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放在现代,她必然是不会出这个头的,毕竟没那实力。眼下有了修为,又确定对面几个只是没有修为的凡人,那简简单单的制止大人殴打小男孩,好像也是非常平常的事。
她没有贸然靠近他,毕竟这种在街头流浪的小孩应该和街头流浪的小猫一样,可怜兮兮的,却也带有攻击性,不能放松警惕。
她问:“你没事吧?”
躺在地上的男孩衣衫褴褛,乱糟糟的头发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只眼睛来。
他的眼睛极黑,乌润润的,有些怔愣地看着谢窈。
“喂,你在听我讲话吗?”谢窈轻轻把他从怔愣中唤醒了。
男孩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微微垂着,看起来怪可怜的。
谢窈突然就想起了封妄,他年纪看起来比封妄还要小,结果却在街头流浪。
不过看起来性格似乎很怯懦。
结合起方才老板说的话,谢窈把油纸包递给他:“你不是饿了吗?这个给你吃。”
小孩迟疑着伸手,他的手上满是泥土,和另一只捏着包子的手不一样,那只手像葱根一样,又白又嫩,又纤细,指甲修剪整齐,还带着健康的粉色。
他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迅速从她手中接过油纸包,声音压得很低:“谢谢。”
说完,就抱着油纸包,一路低着头跑了。
谢窈觉得这小孩还蛮奇怪的,等回过头,就见谈惊春一脸不悦地站在那里,声音明显冷了不止一个度:“原来,你对谁都这般好吗?”
谢窈愣了愣,解释道:“他是个小孩子,我总不能看到了有能力阻止却不管吧。”
谈惊春心里升起无端的恼意,她总是这般好心。
无关之人怎样,与她何干,联想起先前的那头死狼。
她知道他的过往,她是不是也觉得他可怜,在同情他。
而这种同情无关其他,单纯只是因为她心善,在她眼中,他和封妄,和方才这个乞儿毫无区别,这才是让他觉得烦恼之处。
这些好,不单单是只对他一个人的……
谢窈发现他拉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弯起眼眸笑道:“你因为这个不高兴了?太幼稚了吧。”
这句话仿佛惹了谈惊春不快,他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才没有,你想多了,不要自作多情。”
谢窈道:“放心啦,在我心里,当然是你最重要了。”毕竟只有你是我的任务对象呢。
“谁稀罕。”
谈惊春心想,骗人。
曾经谢窈为了追求贺淮舟,在宗门里高调表白,弄得满宗风雨,就算是谢窈在那日性情大变了,可她也并未解除与未婚夫的关系不是?
说到底,她只是想要靠近他,利用他罢了。
所以他才不会让她得逞。
谢窈也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把这点小插曲抛之脑后,毕竟大反派突然抽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要学会习惯。
张雪儿离得远,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也能看得出谢窈终究是比较殷勤得那个,而谈惊春表现得倒有些冷淡了。
看来,谢窈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不然横刀夺爱这种事她还是做不来的。
不过,再看向谢窈时,张雪儿脸上明显流露出些许幸灾乐祸。
看来,是谢窈单方面喜欢谈惊春,才会对他纠缠不休。
原来这么好看的女孩追求人,也会爱而不得啊,真是可怜。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谈惊春并非是只看容貌的人。
这可是她的机会。
更何况,想起她揣在怀里的东西,她嘴角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可是醉春楼姐姐给她的好东西,传闻中只要加一点点,就能有效增进感情。
爹爹不让她跟街上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可她偏不。
天天被关在高楼大院中,哪有什么意思,她就要做这个风雪城里最标新立异的大小姐。
谢窈啃着包子,感受到一旁张雪儿的情绪变了几变。
时而幸灾乐祸,时而看着她的目光又满含怜悯,时而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目光坚定,最后又自个儿骄傲起来。
谢窈:……
一个一言不发低气压,一个又思想活跃得让人害怕,相较于他们两个,一根筋儿的大师兄也不是那么不正常了,她只想赶紧回府。
*
城主府,空荡荡的大殿内,阴暗无光,幽绿色的鬼火在四处悬空漂浮着。
青年仰躺在台阶上,白发散落,双眸微阖,似是在闭目养神。
他一袭白衣,衣服的肩膀处粘合着一些红色的羽毛,看起来像是只花里胡哨的白鸟。
“好兄弟,你帮我报仇了吗?”水镜中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是裴红月。
