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洞穿的天花板落下头顶耀日炎炎，风卷残沙，隐约窥见内里外面同样的一片荒芜。
姜姒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一切一切经历的事是真的，景象却是从那笔筒里投放出来的虚假画面。
像一场游戏，不同的是这里的npc是由人最后一丝意识形态捏造，场景基于现实虚构。
怪不得居然可以进行全星球播报。
姜姒终于明白。
她透视看向外面。
外面荒沙片片，飞船与建筑的残肢断骸遍地，一座只露出骇字的巨型建筑被沙子吞没，深埋在边角处印有和平鸽的联盟十军披风猎猎作响，唯独不远处的东西是真的，只是原本它该在地底，这会却在地面，那一团足足有半座楼高的卵巢样肉团吸附在黄沙上，透过薄膜可以清楚看到母虫蜷缩身体栖息在其中，餍足地吮吸那畸形的手指。
“没错！你听我说！”
姜姒眼前出现陶清然挥动的手，她应该是知道时间来不及了，焦急地开始解释，语速极快。
“世界树要满了，但神的游戏永无止境，所以宇宙需要新生，于是波夏星成为了一个试验地，骇客负责观察，他们驻扎在这里很久表面是为了当神使的走狗，实际是在做人虫实验！当年塞赫美特也就是李艾琼突然回来，打退一波联盟十军后身体实在不行了，救下太史薇后也是强弩之末，她离开之前把太史薇交给我自己离开，太史薇是在两年前为了救一个孩子去世，为了等到你，她用魂术将我变成灵魂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赶紧带着人往西跑！往太阳落下去的地方跑，只有沉浸在黑暗中，他们才找不到你们！”
“……”
一番话信息量大到离谱。
姜姒心猛地一沉，关键是这和她推测的走向差不多！
依托玲珑石创造出来生命的星球越来越多，树总有结满果子的一天，但这些果子不会自然垂落，只会欣欣向荣继续生长，所以想要玩游戏却找不到地盘的神发出指令——进行清洗。
清洗的最快方式就是……姜姒无法控制自己目光落在沉睡的母虫身上。
“你说的试验地是你们被当成了试验品？”
这种诡异虫族繁殖能力极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人死灯灭，当真是灭掉一个星球的绝顶好办法！
姜姒几乎都能预料到为什么。
神之国跻身于宇宙某处四处窥探他们创造的星球，可是世界树满了，堂而皇之进行清洗会引起暴动与反抗，神固然厉害，面对自己创造出来的千个万个星球组合起来的战力，他们也得怂，也得两败俱伤。
所以，所以他们选择用这种令人作呕、最高效也最不费力气的手段。
她还想知道为什么骇客会当神使的狗，陶清然却等不及了，她无法碰到到她，只能大吼一句。
“快跑！”
话音未落，一道绿光再度从天而降，直接贯穿陶清然的灵魂，一击即碎。
姜姒很少对别人的力量有实质性的感受。
这是第一次。
她微微有些发怔，仅仅一道光束，灵魂便像摔裂的镜子那样碎成了一片片。
“抱歉，我终究还是没有守护好你曾经努力保护的地下城，波夏星，还是毁灭了！”陶清然冲她伸出了那薄如蝉翼的手，一滴浑浊饱满的泪落下，“记住，你可以成为塞赫美特，每个人都可以。”
只要敢于与命运对抗，敢于去搏击，每个人就都是可以以一敌百的塞赫美特。
【勇敢地去接触最深的秘密吧，姜姒。】
【也不枉穿越星海而来的她费尽心思织下一场局，不枉即使会触怒神使，我也要将这些都告诉你，因为命运注定如此。】
【还是，很高兴见到你】
满脸热泪的陶清然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在绿光消失之际，终于完全碎了，融入风沙灰尘，飘向荒芜的波夏星。
最后一滴晶莹透亮的水珠渗入沙土，魂消人灭。
陶清然彻底不存在了。
听见她真诚而遗憾的心声，姜姒思绪回拢，难得紧张地出了些汗。
现在不是纠结谁是谁或者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问题，而是神使！
她把太史薇的灵魂塞入随身空间，还未抬眼，威压恐怖的绿光再次当头击下，耳边同时传来破烂铁门外司昭昭等人的疑惑声。
“好奇怪，为什么突然变得好旧？”
“所有波夏人都消失了，他们只是全息投影。”
“可是他们有感情诶？人工智能做不到大批投放吧，好像不是现有科技。”
“桑泠在做什么？”司昭昭声音变大。
察觉到她就要推开门，姜姒拔腿狂奔冲上去率先拉开门，大声喝止他们：“赶紧出去往西跑！”
这时绿光击下，再度将摇摇欲坠生锈的整个地下城击得地动山摇。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李扶柔瞬间就紧张起来：“那是什么！”
姜姒没工夫回话，只推搡他们往甬道方向走。
也许是连番三次没击中想要击中的人，挥出绿光的人终于恼羞成怒出声。
“神之国有令，清肃所有判神者。”
“下界域的蝼蚁们，你们逃不出去的！”
冷漠声音传遍整片天地，回声阵阵，如同魔音贯耳。
