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说不清哪里不对劲,就觉得异能高校对卓灵的态度很微妙。
从救治中心的治愈异能者很少且等级很低来看,意味着联盟肯定很关注天赋高的治愈异能者,可他们却对卓灵被霸凌视而不见。
真视而不见还假视而不见,这很耐人寻味。
沉吟许久,姜姒顺其自然问了莫欣一个问题:“卓同学好厉害,能去参加联赛肯定人缘也好吧?有两回都是别人给她点的外卖呢。”
莫欣受宠若惊:“真的啊?这我不知道诶。哎,我家丫头小小年纪跟个小大人一样,压根不跟我谈心的。”
“……”
果然不知道。
姜姒眉端紧了几分,有大问题。
李放他们显然没少做那样的事,学校不可能不知道卓灵被霸凌,那身为父母姑且可以认为卓灵掩饰得很好,可她一个八岁的小孩,为什么要掩饰呢?
她还以为,有家人的孩子会直接扑到父母怀里哭。
琢磨着,姜姒贴心拍拍莫欣厚实肩膀,安慰起这个憨厚老实的母亲。
“女孩子心思细腻很敏感,很正常的。”
她扮演完美的倾听者与莫欣聊了会才回餐馆,祁丁和老雷已经等在门口了。
一见她推门进来,祁丁和老雷风风火火上前,恨不得一左一右架起姜姒手臂就往仓库跑。
“快救命!”
真的是快救命!
“丽姐反反复复收拾仓库第五遍了!”
事实上在姜姒去送外卖时,唐柔三人就打定主意让姜姒去灭陈幽丽心里那把火了,可有些事指定不能和直说呀,难不成直接和人说:喂小姜,你家丽姐没能手刃仇人,最后一个亲人也□□死了,你快去安慰她?这不笑掉大牙。
毕竟越熟悉的人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件事还是姜姒来最好。
所以三人一合计,借口陈幽丽好朋友忌日快到了,催促她赶紧回来。
姜姒还真就差点是被架过去的。
唐柔也正一脸担忧守在门口。
等到了,祁丁才说:“丽姐今天凶得很,小姜你小心点噢。”
看了眼紧闭大门,又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声响,姜姒眉端微扬,眼珠子在三人身上转了圈。
这几人是真不知道羊入虎口这个成语呀。
妙。
就喜欢有人自己送上门来。
提起精心包装的甜点,她郑重表示:“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有这句话三人齐齐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唐柔头一个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交待道:“丽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小姜你嘴甜,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就顺着她准没事儿。”
唐柔是真担心丽姐走不出这个坎。
在场三人心里门清厄尔星对于陈幽丽代表着什么,她加入组织不辞辛劳勤勤恳恳完成一项又一项任务,为得就是有朝一日亲手做掉老西西里,结果计划还没正式施行就被人横插一脚,最后一个亲人还横死当场,搁谁谁不恨呐。
换作他们,估计提刀杀人了都。
在心里骂了第一千万遍0010那个狗男人,她紧忙让姜姒进去。
姜姒:“……”
算了,也没差,她的确是‘狗男人’。
姜姒推门进去,原本齐齐整整摆放许多食材箱子的仓库里现在很乱,到处都是扬尘。
仓库只有一个窗户,阳光洋洋洒洒透进来形成一道光柱,穿着黑色小背心和运动裤的陈幽丽背对着她正在搬箱子,头发随意绑起,光落在她汗湿的背脊和有些发白的发丝上,流光飞舞,水光也一并映射流动于健美肌肉线条,让人一眼就能瞧出她绝对是常年健身的人。
这个年龄还能有这样紧实的肌肉,姜姒忽然体会到她想干掉老西西里的决心。
如果不是恨,她应该会有个和和美美的光明未来,绝不会年过半百还要当卧底。
当然,身为始作俑者她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惭愧的。
把东西放到一边空地,她轻声唤道:“丽姐,喝杯咖啡吧。”
听到动静,陈幽丽动作明显一顿。
“出去。”她毫不留情地说。
姜姒充耳不闻,拿出甜点拆开放好并将吸管插到杯里,随后踮起脚站到了窗户下,注视眺望外面的世界。
就像是屋子里没人,她自顾自、半真半假缓缓说起以往的事。
“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小,小到连厕所的门都没有,可能比这个仓库都要小一点,它也有这样一扇窗户,我喜欢趴在窗口往外看,每回外面飞过一只虫子我都很高兴。我会对着它们讲话,问它们外面的世界乱不乱好不好玩,它们只会扑腾着翅膀,但我知道它们在邀请我和我说外面很好玩,要我一起飞出去,自由自在地撒泼打滚。”
“我从没想过我能从那里出来甚至可以获得现在这样的悠闲生活,午夜梦回还能记起以前,但我好像已经不在意了,虫子再飞过,我只会一巴掌拍死它们。”
说这些话时,姜姒没有一点波澜。
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语气平静至极,甚至连点怀念都没有。
反倒是陈幽丽呼吸声重了几分。
大概是没料到能从姜姒嘴里听到拍死这种略显狠戾的词,她顿了好久,须臾,拨开箱子杂物坐下,沉声道:“孤儿在荒芜星很难生存吧。”
“还行。”
姜姒低头看向陈幽丽,微微露出一个淡笑,处之泰然回复:“在成为孤儿前,我有养父母。”
说着,她一起坐下,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前方被杂物堆满道箱子上。
换做以前骇客的住处,这个位置大概就是他们经常呆得地方。
她语气平缓地说:“他们人很好对我也无微不至,那样乱的地方都不舍得我受一次伤,还经常给我带新奇玩意回来玩,给我讲故事给我做饭,但他们很忙不能经常陪我,我就只能一个人呆在小房子里面期待着和他们下一次见面。直到我十八岁成人礼那天,我才知道他们对我好,是为了救他们亲女儿的命。”
“?”
