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惜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快步走来,见到李承允之时,见对方面色微冷,便意识到了不妥,才支支吾吾地道了句:“二哥也在啊……”
李承允拧眉,“你方才唤她什么?”
李惜惜见他神色肃然,忙道:“二哥,我不过是与嫂嫂相熟了,这才直呼其名……没、没别的意思。”
苏心禾偷瞧李承允。
之前听府中下人说,李承允曾想拒绝这门婚事,也十分讨厌自己,但如今看来,他对她的态度,倒是比想象中好多了。
李承允感受到苏心禾的目光,下意识侧目看她,苏心禾连忙收起了思绪,对李惜惜道:“东西都买回来了么?”
李惜惜点头,道:“买回来了,一份都没少,在那儿呢!”
苏心禾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李承允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木头推车,推车上码放着五六个食篮,食篮周边还放了些冰块,看起来造型奇特。
两名侍从一前一后地推拉小车,动作十分小心,生怕这一车东西洒了。
李承允问:“这是什么?”
苏心禾冲他一笑,道:“夫君,方才那一轮预赛,将士们都辛苦了,我便请承韬和惜惜去周边的市坊买了些酥山回来,想趁休息的时间,为大家鼓一鼓劲儿。”
“酥山?”李承允顿时明白为何那食盒周边要以冰块相佐了。
酥山是京城风行的一种小吃,以油酥融化之后,淋于碎冰之上,再加些蜜饯和果脯等小食,便形成了一道风味独特的甜品。
换而言之,便是古代的冰激凌。
李承允知道,酥山要用冰块制成,并非时时可见,要保存就更难了,他们能将酥山买回来,且用冰围住不化,倒也算是用心了。
李承允沉吟片刻,道:“但平南军中,还未有过在休整时发放甜食的先例。”
苏心禾温声道:“夫君,我见上一场预赛中,将士们都流了不少汗,此刻应该正觉疲惫才是,用些甜食不但可以补充体力,还可以鼓舞士气,试一试又何妨?”
李承韬与李惜惜也跟着点头。
李承允见苏心禾神色认真,思量一瞬之后,便开口道:“那便试试,承韬将酥山送进去罢。”
李承韬笑着应声,便让侍从将酥山送进了军营。
营帐之中,青松与吴桐已经与众人盘算好了战术,正有些口干舌燥,便听得李承韬一声高呼:“诸位,今日赛舟辛苦,世子妃体恤各位,故而特意让我们买了酥山送来犒劳大家!”
众人听了这话,不禁目瞪口呆。
一名士兵不可置信地问:“三公子的意思是,世子妃……请咱们吃酥山?”
李承韬笑着点头,道:“没错,人人都有份!这酥山还是我与惜惜一起去买的呢!”
众人听了这话,更是万分诧异,交头接耳起来——
有人小声道:“我们方才连预赛都输了,世子理应罚我们才是,怎么还会让世子妃赏我们酥山?”
此言一出便有人应和:“是啊,还劳动三公子和四小姐出去了一趟,这、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
“是啊,我等无功不受禄,世子妃此举是为何?”
众人都十分意外,但胡勇和金大栓曾经护送苏心禾上京,便知她是什么脾性,顿时乐了起来。
胡勇站起身来,对众人道:“弟兄们,世子妃一贯待人宽厚,定是看兄弟们今日出了血,流了汗,这才想着犒劳犒劳咱们,况且,只是世子妃请咱们吃的,那必定是好东西!”
金大栓也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信世子妃的准没错!”
于是,胡勇便第一个来到木头小车面前领受,“谢世子妃赏!”
李承韬平日里不是读书便是练剑,今日还是第一次代表平南侯府出面与将士们接触,态度热情地打开了食篮的盖子,每一层食篮里,都放了三份酥山,由于他和李惜惜骑术出众,碗里的酥山几乎没有洒出来,靠着冰块保鲜,所以酥山便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零星纷碎的冰沙,堆叠成一座小山,被熬成浆的酥油,呈淡淡的黄色,从头淋下,逐渐渗透到了冰层里,散发着甜蜜的香味,十分诱人。
“这份酥山是给你的,方才辛苦了!”李承韬也见到了预赛的险境,在送酥山之时,便顺势拍了拍胡勇的肩膀。
胡勇端着酥山,有些感激地看着李承韬,道:“多谢世子妃的赏赐,也多谢三公子!”
