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吃瓜群众指指点点的正想说些什么,这个坊的坊正和武侯铺的人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都散开,都散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围在这儿。”
“到别处耍去,别在这儿挡着。”
节日里人多,最容易出乱子,衙门各处的人都提着心,秦玉珠她们刚闹起来,巡查队就得到了消息,立马往这边赶。真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小吏都得吃挂落。
长安每个坊里的街角都有武侯铺,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白天管治安,晚上宵禁的时候,他们也负责巡查街道,权利不小。
坊正和巡查队的人一来,打量了几眼秦玉珠两人的衣着,然后就开始客气的询问事件的经过。
萧守义淡定的把踩人的脚拿开,直击重点的说道:“这男子想卖侄子侄女,而且俩个孩子还不满十岁。《唐律疏议》诸位都知晓吧,‘十岁以下,虽和,亦同略法’这句话,你们应该知道什么意思吧?”
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气势汹汹的说道:“管你什么意思。我卖自家孩子,干你屁事。”
坊正看不过去,咬牙切齿的解释道:“十岁以下的孩子,即便是父母同意卖的,那也属于略卖。你是想绞刑,还是想流放三千里?”
“啊?”中年男子一听这个,脖子瞬间就缩了起来。
别说他了,秦玉珠也有些惊讶。《唐律疏议》这书她也看,但里面的内容太多太杂,她只看了自己最需要了解的那部分,其他都只是大略的看了一眼,绝对做不到像萧守义这样熟记。
怪不得刚刚萧守义出手那么干脆,还敢在街上打人,原来他是有恃无恐。
秦玉珠心里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长安的纨绔,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萧守义告知了坊正此事的原委,然后理直气壮的摆出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想离开的时候,巡查队的人根本就不敢拦,态度格外恭敬。
“好不容易溜出来,别让这点小事耽搁了。”萧守义准备拉着秦玉珠走人,但看她面色犹豫,又多吩咐了一句,“千山,你跟坊正他们走一趟,看看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坊正和巡查队的人都面色一苦,秦玉珠却是立马就放松了下来。
萧守义是逃课出来的,顾忌着这个,秦玉珠也没敢乱来,怕连累他受罚,但她还是对千山吩咐道:“忙完了,记得带那俩孩子去看大夫。”
千山:“小的知道了,二娘子放心。”
等她俩远离了围观的人群,萧守义才说道:“你要是没出气,咱们回头再找人收拾那酒鬼。”
“不用。我就是觉得那两个孩子可怜。”
“那等千山回来,我让他仔细跟你说说。他肯定能把事情打听清楚。”
萧守义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兴致依旧高昂,带着秦玉珠找了个稍矮一些的秋千,和其他陌生的少年们玩得十分尽兴。
等快到下学的时间了,他才偷偷的翻墙回学馆。
第二天一早,千山就捧着刚摘的花来找秦玉珠,顺带说明了一下昨天那对被卖兄妹的情况。
“祖母的眼睛不好,也不识字,被那酒鬼儿子哄着按了手印,那俩孩子回去的时候,那位阿婆哭得都快喘不过气来。”
至少不是被自己信任的亲人卖的,秦玉珠的面色稍缓,问道:“那卖孩子的人呢,怎么处理?”
“没怎么处理。坊正也只有和稀泥,只让那酒鬼把钱退回去,这事就完了。虽然孩子不满十岁,但人家卖的是自己的孩子,这种事情,都是民不举官不究。而且他们家就只有这一个壮年男人,若是把他流放,其他人日子也不好过。”
燕子有些不满,“这也太便宜他了。”
千山虽然年轻,但他父亲是府内的官家,也跟着办了不少事,老成的劝道:“那对兄妹还小,不靠大伯也得靠祖母。要是真把人家的亲儿子弄去流放,祖孙之间,怕是也会生隔阂。”
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个祖母,怕也是难以抉择。
秦玉珠叹了口气,问道:“那对兄妹没事吧?”
“没事。皮肉伤而已。”千山说道:“虽然他们现在没事了,不过他们那酒鬼大伯还欠着债呢,没办法退班主买人的钱,怕是还有得闹呢。”
这情况,千山就算想给点钱接济一下,心头也觉得膈应,索性什么都不管,给了大夫药钱就回来了。给得再多,那也是替那个酒鬼擦屁股。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她们也算是管到头了,大家无亲无故,只是在街上撞见了而已,对方的家务事,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秦玉珠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过了两天,秦玉珠就带了燕子还有两个国公府的护卫,又去了一趟。
“千山说的就是这里。”燕子说道:“我先去帮二娘子探探路?”
