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乖,”陆斯则轻抚她后背,“想先回去买还是先去游乐园?”
小孩子对自己真心喜欢的玩具总是迫不及待的,立刻说,“小曦想现在就去买。”
“好。”把小女孩放回到座椅上,陆斯则越过她,看向正在发愣的女生,“清歌。”
盛清歌脑海中还是他耐心教育孩子的画面。
明明上午还觉得他对小孩子宠的近乎溺爱,现在就看到这么有原则的一幕。
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微妙的感觉。
此时听见他的声音,盛清歌不由得心里一紧。
回过神来,她扭头看他:“怎么了?”
陆斯则却笑笑,眼睫低垂,“没什么。”
盛清歌看了看小曦,觉得陆斯则可能是有什么不方便在孩子面前说的话。
下午的行程照旧,只是因为返回店里重新diy玩偶,导致他们走出游乐场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舅妈打来电话,问他们在哪,说要接小曦去看爷爷。
三人走到停车场,陆斯则打开车门,同时接电话,把游乐园地址告诉对方。
舅妈说:“太好了,我就在附近,你们原地等我。”
陆斯则说好。
小曦听见了电话,眨巴眨巴眼睛,不太开心地说:“妈妈要来了吗?”
陆斯则双手把她抱上车,“是,在车里坐着等一会儿,你妈妈过来接你。”
小曦失落地垂下头,两只小脚一晃一晃的。
相处一整天时间,盛清歌很喜欢这个小女孩。
看见她失落,盛清歌也不好受。
她站在陆斯则身旁,抬头看他,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她是真的没有哄孩子经验。
陆斯则和她眼神交流,莫名懂了女生的想法。
他想了想,低头看小曦,“你妈妈有没有说下次什么时候再回国?”
本来就要哭了,一提这个,小曦说话都带了哭腔,“妈妈没说过……”
盛清歌:“……”火上浇油了。
陆斯则揉揉小女孩脑袋,反应很快地哄道“你不回国,我们也可以去你家里看你。”
小曦不可思议地抬头:“真的?”
陆斯则点点头:“真的。”
小女孩破涕为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拉钩钩。”
陆斯则看了看伸到他身前的小拇指,抬手、小心翼翼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
小曦开心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
小女孩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像是忘词了一样。
盛清歌接话,“骗人是小狗?”
小曦摇摇头,“狗狗才不会骗人呢。”
盛清歌刚被小女孩的话暖到,下一秒就听见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奶声奶气但中气十足地说:“骗人是王八!”
盛清歌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陆斯则失笑:“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话?”
没等小曦想起来她是在哪看到的,亲妈到场。
舅妈换了一身行头,整个人比早上更容光焕发。她把小曦抱起来,和他们挥手说再见。
小曦恋恋不舍地挥手,然后抱住亲妈脖子,“妈咪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回国来找哥哥姐姐玩呀?”
舅妈眉梢一挑,意有所指地拖长尾音:“这你得问你哥哥喽。”
小曦又看陆斯则。
陆斯则见舅妈那副表情,就知道她什么意思。
垂眸浅笑了下,他没说话。
舅妈是人精,当即懂了,对小曦说:“让你哥哥快结婚,结婚时候我们一定回国参加婚礼。”
小曦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小牙齿,“那哥哥什么时候结婚呢?”
“哥哥明天能结婚吗?”
陆斯则身体微侧,看盛清歌,低声说:“小曦问,什么时候结婚。”
这话说得很巧妙,没说谁结婚,也没说和谁结婚,可在场的人都会默认,结婚的是他和盛清歌。
盛清歌抬头和他对视,见到男人斯文镜片后的深邃眼眸。
那双眼睛此时含着极浅的笑意,带着几分假戏真做般的认真。
她觉得陆斯则今天一定是玩疯了,这种时候这种问题难道不是应该直接转移话题?他往日的绅士分寸感呢?
