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显然没人知情,叶苏也只能猜测,或许李小婉和邱凤至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从李小婉的表现来看,那似乎是个不圆满的故事。
“让顾安哄她吧,”叶苏道,“女孩更懂女孩的心思。”
李国志眉头紧拧,须臾,叹了口气,“我这个妹子啥都好,就是爱犯轴,一犯起轴来谁的话都不听。”
“所以你就别去添乱了。”全明洁不客气地说。
李国志:“……”
李小婉和顾安离席,菜也还没上齐,几人先聊天打发时间。
叶苏好奇后院包间里几位国营厂长的聚会,总感觉他们谈论的话题肯定事关经济和政策动态。叶苏看向阮锋,没准儿能从他那里探出点口风,便特意换到他旁边坐。
阮锋却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认真道,“嫂子,你先别坐,我得申请一下。”
叶苏真以为他有正事,动作顿住,等着他“申请”,谁料这家伙却转向顾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顾平,嫂子想坐我旁边,你同意不?”
叶苏:“…………”
这显然还在拿刚才顾平“小心眼”的行为调侃,顾平冷飕飕地睨他一眼,“有病?”
叶苏叹了口气,顾平心眼小不小这事有待商榷,可阮锋是真有点幼稚,她难得愿意配合,转头问顾平,“你同意不?”
顾平嘴角抽了抽,眼神无奈。
叶苏兀自解读,直接坐到阮锋旁边,“他同意。”
这操作倒反向把阮锋逗得一愣,哭笑不得。
顾平端起水杯喝水,其他几人忍俊不禁,低头闷笑。
阮锋知道叶苏坐过来肯定是有正事要问,吭哧笑了几声,便收敛了玩笑。
叶苏稍作思忖,怕自己意图太明显,略显迂回地问,“阮哥,你不用去那个包间里作陪?”
阮锋挑眉笑道,“我这不是刚从滨城回来吗?且没被抓壮丁呢。他们早就安排陪同人员了,没我啥事。刚才是正好碰见,不过去打个招呼说不过去,而且你也看见了,程方那家伙一喝酒就是个话痨,拽着我不让走。”
叶苏额角抽了抽,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也多亏他提起程方,叶苏正好顺杆爬,自然而然问道,“程方的工作重心不是在北都吗?怎么跟北岐的厂长们打成一片了?”
“这你就小瞧他了。”阮锋说,“程方跟他们可不是单纯的吃饭,确切地说,是通过这种场合来释放一些信号。”
叶苏眼眸一闪,“什么信号?”
阮锋看着她,突然挑眉笑了笑,“套我话?”
叶苏顿了顿,目光坦荡,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反问道,“不能说?”
似乎很欣赏她的坦荡,阮锋轻笑一声,耸耸肩,视线微不可查地环视一圈,身体前倾,声音压低稍许,“今年财政吃紧,笼子里的鸟不好过,笼子外的鸟,更不好过了。”
叶苏起先没听懂他的哑谜,可系统加持下,突然灵光一闪,“所以包间里的——是笼子中的鸟?”
阮锋用眨眼替代点头的动作,随即继续道,“不过总体来说,笼子里的鸟儿是家养的,会受到上级扶持,至于笼子外的鸟儿……”
顿了顿,看向顾平,“这两天我本来就要跟顾平提这事呢,没想到嫂子倒先问上了,很有敏锐度嘛。”
叶苏无暇理会他调侃的语气,直接问,“那今后我们会受到什么影响?”
阮锋垂眸想了想,“可能原材料获取会受限,成本会增加,税也会相应增加。”他看着顾平,略显担忧道,“工业品受的影响可能更大一些。”
叶苏微微蹙眉,“也就是说——之前我们通过订货会和展销会签下的订单,很有可能是变革前最后的狂欢?”
崔胜民听得一头雾水,“啥意思?谁是鸟?啥就最后的狂欢?咋的?刚要起飞就没戏唱了?”
顾平显然也想不通,“不是鼓励个体经营吗?这才多久,又要变了?”
阮锋沉吟须臾,最终不知如何解答,摇头叹了口气。
但叶苏却依稀记得这段历史,在姥爷的提示下,这段历史愈发清晰而脉络可循。
恢复发展的年代,就像摸着石头过河,也像蹒跚学步的孩子,每走一步都充满试探。经济发展如奔涌的河流,虽总体可控,但时有变化。
渺小如她,如顾平,如千千万万的人,也只是裹挟在发展中的一份子,只能顺势而为,别无他法。
“总会有办法。”她看着顾平轻轻勾了勾唇,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是那么柔弱,可此时却似乎充满力量。
“先把手上的订单保质保量完成,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轻声说。
顾平看着她,须臾,点了点头。
夫妻俩的寻常对话倒把阮锋看得眼热,不想把氛围搞得这么沉重,表情一转,又开始插科打诨,“我觉得吧,也不用太悲观,咱北岐只是小地方,可能冲击没那么明显。”
叶苏扬眉笑道,“哎?还别说,是这个理!说不定咱北岐真是块宝地,那咱更得好好守着了!”
