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是还未定亲的小娘子,独自去上门做客,有些不妥当。秦玉珠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还是别去添乱了。等阿兄休假再去萧府做客吧。”
上次罢官的时候,她冲动了一回,见萧守义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她就知道萧守义的自尊心格外强。她去萧府,自己看得难受不说,万一再不小心伤到萧守义的自尊,那不是把人往反派男二的路子上逼吗?
人没去,但秦玉珠她们还是准备了东西,让下人送去。
除了药材,秦玉珠还让燕子送了两份糕点过去,叮嘱萧守义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此时的萧守义,情况确实不太妙。
萧阁老病了多久,他就在病床前守了多久,眼睛都熬红了。
千山陪在他身边小心伺候着,“小郎君,先吃点东西,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不会出错的。”
萧守义没什么胃口,随意拿了一块糕点就往嘴里放,嚼了两下之后,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天的糕点怎么这么甜?”
“这是秦二娘子送来的。”千山赶紧解释。
想到秦玉珠说的,多吃甜的心情会好一点,萧守义沉默了两秒,问道:“母亲呢?她这时候在哪儿。”
“夫人在前厅,安排人收拾行李和箱笼。”
要是萧阁老不生病,他们就该离开长安了。
萧守义点了点头,把整块糕点扔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之后,就起身离开,走之前还吩咐道:“都别跟着我。”
他一路避着人,走到已经快被搬空的花房,找了个角落蹲下,双手捂脸,呜咽出声。
萧阁老被罢官也好,那些闲言碎语也好,他其实都不在意,但他害怕父亲真的就这么一病不起,离他而去。
第32章
◎他快回来了◎
父亲都已经倒下了, 自己再彷徨无措,也不能让母亲担心,两个兄长都不在长安, 他得帮母亲稳住萧家。
萧守义只蹲在花房里无声的哭了一会儿,很快就站起身来,用帕子把擦了擦脸,去前厅找萧夫人。
“母亲,父亲的病来得急, 又病得这么重, 要不要再派人给两位兄长去一封急信。”今天听御医说的那些话, 萧守义是真的怕,觉得自家父亲可能快完蛋了,只想让两位兄长回来, 再见一见父亲,免得以后遗憾。
萧夫人一锤定音:“你兄长也是主政一方的官员,没那么容易脱身,先别告诉他们, 免得他们慌了神,乱折腾。”
就算她夫君真死了,孩子们再回来奔丧也来得及。
两人站的距离近, 萧夫人能看到萧守义眼角的红痕,猜到萧守义刚刚应该哭了,但她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这个年纪,该长大了。
萧守义从小过就没吃过什么苦,她也舍不得亲自动手磨炼孩子, 如今的这些事, 也算是历练。
萧夫人是经历过改朝换代的人, 前几年的夺嫡之争,她也见识过,如今这些事,她都没放在眼里,云淡风轻的说道:“是不是到了该喝药的时间了。走吧,去盯着你父亲喝药。”
药已经熬好了,放在桌上晾着。
萧守义摸了摸碗壁,觉得温度合适,才把药喂到萧阁老嘴边。
“哎~”萧阁老苦着一张脸,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在萧守义的面子上,勉强喝了几口药。
他这个样子,看得萧夫人直皱眉,她越过萧守义,把药碗拿在手里,吩咐道:“你父亲应该是嘴里苦,不想吃药。三郎你去替你父亲拿一碟蜜饯来。”
“好。”
等萧守义离开里间,萧夫人就把药碗怼到萧阁老嘴边,“喝。”
这下萧阁老没敢矫情,两口就把那碗药闷了。
萧夫人把药碗‘哐当’一声放在案桌上,数落道:“都这个年纪的人了,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气性。恃才傲物也得有个度,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也不怕连累孩子。”
御医都请来了,萧阁老也不是装病,是真的病得很厉害,而且是气急攻心,一下子就倒下,当时就把府里的人吓得人仰马翻。
萧阁老倒是想争论几句,但他连气都喘不匀,哪里争得过。所以他索性闭嘴,翻了个身,背对着萧夫人。
这病又不是他想生的。
再说了,生气这种事,是自己能控制的吗?从皇上勒令他回府那天,他就在劝自己别生气别生气,可就是不见效啊。
“你就折腾吧,谁能折腾过你啊。”企鹅裙以污二儿期无耳把以正理本文萧夫人心里的气也不打一出来,“你折腾自己就算了,还折腾孩子。都被罢官了,朝堂的事你就该放下,赶紧利落的把病养好,回家养你的老去,别给几个孩子的前途添堵。”
萧阁老觉得自家夫人是想气死自己改嫁,他木着一张脸,狠狠的把被子往上一拉,盖住整个头。
他是不爱跟自家夫人争的,真吵起来也吵不过,因为对方总有歪理。
两人的贴身侍从见怪不怪,都默默地低头不做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夫人原本还想再数落几句,但听到萧守义的脚步声,她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温柔起来,但手上的动作却略显粗鲁,她直接把萧阁老蒙着脸的被子拉下来,强迫人转过身来。
“母亲,我拿了杏脯。”
“好。”萧夫人接过那个小碟子,亲手用叉子叉了一块杏脯,递到萧阁老嘴边,温柔又贴心的说道:“郎君,吃块杏脯压一压。”
萧阁老面无表情的把杏脯吃了。夫人的面子,他不敢不给。
吃完,他评价道:“太甜了。”
萧夫人眼神一眯,话还没说出口,萧守义就说道:“甜点好,能压住苦味。”
“我儿说得对。”萧夫人淡定的说道:“三郎你去前厅帮我盯着吧,我在这儿陪着你父亲。”
“好。”萧守义赶紧答应,他也想替母亲分忧。
等萧守义离开,萧阁老才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说道:“夫人你不用说了,我不会有事的。”
这场病不止吓了家人一跳,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谁能不怕死呢,病这么一场,心头再多的气,也该散了。
萧夫人替他掖了掖被子,“气消了就好好养病。三郎还小呢,不指望你替他遮风挡雨,还能指望谁?”
