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雁想起韩嫣那张巧笑倩兮的面容就不免横生邪念，身上佛珠忽然暴动起来，上下浮动的弧度骤然变大。
半晌，他收回假惺惺合十的手，随即往西装兜里一插，冷漠抬眼。
“佛家语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却从不信这句话，因为韩嫣和我说过，人生苦短，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才是真理。所以，今天我得用你的人头祭逝去的魂，你们杀她，我便杀你们。”
赵楼衣：“……”
赵楼衣真心懵，实在摸不着头脑，可看着这邪气凛然的和尚身上流蹿的符文与佛珠，到底是有些心惊肉跳，他这种只会个掌控梦境异能的小趴菜，碰上桃源星的修真者就是死路一条！
半晌，他忍不住出声：“韩嫣是谁？”
他真不知道这是谁，但说完他立马脸色一变。
桑泠是从苏成那里得到一块桃源星的影刻石，之前在游戏里她用水幕遮挡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出来后圆空第一时间说了韩嫣这名字，她还语焉不详地当众说苏成在猎杀玩家，难道……赵楼衣怒目圆睁，他明白了！
下一秒，他果断甩锅：“不关我事，我又不认识苏成。”
晏长雁嘲讽一笑，虚伪的人呐。
“你不认识他没关系，但你代表骇客而来。你们没有动手，但你们都是凶手。”
罔顾师门情分叛宗那天起，晏长雁就决定不顾一切都要找到韩嫣，无论是死是活，奔走小一年他查询到了不少讯息，譬如这游戏存在秘密，譬如很多通关玩家意外死亡，又譬如骇客对一些星球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征伐。
世上万苦与他无关，人间万恶也与他无关，唯独当这把名为阴谋的火烧到他在意的人身上，就与他有关。
佛心已定，晏长雁肩膀一振，一百零八颗佛珠随心而动，骤然如射出的一道道箭矢朝四面八方击去，法器掠过空气争鸣作响，本该仁慈为善的佛子，此刻露出了恍然入魔的狠戾表情。
“管你们在做什么，千不该万不该动她！”
话落，他身上爆出一阵金光，莲花隐约，直直推动佛珠要取赵楼衣性命。
“我操了真是。”
赵楼衣怪叫一声，急忙找地躲，奈何这珠子每个方向都有，眼看就要击中自己，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女声。
“等等！”
没等他回头过去，只听到一声巨响，似乎有人撞破墙壁直接冲了进来，紧接着感觉一道巨力传来，屁股一痛，整个人直接就飞了出去，扑倒在桌子上差点没把肚子给撞断。
姜姒的确是揪着祁丁从外面撞进来的，她拍掉身上的石灰，能力回归后迅速击出一道光盾挡住佛珠，急匆匆拦住晏长雁。
见到来人，晏长雁眉心顿时狠狠一皱，“桑泠？你拦我做什么？”
拦个屁！姜姒无语地翻个白眼，当即设下屏障阻拦外面人进来，而后说：“这货我俩都要杀，你排最后去！”
晏长雁：？
刚爬起来正喘粗气的赵楼衣：？？
祁丁：“……”
看赵楼衣被人争着杀，这狼狈样真是让他乐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韩嫣，我理解。”
姜姒把从游戏里带出来的影刻石丢给晏长雁，也听到了这个咖啡馆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她毫不相让地开口。
“但我俩都想杀他，所以你最后补一刀就行。”
全息游戏以脑电波进入，韩嫣那块影刻石是游戏中兑换的商品，不知道为什么她出来的时候系统将其变成一张数据卡让她带了出来。
“东西给你了，里面有她留给你的影像。苏成的确是在猎杀玩家，但里面也没有录到韩嫣最后的结局，或许她还活着。”
这样说不是姜姒为了抢杀赵楼衣，而是从晏长雁刚才的心声里听到的，他既然知道韩嫣实力不俗，不过是一次脑电波袭击，说不定还有存活可能。
晏长雁接过数据卡，垂眼的眼神深邃无比。
当时第一时间发现是韩嫣的影刻石，是因为妖修灵力独特，上面残留她的味道。
未几，他揣入兜里，收回佛珠，旋即冰冷地看向慢吞吞爬起来的赵楼衣。
“如果，我非要杀他呢？”
闻言，姜姒脸色顿冷，语气也不好起来：“好好跟你说话听不懂是吧？”
她丝毫不虚，甚至上前一步抬眼与晏长雁对视。
她望着他那双明亮却被寒意笼罩的眼，内心其实是有些敬佩的，不论他与韩嫣是什么样的关系，能为她放弃一切来寻找真相已经足够，没一会儿，她漠然出声。
“我不是赵楼衣这种废物，我想你看得出来要想捏死你很容易。”
得到这句话，晏长雁心底瞬间五味陈杂。
