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觉罗氏想要反驳,但是有实例在,又不好说什么,再一想这孩子反正是铁了心不愿意按家里的安排嫁人,那做父母的退一步,也未尝不是个好选择啊,好歹名声上的确是好的。
“您也别操这个心,回头我就见见她,以我的面子叫她,应该还是愿意来的。只不过我只管看她过得好赖,别的话是一概不说的!”倒也确实要见见她,女子教育这方面有很多文章可做,不可轻忽。
“都随你,我们还管得住你不成?你眼看着也是要做额娘的人了,也该自己当家做主了。”觉罗氏语气无奈又亲昵。
她们关系向来是不错的,佟珍瑶又和鄂伦岱更亲近些,自然心里更念着她的好,不然鄂伦岱也攒不下资历,如今凭借那份在广州府的资历,又上任天津去了,要不是当初佟珍瑶的建议,谁能想到叫鄂伦岱去广州?
现在来看佟珍瑶也是觉罗氏真心想为她好,家里伺候过产育的老妈妈已经选出来了,连产婆她都瞧好了两位,预备着不时之需。
佟珍瑶也知道觉罗氏的意思,所以说话才没有拘束,亲人之间总是没那么多顾忌的。
“阿玛身体如何?之前在噶尔丹那受的伤可有遗留什么病症?”
“没什么事,当初皇上特地派了太医来看诊,但他毕竟年纪不小了,不可能恢复如初,换季之时偶有疼痛。”觉罗氏一脸的庆幸。
佟国纲是那种冲锋在前的性子,这样的打法能囫囵回来,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也小立了一功,现在退下脸上也好看,总归孩子们已经长成了,法海被皇上看中,直接点去做了皇子师,夸岱去了北边龙兴祖地做农官,也是个有想法的,有这两个在,佟家将来倒不必愁刀兵之苦,好歹有另一条路可选。
佟珍瑶想了想,“等阿玛彻底卸任了,不如去南边将养,福建尚且有阴雨,但琼州岛的气候是极其温暖的,如今有了水军营地,家属商人也会陆续进驻,安全也是有保证的,现在营地在尝试拿水泥修房子,住着也安全,到时候在沙滩上晒晒太阳吃吃水果……”
“听着倒是不错,你给我留意着,他不去我去!”觉罗氏连天津都没去过,根本不知道海是什么样子,现在京城处处说起出海的故事,她很难不心动,总归家里三个媳妇在呢,不缺人管事,她想养老也没什么阻碍。
说完这个话题,佟珍瑶就有些困乏了,觉罗氏适时的离开。
几日后她趁着精神好,一起见了芒芒和佟馨兰。
两人来时有说有笑的,看来在她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她们相处的很不错。
芒芒最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一见到她就说起近况。
“我们的报纸现在已经发到天津去了,一次得印好几千张呢!要不是我们改良了印刷的办法,这钱可挣不上。”
如今芒芒的京闻报是周报,名声也算打出来了,虽然运到天津的报纸总会晚一期,但是他们只标注第某某期,并没有日期,倒是没有过时的感觉。
以现在的传播速度,除了政事上有快马飞报,南边半年前发生的事,北边都未必能之知情,所以报纸传到天津去是实打实的新闻,当地人非常顺畅的接受了。
佟珍瑶看着芒芒,也能理解她的兴奋,印坊原本只是个给他们谋生的工具,前面几位年长的掌握印坊时都反应平平,等到成年了能有自己的事业,就专注手里更赚钱的行当了,直到印坊到了芒芒手里,她才真正发挥了印坊的作用。
京城发生的事别人不知道吗?知道,甚至有的人消息渠道比芒芒更广,但是为什么她能把报纸的生意立下来,不就是因为印刷技术的改良吗?从挑选纸张到字模排版,再到选定文稿付梓的速度,其他人争抢不过她,这个市场自然就占住了。
再有后来的海外风物介绍,西洋人介绍,女学介绍等选题,芒芒又做出了自己的特色,这才是京闻报能彻底占领市场竞争力,印坊和报社的合作模式,也真的成为了芒芒的事业。
现在京城的大小商户都得在京闻报拜码头,不求宣传广告,起码不要刊登谴责之语,之前一个学子思念家乡风味,吃了一家小店的食物后腹泻,前去理论才发现这里的老板十分不讲究,食物都放在茅厕旁晾着,任由蚊蝇接近,于是愤而写出一篇雄文投给京闻报。
既然不涉政治,芒芒就没有不通过的理由,文章很快见报,在人人讲求卫生洁净的京城,这家店很快就开不下去了,灰溜溜的离场。因此商人们也发现,京闻报除了广告之外,还能这样对他们有影响,这才纷纷前来说好话。
芒芒倒是稳得住,她在报纸上辟出美食老饕栏目,专门接受美食方面的稿件,有就带上栏目名称,没有就以别的文章填补。
别说,不管是写文章的老饕,还是开店的商家,都很乐意收藏这么一份报纸,这是京城人讲派头的报纸,这墨字一出多有面儿啊!
