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干瘦男人看不见她的魂魄,萧有志却是看得见的。
他骂骂咧咧地说了句“蠢货”,阴森森地看向了柳歆鬼魂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
柳歆被他那个恐怖的眼神定在原地。
本来还想要求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萧有志做了几个手势,嘴中念念有词。
一个黑漆漆的石头从萧有志的身上飘了出来,下一刻,柳歆只觉得浑身剧痛。
比死亡时的痛苦还要可怕千倍万倍,好像每一根骨头都被彻底碾碎,全身的血肉被毫不留情地撕扯了下来。
凝实的魂魄逐渐虚化消散,鬼气被用最残忍的手段吸收,魂魄在无尽的绝望痛苦中化为了灰烬。
但毕竟是在宴会厅门口,萧有志的准备不够充分。
见即将有人过来,急着清理死亡痕迹,萧有志吸收鬼气的时候不够仔细。
也就没注意到,柳歆的一个魂魄碎片悄然附着在了洗手台的镜子上,逃过了一劫。
直到几十年后,受到阴气的吸引,这一个碎片重新凝聚,再见天日。
等看见画面中出现自己的身影时,颜夏的眼前便再次一黑,回到了现实中。
编织幻境似乎消耗了柳歆不少的力量,她的身形又开始变得虚弱起来,渴望地看着颜夏,像是个讨糖吃的孩子。
“好好休息吧。”颜夏又给了几个阴气团给女鬼,让虚弱的她进了收魂瓶中沉睡恢复。
等女鬼消失,她才细细地回想着幻境中的画面,葱根般白皙细腻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桌面上。
“萧有志,萧瑾的叔父,萧纨的亲生父亲,他是在吸收鬼气修炼鬼道……”
“大部分人死前没有很深的执念和痛苦,不会形成鬼魂,而是会自然消散。”
“但柳歆糊里糊涂地成了鬼,还是鬼气不低的大鬼,是因为特殊的生辰八字?这应当也是萧有志选择她的原因?”
毕竟,在无外力的情况下都成了大鬼。
被吸收了那么多鬼气,只剩下最后一个魂魄碎片,仍能凝聚成形,成为普通的怨鬼,足见柳歆体质的特殊。
颜夏对幻境里的大部分场景都不意外,唯有一点——柳歆听见萧有志和干瘦男人的只言片语。
拐卖、怀孕、生怨。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总是让颜夏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和综艺第一站的遭遇何其相似?
而且,那几个干瘦男人的样貌,也让她觉得有些眼熟,但并不能特别确定。
二十多年过去了,年岁增长,他们的模样苍老改变了许多,很难凭借回忆肉眼辨认出来。
若是真的像她猜测的那般,萧家,背地里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罪恶?
颜夏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了顿,乌黑的眼眸里掠过了几分旁人看不懂的深意。
·
短时间内吸收了大量阴气,又编织了一场回忆幻境,柳歆的魂魄陷入了沉睡。
呼喊没有回应,但颜夏仍能隐隐有几分感应。
——对柳歆魂魄状态的感应,对她情绪变化的模糊感应,差不多也算是达到了心神相通的门槛。
“是极阴之体的作用?”颜夏猜测:“当鬼怪吸收了足量的阴气团后,便和我有了某种联系。”
这个猜测还需要一定的尝试来证明。
颜夏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综艺开拍还有一个多星期。
她没记错的话,在这一个星期内,刚好是秦家的一个祭祀节?
