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同尘没有回答。
“当然要受到惩罚。”晓山青皱眉说：“没有人能永远公正、永远正确，今天你认为这个人是罪人就杀了他，那他的家人理所当然要为他报仇杀了你。法律的存在不只是为了审批罪人，还有约束权利、暴力和保护你。”
孙可看向了晓山青。
宋明明也暗暗拍大腿，晓律师说的真好啊！
但孙可又再次沉默了，问什么都不回答。
直到叶同尘问他：“孙可你在疾控中心工作，是学医的吧？那你知道有什么东西它会残留下咸苦的气味吗？”
孙可猛地抬起头，平静的眼神里出现了震颤。
这个震颤被宋明明和于书捕捉到。
当然也被叶同尘捕捉到，她盯着那双眼睛，慢慢说：“那种气味不像是食物的咸苦味，会随着时间散去，像是……药剂？什么药剂呢孙可？”
孙可交握的手指紧了紧，嘴唇抿的发白。
在审讯室外看着的于书，立刻想到了什么，快步去往验尸房，和里面的严静说道：“尸体上是不是有针眼？”
严静倒着口罩，穿着防护服没好气说：“废话，死者在死前全都注射过狂犬疫苗，当然有针孔。”
“有没有查过氯||||化|||钾？”于书问：“死者死前是不是注射过高浓度的氯|||化|||钾？”
严静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在晚上临近十一点的时候，严静那边尸检有了新的突破——包括王超在内的五名死者，死之前均被注射了高浓度的氯|||化||钾。
这个结果让全警局都兴奋了。
宋明明特意和叶同尘、晓山青以及观众朋友们解释说：“快速在一个人体内注射高浓度氯||化||钾会导致心肌细胞外液钾的瞬时浓度升高，心肌电活动紊乱，继而出现心律失常甚至心跳骤停并死亡……这是报告里写的，总之是会导致心律失常，心脏骤停致死，但因为氯|||化|||钾在临床上是很常见的电解质补充剂，应用范围很广，人的身体里本来就有，致死量和常规量差别不大，所以一般尸检在体内检查出氯|||化||钾也很正常，很难查到。”
“尤其是五具尸体全部高空坠落，摔的很七零八落，身上查出针孔也全都被注射过狂犬疫苗解释过去了，所以一直没想到氯||化||钾。”宋明明越说越兴奋：“但叶律师问孙可咸苦的药剂时，于老就想到了有一些地方执行死刑会注射高浓度氯|||化||钾，氯|||化|||钾会有很轻微的咸苦味，就去问了严静老师……没想到还真是氯||化||钾！”
他的同事搜查过孙可的住所没有找到氯||化||钾可疑物品，现在又去孙可工作的地方搜查了，只要搜查到氯||化||钾，就坐实了孙可利用注射狂犬疫苗的机会，给几名死者注射过氯||化|||钾！
那这就是一场连环谋杀，孙可给死者注射了过量的氯||化||钾致死，为了掩盖再将死者推下楼，制造成跳楼自杀的假象。
很快，去搜查的警察就带回了证物——他们在孙可工作地方的更衣室里找到了残留的氯||化||钾。
而局里恢复死者王超手机数据那边也有了突破，王超的手机记录恢复，他在死前确实和孙可有过联系，他约孙可见面。
孙可把见面地点定在了银象大厦。
两个人会面之后没多久，就是王超直播坠楼的时间点。
这突破让全警局打了鸡血，快十二点了宋明明还精神百倍和于书一起再次审讯了孙可。
这一次孙可面对尸检报告和证物，终于开口承认了，是他杀了这五个人，又把他们伪装成跳楼自杀。
他没有抵抗的供述说，在杀这些人之前他会想办法把流浪猫塞进这些人车里、房间里等地方，想办法导致他们被猫抓伤，然后来疾控中心打狂犬疫苗，利用注射的机会，给他们注射高浓度|氯||化||钾，等他们心脏骤停后再推下楼。
会选在银象大厦就是想利用传说里这地方闹鬼来掩盖自己。
第一次会选在下午三天，是因为死者是五十多岁的老师董清风很节俭，来疾控中心问了注射狂犬疫苗的价钱后，舍不得打针，他就主动要了董清风的联系方式，和董清风说可以私底下给他注射，只需要几十块钱就可以。
董清风答应后，他就约了星期天的下午，在银象大厦的卫生间，因为他提前去踩过点，把那边的监控弄坏了，死在这里可以伪装成自杀，又能避免他被拍到跟董清风有联系。
大厦那么多人，他就算被拍到去了大厦，也可以解释说去逛街，没有和董清风接触过。
