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无他,只因宋清研在宋家生活的那段时间,宋婉清是对她最好的人,也是最像她亲人的人。
关于宋家的情况也挺复杂的。
宋父宋母老两口在生宋婉清前,曾打过女胎,随后没多久刚出生的男孩就夭折了。这老两口对生男胎很执着,不信邪地继续生,但无论吃什么偏方或者找多少妇科圣手,还是连续生了三个女儿出来,宋婉清便是其中的老大。
直到又过去了八.九年,宋母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高人,说是他们打过女胎,损阴德,一定要领养个女娃才能压住阴债,这才有了宋清研的由来。
但其实宋父宋母对宋清研根本不怎么关心,也没真的把她当成自家的女儿,更多的时候还是防备着她。
不过宋婉清倒是从小就喜欢宋清研这个小妹妹,两人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后来宋婉清出去上班谈了恋爱,和宋清研的来往越来越少。就在宋婉清准备结婚的前夕,宋父宋母没有看上周廷渊农村出身的身份,不顾宋婉清的意愿给她谋了个婆家。自此宋婉清和家里彻底断绝了关系,宋清研便再没有了宋婉清的消息。
宋屿八岁到十四岁那段时间,是他生活最平静的日子。
宋清研在房子附近找了份物流的工作,宋屿也去了附近的公立学校读书。
认识了很多同学,他开始变得和正常家庭的小孩相同,会为作业烦恼,会为假期开心,也有了朋友。
宋屿用给小卖部老板送水赚的钱买了很多草稿纸,他依然会每天都写写画画。
后来学校里的老师们都知道宋屿画画不错,找他出版报,找他画点装饰画,甚至还有同学过来找他画漫画的。
但生活总不会是平静的,宋婉清出事的那天宋屿正在学校里上体育课。
那天的天气极好,宋清研找到教务处时,宋屿才从班导的口中得知了发生什么事情。
宋婉清失踪了。在宋清研陪着宋婉清去医院拿药的功夫,她突然就失踪了。
班导发动了全班同学去找,终于在河岸边找到了人。
夕阳渲染着天空,像是泼了血般橙红。宋婉清满脸泪痕地坐在草地里,她哭着说自己杀人了,又指着河里根本不存在的尸体说是她亲手把周廷渊给推下水的,她犯了死罪。
接下来的记忆,对宋屿来说,像是做了场割裂感极强的梦似的。在宋婉清去世以后,他和宋清研之间便有了很深的隔阂,两个人都像是裹起了带刺的外壳,仿佛拼命地让对方不痛快,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宋屿出众的绘画能力让初中学校的校长将他推荐到了米拉达,而宋清研也凭借自己过硬的工作能力留在了米拉达的招生部。
米拉达的程昱校长将宋屿的油画作品拍卖,卖出了不菲的价格,但这笔钱宋屿看都没看,也没收,而是以捐赠的名义捐给了学校。
不过他还是会接些私活的,只是大金额的单子从来不碰。自宋屿上了高中开始,他再也没有用过宋清研的钱。
宋屿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的过去,他向来也不介意别人去评价,就像他从没觉得人生真实。
鸟鸣声与空气摩擦,在暮色中周旋盘踞。天台的风渐渐凉了。
宋屿微抬的下颌收回来,这些话他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可如今两人相处的静谧空间,情绪仿佛找到了合适的宣泄口。
他讲述的过程其实很简短,也就只说了三两句话,有些细节一带而过,毕竟回忆过去无异于亲手撕开已经结痂的伤疤。
但面前的小姑娘却听得很认真,她的眼底似乎在发生些什么变化。
良久的沉寂。
小姑娘突然猛地抬起视线,闷沉沉道:“宋屿,对不起。”
“?”这回换宋屿不理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道歉?”
“我以前总觉得你是……嗯,就是个很不良的学生。”她想起数次和宋屿接触的过程,想起他曾说过最讨厌别人骂女人,想起他会为了她去揍变态男,她又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结合他过去的经历,如今看来这些都是有迹可循。
宋屿不在意地笑笑:“我本来就是啊。”
“但是,你很坚强,你是个好人。”小姑娘继续说道,“我觉得很佩服你。”
“?”宋屿抬起手抹了抹脖子后方,呼吸间的气息微凉,他漆黑的眸稍抬,对上小姑娘的视线,有点捉摸不透夏栀的用意,“你不会觉得我在跟你卖惨吧?”
“我没这么觉得。”她夸赞他的话都是真心的!
宋屿兴致缺缺地说道:“跟你说这些,就只是想给你振作打气的意思。看,我这样滩烂泥都能生活下去,所以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你才不是烂泥。”夏栀的手猛地摁在了他的膝盖上面,像是要把力量传递给他似的,她猛地凑近,视线对准他的,很大声强调:“你是天才!”
