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非常谢谢您。”梁宁坤道。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那男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解释的非常清晰,
临走前,又和许馥道,“之前给您送的谢礼死活不收,鹏鹏他妈在家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许医生,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请您吃个饭。”
许馥笑道,“好呀,等鹏鹏上幼儿园了,告诉他我请他吃饭。”
那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去忙了。
眼看着人走远了,许馥才低声道,“……这是微服私访啊,梁局?”
“梁局”比“梁局长”要更亲近俏皮许多。
“还得谢谢你,”梁宁坤失笑,“怎么想到说我正在读博士的?”
“唔……”许馥作思考状,她上下打量他一遍,道,“你本来就很有书卷气啊,也很斯文,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说着,又笑道,“而且长相也年轻,就算我说硕士毕业也不会怀疑的,放心。”
眼波流转之间,带着纯真的媚意。
梁宁坤听到她的夸赞后,人都微微站直了些,半晌才道,“……麻烦了,今天非常感谢你。”
他出生在一个体制内家庭,从爷爷那一辈就在体制内深耕,父母也都是高官,从小家庭的氛围就是严肃沉默的,而他接受的教育更是一定要低调,要谨言慎行。
爷爷给他取名“宁坤”也有此意。
一方面,希望他能在这乾坤万物之中淡然处之,另一方面,也希望他未来能够用这淡然的态度,来维持万物之间的平定和秩序。
虽然在学校内也不少受到女孩的追捧,但他一向很注意保持距离,都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
而进了体制内,他的身份便再也不是秘密,大家对他敬而远之,说话极为礼貌客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
因此许馥简单的一句玩笑话,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也不知道怎么回复比较合适。
而且许馥这话一落下,她弟弟的眼神立刻就更锐利了几分,好像是很不满意他作为自己姐姐的朋友一样。
于是梁宁坤友好地向他点了点头,伸出手来,“你好。”
两人虚虚一握,他转过头向许馥道,“你弟弟很帅。”
陈闻也动作一顿。
他眉心微蹙,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却被许馥打断。
“啊,对了,”许馥很认真地道,“刚刚那个是病人家属,他儿子先天性聋,人工耳蜗价格非常昂贵,幸好医保有报销,当时超市还组织了捐款活动,帮他给儿子植入了人工耳蜗……这份工作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梁宁坤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温声道,“请放心,我有分寸。”
“那我就放心了,”许馥笑道,“祝你工作顺利呀,宁坤。”
-
和梁宁坤道别了之后,两人继续逛超市,陈闻也沉默地推着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吵么?”许馥问他,“感觉怎么样?”
陈闻也感受了一会儿,调试之后果然好了许多,声音已经不那么嘈杂了。
他道,“不吵了,比之前舒服很多。”
“那就好。”许馥停下脚步,故意走到他身后面,“看看你能不能判断出来我在哪个方位哈。”
“我喊你,你指一下我的位置。”
“好。”
陈闻也站在前面,听到许馥在身后喊他,“小也?”
他背对着她,指了指左后方。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许馥喊,“小也?”
他又指了指左后方。
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许馥故意往右边走了走,又偷偷走回来,其实人还站在这里没动。
她放下心来,陈闻也完全能够分辨声音的方位了。
于是她走上前来拍了一下他的背,笑道,“真棒呀,小也。”
陈闻也敛眉看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睫微搭,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轻轻眨了一下。
……又来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威R感。
许馥眸色闪烁,心里打鼓,不知道这小子又要开口说什么。
……小也。
为什么别人都是宁坤、时零,轮到他就是“小”也?
“许馥,”陈闻也沉默半晌,直接喊了她的名字,“我想你叫我闻也。”
“有什么区别么?”