萧阁老倒是想赶快好起来,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喝了好几天的药,病情才渐渐稳定。
如此萧守义母子才松了口气,在这之前,他们的心都是提着的。
萧阁老养病期间,萧府一直闭门谢客,秦理递了帖子也见不到萧守义的人。等萧阁老病情稳定,萧守义就立即邀请了秦理几人来家中做客。
“这段时间要照料父亲,又要收拾回老家的行李,府里一团乱,实在是忙不过来。”萧守义解释道。
秦理拍了拍萧守义的肩膀,“没事了就好。你不来弘文馆读书,又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大家都很担心你。”
也就不到十天的功夫,萧守义就瘦了一圈,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看他这个样子,秦玉珠心里也堵得慌,从荷包里拿出两块平安符,说道:“这是我跟阿姐去寺里求的,你跟萧阁老一人一个,保平安用。我还替你去求了签,上上等,萧阁老这次不仅不会有事,说不定还会官复原职,你要放宽心一点。”
萧家的事情秦玉珠帮不上忙,只能给萧守义送点心理安慰,让他知道身边还有朋友在关心他,陪着他。
秦宝珠瞟了秦玉珠一眼,有点怀疑这签是假的,但她嘴上还是说道:“对对对。上上签。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别把自己折腾病了。”
这种朋友之间的关心,萧守义很受用,哪怕知道那个上上签可能是假的,他听完也笑了,“好,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
“既然萧阁老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们也该去把场子找回来。”秦理有些生气的说道:“殷二郎那伙人真是不地道,居然趁你落单的时候动手,过两天我们找个机会,也揍他一顿。”
当时打架的时候,双方都没留手,殷二郎顶着一对熊猫眼,第二天只能请假,所以秦理也知道了他们的作为。
秦理其实早就想反击,但一直憋着,就想等着和萧守义一起。
秦玉珠和秦宝珠两姐妹眼睛一亮,默契的举手,说道:“我们也要去。”
“这次不把他打到吐血,我就不姓秦。”秦宝珠恶狠狠的表示:“权力这东西,现在不用,以后就作废了。趁我父亲还是国公,我先打断他的腿再说。”
或许是萧守义如今的境况,让秦宝珠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感觉。她现在非常想利用自己家中的权势,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反正无论她做什么,秦国公都能替她兜底。
但这个想法真的很危险!
看秦宝珠还要继续口出狂言,秦玉珠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阿姐,够了够了,再多就过分了。我们是要帮三郎出气,但也得遵纪守法不是。”
秦宝珠被堵住了嘴,只能口齿不清的嫌弃道:“没出息。小怂蛋。你给我放手。”
秦宝珠努力掰开秦玉珠捂嘴的手,气哼哼的去拧她腰间的软肉,惹得秦玉珠左右闪躲着解释,“让殷二郎丢脸的办法多的是,干嘛非要亲自动手。”
“我就要亲自动手!”秦宝珠就是这么嚣张跋扈。
听着这熟悉的吵闹声,萧守义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下来。
萧阁老的情况好转,萧守义不用在家中侍疾,萧府也回归了正常的社交往来。
年轻人做事比较冲动,长辈们就比较顾及面子了,哪怕知道萧阁老病着,病好了立刻就要离开长安,该送的请帖还是会送。
五天之后,就是柳家嫁女的日子,相熟的人家都会去参加喜宴,所以四人一致决定,就在那天动手。
柳家人丁兴旺,这次出嫁是柳四娘,是柳依依的庶姐,她嫁的人是去年参加科举的士子,如今是八品的监察御史,前途大好。
柳四娘忙着绣嫁衣,没和秦玉珠她们一起学琴,关系不熟,所以大家就只能拉着柳依依询问新郎的情况。
“谁家的,家里什么情况?长得俊不俊?”
“你阿姐见过没,喜不喜欢?”