声音落,她心脏没由来地跳得快了些。掌心贴合在他的黑色工装裤上面,透过布料,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膝盖骨的坚硬。
关系,好像更近了啊。
宋屿难得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倏地,他扯开唇角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地,带了点纵容和宠溺的意味。
“嗯,好,我是天才。”
话音一断,气氛莫名地安静了下来。
宋屿抬起手臂,指腹顺势捏了捏夏栀的脸颊,磨蹭间滑腻的触感,他声音倒是挺轻的,“那以后,能不能回一回我这个天才的消息?”
夏栀被他语调的揶揄搞得很臊得慌,含糊不清地回应句:“不就是回消息吗,知、知道了。那你也不许发与学习无关的话题。”
风声停了。
“宋屿,你以后想做什么?”
“嗯?谁知道呢,三流画家吧。”
“其实,我觉得做个摄影师也挺好的。”
男生嗓音压了点笑意,“好啊,那以后你拍完我画。”
“我都拍完的照片干嘛还要把它画下来?”小姑娘不解地看着他。
“不一样啊。”他说,“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好像有道理。”小姑娘似懂非懂地赞同道,“不过高中毕业了也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再联系。”
“……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可爱。”男生语气显得很无奈。
有意无意的,好像连风都格外眷顾天台的两人。
而在风吹不到的楼梯间,微微敞开的门缝隙里侧,周清他倚靠着墙壁,站在暗处的台阶上。
周清最近也注意到了夏栀的状态不对。得知她今天晚上没吃东西,所以他立刻跑去超市买了面包和巧克力奶,刚回到班级的时候又听到钟婉思她们说夏栀可能去了天台散心。
不过当周清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看到的却是这样和谐的画面。
暗处,周清听着外面细微的说话声,他微抬下颌,眼底的情绪翻涌片刻,又归于平静。瘦削的肩沉了沉,他手里的塑料袋捏得很紧,而另只手则缓慢揣进裤兜里。
作者有话说:
夏夏同学:是小宋屿的过去呐。
仿佛已经从回忆里看到了年纪小小的他。
小红包掉落~
第19章
◎藏蓝◎
晚自习上课铃声打响, 天边已经擦黑,夏栀和宋屿一起回的教室。
路上闲聊了几句,两人刚到门口,迎面撞见了捧着水杯正准备出去打水的周清。
三个人打了个照面, 夏栀下意识就笑着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本来正常的行为, 谁知周清的视线却蓦地慌了起来, 像是心虚到有点不知道该看向哪个落点。
夏栀也没想那么多,平日里她和周清的关系不错。周清为人爽朗大方,和谁都很好相处。宋屿没时间给她改画的时候, 都是周清帮忙改的。
见周清似乎和宋屿有话要说, 她摆摆手和两人告别就先回了教室。
等小姑娘走了一会儿,周清才抬起手臂抓了抓后脑勺, 看向宋屿说道:“屿哥,晚自习结束打球呗。再过两周不是那个南城的全市篮球联赛吗?”
南城的篮球联赛还挺频繁的。为了促进中高校的体育竞技水平,每隔段时间都会举办些体育竞技类的比赛。这些比赛的规模不小,主办方是政府联合教育部门, 最后的奖品和荣誉自然也丰厚。每年各大学校参与度和热情非常高涨,所以南城在这方面办得很是有模有样, 还得过省里表扬。
“没什么问题。”宋屿手揣进兜里, 点点头, “对了, 让张明宇下课等我会儿,我有事跟他说。”
“行。”周清抬起脚步要走,又像是想到什么倏地停住,“屿哥, 你谈过恋爱吗?”
男生群体都知道宋屿是和尚, 基本对女生不怎么感兴趣, 他长那么帅却没什么花边新闻,好几个哥们都哀嚎他暴殄天物,不懂利用生理优势。
但要说证实,谁也没亲自从宋屿口中听过他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遐想空间无限啊。
宋屿的表情有点古怪,瞥他一眼,轻咳了声,“大晚上问这个,你没事吧你,春天才刚来就这么迫不及待?”
“我这不是好奇吗。”周清眼底的纠结散了,继而又试探道,“不过屿哥,以你的个性真要是喜欢谁,肯定表现得特别明显吧。”
话音刚落,周清就见宋屿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力道还不轻。
宋屿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随口说了句:“听说我们第一场球赛是跟明诚画室的学生打?”
周清愣了愣,下意识点点头,大概猜到了宋屿为什么会提这件事,“嗯。其实也挺烦的,明诚的人打球脏,去年我们就吃过亏了。”
“不过他们那画室的人都这副德行,骂几年了也没见改过。”周清说起这个就来气,“明目张胆地搞垫脚搞暗肘,张明宇那回崴脚床上躺七天呢。”
明诚的风评是出了名的差劲,在各个方面都是。整个南城没有哪个学校愿意和他们来往的。
往年的体育训练赛都没人搭理他们,偏明诚的学生还最没自知之明。
宋屿神色淡淡地,下颌微微抬,语气倒是有点懒散:“这次把他们打到出不了线不就得了,一劳永逸。”
周清眼睛唰地一下子就亮了,他心里清楚,这是宋屿较着劲今年要给张明宇讨回公道呢,“好嘞。”
“屿哥你都发话了,兄弟们肯定拼尽全力啊。”
为什么男生们会喜欢宋屿?