许馥没想到他憋了半天就说了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她不太理解地看了他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
然后陈闻也又自言自语似地小声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叫你姐姐……你本来也没比我大多少。”
第41章
陈闻也适应戴助听器的这些时间里, “走进寂静”的公益事业也开展的如火如荼。
这天傍晚时分,许馥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语言康复训练的王老师打来的。
明天是语言康复学校组织活动的日子。
近来许馥去的次数多了, 和那里的老师和学生们都逐渐熟稔起来。
王琳琳就是其中一员。
她和老公年轻时在上海打拼,小女儿在老家, 让老人帮忙照看,有次发烧被带去小诊所里面打针,一针新霉素下去, 孩子就这样聋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 如海浪般,让家庭这一叶扁舟倾翻。那些年来, 他们带孩子到处去看病, 尝试了各种偏方, 但已经没有重建听力的希望。
后来她和老公耗尽了多年积蓄,又借了不少钱, 等为孩子植入人工耳蜗时,早已错过了最佳的语言学习时期。
她和老公商量后, 决定老公一人赚钱,她亲自教孩子说话认字。
在陪伴孩子的过程中,她掌握了和聋哑小孩相处的技巧,后来在一次活动中和张阅雨认识后, 便被招聘来“有声”语言康复学校当了老师。
多年后的今天,她的女儿王芸已经考上了大学, 学的是儿科。
“馥馥,”王老师很喜欢许馥, 喊她也亲昵,“明天过来不?”
“过来呀。”许馥把电视暂停, 食指绕着头发,笑道,“怎么,想我啦?”
“是呀,一天不见都想你呢。孩子们也是,刚刚廖岩他们专门跑过来找我,让我问你明天来不来呢。”王琳琳在那边笑,又道,“最近流感来势汹汹,我们的两个美术老师接连发烧病倒了,这都一个星期了,还没痊愈,也不敢让他们回来,怕传染孩子们。你可要小心点儿。”
“好的,我打了疫苗,健康着呢。”许馥问,“那孩子们最近都没上美术课呀?”
王琳琳叹口气,“是啊。哎,对,你会画画么?或者有什么其他的特长?明天来给孩子上堂兴趣课怎么样?”
“我的特长……”许馥卡了壳。
她思索了下,好像只有玩男人……还能看看病。
于是叹气,“……真没有。”
王琳琳笑道,“没事没事,你过来他们就开心的。”
语言康复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以前在聋哑学校在读的,后来植入人工耳蜗,才转来做语言康复。
绘画,是大部分聋哑儿童最喜欢的一堂课。
虽然听不见,说不出,但是在他们的笔下,这个世界一样的缤纷多彩,美不胜收。
电话挂了,电视还暂停着,身后纸笔接触着发出连贯的“沙沙”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很美妙。
许馥灵机一动,转过身来,“小也?”
陈闻也不太高兴地停下了手中动作。
距他“不叫姐姐”“叫我闻也”的提案被无视已经好几天的时间了。
他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地抬起头来,“嗯?”
许馥扒着沙发靠背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过画画来着?好像还学过挺久一段时间,现在还会么?”
陈闻也望着手里的本子,沉默几秒,把本子举起来给她看,问,“这样算还会么?”
那是一张画了一大半的手绘平立面汽车线稿。
“哇,”许馥很惊讶,“还真的像模像样的。你学这么好啊?”
陈闻也:……
别提了。
那时候还是许馥先对画画产生兴趣,要去学的,他想跟着她一起,就回家说自己也想学。
结果许馥三分钟热度,上了几天就打滚儿说不愿意去了,他有样学样,也回家打了滚儿,结果被陈琛一顿训,说选择了就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
……结果一下坚持到现在。
他轻描淡写道,“我学的是汽车设计。”
许馥站起身走过来仔细看那本子。她虽然自己不会画,但欣赏水平还是有的。
尽管只是线稿,已经能看出他的功底来,从比例到透视都堪称完美,充满现代科技感。
妙啊。
她本来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还真找对人了。
许馥问,“画画应该是一通百通吧?你会画别的么?”
“……比如说?”
陈闻也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位置。
许馥站得离他太近了,弯下腰看他的本子时,整个上半身都倾斜向了他,棕色的长卷发从她肩膀滑下,如绸缎一般散落。
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那香气逼近,铺开,让陈闻也的心脏开始悸动。
“唔,”许馥一时也想不到,她指着那本子,“你之前还画过什么?全是车么?”
陈闻也道,“……也不全是。”
许馥眼神一亮,“还有什么?静物之类的会么?”
她把茶几上的花瓶拿来,往他面前一放,一副“让我考考你”的模样,抬了抬下巴,“画个看看。”
陈闻也看一眼那花瓶,又看一眼她。
她对绘画的印象确实还停留在第一节课。
那时老师讲解完毕后,就放了一个苹果在桌面上,让他们先画画试试。
许馥坐他旁边,老师讲的时候咬着笔跑神,讲完了低头和他说小话,“这个老师没有传单照片上长得那么帅。”
然后几秒画了一个苹果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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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闻也拿起笔来。
许馥饶有兴致地站在旁边看他画。
没想到陈闻也刚下了寥寥几笔,那轮廓就精准地跃然纸上,许馥一看,立即觉得没意思了。
“这是不是太简单了?”许馥眼睛一转,“要不你画我吧。”
陈闻也笔尖一顿,抬眼看她,语调拖长,带着些含糊的不正经,“画你?”
