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不等第二天,当天她们就被太后传唤了,她老人家是这里难得的闲人,但是既然来了,就得见见诰命和当地大族的夫人们,老太太是个不爱应酬场面的,往往只愿意和真正谈得来的人聊天,这不就立刻来请她们分担了。
几人简单洗漱换装,一起去了太后落脚的地方。
甫一进门,明里暗里的目光就落在她们身上,三格格悄悄凑近念叨了一句,“我怎么就觉得这些人奇怪呢?”
“佛尔果春你们快过来~”
不等佟珍瑶跟着赞同,太后已经召她们过去了。
一番介绍,佟珍瑶落座,整了一下袍脚,视线忽然滑到了脚下的位置,本是随意一瞥,忽然她觉得对面有些不对劲,那个鞋子的形状有些奇怪了……
等她想清楚,忽然有什么东西像炸雷一样在脑子里绽开,那鞋型是给小脚穿的绣鞋!
带着这种疑惑,她又整理了袍子的另一边,顺势观察了更多人的脚。
不管是袍子还是裙子,只要坐下总是会拉起一些,这也给了她观察的可能,这么一看她就觉得很不乐观,虽然明着裹脚到那种程度的也只有一两个,但是鞋码偏小,足弓突起的她就发现了五六个,这几个也是有裹脚嫌疑的。
再看衣饰,这里面还不只是汉女,满人的格格也是有的,这样一看局势就有些严峻了,不管从健康还是对人的尊重看,这都是个不好的信号。
“你们几个才打球回来吧?谁赢了?”
恰好太后问到了这里。
大格格立刻笑着答,“我和三妹妹赫舍里妹妹都赢了。”
太后就笑着看过来,“哈宜乎怎么输了?这可是你带出来的人。”
“大约是天赋问题吧,论骑射我不如大格格,先来也比不上后进呐~”佟珍瑶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再者今儿分组也不好,下回咱们好好分了再比一会!”
“哼~你要怎么个公平?”三格格嗔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个,但是三格格还是有默契,接了一句话。
“要不咱们选几个年岁相仿的格格一起?再分组就公平多了!”
这话一说,在场的格格们有一半的变了脸色,包括那几位夫人,脸色也不是很好,能搭上公主们固然好,但是玩马球,家里的这些女孩儿们就不大行了。
太后对此一无所知,老人家只是点点头,笑眯眯的说,“好好~年轻女孩们,就该好好玩玩,做那副端庄样子做什么?老了要端庄的时候多得很。”
“是啊~反正咱们马背上来的天下,骑马打球也算不忘本吧。”佟珍瑶笑着附和。
话题慢慢聊开,三格格一把扯住她,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质问,“快说你刚才是想做什么!”
佟珍瑶偏头,“我刚才看见那些人的脚了,好几个都像是裹了脚,有穿满装的。”
三格格没有见过裹脚的人,毕竟在宫里当差的那就不可能裹脚,裹了脚还怎么伺候主子?
“裹脚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裹脚怎么裹?不是拿布条把脚勒小,起码得是从小穿小鞋约束的,最狠的会把拇指外的四个指头都往脚心折断,再把骨头打断缠裹起来,这样的穿进三寸的小鞋里,就叫三寸金莲。”
“嘶——”三格格想象了一下,已经开始觉得脚疼了,“她们为什么啊!”
“谁知道?但总不是她们自己愿意的,谁还能不知道疼?”佟珍瑶叹了一声。
“这些人……”三格格心里升起一股厌恶,“所以你刚才说那个是?”