陈幽丽询问的话下意识堵嗓子眼了,好不容易才将想骂人的话憋回去。
她双手忍不住握紧,深深吸了口气后,仿佛经历过一场内心激烈的挣扎,干涩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么——
姜姒恶劣心顿起,忽然转头看向陈幽丽。
刹那间双眼冷光寒湛,好似有两团血光从平静无波的眼中蔓延出来,她发出一道刺骨冷寒的笑声。
“后来我杀了他们呀,剥皮拆骨,然后我把他们的头骨做成了灯笼。”
这种毛骨悚然的平淡语气真的悚到陈幽丽了。
目光所及之处姜姒偏头角度根本不在光里,整个人相当于陷在黑暗中,而这样看过去,当她笑起来又用这种天真口吻说话,暗色似乎正蚕食她眼中澄澈,留下喜怒无常的一种阴森痕迹,怪异到足以让人心头巨颤,久久无法平静。
不知为什么,陈幽丽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种毫无波澜的冷血眼神,她牙关一紧,沉默不语。
玩够了,如愿以偿看到她惊愕表情,姜姒捂住嘴噗嗤一声笑起来。
“开玩笑的啦,呐,今天终于看到丽姐除了黑脸外的表情了。”
她双手垫到大腿下使脚悬空,慢慢悠悠晃起来,边晃边说:“他们是意外死亡,再后来我就成了孤儿。逝者已逝,但我们还没死,我有时候还能想起来,他们就没死。”
为了拉近关系,意外死亡这句话是假的。
但姜姒知道前头被当作玩笑的话是真的。
她真的亲手杀掉了他们,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耗费整整一个晚上。
不一样的是,那不是出于她自愿,而是养父母恳求她动手。一样的是,的确是养父母为了亲女儿才如此恳求。
他们对自己好,从始至终是为了女儿。
记忆对一个没死的人来说是永恒的,只要还活着随便一样东西都能勾起回忆来,无论是好的、坏的、遗憾的、还是欣慰的,它不会管你接受得了接受不了,总是猝不及防出现然后翻腾起滔天骇浪,随后又在你深陷泥潭时安然褪去,好似从来没来过,任由你飘摇。
她其实也总是想起他们。
有时候演戏演着就真了,姜姒低下头,掩盖掉不自觉露出的、来到未来后从来没露出的一种表情。
一种仍然轻快笑着,绝望却深入骨髓的表情。
未几,她再抬头已什么都不见,只扬声轻快地笑:“我有时候就很想他们,所以他们在我心里还活着。唐柔姐和我说丽姐朋友忌日快到了是吗?如果可以的话,丽姐可以拔下一根羽毛送给那位朋友,它能飞得很远,会飞到那人的梦里。”
轻快笑声瞬间推散那股阴测测的劲儿,陈幽丽收回纷繁复杂的思绪,将刚才心里冒出的古怪念头通通摁下,觉得自己实在有失思考。
人家只是在逗自己笑,就是方式着实略恐怖了些。
她盯着姜姒那弯弯眉眼,不由觉得好笑,像姜姒这样温和纯净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她甚至还天真地说羽毛会飞到梦里。
像个烂漫又异想天开的小孩。
对上她的眼,只见她又冲自己笑起来,陈幽丽心里怎么也灭不下去的沉重邪火颤了颤,好似真的被纯真的春风扑灭了。
是啊,逝者已逝,但他们还没死。
记忆是亘古不变的,只有当自己也死掉的那刻,一切才叫烟消云散。
渐渐冷静下来后,陈幽丽苦笑一声,怅然若失道:“一把年纪还没你想得通透,倒显得我幼稚。”
姜姒没说话,台阶已给就看她怎么下。
无声瞥了眼垂眼悲伤的陈幽丽,她内心只有讥嘲。
有爱就有忧,简直愚蠢。
像她一样,眼里只有自己不好吗?