李承韬笑着摆摆手,胡勇便转过身来,他手中那盘酥山还冒着凉气,五颜六色的果仁、蜜饯点缀在上面,实在令人垂涎。
众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胡勇那盘子酥山,喉间不自觉地咽了咽。
胡勇也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尝,他便将勺子小心地插进酥山里,碎冰窸窸窣窣地摩擦着,听觉调起了味觉的感应,让人无比期待,于是,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勺酥山,送入了嘴里——冰冷的感觉便迅速蔓延了整个口腔,甜丝丝又冰凉凉,一点点激活了他的味觉,划入喉咙之后,唇舌之间仍然有令人舒适的凉意。
不少士兵出身困苦,并没有食过酥山,所以便一目不错地盯着胡勇。
胡勇才吃完一勺,又舀起一勺上头的酥山,和着果脯一起,送进了嘴里。
冰沙清凉至极,酥油乳香可口,果脯果干嚼起来“嘎吱嘎吱”响,胡勇吃得惬意,方才输了比赛的沮丧情绪,顿时便抛诸脑后了!
众人见胡勇光吃不说话,便忍不住问道:“到底如何啊?”
胡勇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酥山,含糊道:“你们尝尝不就好了?这可是世子妃的一片心意!”
胡勇带了头,众人也不再犹豫,便纷纷上前领取酥山,金大栓胳膊有些不便,李承韬便将酥山送到了他面前,道:“吃完了酥山,好好表现!”
金大栓用力点头,道:“是!我们定然不负世子和世子妃的厚爱!”
酥山虽凉,却并不冷胃腹,众人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之前赛舟的疲惫,还有暴晒过后的燥热,都消退了不少,士兵们大呼过瘾。
一士兵道:“从前便听说过酥山,可从来没有尝过,没想到今日在这儿吃到了,真是托世子妃的福啊!”
又一人道:“咱们输了比赛,世子和世子妃还对咱们这么好,一会儿咱们定然要给平南军争口气!”
“就是!淮北军算什么?一群乌合之众,靠着投机取巧才侥幸取胜,咱们定然要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对!满地找牙!”
青松也吃完了酥山,他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碗碟,道:“弟兄们,正赛很快就要开始了,咱们定要竭尽全力,别辜负了世子和世子妃的期待啊!”
“是!!”
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到了营帐之外,就连苏心禾与李惜惜都感受到了激昂的气氛,李惜惜道:“没想到小小一碟酥山,便能让他们士气大振!?倒真是出人意料。”
苏心禾笑而不语,她前世身为美食博主,时常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美食的做法和吃法,关注她的人大约有两类,一是极其热爱生活的吃货,第二,便是那些在现实生活中的失意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美食更能抚慰人心了,哪怕是放到这架空的大宣朝,也不例外。
李承允立在门口,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他不禁微微侧目,重新打量起苏心禾来。
她与李惜惜站在一起,正驻足向营中张望,眼眸澄澈清灵,唇边挂着坦然的笑意。
李承允想起大婚那一晚,她一个人坐在桌前,乖乖吃饭的模样。
当时,他便想着,也许她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姑娘,对于婚事的不满,实在不该迁怒在她身上。
两人成婚之后,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虽给她体面,但却不亲近。
但如今见到她为自己的事努力,心底却生出一丝触动来。
“夫君。”苏心禾回过头来,笑吟吟唤他。
李承允立即收了思绪,道:“怎么了?”
苏心禾笑笑,“我与惜惜出来已久,只怕母亲要四处寻我们了,我们便先去看台了。”
李惜惜也笑着摆手,道:“二哥,就靠你们了!我还没去过玉龙山呢!”
李承允颔首,“好。”
苏心禾与李惜惜便径直往看台去了,李承允盯着她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便抬起步子,入了营帐。
平南军营帐食用酥山的事不胫而走,自然也传到了淮北军的营帐里。
淮北军的士兵们得知了这个消息,不禁议论纷纷。
“他们不是预赛输了么?怎么还有赏啊!?”
“都说平南军治军严厉,但经此举,平南侯府世子还是对他们挺好的嘛!咱们预赛拔得了头筹,小王爷可是连句夸赞的话都没有哩!”