“起码叫她们知道,我们不欣赏这种东西,再看看现在满人姑奶奶到什么地步了。如果所有人都说裹脚好,早晚有一天,我们身边的人也会说裹脚好,就算不是我们,我们的女儿孙女呢?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这不行!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帮你。”三格格立刻应承。
“约她们打马球,不打也叫她们来看,我估计现在她们是不愿意出去顶着太阳出汗的,但我总觉得行猎完,她们就能愿意了。”不愿意也会有人家人让她们愿意的。
倒是汉人那边麻烦点,人家本就怀着怨气,并不是那么好管的,深宅后院原本就和外面割裂,这恐怕得麻烦太后帮点忙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呦——”
吹哨人模仿着雌鹿的鹿鸣声, 引诱着前来的雄鹿。
待雄鹿聚集时,康熙一身骑装踏入场中,张弓射鹿,一箭即中, 引来周围王公和布围兵丁的喝彩之声。
之后康熙带着随侍, 打马进入行围深处, 信马驰猎,尽出囊中之箭,射猎猛兽无计。
待他回返, 已经是一个时辰后,随侍之人取来了战利品, 堆放在康熙身前, 康熙此刻豪情迸发, 立于马上,挥鞭指向围场,看向儿子们的所在。
“我儿敢猎否?”
“敢!”
得到了整齐高亢的答复,康熙心中满意,转向满蒙的王公们。
“诸公能猎否?”
“能猎!”王公们也给出了肯定回答。
“我八旗子弟, 猎否?”
这自然也不能说不能,顿时就有此起彼伏的应答声。
“好!”康熙又激励到,“朕等着诸位一展身手!”
之后他就回到了看城,与皇太后会合, 看着围场中众人的表现。
佟珍瑶就是看城上的一员,虽然她们被带来了,但这并不是说她们就要参与, 康熙作为皇帝行猎时一个人不错,其他人可不是各自为战, 而是分了小队的,这和军事其实是相关的,因此并不会让她们参与。
所谓八旗在这个时间就看得非常清楚,各旗背着不同的旗,守在围场,实在是很容易区分。
佟珍瑶只看着人没入围场,余下的就不大看得懂了,转头和赫舍里格格说起了话。
“你大哥也在里面吧?”
“在的。”赫舍里格格点点头,“大哥这几年勤于练习,我自家人觉得挺好的。”
“那这也是个机会。”
秋狝嘛,弄得这么声势浩大,自然要有奖励,要是常泰真的有本领在身,说不准就能谋个好差事了,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准格尔部的不安分吗?也没有几年了,到时候能沾上点军功,那赫舍里家下一代就有人了。
也不对,赫舍里家本来就有索额图,只能说对于赫舍里格格这个小家,总算有支撑门庭的了。
自从赫舍里格格得了许可,叫太医去看了噶布喇,目前他的状况还算稳定,只要修养,活个一二十年不成问题,赫舍里家也就没这么犯愁了。
她们几个人闲话不久,老臣们就回来了,如明珠索额图这些,直接声称身子骨不行,退回了康熙身边奉承。
“奴才方才偶然遇见太子,太子真乃幼虎之像,已有几分皇上的英武,奴才方才恍惚见着太子身边正在割鹿尾。”
哼~明珠听了这人的奉承,心中十分不爽,然而大阿哥并不是很待见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叫他没能说到大阿哥的心坎上,这也让他对要不要夸大阿哥有了犹豫。
明明皇上对太子的偏心这样明显,难道大阿哥就没有丝毫不平吗?都一样是儿子,为什么忍受厚此薄彼?难道不想要皇父的信重吗?
“报——”报信的兵丁快速进来,“西南处出现黑熊,大阿哥已领左近人马应对。”
“好!”遇到猛兽来报信是定例,但是儿子带人去围捕还是少见的,康熙对于大儿子的勇气还是颇为高兴的。
“恭喜皇上!大阿哥悍勇,此满洲之福啊~”明珠放下了纠结,这机会正好啊,怎么能叫索额图专美于前?
大约两炷香后,又有兵丁回报,“大阿哥箭没黑熊之眼,诸队围捕之下,黑熊已毙命。”
“好!好啊!这是吾家巴图鲁啊!”
