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窈假装看不到谈惊春不高兴。
反正她已经被谈惊春阴森森地瞪习惯了,再厉害又怎样,反正他也不敢杀自己。
她探入了一抹灵力,感受着他体内经脉的变化。
她将灵力凝聚成了一条细细的线,纤细单薄,毫无进攻性,游走在谈惊春经脉时,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一样,蹭着他的血管。
有些痒。
谈惊春抬头看了她一眼,少女皱着眉,神情认真极了。
谢窈发现他体内的灵力紊乱,经脉驳杂,好似有两股力量在争斗,将他气海搅得一团糟。
考虑到谈惊春既修道又取魔丹,很轻易地就可以分出那两股力量,约摸也是一方是灵力,一方是魔息。
细微的灵力流入时,谈惊春有些惬意地眯了眯眸,颇有些像只餍足的猫儿,甚至放任她的灵力往深处探去。
谢窈在帮他梳理灵脉时,发现在他脐下三寸,气海处有一团白色燃烧的火,她试探地靠近。
谢窈触碰到的一瞬间,眼前骤然出现一双白金色漂亮的瞳,可并不透明,四周只是白,无机质的白。
那双眼睛在万籁俱寂的空茫中充满警告的盯着她。
她看不清它的形状,只能看清那双充满掠夺侵/犯进攻性的眼睛。空间好似被扭曲了,她探进去的灵力被扭成蚊香状,甚至谢窈觉得自己整个意识都被塞进了洗衣机里,翻搅了数千遍。
那是一种极其恐怖的力量,紧接着,那团无色之火开始贪婪的,慢条斯理地进食她的灵力,仿佛具有生命一样。
可那团灵力并没有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甚至在她缩手时,也没有阻挠她的逃离,就像在单纯的捉弄她,警告她。
谢窈收手,额间出了细碎的汗,有些头晕目眩,甚至想吐。
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谈惊春并没有阻止她检查他的气海,甚至恶趣味地将自己的真身显露出来。
因为肠胃的痉/挛,少女难受的指节都缩紧了,粉色的指甲泛白,眼尾泛出了点眼泪。
真漂亮啊。
他低下头,充满兴趣地盯着她的眼睛,细细品味着她的痛苦。
一时之间,他竟兴奋得血液都有些鼓噪。
他很期待看到少女恐惧震撼的眼神。
他就是这样一个怪物,贪婪才是他的本性,只要有一丝的生机,他就会像渴血的怪物一般去吞噬别人。可同样的,他在旁人眼中,也是不可知的力量的象征。
恐惧吧。
就像别人恐惧他那样恐惧。
渴望吧。
就像别人渴望他那样渴望。
结果谢窈终于忍住了想吐的冲动后,只是看着他,有些疑惑地问讲:“那团火好奇怪,一定是它的原因,才导致你灵力那般紊乱的,我想办法帮你理顺它,这样你就没事了。”
她单纯地以为那只竖瞳怪物占据了他的气海。
她没有恐惧,没有渴望,只是纳闷,甚至要去理顺它。
仿佛满涨的恶意扑了个空,一拳打给了空气,少女却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反应。
迟钝,没有防备,满身破绽。
他攥住了谢窈的手,制止她接着往里渡灵力的行为。
“不必再渡,没有用。”
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接着,他说什么都不让谢窈再碰他了。
谢窈只能通过自己方才的查探,依靠着她低级的修为,得出了个低级的结论:“对了,你吐血应该是经脉被震伤了,我这里有药。”
谢窈从乾坤袋里扒拉出五瓶上品丹药,掂在跟前,认真地看丹瓶上贴的说明。
这些是她兄长谢凌每一个季度派人送到她这边的上品丹药,市面上千金难求,既可温养经脉,又能修补灵府,或是两者兼备。
谢窈一股脑地全塞给谈惊春:“这些都对治疗经脉有用,你回去好好服用。”
她根本没有给谈惊春拒绝的机会,打了个呵欠,又回了自己屋子。
正是子时,她还能再睡几个时辰。
出来做任务也就这点不好,妖邪总在夜里作乱,扰人好眠。
谢窈只想在这个任务里凑凑数,毕竟在这本书的世界观里,三万年前,众神陨落,人修繁衍至此,乱象恒生,早就正派不像正派,反派不像反派了。
临走前她担心地把小灰锁在屋中,回来时它正扒拉着门,爪子把门划得呼啦作响。
见她回来,小灰就绕着谢窈东闻闻,西嗅嗅,最后眼睛亮了一下。
谢窈弯下身,将它抱在桌上,揉弄着它的脑袋,最后摸出两个凸起。
她并不把那两块凸起当回事,只当小灰头骨长得比较具有特色。
不过她倒是发现,她摸那两块凸起时,小灰眯起眼睛,格外享受。
她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了,你也要早点睡。”
要收手时,她却被小灰前爪抱住了手臂,小灰一口咬住她的手背。
谢窈并没有感到疼痛,反而有点痒乎乎的。
小灰似乎在用牙尖小心翼翼地磨她的手背,最后松开时,浅浅的牙印上糊着透明的口水,又伸出粉色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上去。
谢窈看它一系列动作,笑容凝固。
小灰把她手背糊满了口水后,却昂头挺胸,趾高气扬,好似有了两米高的气场。
接受高高在上的本少主的恩赐吧!
