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听不到——杨明夜【完结】
时间:2024-01-18 14:35:57

  奇怪,明明是照着她的喜好在挑。
  炖盅在小火上慢烤,咕嘟冒着细密的泡,陈闻也旋身进了厨房。
  许馥歪了歪脑袋,从沙发望向陈闻也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够看到他的侧脸。
  黑色的助听器挂在耳上很是显眼,他垂着眸,神态闲适,正拿汤匙轻柔搅动。
  好像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抬手熟稔地在筷盒中取了个小勺子,轻舀起了一口,侧过些脸,就着手心吹了吹凉,喝了。
  滚烫的液体流过受伤的舌,他的眉毛鼻子都疼的皱起来,吐了吐舌,但好像又觉得味道不错,挺自得地点了两下头。
  许馥忍不住笑。
  陈闻也很警觉地转头看过来,许馥在他看过来之前别过了目光,带着笑意望向了电视剧。
  简直毫无破绽。许馥心里洋洋得意。
  身后很快响起脚步声,陈闻也端着一碗百合雪梨汤走到她身旁,挑了挑眉,含糊地问,“你笑我?”
  “……哪有?”许馥很无辜,“我看电视呢啊。”
  陈闻也将那小瓷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道,“烫。”
  说着瞥了眼电视,视线又落回到她脸上,淡淡道,“这集男主角出车祸了生死未卜,女主角急得整日以泪洗面,正常这时候你应该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怎么会笑?”
  许馥一口气哽住,不上不下地,道,“……我不喜欢这个男主。”
  陈闻也歪歪头认真望向她,像是在考察她这话的可信度,很快他得出了结论,一针见血地拆穿她,“骗人。你喜欢这个男主。”
  许馥:……
  她眼神乱飘,敷衍地糊弄他,“嗯嗯,我刚跑神想到别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
  “……我的其他的事情。”许馥生硬地回复,被他好奇宝宝的模样惹毛了,使起坏来,“你说那么多话,舌头不痛啦?”
  话音一落,她想起刚刚他被那汤烫的嘶哈嘶哈模样,实在是很像大热天吐舌头的小狗,忍不住又带上了点笑意。
  陈闻也顿悟了,他赌气道,“……你就是笑我。”
  笑他酒量不行,笑他喝醉了咬了自己。
  思绪才转了两三秒他就把自己哄好了,自言自语道,“酒量是练出来的。我才刚开始练,很正常,以后会好的。”
  他安慰自己不丢人,说着就走去拉开了冰箱门,道,“今天借你一瓶喝喝。”
  许馥着急忙慌地喊他,“喂――”
  她喊这一嗓子作用不大,陈闻也已经开始在冰箱里挑选起来。
  许馥一见势头不妙,从沙发上跳下来,迅速地挤在他身前,双手在背后关上了冰箱门,“不许喝。”
  她紧靠着冰箱仰起脸想瞪他,陈闻也清晰的眉眼却蓦然落进她视线。
  许馥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很近。
  她几乎是从陈闻也和冰箱之间挤进去的,如今后背紧贴着冰箱门,好像再靠近一点,唇舌就会相触,然后失控。
  “……”她一系列动作太行云流水,紧张地过了头,陈闻也有点懵,也忘了和她拉开距离,“怎么了?”
  她咽了咽口水,轻轻别过头去,眸光闪动,“喝醉耍酒疯怎么办?”
  “我不会……”陈闻也很笃定,随后想到什么,神情也松动,“……吧?”
  他恹恹地退后一步,往书桌前走,“那不喝了。”
  笼罩着她的气息离开,许馥心才落回了下来。
  呼。
  喝点酒再说出来点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可怎么搞?
  说得她都想喝点儿了。
  她自己转身拿了瓶,就站在冰箱旁边拉开了易拉罐,仰头咕嘟咕嘟地灌了两口。
  陈闻也望着她灌酒:……
  他刚在书桌旁坐下,眼神有些哀怨。
  许馥放下易拉罐,被酒沾湿的唇晶亮,望向他时往上抿了抿唇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闻也莫名其妙喉结滚动了下。
  她路过他身边,豪气地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道,“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炫耀的。”
  柔软手心带着酒罐的冰凉,从衣领旁沁入,让他很有焐热她的冲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要是多停留一会儿就好了。
  许馥窝回沙发,打开手机,看到盛郁发来了猫猫的视频。
  她点开了,猫咪被逗猫棒逗着“喵喵”地叫,实在是很可爱。
  但她心思却飘忽,注意到余光里,陈闻也正对着电脑忙他的赛车设计,表情平静,没有一丝变化。
  他昨晚还冲她“喵”呢。
  那声音比猫儿还挠心,带着男人微微沙哑的磁性,和他发红的眼尾,泛着水意的眸……
  陈闻也的声音突然好像又浮现在她耳边,“……喜欢我么?”