“对,要的就是这种乐观精神!”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刚才的凝重气氛就这么缓和下来。
没一会儿,菜陆续上齐,李小婉和顾安也回来了。
李小婉心情已经平复,这会儿把刚才没来得及送出的礼物拿出来,送给叶苏。
那是她亲绣的手绢,素净的白色上盛放一枝芙蓉,叶苏爱不释手,“没想到你绣功这么好,我可得好好收藏。”
李小婉抿唇笑道,“你喜欢就好。”
这时阮锋把食盒放在桌子正中,打开,一个漂亮的蛋糕映入眼帘,白色奶油上点缀着簇簇粉花,正中写着四个红色的字:生日快乐。
八零年代初期,蛋糕还很少见,顾安忍不住惊呼,“这是生日蛋糕!”
李国志俯身闻了闻味,“这玩意是吃的?”
崔胜民:“不是吃的能是看的?”
李秀宏:“我瞧着挺好看,多气派啊!”
全明洁:“是好看,这得不少钱吧?”
叶苏连忙道谢,对阮锋说,“破费了。”
阮锋正准备插蜡烛,闻言挑眉笑道,“我可不敢邀功,这是你家顾平特意托我从滨城带回来的。”
叶苏一愣,看向顾平,顾平也正看着她,男人目光温和,眸子里有隐隐笑意,像点缀着星光的浩瀚夜空。
纵有许多话想对顾平说,可眼下不是私聊时间,就连含情脉脉的对视也被打断。
“我听蛋糕店的说,几岁就差几根蛋糕,”阮锋问她,“大寿星,您年方几何啊?”
顾平正要回答,叶苏却抢先道,“只插一根就好。”
顾平一愣,目露不解。
叶苏拿起一根蜡烛,笑着说,“蜡烛底下不干净,插太多就把蛋糕弄脏了。”
大家一听是这个理,便都没什么意见,毕竟寿星都发话了,便由着她在正中的位置插上一根蜡烛。
有祝福之意就够了。
生日蛋糕源于西方,在座的都不知道要唱生日歌,叶苏便也不提,只道,“听说对着生日蜡烛许愿会非常灵验,我们一起许愿吧。”
说着她率先闭上眼睛,双手合握于胸前。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叶苏偷偷睁开眼睛,却见在座的几个人都学着她的样子,端端正正地许愿。
叶苏视线环视一圈,最后落在顾平身上,他坐得笔直,眼睫轻合,如覆鸦羽。
叶苏看着他无声地笑了笑,心中一片柔软。
而恰在这时,那双眼睛竟毫无征兆地睁开,直直地向她看过来,这个瞬间是那么猝不及防,叶苏避无可避,视线就那么被他“捉”了个正着。
第77章 第 77 章
◎辛苦你了老公◎
“最近大家都很辛苦, 难得相聚,不要拘束……那个……吃好喝好!”
说完叶苏自己倒拘束上了,红着脸坐下, 闷头吃蛋糕。
话说这个年代的蛋糕口味真不敢恭维,甜得发齁,蛋糕胚口感发柴, 一点都不软嫩。
其他人却吃得很开心,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人, 只要有这口甜味,就足够了。
意识到这一点,叶苏便觉得今天这一餐是那么值得,至于她和顾平的二人世界,就放在晚上吧。
……咳。
国营饭店新请了大厨,菜色、口味都有所精进,大家吃得畅怀。再加上崔胜民和阮锋活跃气氛, 其他人又乐得捧场, 整个过程充满欢声笑语。
时间流逝得不知不觉, 他们赶在包间“大佬”之前结束聚餐,酒足饭饱, 各自打道回府。
李国志和崔胜民回厂里休息, 李小婉照例跟顾安“挤一挤”,想都不用想, 这俩闺蜜又得夜谈半宿。
“你俩别睡太晚, ”叶苏忍不住唠叨,“明儿别让我看见你俩的黑眼圈, 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
两个姑娘一边擦脸一边关上门, 里面一阵窸窸窣窣, 活像两只小老鼠。
叶苏洗漱完就盘腿坐在床上,面前一顺儿摆着她今天收到的礼物:李小婉绣的芙蓉手绢,顾安亲手纳了一双牡丹鞋垫,全明洁把上次在粤城买的贝壳手串送给她,阮锋的是一支钢笔,崔胜民是一盒香皂,李秀宏和姜大健送的是奶糖和针线盒。
礼物都不算贵,但重在心意满满,叶苏把礼物挨个拿在手里端详。
顾平端着一碗长寿面进来,看到叶苏被一圈礼物众心拱月地围在中间,手里还捧着一个,正要打开。
顾平不由笑了笑,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哟,发财了。”
“对呀,这个是丽莹送的,我看看是啥。”
叶苏手上动作未停,很快从红线描边的黑布袋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每一面是一种颜色,很鲜艳。
顾平见她似乎很喜欢,拿在手里噼里啪啦一阵旋扭,随着她的动作,原本规整排列的颜色就混合在了一起,花花绿绿的。
顾平还是第一次见,坐在床边,探身凑过去问,“这是什么?”