这可是本少主信任你才给你的印记,借此所有妖域之妖皆能知晓,你乃本少主看上的人选。
人类,不要太感动。
谢窈无从理解它突然拽成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
她抬手,淡定地把口水抿在它毛上。
她并没有把这点小差池放在心上,她只想赶紧睡一觉,接下来是养生时间了。
*
对面厢房内,贺淮舟坐于桌前,专心绘制符箓。
思绪激荡,他是在场修为最高的金丹大圆满期修为,凝神入剑境,可直半步元婴,对上赤命兽时勉强能打个平手。
修真界虽擅捉妖,可并无大能坐镇,这也是付景明之所以要发出邀约令的原因。
可他并不知何时妖族会再来,妖族少主指的又是什么,付景明一口咬定他们没有捉住妖族少主……
房门忽被人敲响,贺淮舟正色,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谈惊春。
他再次束好了头发,眉眼柔和艳丽,当初他从宗门大比上胜出时,靠的是不要命自伤的打法,他一个炼气期的弟子,运气不好,遇上了筑基大圆满弟子。
贺淮舟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宗门大比当成生死战来斗的,最后是谈惊春险胜。
行止道君本不愿收他为徒,觉得他生性偏执,若修为大成,这种性子恐危害苍生。
后来不知怎么想的,又收在了身边,只是平日十个弟子之间,行止道君从不关注谈惊春。
除此之外,贺淮舟对他印象深刻,还因他是万剑峰上唯一的刀修,那一战,虽夹杂着许多困难,却实在惊艳。
万剑峰虽然叫万剑峰,但其实是个对武器兼容并包的主战峰,只是剑修多一点而已。是以对于这个拿刀的小师弟,贺淮舟希望对方能够像其他师弟一样多亲近他一些。
谈惊春年少,眼角钝钝的,看起来温和无害,纯净洁白的少年总是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大师兄为何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贺淮舟揉了揉眉心:“画明日贴在府上的符箓。”
“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贺淮舟不作他想,将符箓递给谈惊春,谈惊春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以丹砂画就的上等符箓,注入灵力深浅,纹路描绘得讲究精致。
贺淮舟为了城主府,倒还真舍得下功夫。
谈惊春浓密睫毛遮挡下的眸子,眸光阴郁,一缕无色的灵力悄无声息地渗入在每张符箓之中。
他看罢这些符箓,又挑出一张格外繁复华丽的符箓,恍似天真无邪地问:“大师兄,这张符箓怎么跟别的都不一样?”
贺淮舟道:“那张是专门留给付城主的。”
“这样啊。”谈惊春扯了扯嘴角,不怎么走心地夸了一句:“绘制得真好看。”
那可真是太好了。
贺淮舟以为他是在懊恼方才在无相剑阵上,他没帮上忙,又羡慕他能绘制符箓。
为师弟解决在修行一路上的烦恼可是他的职责,更何况是这么个平日里不怎么亲近人的师弟。
遂拍了拍他的肩膀,贺淮舟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多看多学,你年纪小,便能成为道君之徒,已经很不错了,他日必定前途无量。”
谈惊春:“多谢师兄宽慰。”
谈惊春出了门,面上又恢复了阴郁的神情。
接下来,该怎么玩呢?
忽然间,他手背一痛,上面浮现出浅浅的牙印,伴随着幽蓝的荧光,咒印成行,双角狼首图腾转瞬即逝。
他双眸骤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用拇指揩了揩。
擦不掉。
眸光暗了下去,谈惊春雀跃的情绪消失,转头就往谢窈房间去。
平白无故让妖往自己手上种契约,谢窈能不能让他省点心!
作者有话说:
谈惊春:搞事搞事搞事
谢窈:睡觉,养宠物,摸鱼,给谈惊春找事。
第8章 清河城(八)
◎证明给我看◎
这是谢窈今晚第二次被吵醒。
她是被屋内桌椅的挪动声吵醒的,好像有人在她屋里搏斗。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就见谈惊春正好捉住了她养的小狼,整个掼在桌上,笑得温柔:“我不想杀你,你现在解开我尚能留你一命。”
谢窈心里一个咯噔,她门明明拴好了,看向半开的窗户。
行吧,又从窗户钻进来的。
谈惊春对走窗户有种执念是吧。
眼看谈惊春要把小灰给掐死了,谢窈连忙道:“你干什么,放开它!”
