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激情未减,正在不遗余力地调动着场上气氛,“2004年,F1中国大奖赛首次在这里举办,整整20年过去,在明年的4月,F1中国大奖赛将重新回归上海!”
观众欢呼声如潮水,评论员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撂出重磅消息,“不仅如此,就在今天,FE国际汽联电动方程式锦标赛公布了2024年的赛历,上海站仍榜上有名……”
许馥对赛车这种惊险刺激的运动不太感冒,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陆时零原来的位置视野更好,他主动和许馥身旁的人换了座,坐在了她旁边。
“听说过吗?”陆时零和她搭话,示意她看赛道上罗列的各色赛车,道,“新能源赛车。”
“没。”许馥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问道,“你不和你妹妹坐一起啊?”
“肯定要和女朋友坐一起啊。”陆时零多多少少感受到了点儿酸,这让他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道,“我今天来也是有正事的,我是赞助商代表,一会儿要参加签约仪式呢。”
许馥风轻云淡地点点头。
两人在一起快一年,她其实压根都没关心他到底是干什么的,陆时零时常故作不经意地透露出来一些,也刻意在话语中留过几次岔口,可惜她连问都没问过一句。
也从来不主动介绍自己的事情。
评论员继续介绍,“众所周知,FE是‘速度与绿色’的象征,而作为我国新能源电动汽车产业的代表,远也科技在今天的赛事结束后,将会有一场盛大的签约仪式……”
屏幕上播放起远也科技的广告宣传片。
赛车场的中心,凌祺甩弄着他刚染的一头金发,胳膊肘撞了撞旁边发怔的男人,笑嘻嘻道,“真顺利啊,阿也。”
陈闻也视线落在远处某一点,随口道,“过于顺利了。”
“什么意思?”凌祺笑容顿住,迟疑地问,“你觉得领航那些人还没死心?”
“当然。国内的赛车市场堪称荒芜,谁不想当拓荒者,吃第一口肥肉?”陈闻也声音闲闲的,“他们又不是傻瓜。”
“那他们会不会针对你?不会搞什么小动作吧?你早怎么不说?”凌祺声音都大了几分,后知后觉来了些警惕心,四处打量起来,道,“你别说,今天这些对手,看着都是些生面孔啊。”
陈闻也总算收回目光,嗤笑一声,“想吃肉,牙够利才行。硬来咬这一口,只怕他们硌掉假牙呢。”
“可他们怎么发家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心黑手也黑的……”
“你觉得我很白?”陈闻也斜斜瞥他一眼,冷风嗖嗖的,“我是什么傻白甜么?”
凌祺一琢磨,道,“也是,你也就占个脸白。”
这么一想,陈闻也实在也算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不管是在商场上,还是在赛场上。
此人极度自我,平日里连油瓶子倒了都不会上去扶一下,更是没有一点共情能力和同理心,是被可爱小朋友抱住大腿都会冷声喊“松手”的那一类,他不加害别人就不错了。
“关心则乱啊我,”凌祺摇头晃脑道,“这不是怕耽误你去F1的大事儿嘛。”
“耽误我,”陈闻也已经戴上了头盔,长腿一迈,往赛道中心走去,“有本事追上我再说。”
凌祺笑起来,也戴上了头盔,跟在他身后走去。
镜头跟着转向了那辆流线优雅的银红色赛车,“远也科技的插电式混合动力车,已经在各大赛事上亮相,并获得了不斐的战绩……”
“而工程师,也正是赛车手本人。他在18岁时,独自手工打造了第一台方程式赛车……”镜头再次聚焦在陈闻也身上,场上沸腾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
身后陆时颖的破音喊叫声尤为刺耳,“太帅啦――陈闻也――”
陆时零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这个一向文静的妹妹,心中腹诽,戴着头盔,能看出来哪里帅?
选手就位,指令枪响,比赛正式开始。
一派喧嚣热闹之中,许馥正蹙着眉头盯着手机,群聊里发了几张模糊抓拍的照片,还有一个视频。
下面有人回复:
“又来了啊?”
“有没有人管管?整天这样闹,多影响医院形象。”
“幸好许医生今天出外勤。”
许馥静音点开那个视频看了几秒,感觉头皮微微麻了一下,紧接着又是熟悉的感觉――喉咙发紧,太阳穴附近轻微地抽搐起来,带着胃部都隐约泛起不适。
她默不作声地锁了屏,往风衣兜里一揣,触到了香烟盒的一角。
四四方方的硬角壳,尖尖地硌在柔软的指心,她实在很想捻出来一根烟放松片刻,但比赛已经开始,她只好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正好撞进陆时零刚从后方飘回来的视线。
他发觉她脸色不对劲,轻声询问,“怎么了吗?”