更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他这样的玩笑,甚至想把这场过家家演到小演员杀青。
她可能也疯了。
盛清歌维持日常淡定,果断入戏反击,“我听你的。”
她说这话时声音轻且低,像有情人互动时的低喃;又学着他半分认真的神情,眼尾微微扬起,双眸认真盯着他双眼。
黑夜之中、繁星之下,仿佛她真的在喜欢他。
陆斯则眸色深了深,随后就错开视线,转身对小曦说:“我会努力早点结婚。”
虽然不懂结婚为什么需要努力,小曦还是给他比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哥哥加油!”
再这么聊下去,一晚上都聊不完。
舅妈把小曦抱上车,寒暄几句就驱车离开。
刚刚还热闹的停车场忽然冷静下来。
盛清歌和陆斯则站在原地,活像第一天送孩子去幼儿园的父母。
盛清歌也感受到气氛不对,找话题活跃氛围:“孩子回家了,我们也回去吧。”她转身打开副驾驶车门。
陆斯则看了眼时间,转身说,“介不介意晚一些回家?”
盛清歌已经坐进副驾驶,仰起头看他,“你该不会要带我去抓娃娃吧?”
这是他们原本定下的行程,因为时间才没完成。
她抓娃娃的手艺超级棒,一定能惊艳小曦和陆医生!
可惜这次没机会了。
陆斯则原本想说,再过一小时刚好九点整,游乐场有烟花秀。
听她这样问,他才意识到,今天期待抓娃娃的小姑娘不止小曦一个。
陆斯则诚实回答她,“其实我刚刚想说,还有一小时游乐场有烟花。”
“但是现在来看,用这一个小时去抓娃娃也是个不错的安排。”
他把副驾驶车门推上,从车前方绕到驾驶位上车,直接倒车前往原本计划好的店。
距离游乐场十分钟的路程。
他好像很会和女生相处,能从只言片语中就知道女生想要的是什么。
盛清歌想,她和他认识并不长,他对她的了解却好像多年老友那么多。
帅气、体贴、生活技能满点……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又或者是黑夜容易让人卸下防备,盛清歌看着他认真开车的侧颜,带几分玩笑和八卦来掩饰她内心的真实情绪,猝不及防地出声问道:“陆医生,你之前是不是谈过不少女朋友啊?”
第1章 上药
路灯光亮从挡风玻璃照进来, 有金黄色光影从男人面庞上掠过。
盛清歌想过许多用来形容陆斯则的词语。
比如温柔,比如绅士,再比如成熟稳重。
但是当她把这些词语和陆斯则联系在一起,这些词语就显得单调了。
此时, 他坐在驾驶位, 做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车窗外是夜色街景,耳畔是抒情低缓的音乐。
男人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似认真又似慵懒,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片阴影, 眼尾和嘴角都弯起极浅的弧度。
盛清歌想,如果非要形容, 那就只有一个词语——从容。
是“已识乾坤大, 犹怜草木青[1]”,是游刃有余地辗转在人情世故名利场, 却能在心底留有一份最纯粹的诚意,留给他认为值得的人。
这是盛清歌目前对陆斯则的印象。
车子里安静了半晌,陆斯则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才回答:“我没有谈过恋爱。”
盛清歌一愣。
陆斯则比她大两岁, 今年二十六。
这张脸、这家世、这学历、这性格……
听见他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盛清歌第一反应是惊讶,紧接着理性占上风,甚至怀疑陆斯则会不会和江临一样、是个能把一分兴致说成十二分爱意的渣男。
警铃作响。
虽然警铃也说不清、对方是哪里触碰了红线。或许只是过往创伤降低了感受阈值, 陆斯则是个误入迷雾区的无辜者。
盛清歌知道这种揣测不公平、也不礼貌,而她也不至于自恋到认为陆斯则对她有兴趣。
只不过是会让她联想到江临。
理智依旧分条列点条理清晰, 情绪却不受半分控制。
一整天积攒下来的、虚无缥缈的零散心动, 在此刻都融入过往被江临吊着的一幕幕, 在盛清歌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一一闪过。
连他那一句欲言又止的话,都变得没那么有吸引力。
盛清歌很讨厌自己现在敏感多疑的性格, 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中学时候、那样暗戳戳对喜欢的男生表达喜欢。
