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没烦心多久,法海和夸岱就来给她请安了,她也总算能够打断这两个,给两边互相引荐,然后顺着问一些最近学习可还好、生活可还好、奴才可还听话之类的问题。
法海夸岱两人都回说好。
佟珍瑶一边看着,总觉得想起了什么,法海这个名字总是很容易想起一些著名和尚,但是她又觉得不对,这样的话他大概是个清朝知名人物,不然很难叫她有印象,所以为什么她记得法海不记得鄂伦岱呢?
想了一圈,佟珍瑶还是想不起来,佟国纲都已经到了,于是只好作罢,因为舒穆禄氏被请去了隔壁佟国维家,这就已经能够开始摆饭了,她终于和这个家的全部人口齐聚一堂了。
如果不算被忽略的妾室的话。
场上也不是没有妾侍,有两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妾侍正在捧盘安箸,只能说徐氏白氏没有出现,大约也是觉罗氏对有子妾室的一种宽容,免得做子女的尴尬。
“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菜,珍瑶你尝尝这胡瓜和茄子,看合不合胃口?”觉罗氏招呼道,费了力就要显出来,不然谁知道?
佟珍瑶谢过,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尝试,要说好么,那很不够,茄子就算了,黄瓜的味道真的有点不对,这玩意居然是用荤油炒的!这么奢侈吗?
觉罗氏一直看着她,所以察觉了她脸上一瞬间的微妙,“怎么?不合胃口?明儿叫厨房换个厨子。”
佟珍瑶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没有素油么?”
“素油?咱们家荤油又不是吃不起,这有什么问题么?”这是佟国纲的诧异。
佟珍瑶再三求证,才发现这个时代真的觉得荤油好,能吃荤油的那是好人家,只有下等人才吃菜油豆油多,可还是那句话,荤素搭配啊!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不好啊!
她只好从养生的角度提出摄入要平衡,po海废整理本文裙寺二耳儿巫救仪思七但是不知不觉的话题就转到了豆油的榨取,她随口几句热压榨取,就让自己多了个任务。
“就这样说定了,外头庄子上的油坊就由你处置了,你们三个有空就送妹妹去,听到没!”佟国纲直接拍板做了决定。
佟珍瑶顶着三兄弟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在心中疾呼,亲爹啊!你到底哪来的自信,把油坊给十岁出头的亲闺女玩啊!
殊不知佟国纲自觉有几分看人的眼光,见女儿言之凿凿说得确定,心里已经信了她不是胡诌,总归一点豆子嘛!他是爱吃荤油的,这又不影响他什么。
…………
半夜,佟珍瑶猛的睁开眼睛,等等!
能出门去油坊,那不就是间接有了出门自由?之前还愁该怎么出门呢!现在现成的理由。
于是第二天她便积极给长辈们请了安,斗志昂扬的表示不能辜负期待,带着仆人们出了城,一路上排场铺得不小,行人皆退避。
这也是无法的事情,她既然有任务,那就不可能立刻返回,怎么说也要住几天的,所以一应的生活用品她都得带上,除此之外她还带上了一个不必要的存在——鄂伦岱。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乡下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有虫子,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鄂伦岱在马上扭身看向旁边的佟珍瑶。