他上半身赤/裸,未着衣物,肌肉流畅。
身旁有侍女帮他更换绷带,他身前被砍伤的伤口,自左肩到右腰,力道再大些,估计要把他人给砍成两截。
他作为纯血的魔族,应当自愈能力极强,然而,养了数日,伤口处依旧时不时会迸发出雪白的余焰。
还是那个返祖之魔的刀焰。
想到这里,裴红月就想要骂,他什么都没干,只是扶了一把那个小女孩,返祖之魔就一副被人当面抢了妻子的样子,往死里打他。
这一边,白衣青年浅色的唇微启:“报了,我把他们船粉碎了,把他们从空中打下来了。”
“你就这样报的?你这样打怎么打得死人啊。”
裴红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着急扯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那群人里可是有返祖之魔,倘若现在不杀了他,永绝后患,以后他成长起来,我们可就得对他俯首称臣。”
“我还没过够这种逍遥快活的日子,不想听人差使。”裴红月沉思了片刻,“说起来,虽然没有伴生之物,也有杀死这个返祖之魔的办法。”
“不如差厨子把他剁成块块,炒成菜,吃了吧。”
裴红月说完这句话,浑身打了个颤,一张俊脸上又露出几分嫌恶来:“好恶心,这辈子都没干过这种茹毛饮血的怪物干的事。”
他虽然是只魔头,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的。
身为魔中的贵族,生来他便是继承北魔君之位,锦衣玉食,不愁修为。
东西两位魔君尔虞我诈,喜好生食血肉,吞噬同族,他看一眼就觉得恶心,甚至还同那两位魔君撕破脸皮,放话早晚要弄死他们。
决定还是不吃了。
裴红月又撺掇道:“你听我的话,他现在一定非常虚弱,你把他打残了,带回魔域来,杀不死就先锁起来。”
白衣青年依旧闭着眸,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淡:“挨打能不能别叫上我。”
裴红月循序渐进的引诱道:“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雾贰司旧〇把衣旧贰这怎么能是去挨打呢?我这是为我们魔族大计着想。况且你每年六月份都要来风雪城,反正也是一件顺手的事,杀了他,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白衣青年干脆道:“不去,懒,关了。”
说完,他抬手一挥,空中的水镜就消失了。
消失时,水镜中还传来裴红月“诶诶诶”的声音。
青年皱了皱眉,本就头痛欲裂,还得听那个话多的念叨,烦。
正这么想着,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方才见过谢窈的小乞儿在门缝处探出头来。
他脏兮兮的小手,推着与他身形极不相称的巨大的门。
他的头发在方才奔跑中跑乱了,这才显露出两只眼睛的颜色来。
一只漆黑,一只幽绿。
他抱着装着包子的油纸包来到青年跟前。
青年雪色的睫毛抖动着睁开,露出双幽绿眼眸来,他鼻梁极挺,眼窝深邃,倒是很有异域风情。
他盘腿坐起来,雪白的长发流淌在身后,眸光诧异。
他视线落在乞儿怀中抱着的油纸包上,轻声笑了笑:“看来你今日遇到了不一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谈惊春:你的好,是单对我一个人的,还是所有人都有的。
以后在一起的日常,必然是谈惊春主动勾引。
谢窈看着他的脸拒绝无能。
淹没在谈惊春的“还要还要”的声音,然后成功被榨干。
第30章 风雪城鬼嫁(五)
◎可我现在,感觉又不好了◎
“有姐姐给我吃包子。”小乞儿将油纸包递给青年。
青年接过后, 抬指落在乞儿额心。
乞儿怔怔地看着她,身形逐渐化作一道光束,回归到青年的体内。
青年闭眸接受着乞儿的记忆, 片刻,幽幽睁开双眼。
又是万象宗那群人啊。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在城里活动。
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 真恶心。
他这么想着, 看着油纸包中的包子。
路上小乞儿没忍住吃了一个,神魂回归后, 那饱满多汁的馅儿就萦绕在舌尖, 胃部似乎也被充盈了。
他嫌恶地把油纸包扔出去, 幽绿色的火焰瞬间将其燃烧殆尽。
返祖之魔和引灵体竟然一块出行。
返祖之魔怎么忍住不吃了引灵体的。
罢了, 与他也没什么干系。
青年平躺着, 手腕搭在额间, 极力遏制着头中几乎撕裂的头痛,眉峰紧蹙。
*
回府后,谢窈跟大师兄交流了下鬼新郎的信息,遗憾的是,除了知晓鬼新郎会在种下莲花的十日后出现, 别的都一无所知。
看起来是每十日出来祸害一次人。
谢窈用过晚饭后, 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打坐修行, 待灵力运转过三个周天后, 就累得不行,躺在床上。
不得不说的是,自从喝过谈惊春的血后, 她总觉得她修为的增长速度加快了许多, 短短数日, 就从筑基前期到了筑基中期。
