忘却了一周前令人唏嘘的大事，按部就班继续着看似平淡无奇的生活。
由于始终未找到李艾琼，塞班与霍卡纳的联合小队、警卫队在各个关卡查的越来越严，姜姒送趟外卖的功夫就被查问了四次。
回到餐馆时，也听到几个学生在吐槽这事怎么还没完。
“能完得了吗？你们没看最近网上爆出来的一份档案吗？我看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我看到了，你说是那份绝密档案？”
“真的有零号实验体吗，怎么可能有人强大到因为一个自爆开启异能新纪元，太假了吧。”
“谁知道呢，真真假假吃个瓜就行了。”
“网上有人已经开始吹创世神了，骇客隐瞒这件事这么久，如果是真的，骇客必倒闭，抢占他人荣光作秀，要脸不要啊？”
三个学生勾肩搭背边聊边离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姜姒耳朵里。
姜姒不疾不徐缓缓关小黄车的钥匙，直到人远去，她也没下车，而是坐在上面，侧眼看着空空如也的隔壁餐馆。
卓灵父母死了，人走店空，一片寒凉。
前两天见他们迟迟没有开店，她以为是自己杀了卓灵让莫老板娘和丈夫心痛不已，又等两天，她才从晏长雁嘴里得知原来他们早被赵楼衣安排的人给捉了。
赵楼衣矜矜业业履行着李博文给的任务——用最痛苦的方式强行让卓灵觉醒。
为了完成这任务，有一队荒芜星伪装成学生的杀手专门负责这事，也就是她刚入波夏遇到的那波人，他们提前把人捉到了随身空间，等待找到卓灵后就当她面干掉，没想到反而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
那些人一死，莫欣和丈夫结局不用想了。
倒也不是觉得自己过分，对于他们无辜惨死，姜姒甚至没有一丝愧疚。
假如莫欣还活着，如同以往端着刚洗干净的抹布出来晒，或者是笑脸相迎询问她送外卖累不累，又或者是低眉敛目黯然女儿离去，她仍能伪装很好面对。
这是一个很公平也不公平的世界，招惹到不该惹的人就该死。
姜姒没有内疚。
她只是想起来莫欣絮絮叨叨念女儿与自己距离远的嗔怪模样。
绿蝶在眼前温柔飞过，停留在钱满来店门口的树上栖息。
姜姒忽然垂下眼睫，视线凝视在悬挂在胸口的爱心项链上。
透过薄薄的金属，能看到里面姜琼文巧笑倩兮的模样。
如果她的妈妈还活着，那就好了。
哪怕只是像薇娜一样，永远翩跹地绕在祈丁周围。
“小姜！”忽然，身后传来司昭昭兴奋的声音。
姜姒：？
转过头去，一辆空中飞车漂移停下，不止司昭昭，还有臧岚、李扶柔、钟离音。
巧了，司机正是有一面之缘的展峰。
臧岚头从后座驾驶探出来，友好冲她挥手，又偏过头朝司昭昭小声叨叨，“这我一拳就能打死的大妹子就是你闺蜜？”
“不是闺蜜！是我妹妹！！”劫后余生的司昭昭总算是找到机会凑过来了。
李扶柔呵了一声：“你妹妹不姓姜吧？”
“管她去死，那叛逆丫头几百年没见了，不知道跟野男人混哪里去了。”司昭昭想起妹妹就来气，火速下车，冲到姜姒面前，递给她几张邀请卡。
姜姒：“这是？”
“明天带你唐柔姐她们来我们A区大会堂，你也知道这次塞班很不愉快，我们也才从霍卡纳回来，所以校长决定把校庆提前活跃气氛，我把臧岚和齐修元也邀请过来了，你们明天也来！”
司昭昭觉得校长霍比克这次真心做了件人事，校庆准备一周了，到时候肯定很热闹。
姜姒：“……行吧。”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校庆啊。
她昨晚没事干跑出去找找韩嫣身影，顺便接了个杀人单子，直接把那欺负单主母亲的男人给阉了，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也得有警卫队忙的。
她直觉肯定很有意思，便接过，顺口柔声道：“好呀，谢谢昭昭。齐修元……”