在远古神创造出来的物种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种族比比皆是，论厉害古地球异能者排不上名号，可有些特殊能力异能者是史无前例的强，譬如血液异能、剥离氧气、时间暂停等等……习惯法术攻击的桃源星人倒不是会被一击毙命，只是过上几招后说不定真会落入下风。
尤其是桑泠。
拥有未知数量种类异能的她，是个非常强劲的敌人。
晏长雁太清楚了，他追着韩嫣踪迹到古地球不久，就听闻了创死骇客大名。
犹豫半天，他主动后退一步，说：“请。”
“……”
这么干脆？姜姒无声撇撇嘴，还以为能打一架呢。
不过也正好，省得她浪费时间。
走到赵楼衣面前，还没动手呢，祁丁已经大声喊道：“不是说要留给我吗？怎么就分成三个人了！”
“…………”
姜姒扭头看去，她什么时候说让给他了，她只是说让他补一刀。
被盯的祈丁都快要委屈死了，虽然赵楼衣树敌颇多他喜闻乐见，可他刚才都很认真地恳求她了欸！
“你就让给我吧，你要我做牛做马都行！好嘛大佬！”
想了想，姜姒眉头一挑：“真的？让你做卧底也行？”
听前头一句祈丁如蒙大赦，后一句又让他坠入深渊，她这意思难道是要他做组织的卧底？二五仔中的二五仔？疯了吧！
瞧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姜姒都被整笑了。
“算了，让给你们吧，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看在薇娜的份上。
看在两人同病相怜的份上。
她第一次改变主意。
赵楼衣无非就是惹到了自己而已，旁人那里罪不至死，但她不行，所以之前想玩死他。
可是李博文还活着呢，她不爽，所以现在就要杀他挂会场去，让他们看看，她已经在游戏里知道了某些事情。
但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这样做也许过于浪费。
是的，浪费了一颗好棋子。
不是说不杀，而是要暗中杀。
首先赵楼衣身份很重要，他在古地球紧盯市长上官元，暗中观察学校学生，会经手很多李博文给的任务，其次不用管他是否是为了打击上官元而占领黑市，但最终黑市收益肯定会有部分流到骇客那边。
她对亿万光年外的霍卡纳一无所知，假如不想如反异能组织的合作期望，那么她只能单打独斗。
如此一来就非常需要赵楼衣，不如抢占了这先机——干掉赵楼衣，伪装赵楼衣，占据黑市，同时以这个方式反向了解反异能组织。
“什么条件？”祈丁有些心慌，可千万不要有关于组织，他绝对不会成为叛徒！
“我又没有要求你背叛组织。”
姜姒听到他心声，轻蔑地扬起唇角，“我条件很简单。”
她转向晏长雁，问：“你们桃源星也有傀儡纸吧，给我搞点，最好搞个几十张先。”
晏长雁：“……”
紧接着，姜姒再度看向祈丁，心平气和道：“在你动手前，让我问几个问题，然后让我捅一刀不过分吧？还有，他死的事，你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
祈丁：“……”
莫名其妙被定好结局的赵楼衣裂开，所以，他没有人权是吧！！
……
十分钟后，某间旅馆。
姜姒把赵楼衣带到这里，问完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后，便让祈丁进去。
“哦哦好。”
祈丁还沉浸在终于可以手刃仇人的惊喜中，兴致盎然点点头，揣着手就进去了。
门合上，阻隔旅馆走廊与房间内的任何一丝景象。
姜姒靠在走廊墙壁，眸光默默移向旁边沉默无言看着脚尖的晏长雁。
说真的，光头配西装，有些违和。
不过他长得好看清俊，骨子里带着佛门子弟的仙风道骨，看久了也还顺眼。
“你和韩嫣是道侣吗？”她记得桃源星是用这个词形容情侣的。
原以为晏长雁不会回答，没想到他竟然摇了摇头。
“不是。”
“嗯？”
那整这深情死出干嘛？姜姒觉得奇怪，搞得她还以为两人是恩爱夫妻呢？
兴许是万千心思缠绕在心头久久不散，也兴许是韩嫣有可能还活着这种不太可能的念头给他带来了一丝渺茫曙光，察觉到姜姒在困惑，晏长雁心情好了些，于是主动解释道：“我喜欢她，只是不打算告诉她。”
在他看来，韩嫣像一阵风一样自由，真心的喜欢不一定要拥有，比起将人牢牢抓握手心，不如陪她一起闯荡江湖，自由自在。
原来是这样。
姜姒无声讽笑，原来是个喜欢暗恋的和尚。
如果是她，她就必定要拥有，搞这套，虚不虚伪？
“我想你查到了很多东西，你和她都卷入了这趟浑水，恐怕杀掉一个赵楼衣不能让你满足，你还想杀谁？”姜姒直截了当问。
晏长雁一顿，终于抬起头看向姜姒。
“你想动谁，我就动谁。”
她早已了然，当即说道：“这个我可不会让，不如我们合作好了。”
之前当着祈丁面她没说，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打算。
“你看。”
姜姒下巴冲窗外一点，让他去看这即将过午后的塞班，游戏内过去七八小时，现实里才过去三四小时，日头正盛，阳光落在虫洞上梦幻迷离。