“不用。我自己去。”
秦玉珠都准备亲自去敲门了,结果看到这家的院门是敞开的,院子里,一位阿婆在浆洗衣服,那对兄妹鼻青脸肿的,正在帮忙晾衣服。
知道这家人的情况,秦玉珠没敢送钱给那位阿婆,只偷偷的把那俩小孩招了出来,一人塞了一点,让他们救急用。
燕子有些不解:“二娘子既然不放心,怎么不把他们买了,不在国公府里伺候,送去白糖作坊里干活也是好的,总比现在的日子好过。”
“现在的日子过得再差,那也是自由民。”
“都快活不下去了,谁还管这个。”燕子小声嘟囔着,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远处的酒馆门口坐着个眼熟的人。
“二娘子,坐那边喝酒的,不是那两小孩的大伯吗?不去想办法筹钱,还搁这儿喝酒。小娘子,咱们今天带了护卫,要不……”
秦玉珠挑了挑眉,也有偷偷揍人的想法,带着护卫悄悄向那个酒馆靠近。
她还没坐下呢,就听到那群酒鬼在议论萧守义,议论萧守义的父亲。
“我也是倒霉,遇上仗势欺人的纨绔,无缘无故的,被一个小屁孩当街打脸……偏偏人家的父亲是宰相,我能怎么办,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萧家的小郎君居然这么张狂?去衙门告他去。”
酒鬼闷了一大口酒,把酒杯摔在地上,气愤的说道:“告什么告,坊正和巡查队的人一听人家的身份,立马就点头哈腰,我这打啊,白挨了。”
其他酒友也跟着骂人:“那群纨绔子弟,真不是个东西。”
秦玉珠今天穿的胡服,做的男子打扮,那酒鬼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大肆的说着萧守义的坏话。
“二娘子?”燕子眼冒寒光,期待着秦玉珠的命令。
她真的很想把这酒鬼骗到巷里揍一顿。
秦玉珠脸色发黑,但却没有乱来,反倒转身就走。
燕子的表情有些懵,有些摸不准秦玉珠的想法,小声的问道:“二娘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找班主拿卖身契。有证据在手,这人蹦不了多高。”揍一顿算什么,秦玉珠想让这人伏法,流放三千里。
唐朝的契书,十分严谨,如果是地契的话,家中的地在什么位置,是什么形状,周围相邻的是谁的地,都会写明。户籍也是如此,出生年月写得清清楚楚。
只要拿到卖身契,再让人去衙门告状,这酒鬼就算完了。
之前千山放任不管,是顾忌着那两个孩子。可千山要是知道这酒鬼敢胡乱攀扯,第一个就会弄死他。
等秦玉珠花钱把卖身契拿到手,心里的气消了大半,脑中忽然就冒出了一个主意。
这种她们有证据,马上能澄清的黑通稿,好像还有其他用处啊!
想到这里,秦玉珠瞬间就不生气了,甚至还有点兴奋,直奔弘文馆,等萧守义放学。
“你要是有这个胆子的话,就先派人抹黑自己的名声,等百姓都开始骂了,你就把证据拿出来,证明自己是拔刀相助,做的是好事,是大家误会了你。”
萧守义有些懵,“我自己抹黑自己?”
“你不敢?”
“敢倒是敢?但何必呢。我还不如直接让人吹捧我见义勇为,前面那一出,不是多此一举吗?”萧守义不解。
“不一样的,骂过你的人,会心存愧疚,转而把你夸上天。如果他们没有参与其中,你的拔刀相助,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解释,萧守义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兴奋的说道:“我明白了,就按照你说的来。”
秦玉珠把卖身契交给萧守义,“物证有,人证也多,你要愿意,咱们随时可以行动。”
“这事儿急不得。”萧守义皱着眉头说道:“我得防着有人拖我后腿。”
秦玉珠表情凝重的问道:“谁会拖你后腿?”