谈惊春歪头看她,有点怒极反笑,眼底却未沾有半分笑意,语气缓慢柔和以至阴阳怪气:“放开它?师姐可知它对你做了什么?”
谢窈脸色迷茫,滚圆的杏眸望着他:“它做什么了?”
原来她的满身破绽,毫无防备,是对谁皆是如此。
谈惊春愈生气,脸上的笑意愈温柔。
他纤细的手指点在小灰的额心,将其定住。
紧接着,他靠近谢窈,少年身形如青竹般挺拔瘦削,绣着银白诡纹的腰带将腰身扎紧,劲瘦干练。
分明笑着,他身上透出股无形的压迫感。
谢窈的困意消散大半,下意识地后退。
可她仅后退了半步,谈惊春就攥住了她的手腕,不容她后退,森寒的虎牙透出点冷光:“哪天被它叼走,嫁给一头狼,生一堆没用的半妖,这就是小师姐想要的?”
“……什么意思?”
谈惊春自然不寄希望于这只角狼能亲口吐出真相。
谢窈是与他共命之人,那么在他解开共命契前,谢窈不该被旁人所觊觎。
这种被觊觎的感觉非常不爽。
偏偏被觊觎的人却是满脸迷茫,毫无知觉。
他闭了闭眸,都怪这只该死的妖族。
谈惊春将她带到桌前,另只手拎着角狼,将它摁在谢窈手背处,笑容温和:“你猜,我会不会杀了你。”
小灰浑身僵硬,乞求的目光落在谢窈身上。
谢窈定了定心神。
看向自己方才被咬的痕迹,已经淡的快要消失了。
她怎么看都觉得只是普通被狗咬了一口,还是没出血的那种。
可谈惊春没有理由骗他,他大半夜过来,必然是感知到了什么。
她看着小灰,眼睛带着几分戒备:“你真对我做了什么?”
小灰紫金双色瞳中浮现出些许心虚。
谢窈看它心虚,心里便了然:“你将它解开吧,我不可能跟你回妖域的。”
谢窈说话一向温柔欢快,这边让人以为她是没脾气的,可恰恰相反,谢窈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小灰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不容拒绝地同它讲话。
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片刻,最终上前,狼吻轻轻地捧在她牙印尚未消退的手背处。
幽蓝色的光芒浮出,谢窈只觉得手背麻麻的,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被刮掉了。
谈惊春察觉到自己身上契约消失,才松开小灰,弹了弹衣袖,道:“你不该如此毫无警惕。”
“我知道,毕竟我的命不止是我的命,还是你的命。”谢窈很流畅地反省,不过很快就笑了:“方才谢谢你啦。”
谈惊春莫名之间,有些烦躁,可偏偏又发泄不出来,只是磨牙盯着那只讨厌的角狼,将它塞进了刚来的铁笼里,呼啦落了锁。
这才有些舒心,看向谢窈道:“让它在笼中待几日。”
谢窈没有意见,谈惊春走后,谢窈将目光落在小灰身上。
她已经想过了,小灰到底是来历不明,还是只狼妖,若是灵智一般,像狗狗那样的就很好,还能带在身边一段时间,寄养在万象宗那边。
可它显然比狗狗更聪明一点,还有点自己的小坏心思。
她便道:“离开清河城后,你便离开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灰垂头丧气,知道事情再无转圜,失落地窝在笼子里,耳朵都耷拉下来。
它好喜欢谢窈,才在一行人中,刻意撞在她腿边。
谢窈也很喜欢它,可现在全被它搞砸了。
难道是因为它不会化形说话吗?
还是说她喜欢方才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少年。
妖域少主第一次陷入困惑。
*
留在清河城的这几日,贺淮舟在布置清河城的防御法阵,谢窈在练剑。
原主毕竟出身自云川谢氏,家族传承而下,当年验灵根时便是上品灵根,虽比不上兄长的极品灵根,也比不得贺淮舟作为气运之子的天灵根,可上品灵根已经是百里挑一的好灵根了。
只是原主平日疏于修炼,再好的灵根在她身体也发挥不出作用。
不过谢窈决定偶尔支棱起来。
经过昨晚那一战,谢窈发现自己还是太弱了,虽然谈惊春不会让她死掉,但她也并不想真当一个处处拖后腿的,就连剑阵都没办法开。
这么想开后,谢窈决定好好修炼。
任何修炼都有两项最基础的,心法和锻体。心法是最初级的引灵入体,汇聚灵力,锻体则是强化自身体格,不同于简单的增长肌肉这种锻炼,而是通过淬化灵力,达到身体比凡人所能忍受的伤害更高。
小小院子内,清晨的一抹晨曦落在少女的发梢,将那缕黑发映成金色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