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都记得——有厌【完结】
时间:2024-01-14 23:11:04

  不过对于吴桐雨的话,姜织存疑:“艺考时考生多,考官一般不会看完整支舞,算不上黑幕。而且,艺考时考生是一个个地进去考,站位距离考官有段距离,是听不到考官间交流什么的。你是不是听八卦听混了?”
  姜织记得冯敏说过,学艺术一定要找名师上课,不单单是课堂上学多少东西,重要的是老师手里的人脉资源。
  冯敏说这话时,姜织正因为昂贵的课时费一度想要放弃跳舞。每节舞蹈课的费用是给现金,用信封装起来,一节课一交。那时家里的经济条件还没有很富裕,现金比电子支付更具视觉冲击力,每每老爸或老妈送她上课前,姜织看他们一张张数钱给自己的时候,钝感力再强也会被触动。
  “这样啊。“吴桐雨托着脸并不执着八卦的真假,毕竟八卦对大多数人而言只是打发时间的调剂品,就跟娱乐新闻似的,图个新鲜。
  她在想另一件事情,语气略沉重道:“突然就不羡慕一张的优秀了,有这样一个妈,他小时候肯定没少吃苦。”
  吴桐雨还想到姜织没日没夜跳舞,腿上淤青不断,又因为脊椎错位住院手术的事情,十分感慨。
  美剧没暂停,充当两人聊天的背景音。姜织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表现得倒是平静,没有这么多愁绪:“我在朋友圈经常看到唐老师分享她和小儿子的日常,丰富有爱,属于很宽松开明的教育方式,没有想象中的卷。”
  吴桐雨诧声道:“你竟然有她的微信,我听说像她这个级别的老师一般不给学生微信。”
  姜织本以为吴桐雨会说“果然唐老师很看重你”云云,她已经想好怎么接话——姜织的性格有点怪,比如上初中时年级里有个女生总不正眼看她,她还以为对方是自卑,结果被吴桐雨提醒,才知道人家是要搞小团体霸凌她。对于唐湘汶很看重她这件事,姜织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放弃跳舞后便不爱回忆那些事,更不会有新感悟。
  之所以有她的微信,是有回姜织跟她出去参加活动,觉得她身后的阳光把人照得很有氛围感,心大地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唐湘汶觉得她拍的好看,便让她加上微信传一下照片。后来就发生姜织脊椎受伤的事,她放弃跳舞,除逢年过节的祝福信息外,便没再联系过对方。
  但吴桐雨语不惊人死不休:“吱吱你厉害了!其他女生都还在发愁怎么加到一张微信的时候,你已经有了他妈的微信!打败了全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女生!”
  “……”
第8章 第八晚
  ◎这不就,撞见了。◎
  08
  家里有个高三生,一家子人都忙活起来。冯敏远在南京,不耽误隔几天一个电话打给姜织关心学习情况,或者打给姜国山嘱咐在生活饮食上的注意事项。姜国山年轻时脾气狂放不拘一格,婚后尤其是女儿降生后耐心踏实了很多——虽然冯敏仍觉得他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姜织常在电话里跟冯敏说,姜国山每天做什么营养餐给她,冯敏不客气地泼冷水:“是吗,给他显着了。让他做吧,你长这么大,统共没给你做过几顿饭。”
  是做过挺多顿的,逢年过节家里的硬菜都是爸爸着手的。姜织在心里说。
  大概跟爸爸年轻时走南闯北的经历有关,他厨艺精湛,做各地的美食都很正宗。而且老爸在吃上颇有研究,他带姜织在外面找的馆子,每一家都非常好吃。
  只不过老爸忙生意,忙着跟朋友应酬,没有太多时间做饭。冯敏对此大有意见。
  这天,姜国山送姜织去学校,快到学校大门时,他盯着街对面的小区,说起:“昨天接你时,碰见你以前的班主任了,陈老师说挺多高三生在附近租了房子备考。咱家离学校是不远,但算起来每天来回消耗在路上的时间也有一个钟头了,要不要老爸也给你在亓老师那个小区租个房子?要是能租到一个单元就更方便了。”
  “不要。我换房间会睡不着。”姜织想也没想,很痛快地拒绝。她扯着安全带,考虑到:“如果你哪天有事不能接送我,我可以打车。如果不放心,我们小区有个邻居不就是开出租的吗,可以包他的车接送我。”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姜国山看女儿一眼,解释,“我这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陪你备考。”
  “谢谢老爸。”姜织雀跃地一拍手,道:“突然感觉学习动力满满,一模时能超常发挥了!”
