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金陵美人【完结】
时间:2024-01-14 23:11:52

  “你误会了。”文昌慢悠悠地喝一口茶,抬眼见玄女被拦在门口,一茬又一茬的仙人同她行礼,她亦端庄回礼,“只是你拿本君与真武相较,本君有些不爽罢了。”
  上生眼角略微抽动了一下,“是我的错,你慢慢喝茶吧,我先回天宫了。”
  玄女应付完最后一名仙君,长太一息,唤上殿外乖乖坐着的阿福,刚才坐的太久,打算步行回夏犹清。
  文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中的茶盏,他闻到一阵花香,抬眼就见花神站在面前,梨涡带笑的问他:“方才的‘花锦世界’,帝君觉得如何?”
  文昌搁下茶盏,站起身来,只说:“一般。”
  令徽愣了一下,追问道:“是哪里不合帝君心意吗?”
  墨山同上生在殿外说了一会话,进来寻帝君时恰巧听到他十分冷淡的训诫花神:“本君以为,你身为花神,不勤于本职,依靠左道旁门,是为失职。至于本君的心意,不该由你揣测。”
  花神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然后眼窝里就蕴出了晶莹,梨花带雨地往外跑。
  他这话确实说重了,但墨山晓得,帝君对不喜欢的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玄女同阿福慢慢地下台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哭泣声,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正巧同哭得伤心的花神打了个照面。她最见不得女孩子哭,赶忙将人拉住,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方帕递过去:“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令徽接过方帕拭泪,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请娘娘恕我无礼,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花神御风而去,她转头望见文昌帝君站在台阶最高处,面色不怎么好看,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
  她就站在那,等文昌帝君走下来,老气横秋,语重心长道:“她不过是喜欢你,你又何必把她弄哭呢。这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小姑娘多尴尬啊。”
  她说话的时候,凤嘴上衔着的一粒红宝石就坠在眉间,颤巍巍的。他凝目看她,说:“花神问本君方才的舞如何,本君不过是说了实话。”
  原来是这事,花神那个舞也确实不咋地,竟是她想多了。她有些尴尬,笑了笑:“我以为花神是为了感情上的事,帝君莫怪。”
  墨山站在一旁垂着头,心道这样说也不是不行。
  两人并肩而行,文昌问她:“娘娘为何会以为是情|事。”
  玄女道:“本尊又不瞎,或许朝会上的人都看了出来,花神的爱慕之意确实明显了些。”
  文昌静默了半晌,嗯了一声,她也不晓得怎么接这个“嗯”,只得沉默着往回走。
  墨山又想,或许玄女娘娘没发现,其实她才是是眼明心盲吧。
第9章 第九章
  ◎“无情无欲,是一个战神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用过午膳,再浅浅地睡上一会,就要起来上法会了。
  上午的朝会相较于下午的法会,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玄女望着殿内佛光一片,不禁感慨道:“我光是站在这,就已经觉得心灵受到了洗涤。”
  她下午是摆了些场面的。
  放眼望去,殿内除了她,再找不一位携仙童入场的仙者了。她自我安慰,正因为自己是一位十分有自知之明的神仙,所以才要带一位小仙童从旁协助。
  不然,就算让她听二十八天的法会,她也没法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
  一人一桌一团蒲,她绕了一圈,发现自己的位置设在文昌帝君斜后方,心里很是满意。入座时,瞥见他面前的茶盏已去大半,显然文昌帝君已经到了有一会了。
  她让阿福将笔墨纸砚都摆出来,又喝了两口浓茶提神。
  未时一刻,梵音响彻琅邪台,为期一十四天的法会正式开讲。
  台上的佛陀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她拿着笔,一笔一画的写着,极为龟速。等佛陀念到‘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时,她迷茫地抬起头,拧着眉头问阿福:“不对啊……佛陀是不是念错了,这怎么对不上。”
  阿福恨不得刨个坑把她埋起来,一把将纸笔抢过来,“已经念完了,你还在写第一句,能对得上就出鬼了。”他很嫌弃的看她一眼,“怎么会有人连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都背不下来。”
  “嗯,我背不下来,下面就交给你了。”她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消消停停地开始喝茶。阿福的水平,也就能骂一骂她了,佛陀开始念地藏经的时候,他明显有些跟不上了。
  玄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直盘坐着腿都有些麻了,她悄悄把腿抽出来,手肘抵在左膝盖上,手腕托着下巴,好不散懒。
  阿福一度奔溃,压着声问她:“你到底是如何惹的王母娘娘,她竟能想出这样的招数折磨你。”
  “没说过我,恼羞成怒罢了。”她轻描淡写,低头垂着茶盏里的浮叶,不忘叮嘱他:“你好好写,若是交不了差——”
  阿福问她:“你要拿我如何?”