因为他仗义,因为他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吃亏,他会在心里记着兄弟们。
哪怕这事过去多久,只要有机会,宋屿就会帮朋友找回场子。
周清走出去几步又下意识地回过身看向宋屿的背影。
他其实挺拽的,但对朋友们又是真的好,所以才会这么有魅力吧。
还真就是,没有人能和宋屿相比。
教室的棚顶坏了排灯,刚巧位置就在夏栀的上方。
晚自习刚开始的时候这排灯还顽强地闪了几下,不过也就闪了那几下,随后噗嗤就熄灭了。
于是,其他同学的画板都亮得像是打了高光,偏就夏栀同学这里暗沉沉的。
她跟老师反映了以后,得到的回复说是校内搞维修的师傅已经下班了,今晚暂时是修不上,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来修。
没办法了,改变不了环境就只能适应。
夏栀艰难地眯起眼,不停地倚着凳子退后,连观察整体的次数都比以往要多得多。
终于熬到了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来,她从没觉得这声音如此悦耳。
倒也不是想偷懒,主要是光线实在不好,她看画面看得眼睛都酸涩了。
四周的人呼啦啦地起身,挪凳子拽板子的声音不绝于耳,绷紧的神经全然跟着松懈了。
“夏夏。”钟婉思在前排快扭成麻花了,“二楼奶茶店!速度速度!!”
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夏栀抬起手朝着她比划了个OK的手势。今晚江梦不太舒服提前回宿舍了,徐颂也不在。
正在收拾东西呢,右前方的丁梦雪也侧过身来找她。
“夏夏,明天你有时间没,我想让你陪我去趟画材店。”丁梦雪稍微拨弄了下耳梢的碎发,两只手握在胸口前面,一副拜托拜托的模样。
“明天吗?”夏栀想了想,明天中午是没什么事的,她可以牺牲掉午睡时间,“中午可以吗?”
“当然可以。”丁梦雪笑笑,稍停顿,她又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正好我还有事想跟你说呢。”
“好。”夏栀正要点头,就见钟婉思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她的坐位前。
钟婉思径直忽略了还在跟夏栀讲话的丁梦雪,她整个人横挡在夏栀和丁梦雪中间,捞起夏栀的胳膊就要走:“快点啦,去晚了又要排队。”
“等,等下,我的铅笔掉了,我的铅笔,铅笔呀。”
“……”
两个人绕过楼梯间往二楼去的时候,旁边陆陆续续地走过十几个人。
钟婉思倚着夏栀嘀嘀咕咕道:“每次看丁梦雪跟你说话,我这心里都不舒服。”
“为什么?”夏栀有点奇怪。
钟婉思顺势把手也伸进夏栀的口袋里,“人假,而且老是算计来算计去的。你知道她前两天又让好几个女生过来找我,说了些乱七八糟一大堆的我根本都懒得听,反正连哄带骗的就想让我和她换宿舍。我不同意,她就去找宿管,还去找老何,反正幺蛾子可多。”
夏栀沉思了会儿,给予对方自己的评价:“这么看,她还是挺执着的。”
“……”钟婉思看她,“认真的吗,我的夏夏。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冷淡,难道不是应该和我一起吐槽吗!”
夏栀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就差把「开不了口」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算了,钟婉思放弃。夏栀的性格本来就是可爱又真诚,真让她说谁的坏话,那估计才要让钟婉思大跌眼镜呢。
“不过,丁梦雪刚才找你说什么?”钟婉思又问。
夏栀说:“她让我明天陪她去趟画材店。”
钟婉思努努嘴,切了声,“真是有够公主病的,自己又不是不能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丁梦雪最近穿衣风格都有点向你靠拢了。”想到什么,钟婉思又说道,“还有说话语气,她该不会是个学人精吧。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学人精了。”
“好啦好啦。”夏栀无奈地摇摇头,每次钟婉思碰上丁梦雪的话题就格外的好斗,可能两人确实八字不合,“你想太多了,说话语气哪有人会学的,我们先去点些喝的,不过思思你最近是不是不能喝凉的。”
“我的夏夏你真好,还记得我是在生理期。”钟婉思抱着她就吧唧了口,“我买热的啦。”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二楼的奶茶店。
透明的玻璃窗外能窥见外面的天色,夜间九点钟的时间,窗外已是漆黑一片,黯淡的灯光将走廊的倒影映在玻璃窗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