萧守义捂脸,“我父母。还有我表兄。”
第26章
◎不能盼裴二郎◎
幸好萧守义年长的哥哥们都在外地做官,不然拖后腿的人更多。
他们在,就不会任由别人肆意败坏萧守义的名声。
“那怎么办啊?”秦玉珠忍不住挠头,妥协道:“要不就算了。我们还是走正道。靠实力出头。”
“不行。这么好的办法,不用太可惜了。”萧守义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说道:“我要是走正道慢慢来,除非我表兄定亲,否则我肯定争不过他。”
纠结犹豫了半晌,萧守义下定了决心,“这次骊山围猎,我就不去了,我就留在长安城办事。”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会在围猎的时候好好表现,在皇上和诸位大臣面前露个脸。
不过他就算想在那里多多表现,也不敢乱来,因为皇上在太子在。
留在长安的话,他就自在多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想挑一个我父母都不在长安的时间不容易,要等下次的话,不知道还要等几个月,我决定趁热打铁,抓紧时间把这事办了。”
主意是秦玉珠出的,她自然赞成萧守义的决定,“那这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具体的细节,再慢慢商量。”
现在时间晚了,再过一会儿,暮鼓都该响起来了,秦玉珠没在酒楼多留,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就赶紧打道回府。
但她这次的主意出得妙,后面连着几天,萧守义都派千山给她送了礼。
这阵仗,把秦宝珠都惊动了,琴也不练了,巴巴的跑过来凑热闹。
“稀客啊。叫你出去玩你都不理我,还嫌我烦人。今天怎么主动跑我院子里来了。”秦玉珠开了两句玩笑,就让燕子上茶。
秦宝珠嫌弃的摆摆手,“你院子里的茶不好喝。给我端一碗奶浆来。”
长安不流行喝茶,岭南那边倒是喜欢,所以秦玉珠院子里用茶不突兀,但却不太招待见。
坐稳了之后,秦宝珠就不客气的问道:“你俩最近又干什么了?萧三郎见天的给你送礼。”
“放心。不是坑裴二郎的事。”秦玉珠抿了一口茶,说道:“这事儿说起来,话就长了,还得从佛诞节那天讲起……”
“你慢慢讲呀。”秦宝珠颇有兴致的说道:“顺便让我看看萧三郎最近都送你什么了。”
她得掂量掂量那些礼物的水平,免得以后自己送的礼物被比了下去。
秦玉珠向燕子点头示意,让她带人去搬箱子,然后才对秦宝珠调侃道:“阿姐这时候还练什么琴啊,不如好好练练骑射,猎场上出个小风头,还能吸引一下裴二郎的注意。”
“还真有点忙不过来了。练琴好累,比骑马射箭累多了,感觉我快坚持不住了。”秦宝珠叹气。
不过她就沮丧了一会儿,很快就被燕子搬来的几个盒子吸引了视线。
“这就是萧守义送的礼?他怎么连草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编的蛐蛐都送。”秦宝珠转头,对秦玉珠问道:“你喜欢斗蛐蛐吗?我送你活的大蛐蛐好不好。”
这样她就压了萧守义一头了。
秦玉珠直接拒绝,“别。我不喜欢斗蛐蛐。这草编是萧三郎在路边碰到,随手买的,我还挺喜欢的。”
不熟悉的时候,萧守义送礼就捡贵的送,现在萧守义送东西就随意多了,有时还还会送糕点和美食。
“这些小玩意儿都不值钱。”秦宝珠嫌弃的撇嘴。
跟着萧守义混的好处费不少,燕子都快被萧守义给收买了,闻言立刻帮腔道:“那些小玩意儿都是顺带的。萧三郎送的最多的,还是这些珠宝首饰。”
时间久了,秦玉珠的首饰都积攒了好几盒了,每天戴的首饰都能不重样。
秦宝珠虽然不缺首饰,但还是惊讶于萧守义的大手笔,问道:“这么多首饰,全都是萧守义送的?”
她在首饰盒里挑拣了一番,被一个灵蛇样式的簪子吸引住目光,然后直接拿起来,对秦玉珠说道:“这簪子我喜欢,送给我吧?”
秦宝珠不缺首饰,这簪子她就是戴个新鲜罢了。
得了秦宝珠那么多好东西,秦玉珠也没拒绝的理由,爽快的答应道:“好。送你了。”
闭关练琴的日子太难熬,需要再去看看裴二郎,才能继续坚持,所以在学馆放假那天,秦宝珠也憋不住了,戴上那个灵蛇簪,跟着秦玉珠一起,在酒楼等萧守义。
别人不知道裴二郎的情况,萧守义肯定是知道的,今天能不能见到裴二郎,就全靠萧守义了。
不过萧守义今天的心情不太美妙,秦宝珠一问,他就直说道:“别想了。我表兄今天在府上读书,你见不着的。”
“那你带我们去裴府找你表兄玩?”
也就只有萧家和裴家的亲近程度,可以不递帖子,随时上门。
“不干。我去了就得被我表兄逮着读书,还得被我姨母唠叨,谁去谁是傻子。”
秦宝珠失望的幽叹,“啊~,今天见不到裴二郎了。”
秦玉珠此时不敢说话,刚刚萧守义进来的时候,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后面他的视线落在秦宝珠头上的灵蛇簪时,表情才变得不对劲。
好像有些生气了。
转送别人的礼物,是她的错。
但她以为萧守义送的那些首饰,都是批发的,随意买的,谁知道他对这些首饰居然有印象。结果这下尴尬了。
裴二郎不在,秦宝珠的兴致不高,萧守义也心不在焉,三人只在酒楼里看了两场舞,这个小聚会就散场了。
心里有鬼,所以秦玉珠什么话也不敢多说,只是下午去了趟东市,挑了搞几个漂亮的簪子,拿去送给秦宝珠。
“阿姐,今天逛街,看到这几个簪子都很适合你,所以特意给你送过来了。”秦玉珠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不是喜欢灵蛇样式的簪子吗?我今天还给你买了两个不同的灵蛇簪。”
“是吗?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灵蛇簪。”
“我还挺喜欢的呢。那这几个归你,灵蛇的归我吧。”
秦玉珠把簪子分了分,顺带着就把萧守义送她的那根拿了回来。秦宝珠看见了也没意见,戴过的首饰,除非特别喜欢,她很少戴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