柳依依好笑的说道:“急什么。待会儿堵门的时候,你们不就能看到了吗?”
喜宴在晚上,太阳西斜的时候,新郎才带着长长的队伍过来迎亲,今天新郎没穿青色的公服,穿的是如今流行的绛公服,红得十分喜庆。
眼看着新郎到了大门前,一堆小娘子就去门口堵着了。
新郎想要进门,就得吟诗。
想进大门要吟诗,到了中门还得吟诗,想开闺房那道门还要吟催妆诗。
拿棍子捣乱和玩小游戏的时候,秦玉珠和秦宝珠都是冲在前面的那波人,一到吟诗的步骤,两人就默默地缩后头了,秦玉珠心中还在吐槽:你们唐朝人是真爱作诗,不给文盲留活路。
一首一首的催妆诗吟出来,闺房门还不开,新郎带来的接亲团就在后头呐喊助威,吵得人耳朵疼。
“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这是秦玉珠第一次参加婚宴,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跟着秦宝珠在人堆里到处乱窜,把殷二郎抛在了脑后。
等新人拜完堂,喜宴快结束,秦玉珠才转着脑袋,四处找人,看到萧守义和秦理,就赶紧凑了过去。
“我就说你们两个靠不住,就知道玩去了,还玩得满头大汗。”秦理唠叨着说道:“待会儿别跟我们一起了,免得吹了夜风,头疼。”
秦宝珠当做没听见,只问道:“殷二郎呢?盯住了没?”
“他的马车已经做了手脚,跑不了的。”萧守义自信的说道。
夜间宵禁,禁的是各条主街,坊内可以通行。今天来参加喜宴的人,不同坊的只能留下,同坊的就能回家。
留下的人可以住客房,也可以玩通宵,反正今晚柳家肯定会灯火通明到天亮。
殷二郎就是属于要回家的那一拨人,因为他明天还要去弘文馆读书,回自己家更方便。留宿柳家的话,明早他还得转道先回自己家,麻烦得很。
殷二郎此刻正在跟朋友喝酒吹牛,身边围了一堆的人。相比起来,萧守义这边就冷清多了。
前阵子萧守义已经接替了裴二郎,成为少年人中,最受追捧的对象。但从萧家出事开始,萧守义身边的朋友就逐渐减少,大家都怕麻烦。
此时连柳家陪酒的宾客,也有意无意的冷落了萧守义。
萧守义虽然有些郁闷,但也没闹腾,一直淡定的和秦理喝着酒。
他这个样子,惹得秦宝珠频频看他,然后偷偷和秦玉珠说悄悄话,“萧三郎现在比以前稳重多了。”
“形势所迫而已,萧三郎他就不是个稳重的人。”秦玉珠淡定的说道。等萧阁老官复原职,萧守义做事比以前还要嚣张。
就萧家如今这情况,萧守义都没忘记报仇,哪里跟稳重扯得上关系。
等到半夜,殷二郎告别朋友,离开柳府,暗中观察的秦玉珠几人也默默地跟上。
晚上的天很黑,街边还没有路灯,殷家的马车在半路出了故障,根本就找不到人帮忙。
“郎君,车轮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
殷二郎就醉醺醺的从马车上下来,有些烦躁的踹了车夫一脚,说道:“不中用的东西。算了,我走回去吧,反正也不远了。”
殷二郎带着仆从离开,车夫就独自留在原地修马车,但殷二郎还没走多远的距离,一个麻袋就从天而降,把他摁倒在地。
“混蛋!是不是你萧守义!”
若是往日,萧守义就应下了,但今天他却一声不吭。
没得到回应,殷二郎把萧守义的嫌疑排除,哀嚎一声,继续追问:“你究竟是谁!有本事报上名来!”
萧守义嫌他叫的太大声,又给了他一脚。
“别让我查出来你们是谁。否则我弄死你们。”
秦玉珠几人默默出脚,就是不作声。
把人狠狠地揍了一顿,几人就把他拖到坊墙边,避开巡逻队的人,翻墙进入主街。
主街的两边都有排水沟,不深,但味道迷人,萧守义把殷二郎和他的随从踹了进去,然后就赶紧翻墙进入坊内。
没有特殊手令,敢犯宵禁,哪怕是公侯之子,也会被惩罚,所以萧守义几人溜得飞快。
殷二郎被扔到主街的水沟里,哪怕心里气得要死,也知趣的不敢再大叫,免得引来巡夜的武侯。
等他挣扎着从污水坑里爬出来,就直接对着墙边狂呕,显然是被熏得不轻。
坊墙不高,很好爬,但年久失修,爬完之后,秦玉珠几人身上都沾满了土。
不过他们赴宴都备了好几身衣裳,回去找了个借口换上之后,就混入了人堆里。
虽然都把人扔臭水沟里了,但秦宝珠还有些不满足,埋怨道:“他们殷家人最讨厌。就算不打断他的腿,也可以把他扔到主街上,让他被巡夜的武侯抓住,打他个二十板子。都怪兄长你心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