陆时零眼光流转时,看谁都显得深情,看身后的“妹妹”时也是一样。
而那双眸子平日里是浅褐色的,但在阳光下,隐隐约约泛出些蓝色,像沉静无波的海面,任谁看了,都会被蛊惑吸入进去。
许馥想,放松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
“没什么。”她摇摇头看向他,紧接着,温柔的笑意荡漾开来,她娇声道,“只是在想――”
“蓝色真的很美。”
“是么?”陆时零知道她最爱自己的眼睛,于是低下头,脸庞微微靠近她,让她的模样完全的呈现在自己瞳孔之中,嗓音温柔磁性,如低音炮一般鼓噪在她耳边,“是因为注视着你,所以很美。”
他离得太近,气息洒在许馥脸上有些痒意,她咯咯笑起来,道,“是因为你妈妈的强大基因,所以很美。”
陆时零眸子微微睁大,笑意顿时消失了。
“上次我应该和你说过,”他压抑道,“我妈妈是中国……”话还没说完,身边人却突然此起彼伏地惊呼起来,许馥被吸引了注意力,立时转过了头去。
比赛状况从一开始就不大对。
陈闻也踩了第一脚油门就知道,车子被人动过手脚。
很不明显,但他和车几乎融为一体,不可能发现不了。
而灯灭的瞬间,从杆位发跑的黑色跑车便直直向陈闻也的方向极限内切过来,凌厉地将刚起步的他被逼退在了赛道之外。
紧接着,前方双车并行,完全地阻挡了陈闻也的去路。
他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很有闲情逸致地慢悠悠跑着,一边适应车况,一边在心里在思考那个内鬼是谁。
他们的团队还很年轻,与成熟的车队比起来,人员并不算多,因此也没有冗杂到发现不了任何蛛丝马迹的地步。
后面的蓝色赛车沉默地逼近了陈闻也。他懒懒地从后视镜里一探,看到了对方虎视眈眈的姿态。
真无聊啊,这些人,就没点儿别的招数么?
转过弯道,VIP席就在前方。陈闻也又不自觉地望向了那个曼妙身影。
好久不见,她好像又漂亮了。
身边那个男人倒是生面孔。
……他怎么离她那么近?
他收回了目光,心起戾气,连眸色都深了几分。手转动起方向盘,作势左右试图超车,甚至在过弯时仅差一点就突破了阻碍,但最后还是堪堪摆回了原位。
前方黑车果然急起来,在陈闻也又一次超车失败后,黑车猛地碟刹,强行进行减速,而后面的蓝车仿佛也是下了狠心,竟然继续加速,眼看着要夹击陈闻也,评论员心吊到嗓子眼,惊呼,“小心――”
他话音还没落,陈闻也的红色跑车却向早就做好准备,已经灵活地一个转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并在了旁边道上,任由蓝车与黑车直直相撞,发出凄惨的轰鸣声。
观众席上惊呼一片,两辆车拖着火星,打着旋飞向场外,引擎、散热器等零件残骸更是向后横飞。
其他赛车纷纷刹车或转向避让,只有陈闻也,终于开始稳稳加速,如鱼得水地避开了所有残骸,冲出了重围。
这样就想要我的命,实在还嫩点儿。
陈闻也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叩着,漫不经心地想。
车是被动过手脚,但他掌控的更精妙,根本不至于到失控的地步。
内鬼是谁,为什么背叛,又有什么所谓呢。
人心向来不可信任。
他虽年轻,但进入这个圈子的时间不算短,期间见识也经历了不少沉浮,心如明镜一般清明,并不会因为所谓“背叛”而感到痛苦或受伤。
背叛就是背叛了,什么原因、苦衷通通不重要,他没兴趣去了解。
他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或者圣母玛利亚,对拯救苍生毫无兴致,才不会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他放在心上的,只有……
想着,陈闻也又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瞥去,却发现那辆蓝车落地后,身后突然杀出了一辆不显眼的赛车,直直冲撞了上去,蓝车被弹起,正一路翻滚着朝VIP席冲去,眼看就要撞上护栏,进入人群――
“散开!快散开――”评论员的嘶吼惊恐地变了调子。
在评论员和观众的惊声尖叫中,红色跑车突然开始猛然加速,野兽一般直直冲出赛道,用车身狠狠抵住了那蓝车翻滚的势头。
两车轰然相撞,火光冲天,瞬间吞噬一切。
第3章
许馥翻身往火光里冲的时候,被陆时零拽住了她的手腕,“危险――”
她面无表情地甩掉了他的手,只道,“我是工作人员。”
也有可能是名侦探柯南。
难得休息一天,怎么连这种事都能碰见?