“这世界很大很奇妙，每天都有意外在发生，所以我认为韩嫣没死的机率很大。在苏成那本子上我发现一个名单，不出意外就是完成游戏的几个人，其中六个人被杀，有两个人活着，其中一个人我知道。”
命运有时候的确爱捉弄人，但也会留下峰回路转的枝桠由人攀爬。
姜姒想得很明白，这场穿越或许是有理由。
有人想她来，等她来，甚至帮她来，无数因素推动下，所以与被掩埋起来真相有关的人或物，在命运的推动下将会汇聚到一起，如同晏长雁说冥冥之中。
譬如一过来遇见的唐柔。
譬如第一单接到黄果发现基因盗取。
譬如随便拦车遇到的展峰，是王司羽的丈夫，而王司羽是名单中一人。
又譬如找到块石头居然正是晏长雁苦苦寻求的主人之物。
每个人奇妙且毫无逻辑的命运轨迹在暗暗与她的轨迹重叠，她能做的，就是在无数看似不起眼的细微末节里寻找到有关的线索。
展峰不设防，心声里说王司羽受伤还活着并且很缺钱，仔细想想就知道，假如王司羽受到苏成脑电波攻击还能活下来，那么估计残了，关于身体方面治疗的确会很缺钱。
先不说王司羽身份，于她一个普通人而言能活下来绝对是奇迹，可韩嫣不是普通人。
先前沉默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这会儿仔细分析又知道韩嫣很强，因此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思及此，姜姒朝他伸出手。
“我可以答应你如果韩嫣活着，我能帮她彻底治疗好。如果她没活着，我会帮你一起找到她，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桃源星不差用来治疗的天地灵果和丹药。”晏长雁深思她一番话，明白是明白，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笃定。
她这么说肯定是笃定自己可以，瞧他不信，干脆直言：“我刚用赵楼衣通讯器上网了，你们桃源星的确术法精妙，可脑电波受损必定会导致残疾或更严重的后果，关于大脑神经中枢方面连塞班都难以掌控，不如你给我说说有什么东西可以把一个傻子、或者植物人救好的？”
“但我可以，我的治愈系能力很强。”姜姒着重强调很强两个字。
娘胎里带的，自动吞噬进化而来的异能，不强就没天理了。
晏长雁：“……”
还真没听过。
晏长雁感觉自己被吃定了，顿时脸色白了几分，这女的有毒，三言两语勾人的很，就是笃定自己在意韩嫣。
半晌，纵然不爽，他还是憋出三个字：“什么事？”
话说出口就知道成了，姜姒笑起来，拿出一团光球。
这是复制的赵楼衣的记忆。
“傀儡纸诓祈丁的。你只需要伪装成赵楼衣给我提供信息，回到古地球后黑市就是你的，我八你二，另外给我点信息，韩嫣我来找。”
这浑水不想淌也淌了，他和桑呈，都得成为自己的棋子。
不答应，那就洗洗干净脖子等死。
*
旅馆内。
当祈丁看到奄奄一息的赵楼衣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觉得痛快，而是第一时间惊叹桑泠还真的说到做到了。
“说一刀就是一刀啊。”
他拉来凳子在被绑在凳子上的赵楼衣面前坐下，饶有兴致提起他被整齐切断的左手看。
“切面整齐光滑，她用的是金属异能吧？她真的好多异能欸。”
一刀，直接砍断了他有通讯器的手。
而断手……祈丁笑着收回眸光，“果然是她的风格，垃圾就该在垃圾桶里。”
赵楼衣本就失血过多，又被复刻了记忆，现在就跟一滩烂泥一样没区别，知道自己要死，所以连头都没抬，也不想问一句为什么要杀自己。
当他以为对方会干脆动手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怪异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说实话我没想到她会把你让给我，我还以为像她那种冷心冷情的人，得要我耗费大量精力去撒娇才行呢。我也没想到不过十年匍伏，就能轻而易举杀掉你。”
这笑声是夹着嗓子出来的，尖细而清脆，不像男人更像女人。
很熟悉，很耳熟。
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赵楼衣终于费劲抬起头朝他看去，看了几秒，他瞳仁忍不住放大。
“赵楼微！！”
这张脸不认识，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死都忘不了这双看起来总是含情脉脉的眼睛！
自从上次在市政大厅受到袭击，他才知道消失了许久的赵楼微也在古地球，他没想到……没想到那咬起人来贼疼的猴崽子居然会伪装成热情开朗傻白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