有了第一次成功经验后，后面几次就顺手多了，贪便宜的他就用便宜的价格约这些人私底下注射，有钱的比如那位机长和李建才他就说可以为他提供上|门|服|务，注射第二针。
宋明明听的惊叹，可以说如果王超不是在直播现场坠楼，孙可没有被当场抓到，很难怀疑到孙可身上。
疾控中心那么多工作人员，就算这五个人都注射过狂犬疫苗，也证明不了什么，尸检也很难想到氯|化||钾。
孙可谨慎到近乎没有马脚，可为什么最后会选择在直播现场“自投罗网”？
于书问孙可为什么会杀这五个人。
孙可也是很平静的给出理由：第一个董清风老师是他小时候的班主任，打过他，他一直就想杀。
第二个司机刘向是打车的时候瞧不起他，发生了口角他怀恨在心。
第三个机长郭现开车撞死了他喂的流浪猫，没有任何表示和愧疚。
第四个李建才大老板……
他却说：“是王超让我杀的，王超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帮忙杀了他，说李建才逼他替他爸还货款，还闹到他家里，吓到了他老婆。”
宋明明吃惊的看着他：“李建才是王超指使你杀的？”所以李建才去白薇家里闹事，是因为逼王超替他父亲王峻还货款？
王超的手机里确实和孙可有过电话联系。
孙可点点头：“他还给了我一张虚拟卡，让我用那张卡约李建才出来再杀他。”
“但你为什么后来又杀了王超？”宋明明问。
“因为王超想赖账。”孙可回答说：“我替他杀了李建才，但王超不肯给钱，我就把他约出来也杀了。”
孙可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杀的不是人，是一只蚂蚁。
于书却皱了眉问：“你那么谨慎，为什么杀王超的时候会选在直播现场？”
孙可交握着双手说：“我妈妈去世了。”
于书和宋明明都是一愣。
孙可垂下了头说：“我从小就有糖尿病，需要每天打胰岛素，受够了这种折磨，现在妈妈去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不如结束这一切。”他抬起头问：“警官，我杀了这么多人会判死立执吗？”
于书和宋明明都没有回答。
【原来他选在直播现场杀最后一个人就是为了找死……】
【好可怕啊这个人，瞧不起他会被杀，小时候老师打过他也杀……他是反社会人格吧？报复心好强啊】
【真的好可怕，这么轻松的诉说他怎么杀的人，为什么杀人，这种人如果没有自己找死很难被抓到吧，他太谨慎了】
【想一想这种人可能前几天还在我身边……就毛骨悚然，说不定一句话得罪他，就会上他的死亡名单。】
【死立执吧！他要是还能出狱就太恐怖了！第一个肯定会报复叶律师吧！】
【支持！死立执千万别再给他机会了！杀了五个人啊！这五个人里最严重的可能也就是王超指使他杀人？其他人好无辜啊！尤其是司机和老师！老师都五十多岁了啊！】
【王超和他爸一样坏！只是要债就杀人啊！】
【我老婆牛逼！我老婆算不算立大功了！她抓到了罪犯，还靠着鼻子闻出来了氯|化||钾！牛逼！这东西几乎是闻不到气味的！】
【给叶法师办法锦旗！】
【那位李建才的家属这下不会抓着白薇不放了吧？白薇好无辜啊，什么都不知情，老公死了，自己还在保胎，被不停怀疑。】
【什么时候开庭什么时候开庭，这官司是不是不用叶律师和晓律师出场啊？】
【科普：如果孙可杀人案开庭就是公诉案，是由检察院和警察对孙可提起的诉讼，就没有原告被告了，律师出庭也只有罪犯的法律援助，替罪犯辩护的。】
【那叶律师和晓狗还是不要做这种杀人犯的法律援助律师了！连杀五人还毫无悔改啊！】
【这个案子破的好顺利啊！】
【因为是孙可自己找死吧。】
【我老婆是不是可以下班了！好晚了！是要和警察叔叔们一起熬大夜吗？】
已经十二点了。
叶同尘和晓山青确实还没有走，她们在审讯室外看着镜头下的孙可坦白。
可越看叶同尘的眉头越皱，这案子太顺利了，就算是孙可故意被抓，故意找死，也太顺利了……
就像是孙可那些杀人动机一样，很草率。
就算是确实有人会为了口角就冲动杀人，但孙可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从未杀过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在最近这一年内就连杀五个人？