又是这种沉沉的,富有侵略性的眼神。
“有什么问题?”这个眼神每次都能刺激许馥的神经,好像在挑战她作为“姐姐”的地位似的。
她挑眉问,“是要一动不动很久么?”
“不用。你看电视吧。”陈闻也垂下眸,重握起笔,“画你的话,我就不用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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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翻过去一页,干脆利落地下了笔。
许馥被那话烫了一下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蔫蔫儿的回了沙发。
没过多久陈闻也就把那本子递过来了,“喏。”
他画的很认真,笔法老练,竟然是她在医院的模样。
是一张她的侧脸。
她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头发盘成高高的丸子头,戴了副无框眼镜,表情严肃认真,微微歪着头,蹙着眉,唇抿得很紧,好像正在仔细倾听,思考着什么。
白大褂下的宽松裤腿上,画了几朵俏皮可爱的小花。
身材、五官都画得无比精妙,准确得像现场看着她速写。
“……我上班的时候都是面带微笑的,你画的不像。”许馥捏紧了一点那本子,开始鸡蛋里挑骨头,“而且这花也不写实,我们的裤子哪有这样的装饰?”
“哦,好的。”陈闻也很虚心地接受她的批评,“这花是我送给你的。”
许馥:……
谁闲着没事儿给人裤腿上送几朵小花?
真老土。
她问,“你明天有事么?”
“没事,”陈闻也想到就烦,他闷声道,“驾照还没重审呢。”
这段时间他习惯了戴助听器,听力发生了这么大变化,稳妥起见,他预约了驾照重审。
重审之前,就暂时不开车了。
这也导致他这几日心情极为暴躁。
自己开惯了车,实在不习惯坐别人的车。他嗅觉灵,不喜欢出租车里人来人往的复杂气味,又嫌弃凌祺和范子明的开车水平,自己去哪儿都不自由,于是看谁都不顺眼,没少骂人。
吓得凌祺最近嘴都不碎了,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范子明痛定思痛,还专门在公司开了会,说老板刚出院,这几天还不习惯,心情很不好,叫大家皮都绷紧一点,不要去触这个霉头。
他们开车还不如许馥。陈闻也当时吊着张臭脸,坐在副驾驶想。
许馥开车忽快忽慢的,偶尔还会猛地一个刹车……至少很有意思。
许馥对着那张画左看右看,觉得他的绘画水平非常合格,颁出一张许可证,“那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语言康复学校吧?教小朋友画画。”
“……我么?”陈闻也眼睛微微睁大了,他重复一遍,“我,教小朋友画画?”
“是啊。”许馥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行么?”
她觉得陈闻也实在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而且还很细心,他自己这么会画画,教小朋友一定没问题。
陈闻也沉默半晌,又发出疑问,“……我啊?”
“你助听器不好使了?”许馥挑起眉,重复道,“你,明天,教小朋友画画。听清了么?”
“……听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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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许馥很放心地将陈闻也交给了王琳琳,“喏,我拉来的外援,叫他小也就行,让他教小朋友们画画吧。”
她笑眯眯地向陈闻也介绍王琳琳,“这是王老师。”
陈闻也面无表情地点头,“王老师好。”
王琳琳眼睛一亮,“小也老师好,这么俊的呀,同学们肯定都很开心呢。”
陈闻也气压很低,勉强道,“谢谢王老师。”
王琳琳笑得很开心,“那我们走吧,教学楼在这边。”
许馥用胳膊肘撞撞他,挤眉弄眼,“快去吧。”
陈闻也犀利的眼神转过来盯着许馥,“……你不去?”
“我不去。”许馥心情很好,笑容也温柔,“我今天有别的事情呢。”
陈闻也简直不敢相信,“你……”
“哎呀,快到上课时间了,”王琳琳抬手一看表,“小也老师,快,这边走。”
陈闻也被王琳琳像小朋友一样哄着领走了,许馥在后面和他挥手道别,笑着喊,“加油哦!小也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