  女儿总是捧场,非常擅长给人提供情绪价值。姜国山跟着笑:“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轿厢里气氛轻松,晨起的阳光一照,充满朝气和希望。
  车停在学校门外,姜织临下车时,才不放心地问出:“老爸,奶奶有催你相亲吗?”她揪着书包上挂着毛球的拉锁,不自在地说,“你如果要再婚的话,那就帮我租个房子备考吧。”
  姜国山被女儿过分懂事的分寸感打得措手不及,愣怔片刻,才挤出笑容,心疼地保证:“不会的,那里永远是你的家,你也永远是爸爸的宝贝女儿。”
  姜织站着路边,背好书包,跟着用“永远”造句:“我也永远爱爸爸。”
  重点班效率高,到高三尤其,搁在平时两天才考完的课程,老师安排一天搞定。
  上午考语文和理综,期间只留五分钟喝水厕所活动时间,考得姜织午饭都没怎么吃。
  吴桐雨平时为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能失眠的人,面对考试,却看得开,为了调节气氛,兴致勃勃地说了一个好消息——她擅自定义的。
  “一张没和卢悦在一起,也不打算在一起。”为了提高消息的可信度,吴桐雨特意强调,“周淮说的。”
  姜织有气无力地问:“那周淮有没有告诉你,一张觉得这次理综的卷子难度如何?”
  “……”
  下午考英语和数学,数学不负众望,最终一道大题考得大家哀嚎连连。
  姜织麻木久了,反倒释怀了,收拾心情,跟吴桐雨去餐厅大吃一顿,准备接下来更好的复习。
  老师找了几个学生批阅,晚自习前,各科老师把成绩整理汇总。
  史唐去办公室打印了成绩单回来时,姜织站着教室后排拍各科课代表张贴出来的几份优秀答卷——也是标准答案。
  重点班学生错误率低,试卷只挑重难点和新题型评奖。谁还有弄不明白的,便私下参考正确答案解决。
  沈译驰的四份答卷都在后黑板贴着,姜织拍完他的,便收起手机。
  回座位时,从史唐课桌旁经过,正听到他跟沈译驰说话:“你看成绩单做什么?担心第二名赶超你?别吧,你什么时候这么自卑了。”
  史唐把成绩单给沈译驰,想看看后黑板哪里还有空能贴得下,扭头见姜织经过,笑着打招呼:“姜织,你这次考得不错。老口抠群每日更新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班说你的成绩恢复到了洛刚进重点班的名次,你要看看成绩单吗?”
  高三生桌上就是不缺试卷稿纸,他翻了会才想起成绩单被要走了,正准备要回来,只见沈译驰越过自己把成绩单递给姜织。
  “谢谢。”
  姜织是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就像连平时提到沈译驰都要代称“一张”一样。所以虽然他们同班,众目睽睽之下,她并没有唐突地设法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之前倒是想拿校园墙投稿的后续找他聊天顺便请教几道题,可刚投完稿那几天姜织忙着攻克某个模块的知识点,抽身法术。等被题目难住想起沈译驰时,已经过去一个周,猛然再找他,显得有些刻意了。
  高三这么重要的阶段,还是不要给人家找不痛快了。
  她把成绩单拍下来,还给史唐,便回座位,没跟沈译驰说话,却没忍住想——他要走成绩单是看什么?回回考试是年级第一,也会对自己的成绩不自信吗?