她总觉得不对劲，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证据都指向了孙可，孙可也供认不讳，他主动要求死立执。
一心求死的凶手，似乎没有任何疑点。
第48章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开着投影仪, 在播放《是这样的，审判长》的直播。
白薇半躺在沙发上，看着直播里打了码的罪犯供认不讳，交代他的每一桩杀人案。
他说：他的妈妈过世了。
他说：警官, 我杀了这么多人会被判死立执吧？
他语气很平静说：我不需要法律援助, 只希望可以快点执行死刑。
密密麻麻的弹幕里刷过一片——【成全他死立执！】
刷过——【这样的人好可怕！那些被害者太无辜了！老师都五十多岁了, 马上就可以光荣退休了，他死之前一定没想到自己曾经教过的学生会害自己！】
刷过——【白薇才是最无辜的。】
她直勾勾盯着那些弹幕，光闪动在她脸上, 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眨动了一下。
“太太您怎么还在看呀？”保姆红姨睡眼惺忪的从保姆间出来，关心的拿了毯子给她盖上：“好晚了, 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宝宝也需要休息的。”
直播里, 刑警宋明明和于书离开审讯室，他们走向叶律师和晓律师，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和叶律师握手感谢她的协助。
连那位法医严静也出现在镜头前，亲自来见叶律师, 夸赞了她。
弹幕里全在夸赞叶律师，她抓到了杀人犯，提供了突破性的线索，她多么厉害。
厉害的让白薇有些遗憾, 却又想：就算是叶律师也没有办法让那些人去死吧。
就又不遗憾了。
“案子破了，红姨。”白薇静静说：“杀人凶手找到了。”
红姨以为她在为王先生被害难过，忙轻声安慰她：“您别难过, 先生那么爱您，在天之灵也希望您和宝宝好的, 警察一定会把凶手绳之以法。”
“我不难过了。”白薇看向了红姨，静静的和她说：“抓到凶手就好了。”
红姨愣了愣，她望着白薇漂亮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太太的很好相处的人，对先生也好的出奇，先生生病她会守着整夜整夜不睡觉。
当然先生也很爱太太，能为了太太和父亲断绝关系，太太怀孕的时候先生高兴极了……他们是红姨见过最恩爱的夫妻，所以她以为太太一定会很难过的。
“去睡吧，太晚了。”白薇抬手关了投影，将自己淹没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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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叶同尘都没有睡踏实，翻来覆去在想孙可的案子。
之后的三四天，热搜前三全是她和案子相关的，第一个是#叶尘立功#，第二个是#叶尘抓获连环杀人案凶手#，第三个是#叶尘嗅觉#。
节目的直播更是突破了四千万的在线人数。
连霞婶都喜气洋洋的和她偷偷说：网上都在夸她抓住了杀人凶手。
案子进入到了法院审查起诉阶段，只要审查案情、证据没有问题，就会开庭审理这个案子了。
死者的家属在直播的时候全来了警局，一是感谢叶同尘和警察，二是一起来警局要求尽快开庭审理判孙可死刑。
他们跪的跪，哭的哭，每个死者的家庭都迎来了灭顶之灾。
叶同尘理解他们的心情，她站在那里，听着那位死者董清风老师的儿子在痛哭的控诉着孙可。
他说孙可曾经是他爸教过最差的学生，学习不好，因为糖尿病总是缺课，他爸就把孙可带回家里耐心的给他补课，尽心尽力的教他，唯一打过他那次，是因为孙可替班里一个作风不良的女学生打架。
他爸过去拉住孙可，呵斥他为什么自甘堕落跟这种女生混在一起。
孙可先推了他爸，并且在那么多人看着的情况下骂他爸不配当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