“咱们小王爷你还不知道?一贯是将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哪能记得咱们呢?唉,听说好的酥山价格不菲,要贵人们才食用得起,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淮北军的士兵们常年驻守西北贫瘠之地,听过酥山的便不多,见过的便更是寥寥无几了。
有人神秘兮兮道:“我听平南军营帐的说了,世子妃为了让他们吃到新鲜的,还让三公子购置了不少冰块护送回来,那酥山又冰又甜,十分解渴,一碗下肚,暑热全消!”
众人不禁讶异,有人问:“当真这么神奇?世子可真是体恤部曲啊!”
那人又道:“世子体恤下属不假,但酥山不是世子安排的,是世子妃出的银子,让平南侯府的三公子和四小姐,特意骑马出去买回来的。”
士兵们听了这话,顿时瞪大了眼,“世子妃自掏腰包请将士们吃酥山,还让平南侯府的公子小姐们跑腿?这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有人小声嘀咕:“早知道平南侯府这么好,当初就该去投平南军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炸开了锅,越发为自己的境遇不平。
对于他们而言,拼的不是一碗酥山,而是一份关怀,更是珍而重之的尊重!
一士兵见不少人都愤愤不平,便眼珠一转,偷偷出了营帐,向隔壁的独立营帐奔去……
第32章 比拼
“何副将, 何副将!”
何弘祖正闭眼假寐,被士兵扰了清净,顿时脸色一垮, 撑起身子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儿这么急?没见我正休息吗?”
这士兵不是旁人, 正是负责击鼓的张阿敖, 张阿敖道:“何副将息怒!小人是打探到了平南军那边的风声, 特来向您禀报的……”
“平南军的风声?”何弘祖不屑地笑了声, 道:“不过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张阿敖见何弘祖不信, 忙道:“听闻平南侯府的世子妃,让人出去买了酥山分给众人,众人吃完之后, 便扬言要将咱们比下去!”
“什么!?”何弘祖眼睛一瞪, 道:“他们居然敢如此大言不惭!”
张阿敖顺着何弘祖的话道:“是啊!都说平南军治军严厉,可没成想, 他们输了预赛居然还有赏赐,可咱们呢?明明在预赛里拔得了头筹, 可小王爷却什么也没说……也不知赛后, 小王爷还记不记得咱们?”
张阿敖一面提醒着, 一面打量何弘祖的神情。
何弘祖自然也知道欧阳旻文这事后不认账的调性,他唇角微抿, 道:“这有何难?我去问问小王爷便是!你们等着!”
于是, 何弘祖便翻身而起, 风风火火地找欧阳旻文去了。
这张阿敖是个嘴上把不住门的,一见何弘祖走了, 便立即回了营帐,他神秘兮兮地对众人道:“弟兄们, 我方才同何副将说了平南军赏赐一事,你们猜怎么着?何副将也为咱们请赏去了!”
众人一听,顿时纷纷叫好,都翘首以盼。待何弘祖带着好消息回来。
而何弘祖一出军营,四处张望一番,便见欧阳旻文站在了不远处,他略微思量了片刻,便抬步走了过去。
“末将见过小王爷。”
何弘祖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
欧阳旻文见何弘祖来了,便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何事?”
他方才被李承允夫妇下了面子,正是心情不愉,因此说起话来,也有些不耐。
何弘祖面上堆笑,试探着问:“小王爷觉得,我淮北军舰队,方才表现得如何?”
欧阳旻文点了下头,随口道:“差强人意吧,也算没给我丢脸。”
何弘祖干笑两声,道:“小王爷满意就好……”
欧阳旻文见他不走,明显是话里有话,便问:“你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何弘祖忙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王爷的眼睛!方才弟兄们听说,平南军军营里发放了些好东西,都有些羡慕。末将想着,小王爷一贯体恤下属,便安慰弟兄们说小王爷也一定不会忘了咱们的……不知末将这么说,是否恰当?”
何弘祖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欧阳旻文一听便知他在邀功请赏,蹙眉道:“正赛还没开始呢,你便开始惦记着赏赐了!?”
何弘祖忙道:“小王爷误会了,并非是末将惦记赏赐,而是想给兄弟们一个盼头,好让他们在正赛中继续努力,将那平南军远远甩在后面。”
“打败平南军,本来就是你们分内之事!”欧阳旻文面色黑了半截,道:“平南军输了比赛还发放赏赐,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难不成还让我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