佟珍瑶和鄂伦岱并辔走着,因为不是很熟练,并没有转头看他,“乡下不算什么,哥哥你见过贫民窟吗?就那些挤在窝棚里,下一顿饭都不知道有没有着落的人,我觉得那里令人作呕的气息不亚于战场。”
虽然没有刻意了解,但八旗兵丁在江南一带的所作所为,免不了通过各种方式传达到她身边,不过如今那些士绅大族开始恢复元气,倒霉的更多还是百姓,这样挣扎了生存线上的人就多了起来。
佟珍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也没有到对眼前的苦难视而不见,因此很自然的想起了窝棚,想起了那些躺在地上,眼睛里毫无生气的人。
“你还去过那种地方?!你之前过的什么日子?”鄂伦岱的语气里满是诧异。
佟珍瑶忽然沉默了,这才是真的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少爷,恐怕连外城都不愿意踏足,难怪能傲气呢,有几个人有这个底子。
“也就是远看了一眼,南边,你知道的……”
佟珍瑶含糊过去,岂止去了啊,她还从那里捞了点人出来,还是不要给知道了。
“那倒是,还好你回来了,我的妹妹怎么能受这个苦。”鄂伦岱感叹得啧啧有声。
一时间佟珍瑶不知道是不是该谢谢他的兄弟爱,只能闷着头骑马,随口问着庄子上的情况。
这个庄子,很不出所料的是圈来的,里面的汉人直接做了包衣,不过佟家实际上也是汉军旗镶黄旗,是满是汉并不要紧。
再者她入宫一趟也发现,在宫人眼里,德妃的出身很不低!包衣和包衣之间区别也如云泥,好的做到当朝大员都行,差的那就真是包一件衣服,随时在生死线挣扎。
其间区别不过是主子的不同,所以这个庄子上的包衣,也就是佟家的家奴而已。
庄子上的油坊规模并不大,主要是供给佟家的旁支人家了,佟国纲佟国维两兄弟是吃得起荤油的,所以都不会在乎这个。
佟珍瑶一到庄子,庄头就诚惶诚恐的出来迎接,好在他年节上要到佟家磕头,认得鄂伦岱,又有佟国维的长随口信,痛快的应了佟珍瑶的要求。
于是在丫鬟小厮去布置房间的时候,佟珍瑶和鄂伦岱已经摸到了油坊里,豆腥气并不好闻,佟珍瑶只好拿打湿的帕子蒙了脸进去查看。
鄂伦岱拉不下脸,不能学小姑娘拿帕子蒙脸,只好勇敢的冲了进去,努力的适应。
“哥哥这回可给你牺牲大了。”
佟珍瑶看了,这里的设备虽然简陋,但功能没有问题,就把自己知道的一点思路告诉了油坊的负责人。
然后事情就卡在了她想不到的地方——
“柴禾?”
佟珍瑶先是一愣,忽然又觉得合理,因为要改为热榨,加热的燃料用量肯定增加,而能捡的柴禾有限,多了也是要钱的!
“乡下还能缺柴禾?!”鄂伦岱气冲冲的开口,已经觉得这人有问题,恨不得拉下去打一顿,哪有这样信口开河的?
佟珍瑶忙去拉他的胳膊,“哥哥,他没说错,这是个问题,烧菜做饭用不了太多,但是整日的烧用量就大了,一日就要不少柴的,咱们也不能不吃饭啊。”
“你向着他?这油坊你不想弄了?”鄂伦岱瞪着她,大有不给他一个合理解释,兄妹情就此了断的架势。
佟珍瑶不想挑战脆弱的兄妹情,脑子飞快的转动,开始搜寻解决方案。
“能买到煤吗?”
“能!牛羊市里就有。”刚才错过开口机会的庄头趁机插进话题,这老余就是轴,非要和大小姐说个子丑寅某,糊弄走了不就得了?随她做什么呢?
“你要烧煤?还嫌这里味道不够难闻?”鄂伦岱又挑剔到。
“不直接烧,谢谢哥哥关心,放心吧哥哥~”佟珍瑶笑眯眯的看着他,虽然下半张脸被遮住了,但是弯起的眉眼透露出了好心情。
多好的机会啊,豆油不算什么,这是原本就有的,但是弄成蜂窝煤还是小赚一点的,这就算是她京城事业的起步吧。
第6章 蜂窝煤与再进宫
鄂伦岱对着这个妹妹只能纵容,毕竟一个完全不怕他,开口闭口谢谢哥哥的妹妹,他还能怎样?