明珠觑着康熙的情绪,脑中转了一圈,“大阿哥立下如此成绩,皇上预备如何赏赐?奴才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大阿哥如今已十五,俗话说成家立业,皇上是否考虑给大阿哥赐婚?”
康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点,看了一眼明珠,“此事朕早有打算,倒不必作为恩赏。”
这就开始对着他的儿子们使力气了?一个个的心倒是大得很。
自从知道了九龙夺嫡这个词,他对这些事就更敏感了,如今看着他的儿子们也算兄友弟恭,闹到那种地步,没有人挑唆是不能的,这明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索额图应当也算一个,如今保成总算是不念叨什么舅公了,不然他必然不叫索额图有好下场!
明珠不知道主君这么多想法,只品度着这句话的意思,这是说早就考虑过大阿哥的婚事?能把此事放在心上,说明大阿哥还是有分量的,这条线不能放弃了。
要不然就得往下考虑了,三阿哥没听说有什么特殊的名声,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道,四阿哥不必提,有皇贵妃在,那必定有佟家人等着了。
再者这些往下的小阿哥,也没有皇长子的名声,虽说他们满人的老传统是不管什么嫡什么长的,但如今毕竟坐了天下,汉人们更多,皇上又有意取用嫡长那一套,这长子也就有了分量。
“那奴才就提前为大阿哥贺喜了,皇上看中的,必定是个四角齐全的格格。”
康熙看破了明珠的心思,忽然也有一丝看戏的愉悦,等你知道这个赐婚对象是佟家的女儿,还能如此高兴吗?
不过这份愉悦没有持续很久,围猎的情况逐渐明朗,初时还有些好消息,可是渐渐的,一些不守军纪,武力废弛的情况逐渐出现,他忽然就想起佟珍瑶提过的八旗糜烂的问题。
他原本还以为那是末年的事情,如今尚且不需那般忧虑,可是在扩建火器营,定例秋狝几年后,这些人仍旧不能体会他的用心,松弛至此,甚至有自马上跌下之人!
这是何等的荒谬!就如同有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瞬间打散了他的自信,未来并非没有战争,就这些人的表现,如何能让他放心!
八旗的事情不能再耽误了!
康熙心里立刻做了决定,只是目前到底是以激励勇武为主,并不好发作,在人马返回前,端正了脸色。
晚间,猎物被带回来,他见到没有损伤的儿子们,总算是真心实意的有了一丝喜意。
胤褆的黑熊十分瞩目,这次的表现最为亮眼,他赏赐了自己用的猎弓勉励,余下的就各自按过往的规矩,赏了一些器具。
不过听到太子要把猎物进献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慈父之心当场发作。
“这只鹿毛色好,就把它做成椅子带回去吧。”
这话引得索额图等人当场变色,明珠使劲的看大阿哥,但是大阿哥拿着弓不知道在看哪里,就是没有动作。
“您的阿哥都十分出色!”蒙古王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了恭维。
康熙转头去应对王公,明珠心知这个机会没有了,便也不再说话,加入了这场庆典。
木兰秋狄从来不是单纯的行猎活动,既然地近蒙古,少不得有展示两族和睦的场面。
宴会进行到这里,身为东道的蒙人,就开始暂时娱乐活动了,先是使人演示诈马,也就是赛马类的项目,然后又有相扑摔跤这类节目,把热血豪情展现的明明白白,之后有蒙古乐曲,特色的呼麦等等,缓和一下节奏。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明珠等人是不好顶着蒙古王公的存在感,跑上去抒发己见的,一时间倒是显得宾主尽欢,场面和乐。
佟珍瑶挤在女眷堆里,专心的看表演,这还是挺有后世能歌善舞的意思的,在这个年代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文艺汇演,她看得很投入,但就是忽然间,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视线,一番寻找后,她发现蒙古那一堆有个少年频繁往这边望。
首先她排除了自己,大概有一点距离,因此扫到了她,但是目的显然不是她,那倒目光后来并没有落到她身上,结合附近的人略一思考,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即就喊了一声大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