这辆红色赛车哪怕晚到一秒,翻滚过来的蓝色赛车怕是就要冲破护栏,跃至人群中大开杀戒……后果将不堪设想。
现场混乱至极,裁判员摇旗暂停比赛,安保人员挡住汹涌而来的激动人群,救援人员迅速到位,在粉丝一片尖叫和嚎哭中灭火、急救,许馥离得最近,动作最快,与其他急救人员一起,从快要散架的车里捞出来了那个红白赛车服的身影。
陈闻也昏昏沉沉地躺着,感觉撞车时那巨大轰鸣声仍留在脑袋里嗡嗡作响,吵得他直想呕吐。
世界变成黑洞,变成漩涡,拖拽着他不断下陷,即将沉入深不见底的海。
但还好像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意识仍不愿束手就擒,在海面挣扎滚动。
“先生,”沉静平稳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如鱼线般,四两拨千斤地,轻轻勾起了他,“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声音实在熟悉,让他魂牵梦萦好多年。他想回答,但不管怎么努力试图张口,却都发不出声音来。
“你……”好半晌,他才气若游丝地道了句,“……没事吧?”
许馥愣了一下。
谁没事吧?
估计是意识模糊的呓语吧。
应该是撞到头了。
护目镜被推开,微凉的空气涌入,他感觉好像有股热流顺沿着额角汩汩滑落,喘息时而急促,时而极为缓慢。
“冷静,保持呼吸。可以睁开眼睛吗?”
他痛苦地蹙着眉,勉强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只觉天空湛蓝,阳光刺眼,光圈忽大忽小,影影绰绰浮在他视线中,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只想闭上眼睛睡过去算了。
“做的很好。”女声道,多少有些哄小孩的意思,道,“别睡,不要怕。和我聊聊天。”
他艰难地转动下干涩的眼珠,终于看到一旁熟悉的脸。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还好,她没事。
许馥眉眼里都是温和安抚的笑意,这让她显得更美更动人,而她所谓的“聊天”更是让陈闻也从昏沉中挣脱了出来――
“这么帅啊。还这么年轻,谈恋爱了吗?”许馥一边带笑说话,一边迅速为他止血,同时冷静地打量着他的伤势。
赛车断成了两截,座舱上燃起了熊熊烈火,撞击时他应该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她很惊讶他竟然能够这么快恢复意识。
身体素质、心理素质一定都非常过硬才是。
赛车服是防火材质,挺紧身,缠住了他流畅的肌肉和修长的四肢。鲜血顺着高挺鼻梁滑下,晕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沾染在过分苍白的唇上,晕出玫瑰的颜色。
手套挣脱掉了一些,裸露着的手背泛着刺眼的红。
骨折、烧伤肯定跑不了,许馥想。但这些应该都比较轻微。
最棘手的是头部遭受了主要撞击,幸好他那辆赛车上有个人字拖形状的装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保护作用,才能堪堪止住出血点。
不然的话……
许馥蹙紧了眉。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保持基本的判断力?
她一边脱掉他的手套处理烧伤,一边仍带着笑意轻声道,“没谈恋爱的话,握握我的手。”
刚刚比赛时,身后很多粉丝的大胆发言都被她听去了,她已经知道他年方23岁,是个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黄金单身汉,从未传出过丁点儿桃色绯闻。
不过也不一定,这样出名、帅气又多金的年轻男人,还玩着赛车这样帅气的极限运动,谁能说的准?于是她继续补充,“谈恋爱的话,眨眨你的……”
话音还没落下,她的手就被他准确地握住了。
许是受了重伤的缘故,指尖都带着颤,凉凉地贴上了许馥的手掌。
很紧,很有力。许馥放下了心。
专业急救人员已到场,担架放在了旁边地上,她抬头道,“意识清醒,建议送往赛道医疗中心。”
话音落下,她自觉自己已经尽到了“志愿服务”的义务,起身便想撤退。
可那人不知是不是已经昏迷过去,竟还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一个穿着赛车服的金发男人狂奔而来,撕心裂肺地大喊,“阿也――”
“这位先生,”安保人员拦下了他,“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他忙交涉,“他是我老板,我们一个车队的,我们都可以算得上亲人……”
许馥闻言,手上又使了两分气力,道,“你亲人来了,他会陪着你的,放心。”
“不是……亲人,”他艰难含糊地吐出几个字,“医生,陪我。”
许馥愣了一下,低头看向他,莫名觉得英俊又眼熟。
身体反应快了一步,她已经反握住他的手,道,“好。”
“我陪你,放心。”
他终于放松下来,像坠入棉花糖般的云端飘飘然,彻底昏睡了过去。
人被小心地抬上担架,许馥冲旁边的医生笑了下,道,“方便我也一起吗?”
“当然。”
跟着急救担架匆忙往外跑之时,她听到陆时零在人群中唤她,和粉丝的哭喊声混在一起,很是格格不入。
他也被安保人员拦下了,正焦急地向里张望,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许馥扭头和他示意一下,眼神坚定地像要入党,用口型道“先忙了”,不等他作出反应就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