所以报纸现在基本是京城的常见物了,虽然不止芒芒一家办报,但她毋庸置疑是领头羊,有这么一个文化风向标为女学发声,佟馨兰的生活能继续并不足为奇。
但佟馨兰对此是很感谢的,报纸刊出之后,女学来了不少做慈善的夫人,因为满人的特殊,不少夫人仍有一股子剽悍在,女学很快连骑射的女师傅都有了,平日里借一个贵人城外的庄子上骑射课,如此文武兼修,倒是让不少家长都觉得送得值得,最近一次招生生源也大大提升了。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但在佟馨兰的口中, 这一切都得益于南洋的开发和羊毛生意的扩大。
南洋的开发抽走了京城的人口,许多事情便不凑手起来,这时候便不论男女,家中的女儿女仆等能承担工作, 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而公主手下的羊毛工厂和店铺, 九成以上都是用的女工和女管事, 这在贫苦人家看来是很不错的差事,女儿能挣来钱那进行一点投入也是划算的。
听了堂妹的转述,佟珍瑶沉默了, 果然大众其实是很务实的,女人有了出路, 能够产生经济价值, 他们才会考虑进行教育投资, 不管是会文会武会算,只要将来带来的好处比什么都不会更大,送女儿上学在他们看来就是可行的。
所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真是一点不差。
“你以后什么打算?你那个老师年纪也不小了吧,这个女学,你将来如何想?”
“我会接下来, 现在的老师还不够,将来新学的作用会更为突出,男孩可以学习数理化学这类新学,女孩却没有这个机会, 不敢说叫这些女学生都学有所成,但总要给她们机会。”佟馨兰回答得一点磕巴都不带。
“你不妨联系五格格。”对此佟珍瑶给出了建议,现在新学里能算人才的, 有一算一个,康熙都不会放过, 要多出来的人,那还真只有问五格格这样的女孩子,虽然她本人肯定是不会来授课的,但是她身边的宫女,说不准有合适的。
佟馨兰谢过了她的牵线,也谢了她的支持,“其实刚开始,我也没有想过不成婚的……”
但是那些人品头论足的挑拣让她觉得厌烦,还是书本纸堆里清净,于是她就想一直清净下去了,什么势利的家族丈夫子嗣考量,她都不想做!
看着手里的画轴,佟珍瑶很相信她的说法,还记得最开始认识佟馨兰,她就在色感上十分突出,但是除了漫画连环画,佟馨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致。
现在离开了佟家,她却能画出鲜妍的色彩画了,笔触之下尽是对学生们生机的表达,完全体现出了那股蓬勃向上的精气神,这才是她发自本心的喜悦。
“也没什么不好,左右我们都能给她扯虎皮。”佟珍瑶收起了画,听云香讲起京城最近的热闹。
最近的热闹是蒙古人给的,涌进京城的蒙古人正在大肆采购,身边还跟着牛羊,一边是主顾,一边是新鲜事。
要说新鲜在哪儿?赶着牛羊去出海新不新鲜?
其实在蒙人看来,这是很合理的,早在发现了南大陆之后,皇帝就找上了他们一起去探查南大陆,现在已经证明了那边有适合放牧的地方,论起放牧,皇帝首先想到的就是蒙古部族,所以准备把地分给他们。
开始蒙人也都是疑惑的,毕竟大家马背上讨生活,谁有出海在船上讨生活的经验啊?
这时候内务府的人就说了,早在前元时期,海船出海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当时出海的肯定也有蒙人,祖宗都能出去,子孙就不能吗?
至于是不是故意抽调走人,这就更好证明了,海船也不是那么充足的,各部出点人凑一凑,先派出一批去看看,他们总不会一口气骗了所有的蒙古部族吧?