  唉,果然越优秀的人越追求优秀,一点机会都不给后来者留。
  -
  “我昨晚走时好像在小区看到姜织了。”这天周六,周淮昨晚回家住的,今早回来放一些换季衣服,还要再出门。他站在敞着门的卧室里,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沈译驰坐在客厅的共用书桌旁,后仰合眼,手机屏幕显示着外卖页面,他借着小憩思索吃什么,闻言,没什么情绪地应:“昂,你视力真好。”
  话里满满的敷衍,活脱脱被周淮接二连三的戏弄整得无语。
  这怪他吗?周淮心说。
  “我们驰哥啊……”周淮笑得不行,半天没找到精准的词定义,手扶在卧室门框上隔着个客厅遥遥看他,改说,“我以为你会喜欢那种和你有共同理想的,且有能力跟上你脚步的女生。”
  沈译驰这个人,其实很难看出他喜欢什么。学习是现阶段必须要做的事,进乐队当贝斯手是被他催烦了,喜欢露营是因为喜欢在路上喜欢向前喜欢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哪怕经营百万粉丝账号,也只是用自己所长赚生活费。
  但周淮知道,沈译驰这个人,比谁都活得明白。
  沈译驰确定要吃的,动了下,伸手捞起手机找店、下单,认知清晰地回答:“女朋友又不是利益伙伴。”
  周淮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毫无征兆地开口:“她跟时序好过也不介意?”
  沈译驰错手选成了重辣,付完账才发现,又取消重新下了一单,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段时间学习强度大,感觉有点学傻了,脑袋放空,直直地盯着阳台外要探进室内的光秃秃的树枝,慢了几拍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
  “我也不确定。”周淮在满屋子找趁手的工具,声音传来的方位不统一,“我那天跟你说的她那个同桌就是时序。虽说朋友妻不可欺,但不管是没能在一起还是已经分手,应该都不包括在其中吧。你要是真喜欢,就去。你这铁树男开花的性格,动一次心不容易。大不了时序要揍你的时候,我在旁边不拉偏架。”
  周淮半真半假地说着,试探沈译驰的想法。
  周淮认识沈译驰久,知道他一向喜欢刺激,爱冒险。大胆。道德感这个东西,见仁见智,周淮自我接受的阈值高,因此从不觉得他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就是事情有点难办。方时序的性子轴,爱钻牛角尖,说话做事冲,否则高一时早已金盆洗手不想在校园里起冲突的周淮不会看他不顺眼结梁子,当时真的是因为很小一件事,周淮跟女生打闹时,女生手肘不小心撞倒了方时序的水瓶,掉地上摔裂了,女生道歉并愿意赔偿,但方时序态度很差。周淮因为家里的事气不顺,出头顶了他几句,两人谁也不服谁才约了架。
  高三这个节骨眼,沈译驰不想没事找事,很明确地表态:“谈不了,不到一百天就高考了。”
  “那高考后呢?”周淮问。
  沈译驰保持着靠在椅子上的姿势,偏头,很是无语地用余光瞥他:“没完了是吧。你非要我说喜欢,等着看热闹?”
