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将它关进笼子,养了起来,他会对这只麻雀练习说话,把不爱吃的饭粒喂给它。
母亲看到了,是怎么说的:“麻雀是养不活的,它会气死。”
那时候母亲已经很厌烦他了。
谈惊春没什么玩伴,偷跑出院子,只会被其他的小孩打一顿,他学会说话,走路的时间晚,但是脑子里却想的比较多。他比寻常小孩寡言,却比他们更残忍一些,魔族残忍的天性在他身上表现得更明显。
这偶见的“善心”不如说是好奇。
他并不想放这只麻雀离开。
他想知道“这颗心脏”能跳多久。
最后的结果是,只到第二天早晨,他兴高采烈地睁开眼去看时,等待他的是麻雀僵硬,冰冷的尸体。
母亲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悲凉和讽刺。
谈惊春很少想起从前的事情,可是看到谢窈时,反而想起了。
他讲:“小师姐,你原来也是一只小麻雀。”
“只是不太容易生气,我又能养活的小麻雀。”
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
谈惊春下床,去了院子里,月光落在身上,很冰冷的触感。
魔域的月亮总是很圆,泛着无基质的白,靠近地面,像是什么时候就要坠落在地上了。
谈惊春抬手轻轻将手覆盖住月亮,像是要抓住了它一样。
月光穿过指缝,打落在树干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贺淮舟靠坐在树上,用手比划了下,笑道:“好大的饼,想吃。”
耳边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他抬起来的手转了弯,拍死了蚊子。
他这几日初入魔域,什么也不懂,没少被魔盯上,打得天翻地覆,虽然都是他赢,但是打久了,他也烦,后面学聪明,打了一只魔后,就搜罗出衣服穿上了。
这四天都没好好睡过觉,眼底都是红血丝,胡茬也生了出来,看起来没了白面小生的味,倒更像饱经沧桑又不修边幅的野人。
他这种生活经验丰富的人都过程这样了,也不知道他可怜的师弟师妹在哪里受苦。
可是找到谢窈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如同大海捞针,尤其是知晓他们没回万象宗后,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地方只有魔域了。
这四天,他唯一得到的线索是白天刚发现的,南魔宫一天前有一场婚礼,南魔君的结婚对象是一个人类女子。
他打听了下猜测是谢窈,心头猛一兴奋,正准备马不停蹄地赶去,结果那几个坐在街道门口唠嗑的老妪又慢吞吞地讲了后面几句话。
“不过已经被人劫走了,小伙子,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你现在去劫婚,也迟了啊。”
“啧啧,别说,那人类女子的情郎有两把刷子,竟然能把南魔君重创,昏迷不醒到闭关的程度。”
“现在的人心真黑啊。”
贺淮舟心头一喜,那看来劫婚有可能是谈惊春,连忙问道:“那你可知她被何人劫走了,又去了哪个方向。”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妪们吐掉瓜子道,眼底露出精光,满脸八卦地看着他:“怎么了?你跟那个人类女子也有什么关系吗?”
“人家都有两个男人了,你虽然看起来不修边幅了些,但是也有女魔最喜欢你这种风格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
“不了不了。”贺淮舟连忙蹿了。
他本来还兴奋的心情,现在又跟被泼了凉水一样,哇凉哇凉的。
不过,虽然没能找到谢窈的下落,这也侧面证明了两个人还活着,而且就在魔域,他没找错地方。
只要他坚持找就好了,总能找到的。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怀中的通讯玉简亮了亮。
贺淮舟看着那个符文显示的信息,脸色瞬间成土灰色,颤抖着手,将玉简接通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这都几天了,你有没有找到我妹妹的下落?你该不会真把我妹妹带丢了吧。”
“谢兄,我这次真找到了线索。”贺淮舟神色戚戚道。
那边正是云川谢氏的家主,谢凌,他问:“然后呢。”
“又断了。”贺淮舟神色萎靡,“不过我又打探到了别的消息,他们现在很有可能在西魔域。”
“那就快点找,我派了谢家的修士,你明日接应一下。”
“……好。”本不愿意惊动谢家,没想到还是惊动了。
通讯玉简中断后,贺淮舟望月祈祷:“师妹啊,师弟啊,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啊呸,与我有心灵感应,就快点让我找到你们吧。”
*
谢窈自然不知,贺淮舟在荒郊野岭喂蚊子的夜晚,她这几日竟过的还比较松快,虽然说是在魔域,可是现在没有邀约任务,盯梢任务,整个人突然就闲了下来。
想想来到这里,也已经一个多月了,好像就没闲下来过,现在被下了毒,待在魔域,反而清闲了下来。
每日只要跟天慈讲一下自己想吃什么,他就会立刻派人送来,甚至还觉得她无聊,主动给她搜罗一下话本看。