外卖员小姜身份get只需要一秒，姜姒低下头整理表情，再抬头眉眼含笑如春，眉头却轻皱，似乎不解。
“齐修元，是桃源星那个修士吗？”
“对啊。”司昭昭点头，遥遥看向天际，随即抬手一指空中如流星般划过的一点，语气鄙夷。
“喏，他刚到学校就发现商机，御剑飞行1000联盟币一次，这会已经到十几个客人了吧。”
姜姒：“……”
不如让那家伙死在波夏好了。
正无语间，通讯器和心声传达一同响起。
【晏长雁】：他出发古地球了。
桑呈：【卫理接单了！他要搞恐怖袭击！】
姜姒无声挑眉，信誓旦旦的笑意难掩，只能扩大笑容来掩饰。
她眉眼弯弯，无比温柔地哦了一声。
“大家都在啊，那明天肯定很好玩。”
“是啊，十年一度校庆就被我们赶上了呢。”司昭昭没体会出异样，笑呵呵挽起姜姒手臂。
“我去，你们古地球还有这么水灵一姑娘呢？”
身后远远看着的臧岚夸张地瞪大眼睛，她那师门上下的小姐妹一个比一个虎，一个比一个心黑，看看这温柔似水的小劲儿，她喜欢！
臧岚摩拳擦掌要下车，却被钟离音一把拉住。
钟离音刚想说不觉得这笑有些阴森嚒，车旁一道剑风闪过，超载的飞剑上滚下来一个冷江流和申屠邺，再身后还有骂骂咧咧的齐修元。
“小姜！好久不见！”
两人齐刷刷递出一张邀请卡。
姜姒：？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辆紫色小车车缓缓在边上停下，谢墨掀开印有hellokitty的车帽，沉默一会，把邀请卡重新塞回兜里。
“对不起，打扰了。”
姜姒：“……”
什么档次，也配和她用同款车！
作者有话说：
耶耶耶都到齐咯！下章掉马！
第75章
◎遗言◎
姜姒万万没想到人能到这么齐全, 谢墨来后第二秒，喜滋滋手拿邀请卡的应唯也到了。
一帮学生面面相看，一合计干脆吃个饭吧, 于是把邀请卡往姜姒手里一塞, 勾肩搭背到钱满来里面拉了两张大桌子聚一聚。
钱满来餐馆里, 某桌上有几个学生正在高谈阔论。
“你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了吗？”
“是说零号实验体嚒？”
“当然。”
边上两位中年客人嗦着粉，听见后, 也不由自主开始讨论起来。
这件事比起什么反异能组织再度崛起、什么波夏星参赛者死亡、什么联盟偶像萨卡娜被杀等等一系列说白了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大关系的事来说, 这才是普罗大众最关注的。
骇客对于大众, 谈不上信仰, 却是便利生活、引领科技前进的一所非常令人敬重的公司。
众所周知, 在2044年那场爆炸后, 突如其来的灾难导致小半个地球毁灭, 据悉数个国家元首也在爆炸中身亡, 随后部分人类一周内开始觉醒异能, 大家一度认为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所谓异能不过是末日之前上帝的一种垂怜。
秩序在混乱与不解中逐渐崩坏，那段时间是许许多多普通人最黑暗的日子。
“我爷爷和我说过，当年突然获得力量的异能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们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适合普通人生存，像我爷爷的爸爸这种没觉醒异能的就成为了枪靶子, 恐怖袭击、占地为王这种事层出不穷，要不是骇客……”
其中一个中年人面上流露出失望, 叹气继续道：“我爷爷总说, 要不是骇客我们这些普通人早就在最初的暴动里被杀光了。”
就算没死, 也会成为异能者随意把玩的奴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