所以就算是佟珍瑶吩咐买碎一些的煤块,又叫来了木匠凿圆筒子,还让庄丁挖黄泥和泥巴,他也只是看着。
没想到这一看还真就惊到了他,煤他知道啊,又不是没见过烧煤,但这圆筒子里出来捅了洞的煤块,怎么味道小了,烧的时间也长了?!
“妹啊,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佟珍瑶擦掉手上的煤灰,一心想着进账,头也没回的答,“就是知道啊~”
她才不会解释这个,真要说出道理是很麻烦的,里面的那点物化常识,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和天书区别在哪?
鄂伦岱又问了几遍,问不出所以然,佟珍瑶怕他有情绪,立刻提到了另一件事,“哥哥,你现在钱够用嘛~”
“干什么?真没钱了!”鄂伦岱立即捂紧荷包,煤就是花他的钱买的,这个月都没钱花了。
佟珍瑶无语的抿起嘴,甩出一个受伤的眼神,“我明明是怕你钱不够花,想给你点零花钱,你就这么想妹妹?”
“零花钱?”不是很理解,但能理解是钱,鄂伦岱立刻就看妹妹顺眼了,什么拉不下脸开口道歉完全没有,“是大哥的问题。”
佟珍瑶也没有多啰嗦,指着炉子道,“你也看到了,这合出来的煤块,虽说塞灶眼里也能用,还是要这个炉子才好烧,煤呢肯定是给家里处置。”
“但是这炉子,哥哥你完全可以在同僚里宣传,虽说现在天气热,但凉了总要用到的,哪怕是放在休息处烧点水呢?总比那小风炉好用合算。”
鄂伦岱看了看炉子,又看了看妹妹,语气怀疑,“你让我给同僚卖炉子换钱?我可是佟……”
“好了好了~”佟珍瑶胳膊肘撞他一下,“知道你是佟家的大少爷,但又不要你亲自卖货,就当是给你那些同僚卖个好,他们知道了好处自己会找的,这时候你率先拿出炉子来,钱还能跑了?”
“这还差不多……”鄂伦岱嘟囔着,还是应下了这份零花钱礼物。
余下的事情便没有多麻烦了,豆油热压是可行的,解决了燃料问题,换来出油率的提升,整体算来还是划算的,油坊负责人也兢兢业业忙上了。
于是佟珍瑶记录了数据,打包了全套蜂窝煤炉设备,预备回城。
只是半路上,她忽然看着天空试图憋出一点眼泪,“哥哥,我能去巴雅拉家看看吗?”
“巴雅拉……”鄂伦岱差点脱口而出要问出是谁了,忽然想起了妹妹的养父家,似乎就是巴什么吧,这怎么还忽然想起养父家了,在家住得不舒服,还是庄子上有人说闲话了?
“自从我回来,父母关爱,还有这样好的哥哥陪我,实在很难不和从前做个对比,他们一家能回京已是很好了,但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从前样样都艰难,吃穿都要可着花,我忽然就想着送一点豆油去看看,可是阿玛额娘会不会有意见?”佟珍瑶故作为难。
鄂伦岱嗤了一声,“这有什么?别学那小家子气!一点豆油罢了,再说怎么也养了你几年,虽说吃了苦头,那也是对你有恩情,你去就是!”
佟珍瑶故作惊喜,“那就劳烦哥哥带这些东西先回去禀报家里啦~”
实际上佟珍瑶就没想过鄂伦岱不同意,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把这些事情看在眼里,只是想让他一起在佟国纲面前背个书,这父子两关系又不好,不会刨根问底猜到她的动机。
原本应该报备了佟家光明正大的拜访,但奈何她有私事啊!在佟家那些老嬷嬷的眼皮子底下,她不觉得能遮掩,难得这一次没有嬷嬷跟出来,她得抓紧时间安排了。
胡同里。
丫鬟欲言又止,奈何与新主子不熟,只能看着她利落的下马,上前扣响了木门。
“谁呀~”一道稚嫩的童声传出来。
佟珍瑶听出了是她的妹妹雅利奇,心立刻软了一分。
“是姐姐啊——”
“姐姐!”门一打开,小姑娘就扑到了佟珍瑶腿上,“哈宜乎姐姐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呀~”
五岁的小姑娘对于佟家真假千金那一套不明白,只知道很久没见到姐姐,根本没有顾及身后的呼喊,直接就做出了动作。
佟珍瑶一手扶着她,看向面带迟疑的仆妇,大约是巴雅拉家新请的养娘,“家里的福晋在吗?”