各族一想,这倒是能接受的损失,了不得就是出点意外人和牛羊都没了,不至于祸及全族。
又有内务府之人鼓吹这是皇帝对蒙人部族的亲近,不然开发南洋的事情,什么时候会由皇上亲自过问,也只有蒙古各部有这个待遇,南大陆虽然物产差异颇大,但并不是狭小的岛屿,能够供蒙古的好汉子们尽情跑马,这个安排不可谓不用心。
这下各部更觉得可行了,可不是这个道理?早先开发那些岛,最多也就是让满人去,没有鼓动他们的意思,这就是考量过后的结果,现在既然让他们去南大陆,那必然也是因为那边比岛上更合适他们。
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疑虑。
“人都走了,我们本地的生息怎么办?”
怎么办?这也好办。
新学里的优秀毕业生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他从队伍里站出来,陈述了科学放牧的可能性,从一只羊要吃的草和草场的产量算起,讲述了某部落拥有的草场最多能养多少羊,然后因为冬季缺乏草料,算上冬储他们最多能养多少头。
这话一出,完全没接触过数学模型的蒙人就被镇住了,这一切听着真是太有道理了。
但这还不算完,另一个新学毕业生讲述了不同牧草的区别,地力消耗和饲料青储的好处,以农业的角度说出了他对放牧的建议。
这时候蒙人已经听晕了,自己思考不过来,干脆问——
“你们就说我们要怎么做吧!”
于是一个在公主的支持下,研究了多年的科学轮作放牧的方案就出炉了,在这种规划好的体系下,他们完全用不上那么多不知道干什么的牧民,抽调人手也就成为了可能。
首先信的就是科尔沁部,得知有纯禧公主的参与,他们再是没有不信的,纯禧公主嫁过来后,牧民生活的提升有目共睹,他们相信这么一位女主人不会让他们的利益受损。
有了科尔沁部带头,其他各部也就陆续跟上了,南下南大陆没问题,但是听说那边的物产大不一样,牛羊什么的好像没有,那要放牧也得自己赶过去吧?
就这样,各个部落选出的勇士们,赶着牛羊到了京城,准备从京城去天津,再一路往南而去。
勇士们兴致勃勃的准备南下,王公可未必这么想,虽然都是好处,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现在皇帝对他们如此优抚,他们也是要随同出战流血流汗的,南大陆这么大一块饼,难道就白给他们了?
“自然不是。”康熙温和的看着诸王公,“南大陆远离本土,恐有西洋人途经,这就是诸位要烦恼的地方了。”
经过多年的渲染,西洋人在大清的形象,已经和蛮横不讲理的强盗差不多了,这么一说,蒙古王公们就明白了,对付西洋人,这好说。
“再者南大陆似有不少矿产,将来若是能够,自然要取了矿产运往所需之处,矿场码头,都需要人手看顾,我满洲实在没有多余人手,汉人里朕并不敢强令,只好托付诸位。”
蒙古王公们眼睛亮了,彻底明白了他们的使命,没事放羊挖矿,有事就把捣乱的西洋人干掉呗?这不是和现在的生活差不多吗?还能得到羊和矿的收益,这事合算啊!
因此蒙人出海之事再无更改,即便他们再不适应船上的生活也没多说什么,大不了多吐几回,他们受不了,羊也会受不了,吐完了还有羊肉吃,怕个鸟!
但他们里面也有异类,一个打扮更好的少年,每天都能站在船头欣赏风浪,时不时就去问问水手和船长杀海盗的情形,看着完全乐在其中。
有人对此不屑,“他看着倒像是奔着跑海来的,哪像是放牧的?”
少年□□倒是无所谓这些庸人之言,谁规定的他就必须和父祖一样在草原上生活,在他眼中海上的风浪比打野兽有挑战多了,那些海盗财宝和征服的故事,也比数牛羊更有乐趣。
上岸不过月余,□□把随同之人安排好,自己就跳上船开启了波澜壮阔的征途。
十来年后,来往远东的西洋人都知道,在印度和瓷国附近的海域,要是遇上一个壮硕的蒙人打头的船队,最好是能够跑快点,这不讲道理的蒙古人完全不满足于成为上帝之鞭的噩梦,还想在海上给他们增添新的噩梦。
不过这都太远了,现在□□还在被轮牧一事吵得耳朵疼,明明这么多年都是一样的放牛羊,怎么草还需要种了?谁懂种地啊?
会种地的汉人也不想种草这种不能自己吃的东西吧?
事实证明,会,只要能挣钱让他们生存,种什么都行,反正还有南洋来的米可以买来吃,再者都牧草了,他们自己养点牲口不过分吧?这日子不也能过了?
但到底草原还是地广人稀,遍布野兽,总有不能照做的地方,这些人因此而不满,荣宪公主对此也很不耐烦,没饭吃就找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