  视频还没播几秒,许馥迅速地关掉了。
  陈闻也似有感知地抬起头来,她转过脸,避开了他探寻的目光。
  露出的脖颈修长,红印极显眼。
  “……他年纪太小了。”陈闻也对那红印耿耿于怀,他蹙了蹙眉,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嫌弃道,“一点都不稳重。”
  吻痕到底是谁留下的?
  他想不到,他明白那是她的自由,但他忍不住想向全世界开炮。
  “盛郁么?”许馥有点迷茫地瞥他一眼,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恶评从哪里来。
  她沉吟了一下,和他探讨起来,“唔。还好吧,在同龄人里算比较稳重的了。”
  “哪里稳重?”陈闻也沉沉望她一眼,难得夹枪带棒起来,小声嘟囔道,“你看男人没有一点眼光。”
  许馥挑挑眉,“你有眼光?”
  “男人看男人肯定不一样。”
  许馥将那小瓷碗拿起来舀着喝,梨汤很清甜,她慢条斯理道,“那你点评一下我们共同的男性好友?”
  “我们没有共同的男性好友。”陈闻也轻嗤一声,“他们也配当你或者我的好友?”
  许馥看着电视,小口小口喝着梨汤,轻描淡写地拿捏他,“看不出来就算了。”
  ……
  陈闻也憋闷死了。
  他平日里在外面嚣张惯了,爱怼人,反应又快,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胸膛起伏几下后,他还是很快向她低了头。
  “……盛郁不行,年纪小,太幼稚,被保护得太好,不会照顾人。”
  陈闻也转着笔,靠在椅子上,低声道,“你会很累的。”
  许馥动作变得缓慢,一时没回答。
  “陆时零,”陈闻也眯起眼睛来,想到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牙根都咬紧了些,说话也难听,“烂黄瓜,有什么好?玩玩也就罢了。”
  “就算他愿意改,也能改,身上也已经被浸染了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多多少少总会露出来点吧,你有那个好脾气忍么?我觉得你根本忍不了。也不会有耐心和他掰扯。”
  “陶染这人有病,有大病。”陈闻也嫌恶地“啧”一声,讲起别人坏话没一点心理负担,还叮嘱道,“他脑子不好,少跟他接触。”
  许馥听着他对陆时零的点评还觉得有点意思,听到陶染这里就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陶染脑子还不好?A大年纪最轻的医学教授。”
  “年纪最轻的医学教授算什么,”陈闻也的好胜心立刻起来了,“我还是……”
  ……中国首位F1赛车手呢。
  他生生将那话咽了回去,顺口改了头衔,“中国首位F2冠军呢。”
  “……总归他们都不适合进入一段稳定的关系。”陈闻也索性说得更明白,“在这些男人里面,我也是冠军。”
  该说不该说的话反正也都说出去了,他往椅背上闲散一靠,面上胜券在握,心里暗自紧张掂量。
  说了别人一大堆,他自己呢?真是冠军吗?
  一个听障人士……
  他安慰自己,幸好有助听器,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
  也幸好对手都不够强劲,他依然是最适合她的人选。
  还有谁?
  应该没了吧?
  许馥的梨汤喝完了。
  她思索着陈闻也所谓的“稳定的关系”。
  怎么算稳定?
  结婚么?
  她将那小瓷碗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地“砰”的一声,手机与此同时在茶几上震动了起来。
  “喂,”她接起来电话,轻声道,“宁坤?”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笑了笑,“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今天见到叔叔我也很开心。”
  下一句声音更是温柔――
  “好,晚安。”
第50章
  ……谁?