她倏地产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
“三大家族,秦家、沈家、萧家。”
“其中,秦家有一个极为神秘强大的老祖宗,沈家有丰富的符咒传承,萧家走的是鬼道的歪路子,三足鼎立。”
颜夏想将计就计,让萧家付出代价,为了父母,总得为自己想好后路。
毕竟,玄门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有绝对强硬的背景,她毁了萧家,很难全身而退,甚至很可能像上一世一样,被整个玄门排斥。
上一世是因为父母都不在了,颜夏没有牵挂,所以无所顾忌。
但这一世,她要保证父母的安全,就得准备得更全面些。
“秦家。”颜夏的声音很低,随风消散在空中,瑰色的唇瓣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一直有传闻,说秦家那个庇佑全族的老祖宗,其实并非人类,而是用特殊手段炼制成的鬼魂,一脚踏入了半神的领域。”
就是不知道,这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颜夏弯了弯眉,十分期待。
颜家一向是男主内、女主外,颜父虽然姓秦,却没有什么野心。
相反,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成为一名家庭煮夫。
有一手极佳的好厨艺,所有的体贴温柔都给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两名女性。
——一是妻子,一是宝贝女儿。
颜夏刚进别墅大门,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循着味道看去,开放式厨房里,颜父腰间系着一个白色的围裙,动作有条不紊,十分熟练。
“爸,我回来了!”看见熟悉的身影,颜夏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变红。
这几天压抑的情绪潮水般涌来,她的喉咙哽咽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颜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三步并作一步,飞奔进了厨房,从背后一下子抱住了颜父,脸蛋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眼泪滚滚而落。
“怎么了?有谁欺负我们家宝贝夏夏了?”颜父感受到了后背滚烫而湿润的泪水,心疼得不行。
他气鼓鼓地挥舞着锅铲,好像下一秒就要去教训欺负颜夏的人。
颜夏至今还记得,自己上幼儿园的时候,被一个胖嘟嘟的男生拽了辫子,于是狠狠地将他揍了一顿,揍得他鼻青脸肿,哇哇大哭。
幼儿园的老师无奈之下叫了双方家长,男生的妈妈是先过来的,看见受伤的儿子,叉着腰巴拉巴拉骂了一大堆。
颜父急匆匆地赶来,就听见了男生妈妈一大堆的“污言秽语”,都是朝着小小的颜夏身上去的。
于是,颜父气得脸都红了,直接护在颜夏的身前,硬邦邦地恶声警告。
但他看起来儒雅文气,没什么威慑力,男生妈妈正在气头上,哪管那么多?
不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语气更加不客气,句句带脏,压根不能入耳。
于是,颜父直接夺了幼儿园老师的教棍,和男生妈妈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两个孩子的冲突,最终变成了两个家长的打架。
幼儿园老师目瞪口呆,围观的小颜夏和胖嘟嘟的男生都惊呆了,莫名其妙从中心人物变成了看戏的。
最后分开的时候,颜父文弱,脸上也带了伤,但他还是笑嘻嘻地说这是“胜利的勋章”。
回家的路上,他告诉小颜夏,无论什么时候,她被人欺负了,都可以召唤爸爸去打败“怪兽”,爸爸会永远保护她。
二十多年,颜父一直都信守承诺,成了颜夏的保护神和后盾。
上一世阵法前,颜父和颜母被残忍虐杀的时候,在意的也从来不是自己的疼痛,而是阵法中虚弱狼狈的宝贝女儿。
他们的脸上没有半分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对颜夏的心疼和愧疚,愧疚自己的无用。
想到这里,颜夏的眼泪流得更加凶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像在安然面前那样还得注意美感,而像是个孩童般,嚎啕大哭。
她肩膀颤抖,用力地拽着颜父的衣服,没一会儿便哭湿了衣料。
颜夏从来都是被捧在掌心长大的,模样又讨人喜欢,根本没受过什么委屈,何时哭成过这样?
颜父被她哭得心都碎了,手足无措。
想转身又怕让颜夏更难过,锅里的菜都焦糊了也顾不上,只一叠声的安慰。
“夏夏乖,夏夏不哭,爸在呢……有爸在……”
颜父的声音耐心而温柔,文俊儒雅的面上满是心疼和担心。
他的动作却是克制而小心的,放下了手里的锅铲,一下下地轻拍着颜夏的手背安抚。
不知道哭了多久,父女两个的声音都哑了,锅底也结了黑色的焦糊块块,颜夏才吸了吸鼻子,缓缓地退后了一步。
颜父转身,看到宝贝女儿的模样,心尖尖都疼得不行。
少女的脸蛋很嫩,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雪白娇软,此时布满了湿漉漉的泪痕,泛着脆弱的粉色。
她的眼睛都哭肿了,鼻尖红红的,像是只被遗弃的小兔子,可怜兮兮的。
颜父急得打转转,又是倒水又是扯纸巾:“乖啊,夏夏不哭了……到底怎么了,别怕,有爸在呢!”