简单点来说,她不敢再相信其他人对于自己情感问题的陈述。
因为担心一切情感的开始,在心动之初就已经预设了分崩离析的未来,所以她下意识用沉默逃避。
陆斯则却淡声解释:“学业任务比较重,没什么时间。”
这理由倒是逻辑性很强,也说的通。
警铃声慢慢降低,心情像坐了过山车似的。
盛清歌把手机放在手里把玩,余光是飞驰向后的路灯,昏黄的光亮在车子里掠过。
她想把注意力转移到车窗外,心思却不受控制地往驾驶座方向飘。
这感觉太熟悉了,胆怯又勇敢、心底慌乱举止却刻意淡然……
车子转了个弯,她甚至注意到陆斯则右手极其细微的动了动,用大拇指压了压食指侧面。
在这一瞬间,和之前每一次清醒的自我认知相同,盛清歌忽然意识到。
她对陆斯则产生了好感。
……
好感是很脆弱的东西,仅凭借理智即可压制。
盛清歌觉得自己是足够理智的,因此一定能做到及时止损。
且不说陆斯则这个人对待感情是否会认真,就说她一年前逃了两家婚约,没给父母面子的同时也没给陆家留面子,她和陆斯则就没有可能。
一天一夜的相处结束,盛清歌和陆斯则在楼道里说了再见,而后各回各家。
推门而入,陈设一点没变,连门口的茉莉白玫都是昨晚新换的那一束,却让人觉得异常冷清。
盛清歌抬手按按自己眉心,让自己振作起来。
无非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一辈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又不是生活必需品。
这时她脚边的塑料袋突然倒下去,哗啦一声,里面是十几个娃娃,都是在店里抓到的。
抓娃娃店里狗血的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盛清歌低头,看见自己风衣衣角沾染的咖啡渍……
原来被人护在怀里,是那种感觉啊。
她拿出手机,给陆斯则发消息:【今天晚上谢谢你啊,你有没有被烫伤?】
今天天气暖,陆斯则就穿了一件t恤和薄外套。
当时他们正并排站在娃娃机前抓娃娃,一个冒冒失失的男人从大门跑进来,像踩不住刹车一样,手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过道窄,左右都有人,盛清歌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躲开。
这时陆斯则侧身,直接挡在她面前。
冒失男人为了不烫到他自己,在摔倒的一瞬间,他把杯子往外扔。
滚烫咖啡尽数泼到陆斯则后背上。
当时旁边有人在尖叫,盛清歌担忧地仰头,只看到他眉间略微一皱,随后就舒展开,还安慰她:“我们也是做了好人好事,对面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和小曦一样可爱的小女孩。
后来他们没有去看烟花秀。
盛清歌让他去医院,陆斯则说没关系,他买药自己回家处理。
下车后,陆斯则让她回家休息,他自己回房间检查被泼到的地方怎么样了。
两分钟后,他的消息才弹出来:【没事,但是需要上药。】
【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帮我一下?】
帮他一下?
帮他上药?
盛清歌放下东西转身出门,按响隔壁门铃。
很快,陆斯则把门打开。
他身上是一件休闲白衬衫,穿得松松垮垮,扣子系到第二颗、锁骨若隐若现。衣摆垂在身前,一看就是临时套上的。
盛清歌还注意到,他把眼镜摘掉了。
男人抱歉地笑笑,开口解释:“原本不想打扰你休息,但是我自己上药的确有些吃力。”
茶几上摆有烫伤药膏,沙发旁的垃圾桶里有好几支棉签。
她走过去弯腰拿起药膏看,叹了声气,看向他的视线有几分无可奈何,“陆医生啊,你可真是太客气了。”
陆斯则垂眸,“还是有些唐突的,但是在附近的朋友只有你。”
盛清歌故作不在意地说:“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唐突的,在医生眼里,病患就是病患,职责是把病治好,是这样吗?”
陆斯则坐下,“是这样。”
“那就没什么了……”尾音还未消散,盛清歌就看见,陆斯则解开了他自己的衬衫衣扣,动作可以说是干净利落。
衬衫被他放在一旁,后背肌肤展示在她面前,上面是大片的红。
陆斯则皮肤冷白,这红色就更明显骇人。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健身痕迹,但肌肉结实,一看就有注意规律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