  玄女笑了一下:“我就替石相说媒去。”
  阿福刚想顶嘴,佛陀又开始讲解《金刚经》了,他神色焦急起来,垂着头涂涂写写。
  玄女也不去逗他,她也听不进去,左看看右看看,视线绕过一圈后,很自然地就落在了文昌帝君那。
  她见过不少美男子,大多是武将,以至于初到天宫时,见到那些白白净净、手无缚鸡之力的仙君时,多少是有一点鄙视的情绪。
  她在心里点评了一下,文昌帝君凝神静听佛法的模样,着实英俊啊。
  玄女托着一颗摇摇欲坠、昏昏欲睡的脑袋,在听到‘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时,她头疼的厉害,灵台混沌一片,想着只休息一会,谁料这眼皮子一耷拉下来,就再也睁不开了。
  她是被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醒来时,这半天的法会已结束,台上佛陀不在,众人正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她打了个哈欠,问阿福:“你写的怎么样了?”
  阿福有些心虚,不着痕迹地将纸折叠起来,一面说道:“我真是不好说您了,六合八荒也只有您敢当着佛陀的面睡觉了。”
  她站起身来,稍微舒展了一番四肢,“你真当佛陀不晓得?万事都讲究个缘分,我是个没有佛缘的人,强求不得。”
  两人回了夏犹清,院中只见墨山,不见文昌帝君,她随口问道:“嗯?帝君还未回来吗。”
  墨山在整理院子的经书,说:“帝君去寒江雪与佛陀探讨佛经了。”他说完后,又弯下腰继续整理。
  玄女并不意外,正预备着回屋,就被一个女人唤住,“玄女娘娘,是我。”她转过身去看,原来是花神。
  令徽拎着两坛子走进来,笑道:“今早多谢娘娘了,这是杏花仙子酿的酒,还请娘娘收下吧。”
  她本想着举手之劳,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刚要拒绝,又听得是杏酒,于是从善如流地收了下来,笑道:“花神客气了,要不要去本尊屋里喝口茶?”
  墨山又抱起一摞经书起身,同花神打了个照面。
  令徽怔了一下,她方才就觉得这个弯腰的仙君十分眼熟,没想到真的是文曲星君,这么说,文昌帝君也住在这,同玄女娘娘住在一起。她不死心,问:“文昌帝君也住在夏犹清吗?”
  她有点尴尬,墨山也有点尴尬,三人一时间僵持不下。文昌帝君好巧不巧地从外面回来,冷然道:“你来做什么?”
  花神指了指玄女手里抱着道两坛杏酒,快要哭出来似地,“我来给玄女娘娘送酒。”
  文昌朝着玄女点了一下头,随后便唤墨山回屋,留玄女与花神面面相觑,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不你来我屋里喝口茶,我细细说给你听?”
  花神摇摇头,“今日天色不早,不便打扰,等改日我再上门拜访娘娘。”说罢脚下飞快,没几步就不见踪影了。
  她抱着酒,啧声:“这个文昌帝君,心也太冷了些,怪不得至今未有帝后啊。”
  阿福反问她:“娘娘的心不冷,为何娘娘也找不到夫君呢?”
  她睨他一眼,抬脚往回走,说:“无情无欲,是一个战神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月上柳梢头,她洗漱后坐在书桌前,让阿福把今日做的笔记拿出来。
  阿福很踌躇的,磨蹭地将纸递了过去。几张纸对折在一块,她接过来的时候,不免数落他:“有了折痕,就不好看了。”
  阿福心虚地将头垂下,不着痕迹地往屋门口挪。
  纸上龙飞凤舞兼有数个大小不一的墨点,她神情凝重,沉默了半晌,说:“阿福,这种时候,就不要同我开玩笑了。”
  阿福扒着门框,声若游丝,辩解道:“我是鸟啊,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她冷笑着将纸揉成一团,阿福见状赶忙往屋外跑,大喊着:“娘娘饶命!”,声音之大,惹得墨山都推开窗,往院内看是什么情况。
  玄女身形飞快,五步之内就将阿福逮住,将他提起来,压着声:“把你的嘴闭上。”
  她一转头,与文昌帝君对上视线,他手里握着一卷经书,另一手拿笔,说:“你欺负小仙童做什么?”
  她当即反驳道:“没有,我和他闹着玩的。”她手上稍微用了点力,阿福立刻会意,也说:“是啊,娘娘同我闹着玩呢。”
  文昌帝君点点头,她拎着阿福往回走,还不忘批评他:“你看你,声音这么大,打扰帝君休息了,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房门一关,她一屁股坐在桌案前,敲着脑袋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吧。你从第一日就没好好写,看来明天我也指望不上你了,你说怎么办!”