颜夏的鼻子酸酸的,又一下子钻进颜父的怀里。
她能闻到颜父身上的油烟味儿,不浓,却带着温馨的家的味道。
被囚禁的日日夜夜,她都在想,要是爸妈不管她就好了。
不去固执地找她,那样就不会引得萧家注意,不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魂飞魄散。
可爸妈怎么可能不管她呢?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最在意她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颜夏的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往下掉,只是这次是无声地哭,闷闷地哑着嗓子道:“爸,我没事,我就是……想你和妈了。”
很想很想。
颜父当然知道这是个借口,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在心底叹了口气,努力扬起了一抹笑。
“原来是这样。也是,几天没见了,我们也可想夏夏了,你妈马上也快回来了。”颜父拍了拍她的肩肩膀,体贴地开口。
“嗯。”颜夏点了点头,也差不多整理好了心情。
她从颜父的怀里退出来,不好意思地抿唇,眼眸盈着水光:“爸,对不起,菜糊了。”
对不起,连累了你和妈。
“哎呀,这有啥,我正烦恼呢,今儿个的油麦菜不太新鲜,正犹豫是留下还是扔了,现在好了,夏夏帮我解决这个难题了。”
颜父朝着颜夏竖起了大拇指,促狭地眨了眨眼,带着父女之间的默契。
颜夏默了默,有些无奈,又有些暖洋洋的,眉眼不自觉地弯起来:“爸,我来洗锅。”
“你难道还想动摇你爸我的掌勺地位不成?”颜父笑嘻嘻地皮了一下,拿着锅去水池边清洗,又努了努嘴。
“夏夏,你去洗菜,茄子去皮洗净切条,豆角也切断,还有那白玉菇,一根根洗得仔细点。”
焦糊黏底的锅不好清理,但是洗菜切菜还是不难的。
颜父虽然疼女儿,但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让她插手的人,受颜父的影响,颜夏的手艺也算不错。
铲掉焦糊块块,清理干净锅勺,颜父一边和颜夏闲聊,一边烹饪晚上的菜品。
颜家虽然极为有钱,但颜父主厨,三餐很少铺张浪费,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
因为颜夏说过今晚回来,所以餐桌上添了几个她喜欢的菜。
“夏夏你从小就爱吃鱼虾,但是吃鱼不爱吃刺,吃虾不爱剥壳,偏偏成品还不行,非得最新鲜的现杀。”
颜父也因此练了一副处理鱼虾的好手艺。
新鲜的大虾,去头去壳祛虾线,只取雪白细腻的嫩肉,剁成肉泥,放入切成小段除去筋脉的青椒片上。
颜夏爱吃辣,偏偏又吃不了太辣,这样添一点儿青椒的辣味,于她而言恰到好处。
锅内热油,将包裹着虾滑的青椒油煎至两面金黄,倒入蚝油、生抽、老抽、淀粉、白糖等搅拌而成的清淡料汁。
盖锅盖闷煮片刻,直至料汁与虾肉融合,变成浓稠状。
第70章
除了这道青椒酿虾滑,还有茄子烧肉、炖豆角、白玉菇、糖醋里脊,外加一个清淡的莲藕排骨汤。
菜刚刚上齐,颜母便走进了别墅的大门。
她生了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干脆利落的黑色西装,化了淡妆,像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霸道女总裁。
但看见宝贝女儿时,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
她的眼中悄然划过些柔和,面色却仍是严肃的,淡淡地问:“回来了?”
“妈。”颜夏早已习惯母亲外冷内热的性格,飞奔着扑了过去,一下子钻进她怀里,紧紧地埋在她的胸口,声音里充满了依赖和思念。
“我从外面回来还没换衣服,你也一身的油烟味。”颜母拧着眉开口,板着严肃的脸。
只是,她却没有半分推开的动作,而是轻轻地拍了拍颜夏的背,无奈道:“多大人了,还和个孩子一样腻歪。”
颜夏的眼睛又热热的,闷声闷气地说:“我就要腻歪。”
颜母没推开她,只是丹凤眼中染上了些许笑意,抚了抚少女乌黑柔顺的长发,静静地站在那里陪伴。
直到颜夏亲热够了,红着脸从颜母的怀里退出来,颜母才拉着她的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眉头皱在了一起。
“谁给你委屈受了?”颜母沉声问。
颜夏的一双眼睛生得很漂亮,形状姣好,清澈剔透,此时微微发红,眼尾都像是涂了一层胭脂一样,一瞧就知道是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