有吃的喝的,还有玩的,谢窈有时候觉得,这才是咸鱼该有的生活,可惜如果要是再见到大师兄,估计歇两天,就要被抓去一道历练了。
毕竟贺淮舟是闲不下来的性格。
就是每晚的千罗刹比较麻烦,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谈惊春会出手。
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谈惊春的好来,长得漂亮又靠谱,实力强大,就算是像天蛇和稚魔那样,肯给他当小弟,估计也会被罩着。
谈惊春最近总是会出去一趟,把血交给别人,谢窈问了他打算怎么办时,他的回复都是让她好好养伤,什么也不要想。
于是,大部分时间,谢窈都是趴着看话本,躺着看话本以及侧着看话本,有时候谈惊春会在稍微远的地方盘腿打坐,并不靠近她。
这种感觉让谢窈想起家里养的猫了,有些猫也总是缩在远处,并不主动靠近,只是等你偏头看过去时,就会发现它一直都在。
这种感觉,谢窈有时候会恶劣地想,好感度才这个程度,他就这样了,以后自己死了,这臭小子会哭得很难过吧。
不对……谈惊春说不定也不会哭。
谢窈还没见过他掉眼泪呢,联想不出来他这个性格,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声嘶力竭,好像也不太适合他,他很安静,戒备心很强,很少露出脆弱的模样。
他给人的感觉像是个精致漂亮的人偶,好看但空洞,气质像是风雪天吸入肺腑间的冷空气,除了寒冷还是寒冷。
他以后成为大反派的日子,可就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制于人又难熬了,天上地下,想要什么就有人前赴后继为他取,人人敬佩他,恐惧他,对他百依百顺,他应该会很快把自己忘记才对,毕竟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谈惊春如果不被主角团搞死,会有漫长的寿命来享受这一切,总不会一直记着她吧。
不过也不好说。
谢窈想,如果谈惊春不知道她和系统的交易,当她真的死了,那她回家后会过的很快活。倘若被他知道了,嗯……
谢窈希望,他最好还是永远不知道比较好。
这么想着,谢窈就朝谈惊春那边望了一眼。
他正盘腿坐在贵妃榻上揉眼睛,眼睫上好似被液体濡湿了,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怔愣和怅然若失。
谢窈一愣,把手里话本放下了,走过去,果然见他眼圈都红了。
于是她问:“你哭了吗?”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
第44章 魔域(十)
◎这是害羞了◎
凑近了去, 谈惊春果然眼睫上印着小小的水珠,眼尾像是红尾鱼衬在眼后。
谈惊春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反驳:“没有哭。”
“可是我看到你眼睛红了。”谢窈指出。
谈惊春薄唇抿了抿:“只是睫毛掉进了眼睛里。”
他想抬起手去揉, 又被谢窈拉住了手腕,她凑近看了看, 嗓音柔和又宁静:“别揉, 你这样不行。”
谈惊春本来烦躁得要死,这根睫毛他揉了许久, 也没弄出来, 于是越来越气, 现下听到谢窈的声音, 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看看。”谢窈凑上前, “那我帮你吹一吹?”
谈惊春点了点头, 眼睛微微垂了下去:“嗯……”
谢窈只好凑近了,轻轻扒开他的眼皮。
他生着一双蛊人的桃花眸,笑起来时也是烂漫的,他的上睫毛又卷又翘,下睫毛也很长, 根根分明, 现实里很少见到男孩子也有那么长的睫毛, 眼尾的泪痣又让他看起来格外艳丽。
真是让人羡慕的眼睛。谢窈每次看久了都要感慨, 眼下这幅样子也跟他平日不可一世的模样不太一样, 乖了很多。
两个人距离太近了,近到谈惊春开始留意谢窈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他想谢窈的眼睛好像和那只麻雀的颜色有些相似, 于是谢窈就看到他浅色的眸子转来转去。
谢窈嗔怪他:“眼睛别转了, 把睫毛都转走了。”
谈惊春只好再次安分下来, 他能感受到心脏处的跳动声一下比一下重,血液在加速流动,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太奇怪了,于是他压制了下,并没有让那些血液充盈到脸上。
明明不是在打斗,谢窈并不符合能够让他兴奋起来的条件——强大的实力。
那为什么他竟然……
只是撑在坐榻上的两只手,手指渐渐蜷缩起来。
他在为谢窈的靠近感到紧张。
他的视线被谢窈的脖颈曲线给吸引了,光洁平滑,柔软雪白,少女身上的馨香飘进他的鼻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泡在糖蜜里。
还不等谢窈给他弄出来,就被谈惊春一把推开了。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不要你给我吹了。”
谢窈惋惜地问:“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给你弄出来了。”
谈惊春肯定不能承认自己浮想联翩了,他比较擅长反咬一口:“是你太笨手笨脚了!”