屋子里气氛沉寂了好一会,慢得像是时间都停滞不前,不知过去多久,陈幽丽才苦涩出声。
“你知道厄尔珠吗?”
“那是一种比珍珠还漂亮昂贵的珠子,贵族喜欢拿它打造饰品,有疾病无法被治愈的人可以吞服它得到暂时的解放,那珠子生长在厄尔星很深很深的地底,厄尔人需要与沙虫搏斗才能将这赖以生存的珠子取出,他们那一族智商并不高,长手长脚很滑稽,却在采珠方面有着天生的本领。他们的黄皮肤和厄尔珠一样漂亮,很多人也死在这种漂亮里,包括我的丈夫孩子。他们死了很多年了,我很想他们。”
陈幽丽说得话有些没逻辑,东一句西一句,但姜姒还是认真听着。
蓦地,她忽然起身,目光炯炯,语气释怀。
“你说得没错,人死记忆还没消失,我会永远怀念他。”
陈幽丽明白再难过也无济于事,解放之路注定危险重重,桑列斯的死是灌注这条路上希望之花欣欣向荣的肥料,注定要激励无数人步伐不停前进,直到黎明即起,直至春光到来。
老西西里的死不是结束,骇客消失才是真正的结束。
这是反异能组织的目标,穷极一生的目标。
哪怕这条路上将会血色蔓延,也将会有无数被奴役的人勇敢站起来反抗,四百年前如此,四百年后也是如此。
“谢谢。”
陈幽丽表情沉稳,头一次对姜姒展露她并不冷硬、相反极为温柔的笑,但还是撒了个谎。
“谢谢你花时间开解我,我今天只是因为丈夫忌日快到才比较难过,现在已经想通了。”
她知道这些事不能把姜姒牵扯进来,于是并没有说更多,只云淡风轻看向窗户外面,看着午间最烈的日慢慢抚过大地,感受微风吹过脸颊,她能从那荒芜沙漠中觉醒出异能,余生的意义就这样了。
她之存在就是为了解放。
前所未有的信念让陈幽丽专注地看着阳光,光束里,似乎看到了桑列斯与逝去的家人朋友携手远去,却并没有看见旁边暗处的姜姒缓缓勾起了唇角。
又听到秘密的姜姒很高兴。
她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即便心潮澎湃,即便内心深处涌动着难以遏制的兴奋。
原来,他们真的是反异能组织的人啊。
原来,反异能组织的目标也是骇客。
姜姒双眸因激动而微微颤动起来,晃动间,澄澈琥珀色像是浑成一团的水,遮住了铺天盖地的杀意。
那行,那就希望他们不要挡她的路。
骇客只能毁在她手里。
但她很好奇,反异能组织居然存在四百年了?也就是说也许2044年就存在了。
真是……她笑意意味深长,眼神倏然变冷。
真是令人意外的秘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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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
得知反异能组织居然在四百年前就存在, 这让姜姒想起了一件事。
骇客实验室在2012年便已由各大国家联合秘密成立,原因她不知道,只隐约听说似乎是发现外星文明而想建立特殊部队以防万一, 因此整个骇客幕后最大的投资者与掌管者就是诸位国家元首, 而李博文则是科研人员的头, 德高望重的幕前老板。
其中有一个人很特殊。
她是李博文助手Dr.钟,专门负责给所有试验品进行心理辅导。
姜姒当然也需要心理辅导, 但李博文更需要她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 故只给她安排养父母, 在成人礼那个血色之夜后, 她才真正见到Dr.钟。
Dr.钟给她的感觉非常奇怪, 对外她是个五十多岁的知性女性, 冷酷又干练, 每回与自己面对面那就是另一幅面孔了, 她从来不干巴巴进行询问步骤, 反而会拿很多有趣好玩的游戏和她一起玩, 整个辅导只玩同一种游戏,导致她总觉得Dr.钟身体里似乎藏了一个年轻且爱玩的灵魂。
游戏名字为《黎明即起》,属于废土基建类游戏, 开局一把枪, 要想获得更多资源就要组队在有限时间内完成剧情线。
剧情比较简单,大致就是某实验室泄漏病毒导致丧尸围城, 幸存者要团结起来打丧尸以及找到消灭病毒的办法。
当年这游戏她没能玩到最后,因为Dr.钟即将要被开除, 这个开除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就是死, 毕竟她知道得实在太多。
她这会清清楚楚记起来, 最后一次见面她问Dr.钟做了什么, 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本来想带你玩到隐藏剧情,可惜来不及了。姜姒,你记住这游戏是为了解放。”
当初这让她困惑无比的话,终于在今天与2457年联系起来。
“反异能组织……”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Dr.钟就是组织成员呢?
姜姒反复回味,还是想不明白它究竟与骇客有什么联系,能肯定的是两者必定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