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说：“许小姐，麻烦你下载一下征信报告。”
“怎么下？”
“手机银行就可以查。”律师走到她身边，“您登陆一下，我帮您操作。”
“好。”许媛将手机交给他。
坐在皮椅上，她按着太阳穴有些心神不宁，王洲刚刚的反应让她警觉起来，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王洲问：“怎么了？”
许媛皱眉，“王洲，我在想为什么最近会接到这样的电话？难道我真的欠了别人钱吗？可我真的没有......”
“借钱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有可能是担保。”王洲顿了顿，他握住她的手，“你想想，你有没有借过身份证给别人？或者在白纸上签过名？”
许媛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刚上班那年，她春节回家过年，有天晚上江霞很奇怪，说要她在纸上写几个名字，理由是什么她有点忘了，但那种奇怪的感觉至今还有。
那段时间，她的身份证也是放在房间里的。
许媛咬紧牙，太阳穴突突跳动，心里仿佛有大火在烧，继父生意时常需要资金周转，难道真的是江霞偷了她的身份证，又拿了她的签名，借了钱让她做了担保？
电话都打到她这儿来了，那江霞一定是没还钱！
那她的征信......
律师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将手机放回到许媛面前，面露难色，“许小姐，您的征信有逾期。不能贷款了，只能全款。”
王洲皱眉，伸手要接律师递来的征信报告，“怎么可能？她连信用卡都没开过。”
许媛忽地站起身，从律师手里接过那几页纸。
她缓缓抬头，她眼眶发红，胸口剧烈起伏，两只手都攥成拳，止不住地颤抖，似乎是在极力抑制愤怒的情绪。
江霞！江霞！
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她！她为什么总是在她想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给她重重一击！为什么！凭什么！
“我还有点事。”许媛拿起包，尽量平静地对律师说，“晚点联系你。”
“哎，许小姐......”
许媛转身就走，王洲没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追了上去，她走得很快，王洲几乎都要追不上，到售楼部门口的停车场，王洲拉住她手臂，“许媛，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帮我送阿姐回去。”她交代他，然后甩开他的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直接踩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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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将馆内空气浑浊，轰隆隆的洗牌声快将人耳膜震破。
“阿江，好久都没见你来打牌了，最近在忙什么啦？”牌桌上，江夏的牌友跟她闲聊。
江霞打了个七筒：“最近啊，做生意忙，江纶他爸有笔款没回来，搞得我焦头烂额的。”
“哦。”牌友试探地问，“多大笔款啊？”
“临时周转了，解决了，解决了。”
“那就好。实在不行，你还有一双有出息的儿女。”
提到儿女，江霞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淡淡的骄傲，“那是他们自己争气。”
“阿江的儿女都工作了吗？是做什么的啊？”另一牌友问。
“一个读了好大学，在国际会计师事务所做审计师，另一个长得帅，做了网红，赚好多钱哦，逢年过节，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提东西。”
“阿江的儿子我好像见过，是挺高挺帅的。还有个女儿啊？怎么没怎么看到回来过？”
江霞原本扬起的唇角耷拉下去，她想到许久不跟自己联系的许媛，心口闷得慌。许媛已经三年没回来过年了。江霞也不知道她在跟自己较什么劲，不就是骗了她五十万吗？她又不是没能力给，至于吗？母女之间有什么隔夜仇？非得闹得个老死不相往来才好看吗？
“她忙。”江霞勉强笑了笑，“审计师，忙的很，过年是最忙的时候了。”
“是哦，我有个侄女也是做审计的，她也是说，审计师有忙季，每年头三个月是最忙的时候，忙到没得时间睡觉，没得时间吃饭。”
“现在的小孩，压力确实是蛮大的哦，还是考个公务员好。”
“是啦，我就是让我侄女考家里这边的审计局，她不听有什么办法......”