仍在奔跑的姜姒心头一凉，此刻终于明白第三个游戏的意义。
原来从最初，就有人以杜撰的故事在揭露假惺惺的神，想要告诉大众，人如同恶魔固有好坏，但为了杀个恶人可以进行大清洗的神绝对是伪善恶劣的！
显然大家都听到了这道声音，然而没见到人影，纷纷露出困惑表情。
一向冷静的钟离音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她拉住姜姒。
姜姒只能停下来。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跑出来神之国了？”她问。
神之一字本身就是神秘的代表，他们存在却从未真正展露过身影，普罗大众对他们更多的是猜测与构建美好幻想，论再异想天开，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神的身影。
而清肃判神者？
“谁是判神者？”齐修元脑瓜子都转不动了。
姜姒都服了，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我只说一次，出去后往西跑，你们再问就自己死去吧！”
她拔腿就跑，率先冲入一条甬道，寻找另一个出口。
“诶诶你等我，太史学姐呢？还有好多参赛者被绑着呢，不去救他们吗？”臧岚有符文加持，跑得和她不相上下，很快与她持平，喋喋不休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姒一直没回答，只顾着跑。
她预计直播已经中断，这里有可能马上会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最后，只要把事推给母虫就好了。
“喂！！”
得不到回话的臧岚在后面大喊，“桑泠！我瞧你其实是个有原则的人，没想到祸到临头居然只顾着自己跑？亏我太史学姐还私下里跟我说你操控沙蠕虫很帅呢！”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姜姒猛地停下脚步。
她满目阴沉地看着身后一长条与最初截然不同的破败甬道，遥遥望向不远处半悬着的烂铁门，眸光不期然对上了那道英姿飒爽的背影。
【你不是塞赫美特，但可以成为塞赫美特】
陶清然的话历历在耳，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钱满来几人，想起短暂共同作战的钟离音几人，意外发生太突然，一无所知的他们也许会中招。
她真的要一个人走吗？
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这段时间和所有人的相处，无论真真假假好好坏坏，她都看到了每个人的千面，开朗与闷骚的、虚伪与真诚的、大大咧咧与心细如发的、充满仇恨与痛苦回忆的、背负重担与责任的……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无一例外，这些没有死在她手上的人其实对她都不错。
这是以往在实验室中，从未体会过也曾渴望过的一种关系，在成为朋友前陌生又亲密的关系。
尤其是钟离音和李扶柔，她们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露出过忌惮的一面。
姜姒咬紧牙关。
她很清楚，自己才是这些人中最强的战力。
犹豫会她眉头缓缓松展下来，神情逐渐平静。
两秒后，姜姒继续朝原先的方向一路狂奔，没有一丝停顿。
但是很抱歉。
别人死活，与她无关。
她不会成为塞赫美特，更不想成为这种以奉献主义为人生目标的人。
她要活着！
作者有话说：
没错，我们薇薇其实早就噶啦。
第69章
◎玲珑石与姜姒◎
臧岚马不停蹄回到主城和大家一起帮忙把参赛者全部释放。
突如其来的神之国人让众人脑子都是浑浊的, 包括钱满来四个二五仔，一听桑泠自己先跑了他们更加心惊胆跳，谁不清楚桑泠是最强战力, 她都跑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方实力强劲到可怕！
好端端一场比赛突然变得危机四伏, 先别说为什么，能不能逃出那绿光攻击都是一回事！
快速解绳子的时候, 冷汗涔涔的臧岚手上动作不停, 一个一个挨个嘱咐过去。
“桑泠说出去了往西走, 我们也不能耽搁, C区E区F区三个甬道被我们之前弄坏了, 其它甬道都连通出口, 分队尽快离开！”
因为不知对方有几人, 只能暂时这样分散火力。
这时, 又一道绿光从天而降, 正中主城中央的塞赫美特雕像, 竖着冲下来，雕像上半部分直接化作齑粉，足以可见对方实力之强。
窸窸窣窣的粉末和碎块落下来, 部分撞到小卡恩额头, 他失态尖叫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点放开本王子！”
“你给老娘闭嘴！再吵吵不停打死你！”臧岚被吵得烦，狠狠往他脸上冲了一拳, 随即快速割开绳子并解开抑制手环。