  陈闻也僵直着身体, 紧紧望着沙发上那个窈窕的背影。
  她接起电话笑着对那边回答,长而顺滑的卷发散开落在身后,发梢随着她的笑意轻轻颤动, 卷曲着勾起他的心跳。
  宁坤。
  他迅速与记忆里的那个男人对上了号――
  是在那个超市里偶遇的男人。
  对方短发齐整干净,眉目温和谦逊, 穿一件舒适柔软的针织外套,但人却并不松散,背脊极直, 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 显出正直纯良来。
  好像就连许馥临时起意将他编造成“在读的博士”,都会让他感到有些欺骗别人的抱歉。
  许馥夸了他, 说他“有书卷气”“斯文”, 让陈闻也印象深刻。
  她夸自己的时候就很敷衍, 好像只说过“帅”。
  不过那次见面时两人好像还很生疏。
  对方还以为他真的是她弟弟,装模作样地夸他很帅, 许馥对他的态度也不过是平平淡淡。
  但这次不一样。
  她打电话的那语气,不像平时对盛郁那样随意, 也不像对陆时零那样轻佻――
  好像对对方很是尊重,听他说话时会微微压紧手机,听得更仔细,说话时声音虽轻, 却又笃定诚恳,连笑意都很真心, 好像是真的非常开心……
  陈闻也在心里细细揣摩,兀自一惊。
  ……许馥对他, 好像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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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馥憋着笑,听着梁宁坤在那边很是无奈低沉的声音。
  “……很开心今天见到你和黎阿姨, ”梁宁坤在电话那边艰难地措着辞,一听就是当着某领导的面,正现场表衷心,“我今天……工作有点忙,唔,有点必要的事情,绊住了手脚。希望你不要介意。”
  好一个“必要的事情”,有多必要?
  许馥忍不住破防笑出了声,她勉强压着笑意道,“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今天见到叔叔我也很开心。”
  “嗯……”梁宁坤话到这里就说完了,他显然很少进行这样的社交活动,平日里官场的游刃有余完全派不上用场,电话里奇妙的冷场让他下意识地加上了一句,“下次有机会的话……”
  “……我请你吃饭,”他略带磕磕绊绊地把这句常用的结束语甩出来,又不大笃定地加上了两个字,“……好吗?”
  没想到许馥在那边松快地应了。
  “好,”她说,声音很温柔,妥帖地结束了他的难堪,“晚安。”
  梁宁坤顿了顿,也带了点笑意,温声道,“……晚安。”
  电话挂掉了。
  他缓慢地将手机从耳边放下,有些无奈地望向对面正生闷气的父亲。
  “打过电话了。”他温和道,“许医生不介意。”
  梁语堂刚有些松动的面色立即又沉了下来。
  “不要叫‘许医生’了,太见外了。”梁语堂道,“你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哥哥妹妹……叫馥馥就好了。”
  梁宁坤想到小粉团子喊“哥哥抱”的模样,唇角微微上翘,垂眸应道,“好。”
  梁语堂转头往外望,眼神里有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天真憧憬,轻声道,“以后,说不定……也会是一家人。”
  梁宁坤倏然抬起眼来。
  “宁坤,”梁语堂转向他,沉沉叹了口气,敛眉低声道,“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父子俩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聊过天。
  两人都陌生,都不知所措,梁宁坤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只道,“请您不要这样说。”
  父亲还是时常出差回来上海的,但每次都行走匆匆。
  他会关心他的成绩,却不过多指责他的问题,会关心他的生活,却不会干预他的人生选择。
  他在意的是叠彩峰岭的万里山河,是浩瀚辽阔的宽广天地,是社稷苍生的日日饱暖,是死难亡灵的待伸冤屈。
  那些太大太辽阔,相比于此而言,某一个个体的人生走向,对他来说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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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梁宁坤打从心底里认可他的选择。
  他钦佩自己的父亲,也真的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那样的人。
  但如今,他才发觉自己有点看不懂父亲了。
  或许他从来没有懂过。
  因为梁语堂深吸了一口气,向来沉稳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不易察觉的隐隐颤音,“我想向黎茵求婚。”
  梁宁坤第一次听到父亲对他提出了要求和希冀。
  他说,“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祝福,儿子。”
  -
  许馥的心情因为这个电话而变得很好。
  当然,梁语堂在餐桌上已经表现了非常足够的对黎茵的重视――
  但这么一看,梁语堂简直紧张黎茵紧张得过了头。
  她想到父母离婚,许知远离开了上海后,黎茵独自在阳台上抽的那一支支烟;
  又想到梁语堂的无微不至,临别时的依依不舍,想起她今晚抽那支烟的笑容,是释怀和放松。
  许馥真切地感恩梁语堂父子的出现。
  也真切地希望一切顺遂。
  毕竟她母亲的人生,因为她的贸然出现,已经足够曲折。
  哦,还有她的倒霉父亲。
  许馥想到许知远那三天两头的频繁联系就头痛。
  好像是在关心她,字里行间还是在拐弯抹角地咨询黎茵的消息。
  她心中不免生了几分歉意。
  对不起了,爸爸。
  我妈好像没我想象的那么沉迷工作……而且你女儿要爬墙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顺手将电视关掉,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正好与陈闻也的视线相撞。
  他黢黑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像平静却暗潮涌动的湖面,像匿伏已久的猎人,仿似下一秒就要拿枪口轻柔撩开他们之间的那层薄纱。
  他那通乱七八糟的分析臭屁、恶劣,又精准击中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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