江霞没再接话，牌也打的心不在焉的，心想待会晚上回家还是得给许媛打个电话。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江霞的手机就响了。
许媛的声音很冷静，“你在哪？”
江霞握着手机，惊中带喜，“许媛？你今天没上班呢？在干嘛呢？”
“我问你在哪。”
江霞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我在麻将馆啊。你这么冲干嘛？”
许媛强压住情绪，“你现在回，我在家等你。”
第58章 当年那晚
江霞在家装了两道门，一道是普通的大门，里面还有一扇纱门。
她回到家的时候，大门开着，纱门虚掩着，江霞咽了口唾沫，有些忐忑地推开纱门。
她对自己这种反应感到懊恼，她怎么会怕许媛？虽然说许媛现在工作了，赚钱了，翅膀硬了，但她还是许媛的妈！许媛难道还敢把自己的妈怎么样不成？！
更何况，她并不知道许媛今天是抽哪门子风，忽然开车跑回来就算了，还这个态度！她又没做错什么！
江霞挺直腰板，走进屋内，见坐在沙发上的许媛，正准备问她为什么忽然把自己叫回来，许媛就先开了口。
“刚打牌去了？”许媛虽嘴角在笑，眼里却没温度。
“是啊。”江霞瞧她脸上的表情，心里有点毛毛的，不自然地说，“你跟江纶都翅膀硬了，飞走了，我这个空巢老人，不打牌难道在家里干坐着等死啊？”
许媛哼笑一声。
她似笑非笑，“还怪起我跟江纶来了？”
江霞皱着眉，“许媛，你三年没回家了，一回家就阴阳怪气地，给谁看呢？你直说吧，你叫我回来干什么？”
许媛盯她几秒，“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江霞愣了下，有点心虚，眼神躲闪，“你在说什么呢？我能瞒你什么事啊？”
许媛笑，“再想想？”
“许媛，你发什么神经？！”江霞声音大了起来，“我能瞒你什么事？！我有什么事好瞒你的！”
事到如今她还在装傻，许媛攥紧拳头，好气地点头，从包里拿出那张薄薄的征信报告，啪的一声拍桌面上。
“这是什么？”江霞瞪大眼，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纸面上征信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许媛面色冷怒，她指着其中一行逾期记录，手指都在抖，“这是什么？你问我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你不认识字么？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欠款已逾期！！”
江霞喃喃，“怎么会？那钱我明明都还上了......怎么会影响到你？”
她这反应让许媛更加确信，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江霞，许媛感觉全身发冷，她怒视江霞。
“怎么会影响到我你不知道么？！因为你偷我身份证给自己做了担保！！”
“我不知道会影响你。”江霞心口越来越慌乱，焦急地看着她，“女儿，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想到会影响你的征信，那时候他说必须要有个担保人，我没办法......”
许媛觉得荒唐可笑，“江霞，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次干这事儿了，你一次次欺骗我，你觉得我好欺负是吗？你就这么想害我是吗？你欠了人钱为什么不还？你自己没钱不会找江纶要吗？！为什么一定要逾期？！”
江霞声音低了下去，“江纶赚钱也不容易......”
“江纶赚钱不容易？！”许媛感觉自己心口的火越烧越旺，“我赚钱就容易了吗？！当年我才刚参加工作，你怎么好意思张口就找我要五十万呢？！”
江霞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儿，怔怔看她，“你当年不是不缺钱吗？你有个有钱的男朋友......”
许媛气极，眼眶发红，她全身都在抖，“他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你非得逼我掌心朝上求人要钱吗？江霞，你知不知道我为了那钱做了什么？！”
“你打电话跟我要钱给江纶上学那天，我被客户羞辱，他朝我砸东西，保温杯扔在我身上，滚烫的水烫伤我的手臂，半夜我站在冷风中看着喝醉酒的男朋友被公司里的女同事送回家，我远远看着他们亲昵暧昧，他们嘲讽我，懒惰怯懦，大脑空空。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我多么想跟他分手，可我不能！”
“为了给你凑五十万，我只能不计前嫌，我卑微地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我放下自尊找他借钱，我在公司做最努力的那个，我拼尽全力往上爬，我终于做到了经理，直到把钱还完，我才感觉自己捡回了自尊，我终于有勇气离开公司，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我只是想要有个自己的家，你又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啊？！”
江霞看着她脸上的眼泪，声音颤抖，“我不知道，我以为你过的很好......”
许媛闭了闭眼，平复情绪。
“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隐瞒吗？”
江霞摇头，“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最好是。”许媛拿起包，抬手擦了把眼泪往门外走。
拉开虚掩的纱窗门，许媛愣在原地，看见王洲隐忍情绪的面庞，她静了好几秒，绕开他往前走。
王洲抓住她小臂，声音沙哑，“许媛。”
“放手。”许媛回头看他。
王洲怔怔看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固执地攥紧她的手臂。
“你来做什么？”许媛努力平息自己想控制却没法控制的激动情绪，“我不是让你别管我吗？你来干什么？”
王洲眼眶泛红，“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在楼下......”