小卡恩捂着脸敢怒不敢言，队友扯扯他, 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往甬道走。
臧岚解开了最后一个, 然后抬眼看向被洞穿的三四个大洞的天花板。
印有碧海蓝天的洞仿佛无底深渊, 渺小蝼蚁在地底仰望天空, 对手却始终毫无踪影，永远不知可以踩死自己的脚什么时候会踏下来的绝望感丛生。
“嘭！”
“啊啊戈斯！”
碧绿光柱再度击下，妄海星人选的那条甬道绿光耀眼，并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臧岚打了个冷颤，掏出一叠飞行符递给众人，催促道：“赶紧走！”
而察觉到这股力量颇为熟悉，一边帮忙解救的齐修元眉眼大睁，惊恐道：“这是最本真的东方神术法！”
桃源星修炼术法源于东方神，他一下就感觉出来了。
只是，蕴含力量比桃源星的渡劫大能还要可怕！
每个星球最初的文化历史中都有东西南北四方远古神身影，拿古地球来说，东方神有女娲盘古，西方奥林匹斯十二主神，南方以九柱神为代笔的太阳神拉，北方诸神之王奥丁……这些神秘的神明在各个星球名字不同，却真真切切是一样的人，他们在在神之国也是如此分立四区而至。
银河联盟对于神之国了解非常少，长久以来，也一直是和平状态。
严格意义上，是银河联盟单方面被窥伺的状态，所以各种族其实一直敬畏忌惮神，只是和平盛世，寰宇无垠，普通人一生有太多事堆积，差不多早已将这种忌惮抛到了脑后。
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体会到神的发难有多势不可挡。
“如果来的人是东方神派系，我们可能会死得很惨！”齐修元心里门清。
西方神修身与魔法居多，而东方神奇技精绝，修身修心修魂，即使只是神之后裔，实力也绝对要比其余神强大。
“这不重要！联盟诸多星球都早已跳出游戏，获得了自我发展的权利，也没有明确信仰宗教，谁叛神了？啊？二话不说上来就打，当我们背后母星是蠢嘛！”有个桃源星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对啊，直播呢？”
“母星的人都看到了吧？”
“应该被切了，”李扶柔还是比较冷静的，“这场比赛本身就不对劲，发生这种事也许不在他们意料之中，但一定在神的监控中，而神要切断直播，简简单单。”
“哇你们还分析个嘚，快把符贴上！”臧岚感觉自己像个老妈子，暴躁催促完毕，古地球和桃源星两队分别往不同甬道跑。
……
唐柔几人单独选了另一条路。
祈丁终于不再装傻白甜，边跑边不可置信大骂：“黑蜘蛛诓我们？也没跟我们说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诚如之前所言，组织内部信息是分级而定，钱满来四人和卧底在管理局的修鸣一直都是古地球分部的中层成员，主要负责搞搞事，收集收集点关于骇客做烂事的证据，他们最多也仅限于能接触到唯二的高级成员，也就是黑蜘蛛与辛老。
有时候他们私下里也会吐槽，黑蜘蛛和压榨人的老板没区别，大手一挥发布命令，什么理由原因是屁也不放一个，要不是各自身负血海深仇，傻子才给这群人做事。
就像这次高校联赛，四人接到的任务仅仅是在全息游戏中跟桑泠屁股后面躺赢，莱恩任务则是引导桑泠接触暗线，而这最后一场比赛，由于辛老预言他们一定会成功得到玲珑石，所以就算不在一个队伍也行，临出发前黑蜘蛛只说了句好好说着成功归来，压根没提到什么神之国。
辛老预言从未出错，既然笃信钱满来能成功获得玲珑石，那么就代表他看到了片段过程。
细思一番，祈丁顿时连喷两句脏话，愤怒至极。
“当时以为黑蜘蛛是担心桑泠把我们一起干了，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说黑蜘蛛知不知道，但辛老肯定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你省点力气吧，事已至此，先把这里解决再说。”陈幽丽当然明白这根本不是高层的锅，于是立马喝止他想有的没的。
预言可看可测却不能规避，就算他们提前知道会出现神之国的人，提前做了预防，命运这条早已被设定好的公路也会立即岔开一条小道，横生枝节，重新汇聚到终点。
不说，才是对他们负责任。
不知哪里传来尖叫声，凄厉嘶吼被甬道拉长回响，陈幽丽眸色一黯，忽然抓住唐柔的手狂奔。
“丽姐，其实很久之前我就一直觉得组织有些小问题，他们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事了。”唐柔边跑边忽然说。
突然变得破败的地下城就是一个证明。
波夏人和末日苟活的地下城是全息构建，堆积在地上的大堆旗子没有消失，沙土里的沙蠕虫没有消失。这证明的确有人置放了旗子在这里。
可一个夜晚，在破败荒芜且危机四伏的星球设立这么多旗子，还置放如此高科技的投影科技，这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