叶苏把那东西往他面前一伸,“魔方!要玩吗?”
顾平看她一眼,分明觉得她的样子比彩色的魔方更加生动,“好。”
说着从身后环抱住她,连同魔方一起握在手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怎么玩?教我。”
叶苏只觉耳后袭来一阵酥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侧眸瞧他一眼,然而顾平此时却似真的被魔方吸引,握着她的手一起摆弄,旋来扭去,不亦乐乎。
叶苏便也看向魔方,定了定神,开始一步一步给魔方复位。
房间里过分安静,只能听见魔方旋转的噼啪声,那么清脆动听。顾平眼看着那些杂乱无章的颜色,就这么在她手中交错,变化,打乱,重塑……最终变回最初的样子,漂亮得整整齐齐。
“怎么做到的?”
他刚才看得很仔细,但仍记不住那些变化的细节,便只能归功于她的聪慧和手巧。顾平转眸看她,眼神俨然更加热切和欣赏,宛若珍宝。
叶苏唇角带笑,把魔方放进他手心,顿了顿,轻声道,“它只是看上去有点乱,让人理不出头绪,但是,你都看见了——”她偏头看向顾平,唇瓣在他脸颊一触而过,“出路是有的,耐心一点,动动脑筋,总会成功。”
顾平目光怔愣,心跳蓦然动荡。叶苏显然不只在说这只魔方,也似乎在暗示他们所面对的境况。
理不出的头绪,不正像极了方才被打乱的魔方?
顾平承认,初听到阮锋带来的消息,他非常迷茫,事实上就算是此时此刻,他依然不得其法。而叶苏即将面对的是和他同样的困难,可她那么坦然、从容,像山上滚滚而来的清泉,自在奔流,遇深洼则盈满,遇崖头则激荡。
更重要的,她湿润了他的干涸,也给了他无尽的源泉。
顾平看着她,心情久久无法平复,甚至格外激动,想倾尽所有,把自己的一切通通给她。
这么想着,他突然起身,半拥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叶苏早就看到了,这是他亲手打造的,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而她不知道的是,顾平原本的打算并非如此,礼物也并非只是梳妆台。他想让她自己去发现,想象在某一个寻常的早上,或是不经意的夜晚,她轻轻打开梳妆台的抽屉,发现这个蓄谋已久的惊喜。
可顾平突然急不可耐,握着她的手,示意她捏住抽屉拉环,然后和她一起,稍稍用力,把抽屉缓缓打开。
叶苏似乎预感到什么,视线垂落的瞬间,心跳也在加快。她轻轻眨了眨眼,下一秒,在他的主导下,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蓄谋已久”,却突然暴露的惊喜。
那是一枚设计简单的戒指,所有的华丽全然凝聚在中间的那颗蓝宝石上,熠熠生辉。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宝石,如果不喜欢,那定然是宝石不够珍贵。叶苏呼吸微窒,不可思议地看着它,“这是、这是什么时候……”
“祖上传下来的,早就想送你,”顾平从抽屉里取出戒指,“可是年头久了,放得有些旧,我断断续续地清理了挺长时间,正好赶上你生日……”
顾平执起她一只手,眸光沉沉,安静地看着她,顿了顿,低声笃定地问,“我帮你戴上行吗?”
叶苏抿了抿唇,想起结婚前他送给她的聘礼,排场到各种家电、自行车,又精致到小巧的女士手表,就连并不寻常的照相机他都送了,却独独少了一枚戒指。
彼此叶苏并未多想,可现在才恍然发觉,此时此刻,戒指的出现才是那么刚刚好,在他们身心合一的时刻,才是戒指寓意的“约定于指”和专属一生。
叶苏眼眸轻颤,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顾平似乎有些紧张,喉结滚动几下,垂眸,戒指顺着纤细的手指轻缓推送,直至契合于无名指间。
叶苏看看戒指,又抬眸看看他,眼眶发热,沉默须臾,突然说,“顾平,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只插一根蜡烛吗?”
顾平一愣,“为什么?”
叶苏很想告诉他,因为真实的叶苏年龄并非二十岁,生日也并非六月六日,所以这一天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是和他在一起后,这一天才被赋予意义,让她觉得值得纪念和铭记。
叶苏目光深沉,看着他,轻声道,“因为这是我和你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以后还有第二年,第三年,第四……”
话音未落,呼吸已被吞噬。
叶苏向后倒去,身后是柔软的床褥,身前被紧紧贴合,是他胸口的温度。
顾平比往常激动,细密的吻从一开始就那么激烈,让她几乎窒息,也愈加沉迷。
迷乱中,她听见窗外吹过的风,仿佛离得很远,像风入深林,起伏不绝,又仿佛靠得很近,就在这方寸之间,如狂风过境,漫天卷地……
转眼夜半,叶苏浑身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顾平把她连人带被子抱到椅子上坐下,重新换了床单,又给她身上好好擦拭了一遍,才重新放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