她突然有点意识到为何那些人要囚禁谈惊春了,谈惊春不就跟唐僧一样吗,细皮嫩肉的,吃了还延年益寿,增长修为。
困意渐浓,谢窈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清醒的意识和混沌的睡意博弈着,她终于在某个时刻坐了起来,准备脱衣睡觉。
系统突然在脑海中提醒道:“宿主,你真的不去看看反派吗?他今晚要被人下药诶。”
谢窈意识挣扎了一下,艰难思考道:“下药……下药就下药嘛,反正谈惊春那么厉害,说不定这些药对他没有用呢。”
系统汗颜:“你可真是放心呢?宿主你好歹支棱起来,没事多看看他呀。”
谢窈只想当个大咸鱼,可是联想到白天发生的事,万一谈惊春那个睚眦必报的,在小本本上记她,那怎么行。
她还是过去刷刷存在感好了。
她又支棱起来,出门。
谈惊春的房间在斜对面,开着窗。
谢窈一眼就看到了屋里除了谈惊春外,还有个张雪儿,两人坐在桌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窈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好再往前靠近一些。
结果一不小心踩到枯叶,发出了细碎声响。
她自己也没注意到,依旧站在花枝后面,努力想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可惜她困得不行,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
张雪儿满脸娇羞地道:“方才在席上,没见公子吃多少。听贺道长说,谈公子受了伤,这是我差厨子炒的一些小菜,还有风雪城特产的天心草茶,正适合夏季解燥消暑,公子可要尝一尝?”
谈惊春坐在桌前,雪白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扣着。
烛光下,他的脸庞一半隐没在昏暗中,另一半脸庞却洁白如玉,衬得仿佛半面神佛,半面修罗一般。
张雪儿在他这种目光中,渐渐有些心虚。
该不会谈惊春发现她往饭菜茶水里加了什么东西吧。
不过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她只加了一点点,虽然醉春楼的姐姐说可以增进感情,但她还是喜欢循序渐进的感情。
只要在谈惊春待在府中的这段时间,她每天偷偷给他下一点,让她们之间的感情每天都更进一步。
这不也是循序渐进吗。
她可真聪明。
指尖敲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谈惊春将她的情态收入眼底,心中生出几分不屑。
早就知道她对自己有那种龌龊心思,却也不想如此胆大妄为。
在贺淮舟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按照贺淮舟那种正直的性子,邀约人在他眼底下被害,估计要像牛轧糖一样调查许久。
他厌恶麻烦。
不过,他眼下心情很差,杀个人玩玩,制造些恐慌仿佛会很有趣。
这么想着,他耳尖微动,察觉到丝许声响,眼角余光瞥到躲在花枝背后的少女,她看起来困极了,站着也要闭着眼睛,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他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抹笑意让张雪儿双眼一亮:“谈公子……”
谈惊春眸光中的金芒一闪,声音温柔,充满蛊惑:“张小姐,你累了,去池塘边洗把脸,清醒一下吧。”
“我一点也不累……”张雪儿反驳完,看着他的那双眼睛,似是被蛊惑了般,僵硬地点了点头,“那我去洗把脸。”
夜深露重,想来也无人会往池塘边行走,就算是溺死个人,也是情有可原。
谈惊春内心毫无所谓地想着。
确定张雪儿离开房间后,系统提醒道:“宿主快醒醒,别眯了,张雪儿走了,你可以进去了。”
谢窈睁开眼睛,游魂似地飘进了谈惊春的房间。
谈惊春正在倒茶喝,雪白的指节捏着茶壶,往小盏中倒了些茶水。
他尝了一口,品出了些不同的味道,可惜他五毒不侵,凡人用的东西,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是以,也就把这些当做普通凉茶喝了。
他眼底滑过几许笑意,声音清亮:“小师姐怎么来了?”
看起来很欢迎谢窈的样子。
可惜谢窈早知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好用一点的表情,并不代表他真的开心。
甚至是,他非常喜欢用人畜无害的笑容来降低对方的警惕与戒备感,来达到目的。
起初谢窈或许会觉得这孩子笑起来怪好看的,现在只觉得好了,他又开始算计人了。
谢窈心里没好气的想:还问她怎么来了。
要不是他招惹出来的桃花债,他至于要大晚上的不睡觉也过来吗?
谢窈坐在桌前,直奔主题:“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谈惊春托着下巴,晃脑袋,像是头顶插了一朵花一样,看起来很是高兴,又问:“还是说……师姐觉得我现在该有什么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