  周淮哈哈笑着,从角落里拎出个棒球棍,在掌心掂了掂,觉得勉强趁手,转身时瞥见沙发边那个丢这里好几天没人动过的手提袋。
  这袋衣服似乎是沈译驰的,但他不是东西乱搁不整理的人,周淮一时有些拿不准,勾着袋子翻了翻里面的衣服。
  确实不是自己的。
  “你还有这个颜色的衣服呢。”周淮觉得几件衣服设计感不错,感兴趣地展开其中一件看,是沈译驰常穿的深色系没错,可条纹设计中加了亮色设计,新买的,吊牌还没摘,哦他记起来了,这是那晚卢悦转交的衣服,“黑白、玫红色的条纹针织毛衣。别说,你妈眼光真挺好,但这更像是我会穿的风格吧。”
  沈译驰低嗯了声,认同周淮每一句判断,唐湘汶眼光是好,挑的衣服多适合她认知的拈花惹草的人设。
  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是为什么关系僵硬的?似乎从沈译驰很小时,就注定了。
  是小学的沈译驰用编程技术设计的那款在信奥赛中获特奖的“虚拟家人”程序,无意挑衅了父母的权威。
  还是更早,早在记忆逐渐模糊的年龄段,当大人做了一件什么错事要用小孩子作挡箭牌时,小沈译驰当着一众亲戚的面耿直天真地反驳:“妈妈我已经会说话了,你不要再冤枉我。”
  颜面受损的大人便开始草率地认定沈译驰——情商低、冷血、有被害妄想症。先天的智力优势使他优秀卓群,父母的偏见随之疯长,成了捆绑折磨他的枷锁。
  当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似乎学会了如何做一对合格的父母,也试图跟沈译驰修复关系。可一时难以消弭的陈年旧疾,如随时会喷薄的火山,伴随在每一次示好和关心中。
  人一旦站到错误的路上,真的只会越走越偏吗?沈译驰看不到答案。
  周淮后知后觉说了不该说的,把衣服叠好收回袋子里,及时找补道:“你也不用太为家里的关系为难。等上大学、工作,然后成家,留在宿营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你爸的产业在省内,你妈在歌剧团晋升渠道很清晰,轻易不能挪窝。珍惜现在吧。等高中毕业你就是彻头彻尾的成年人,再闹脾气就不体面了。随着时间流逝,大家会理解彼此的。”
  “但愿吧。”
  周淮拎着棒球棍出门,出租屋一下安静下来。
  沈译驰又坐了会,点开手机确认外卖送达的时间,起身进卫生间冲澡。
  公寓门被敲响时,沈译驰伸手拽开浴室的门,镜面上薄薄的雾气很快散开,映出少年人初具规模的腹肌。
  “放在门口就行。”沈译驰以为是外卖员,将套头卫衣穿好,冲门口抬声。
  敲门声还在响,紧跟着是稚嫩清亮的男声:“哥哥你在家吗?我跟妈妈来看你了。”
  辨认出来人声音,他微皱下眉,不情愿地整理好衣裤朝门口挪去。
  门一开,沈译驰被没他腿高的沈一星猛地抱住,抬眼对上唐湘汶女士比他皱得还厉害的眉头。
  沈译驰嘴微张,沈一星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抢先道:“哥哥你身上好香啊,是森林的味道。”
  沈译驰喊了声“妈”,滚到嘴边的尖锐之语,只剩一句,是对他妈说的:“没多余的拖鞋,随意。”
  唐湘汶身形修长匀称,岁月不败美人,将她卓然的气质雕琢得更加有韵味。她踩着高跟鞋在房间里巡视一圈,两室一厅的格局,被两个男生的东西摆得满满当当,跟小杂货铺似的。
  沈译驰在哒哒哒的鞋跟声中,将换下来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沈一星牛皮糖似的,粘着他问东问西,没一会,手里捧走与机顶盒形状契合的乐高模型,惊呼:“哥,你这里好酷啊,我也想住在这里!”
  “你这住的什么地方,本来采光就差,外面树还长这么高,物业还管事吗?我刚上楼时,闻见楼道里一股厕所味。不懂你为什么宁愿住在这里也不回家。你倒说说我跟你爸是怎么怠慢你了?”唐湘汶随之抬高的声音,衬得沈一星在这个家里格外会说话。
  沈译驰习惯了,没什么反应。
  沈一星则脑袋耷拉着,沈译驰居高临下扫他一眼,看不清他的表情,明明被吐槽的是自己,他倒先不高兴了。
  沈译驰正要说点什么逗他,沈一星率先扬起脸,悄悄吐槽:“妈妈好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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