“不要说了。”
许媛抬起手，将他抓着她小臂那只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可每掰开一根，王洲又重新抓紧，他不愿松手。
“你放手。”她尽量平静。
“我不放。”他近乎执拗。
许媛再也忍不住，她拔高音量，眼泪夺眶而出，“你在干什么？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的吗？！”
王洲怔神的瞬间，许媛狠狠推开他，冲下楼。
王洲很快追了出去，在她快要上车的时候，拉住她手臂，“我没有要看你笑话，我只是担心你。”
许媛闭了闭眼，她抬手擦掉自己的眼泪，回头看他，“对不起，刚情绪有点激动。”
王洲眼眶红了又红，“你没什么对不起的，那天晚上是我不好，我喝了酒......”
许媛打断他，“你也没什么对不起的，我知道你跟Ella只是正常同事关系，这件事你跟我说了很多次，以前我不理解，但现在我完全可以理解你。”
她语速很快，终是有些疲惫道，“你放手，让我回去吧，我累了。”
肩膀忽然被重重地用力拥住，王洲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抱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他终于明白许媛为什么会突然跟他分手，为什么不愿意提起过去，原来她心里有那么多委屈，可她从未跟他提过。
他的声音落在她耳膜，“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许媛闭了闭眼，“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但我还是要说。”王洲用力抱紧她，“你说有些事你现在已经过去了，但伤痕还在，所以我要说，我要跟你说清楚。”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有什么不好。事业上的成就，读过的书考过的证，漂亮聪明的品质，这些只是世俗的评价标准。我们在一起五年，我一直确信我对你的喜欢，不管别人怎么说，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女孩，只是或许还有些没长大。”
王洲闭着眼，终于说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话，“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你很敏感，你对事业还懵懂，没有找到努力的方向，而我，明明可以跟你好好沟通这些问题，却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我没引导你，陪你一起成长，反而是伤了你的心，是我没有处理好这段关系。”
“是我不好，害你用这样痛苦的方式长大。”
第59章 跟我走吧
车行驶在平坦宽阔的高速路，一路向东。
许媛手握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见王洲的车，一直稳稳当当地跟在后面。
到市区后，路窄人多，红绿灯也多，绿灯转黄之前，许媛踩了油门，拐进右侧的窄道，后视镜里王洲的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许媛睡了一觉，凌晨三点醒来一次，抱着杯子在阳台上吹风，撩起自己的袖口，许媛看着小臂内侧的皮肤，白净细腻，那晚的烫伤的痕迹早已消褪，记忆中Ella的脸也已经模糊不清。
她将手里玻璃杯敷在红肿的眼上，闭着眼感受入侵眼皮的温热。
养殖场的水产养殖研究已经步入正轨，研究成果可观，荣光对此非常满意，看好后续发展，追加了资金投入，吕经理也闭上了嘴，不再跳出来反对。
许媛跟Kate和徐行之介绍了食嘉最近在供应链方面和农产品领域的突破和发展，并商定，十一月至一月，会计师、券商会来食嘉进行第二次驻场工作，争取在明年初向监管递交最新的申报材料。
会后，Kate跟许媛闲聊，“最近怎么样？忙不忙？”
“挺忙的。”许媛说，“食鲜那边要管，养殖场要管，还有原本的业务要管。你呢？”
“我也挺忙的，Alan不是升合伙人了吗，他把他自己以前的项目都交给我跟Jack管了。”
“哦，那确实有点多。”许媛说，“不过Alan的项目质量都挺好的，拿在手里也好。”
“对。”Kate点头，忽然想起，“你跟Alan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
Kate挑眉，“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分手那会儿，他挺担心你的，熬了一个星期把手头的工作整理好，该交接的交接，然后跟徐总请了长假。”
许媛看向别处，“他跟我说了。”
“长嘴了？有进步。”Kate笑了笑，“不过最近我在公司看见他，好像心情不太美丽。你俩是不是又吵架了？”
“也没有。”许媛抿唇，“我俩吵不起来，一般都是冷战。”
“所以你们是在冷战？”
“......”许媛自己也不知道。
上次从江霞那儿回来之后，王洲有跟她打电话，她跟他说自己想静一静。他就也没来找她，算起来，她也半个多月没去他家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售楼部的电话打过来，许媛退出跟Kate的会议，接通电话。
“喂？许小姐，我是售楼部小莫，我来是想问问您，之前那套房子，您还要吗？”
“不要了。”许媛说，“我没办法贷款。”
“是这样的，因为合同已经签订了，所以退房的话得付20%的违约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