  阿福很委屈的坐在一旁不吭声,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轻声道:“我听小仙子说,文昌帝君是仙界最聪明的神仙。”
  “嗯?”她拧着眉头,“你不会是想让我找他帮忙吧,这也太丢面子了吧。”
  阿福道:“娘娘不过是找他探讨佛法,也不算丢面子,毕竟术业有专攻啊。或者——”他顿了一下,“要不咱们还是逃命吧,西王母真的能把你丢在极乐净土听上三千年的佛法。”
  “逃命?逃到哪里?”她打了个寒噤,长叹一息后起身往外走,嘴里念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玄女站在文昌帝君的屋子门口,数次深呼吸,咚咚咚地敲起了门。
  墨山开门后,行礼问道:“娘娘是有什么事吗?”
  她笑得很是友好,“帝君歇息了吗,本尊有有些关于佛法的问题,想要请教帝君。”
  “帝君还未歇息,娘娘稍等,我去回禀帝君。”他微微欠身,刚要往回走,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让她进来吧。”
  墨山便领着玄女入内,至书房门口,他将门推开,做了个手势,“娘娘请吧。”
  他在处理紫微宫事宜,见她进来,随手一挥,将公文掩去。端起茶盏,问:“娘娘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她干笑了一下,“本尊”刚要出口,想了想,求人办事姿态还端的这么高,实在不该,于是改口道:“我有些佛法上的问题,想请教帝君。”
  他有些奇怪,一个睡了整场法会的人,还会有问题。文昌指了指身旁的座位,道:“娘娘坐下说吧。”
  她坐下后,垂着头看书桌上的花纹,语调格外的软和:“嗯……今天下午的法会,帝君可做了笔记?”
  他看她一眼,“为何要做笔记?”
  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文昌帝君也是靠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他不紧不慢道:“本君都记在脑子里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她又坐了回去,还不忘解释道:“啊,方才坐的不大舒服,我站起来调整一下坐姿。”
第10章 第十章
  ◎“本君方才受了很重的伤。”◎
  他支肘在案,等着她的后话。她看着他,漏了个笑,诚恳地问道:“那帝君能不能把脑子里记下来的,再写下来呢?”
  文昌微微挑眉,说:“你方才抓阿福,是因为他没有做好笔记,对吗?”她下意识想反驳,他又接着说道:“本君又不是你的小仙童,为何要帮你写。”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既然已经丢脸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纸,再从笔筒里捡出一支笔,舔墨后看他,“不用帝君帮我写,你口述就行了。”
  文昌刚要说话,她将话头截断,是不想给他拒绝的机会,“我觉得,帝君是乐于助仙的。”
  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倚靠在凭几上,用尽盏中最后一口,抽出一本佛经看,口中却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他的声音不同于佛陀空明震耳,而是平静沉稳,缓缓道来,字句讲述,好像他生来便是为了诵经念佛。
  她写得也慢,抬头看他时,笔顿在那,帝君也看过来,问:“怎么不写了?”
  玄女惊道:“你是如何一边看《长阿含经》,一边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还能分神看我的?”
  文昌神情坦然道:“这不难。娘娘从前八方征战时,也能做到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她很受用这一句夸,又有些好奇,“你见过我从前打仗的样子?文神也要上战场吗?”
  文昌拿书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只说:“本君在上古史记里读到过,娘娘英姿跃跃纸上。”他看着那双极为标准的凤眼,鬼使神差道:“娘娘见过,真武大帝吗?”
  玄女点点头,笔杆抵着眉心想了想,道:“有点印象,大抵是七八万年前见过一面。从前我座下武神众多,他算是其中较能打的一个。”
  文昌凝看她一瞬,转而开始念《金刚经》,她手忙脚乱,赶忙抽出一张新纸来,他口述的速度明显有些快了,“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他站起身来,她还在埋头费劲地写着字,突然头顶覆上了一片阴影,她猛地仰头去看,头顶撞到一堵人墙,他闷哼一声,左手支撑在案上,右手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写字,沉声道:“昆仑山没有授课仙君吗?你握笔、发力皆不对,好好看。”
  她身体有些僵硬,能听见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动。他不熏香,呼吸也很沉稳,和他人一样。肩宽背长,如果不念书,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照理说,她不应该紧张,但是她确实紧张了,两只手贴在一起的温度,焦灼着她。他的呼吸就在耳边,只要稍稍侧一点脸,就能将他的眉眼看得清楚。
  她的呼吸倒是乱了。
  从前打仗的时候,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碰一下、摸一下、甚至抱一下,都是很寻常的事。在战争面前扭扭捏捏,下场只能是灰飞烟灭。自天地诞生之日起,有天赋的神女不在少数,但能一路杀到战神位置的,仅她一人。
  玄女淡定的想了一会,应该是许久未曾打理战事又久居天宫的缘故,再者便是文昌帝君同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确实不是一个风格,所以她才会有些不适应,实属……情有可原!从前她也会握着兄弟的手纠正动作,现在文昌帝君握着她的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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