“在!”仆妇这才反应过来,呼喊着叫出了布尔察氏。
布尔察氏一见她就激动起来,拉着就往里面去,“哈宜乎?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当着丫鬟的面,佟珍瑶还是招呼她们把一桶豆油放了进来,“来送点东西,您可千万别嫌弃!”
等到拉着妹妹的手走进了里间,丫鬟也被布尔察氏的人支走,她才说了实话,“我就是想着也该来一趟了,毕竟小元他们几个还在这里,麻烦太久了不好,也怕他们有别的想法,这次是去城外的庄子,刚好有点豆油,我就借这个理由过来了。”
布尔察氏打量着她,满眼的心疼,絮絮叨叨着,“怎么看着瘦了?佟家的规矩大吗?你好不容易出来,何必惦记我们,那一桶豆油少说也有一二十斤,置办起来也不便宜了。小元几个都是好孩子,在家里时常帮着我们做事,留在这也不要紧……”
佟珍瑶难得没说什么体面话,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情,她被阿克墩抱回家的时候,两人已经成婚七年了,一直没有孩子,便直接当做亲女儿疼,后来生下了叶克书也是一样的,并没有因为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就对她苛责,甚至隐约觉得这孩子是她带来的。
但她觉得是水土改变了,挪到南方去多少有些不一样,也许就是某样环境改变了呢?
总之她能做出上街说书这种事,已经能看出家里多惯着她了,虽说有点钱补贴,但那也不是第一天就能够掉下来的。
“对了,叶克书呢?”
“他啊,不知道怎么给头人许可去读书了,我觉着还是借了佟家的力。”
既然是正经的去处,佟珍瑶不再多问,转而从腰上细细接下荷包,倒出两块金子,推给布尔察氏。
“额娘——”她压低声音,“你拿去兑了,给小元几个放了身契,再叫他们几个去外城买个宅子,多的叫他们老办法处理,顺便留意京里的大小事,我估计之后还会正经来拜访一次,到时候您把他们的地址说给我,我应该也有人使唤了。”
布尔察氏会意,收下了金子,“要不别都放了,留个小的,像是冬儿什么的,有叶克书在,家里有这个小子在也是常理,他也方便往来这里,等你安排妥了再放了他的不迟。”
“额娘看着安排就是。”佟珍瑶恢复了一脸笑的表情,“前些日子我进宫去了,不然怎么也该递个信来,本来想给额娘买个花戴的,这下也不成了。”
“我要什么花!”布尔察氏拍她的手,“你在宫里怎么样?可好相处?”
佟珍瑶全然不当回事,“那打个扁方戴?娘娘管着后宫,性子又和善,谁能和我过不去,我好着呢。”
“不要你……”布尔察话未说完,看到了端着点心进来的人,立刻转了话头,“芒芒来了,你肯定有事交代吧。”
那低着头装丫鬟的家伙立刻就是一笑,“老大,你怎么才来!”
“你老大我可是分身乏术啊!”
当初她能在城里做起生意,靠的就不是她单打独斗,这些和她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少男少女,都是她从棚户区捡回来的孩子,名字基本就是从四季里取的,像芒芒就说自己是夏天生的,从芒种节气里取了自己的名字。
这几个孩子靠着帮她跑腿、唱童谣、递消息,立起来了最初的生活,后面又学着谈本子的买卖,刻版,在场子卖零嘴卖花,给自己拉了点进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