谢窈:……?
劝你别太过分。
“那你自己弄。”谢窈无奈道。
谈惊春看起来有些无名的恼怒,好在那根睫毛也快吹出来了,谈惊春将它揉了出来,气愤地想,她不喜欢自己都能给他揉眼睛,那她不喜欢别人,是不是也肯对别人好。
他冷不丁地问:“你是不是也会给别人吹?”
谢窈怔了怔,这是什么林妹妹发言。
她思考了一会儿,就抬手发誓:“那我只给你吹。”
谈惊春好似心一下落到实地一样,“嗯”了一声,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谢窈,又不说话了。
谢窈只好凑过去看他,正面瞅瞅,侧面瞅瞅,低处瞅瞅,高处瞅瞅,直到看到他耳朵尖上的一点绯色,眸光瞬间意味深长起来。
这是害羞了。
察觉到谢窈突然没了响动,反而各个方向地扫视自己。
谈惊春晃了晃头发,又把耳朵尖给挡住了,他试图彰显自己还是上位的,于是挤出不太符合标准规格的冷笑:“师姐,我看是我对你太放纵了!”
谢窈点头肯定:“确实。”
她最近胆子很大,尤其是发现谈惊春背着她偷偷涨好感度后,她就越来越想逗他,看看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装模作样的。
谈惊春看了谢窈一会儿,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他像是受不了了一样轻嗤一声,就近从窗户跑了。
谢窈呆呆地点头。
半晌,才笑出声来。
原来谈惊春也有这么色厉内荏的时候。
谈惊春出了房间,就往外走。
谢窈越来越不怕他了,还会主动靠近他,过去他最厌烦那些不怀好意的满脸笑嘻嘻地靠近他的人,可他现在竟然有些期待。
天慈靠近了他,问:“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谈惊春本来神情还有些烦躁,见他跟自己主动搭话,又故意抬起下巴,用一副满是鄙夷的表情看他:“我和她吵架关你什么事?”
天慈发现谈惊春真的很喜欢拿鼻孔看人。
天慈道:“看来你真的很爱她。”
谈惊春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眼神变得古怪起来,阴恻恻地,下一秒,就扣住天慈的脖颈,将他整个人砸在树上。
脑海中有一个女声声嘶力竭地讲:“你这个怪物,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没有任何人会爱你。”
“你所爱的最后都会尽数失去。”
那个声音像是突然出现在脑子里一样,尖锐凄败,充满诅咒,又令人生厌。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他觉得肠胃间一阵翻滚,难以压制的呕意在喉咙间翻滚着,他捂住了唇,神色阴鸷地看着天慈:“那你可猜错了。”
眉姬或许没有说错,他确实喜欢谢窈,可是他不会爱上谢窈的。
“那既然如此,你为何连心头血都肯为她给出去。”天慈并没有退让,只是看着他,甚至就连自己跟谢窈说几句话都不行。
谈惊春抿唇,思考了会儿,突然笑了。
他帮谢窈,只是要罩着谢窈,毕竟谢窈太弱了,如果没有他,很容易就会死,共命契会牵扯到他,让他也死。
他只不过是在帮自己。
他松开了手,天慈就滑落下去,喉咙间发出嘶哑干咳的声响,听起来很是难受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蹲下去,看着天慈,满是悲悯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讲道:“七日之期快到了,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天慈揉了揉脖子,只低声应下。
*
一晃七日之期已经到了。
这是谈惊春和赤烜预定的得到她解药的日期,但是整个白天都是那么的风平浪静,谈惊春一大早就被赤烜叫走了,谢窈等了整个白天,他都没回来。
谈惊春是怎么说来着的,他出去一趟。
和往日出去时别无差别,不过,谈惊春将天蛇带走了,时至傍晚了,谢窈开始着急了。
谈惊春该不会被赤烜整个囚禁起来了,遭遇了不测,她忍不住这么猜测。
不过共命契又让她确定谈惊春还活着,至于状态如何,她却不知道。
她等来等去,实在等不下去了,抿了抿,将月落剑从桌上拿了起来,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
她到了门口,今日守在门口的并非是天慈,而是西魔宫中她不认识的其他魔将。
西魔君赤烜喜欢搜集那些长得奇奇怪怪的魔将作为下属,谢窈觉得直视这些魔将的脸都需要很大的勇气,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出去。”
“安心待着呗,还想去哪里?”
其中一个魔将红色的眼睛望着谢窈,一派狎昵,恶劣道:“你的情郎今天就要死了,老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