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听不到——杨明夜【完结】
时间:2024-01-18 14:35:57

  “那我开完会晚点再过来?”
  “嗯嗯,”许馥胡乱点头,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多问一句,“开会?”
  “嗯,远也科技。”陈闻也很平淡地道,“就在隔壁,很快回来。”
  隔壁?
  ……隔壁!
  许馥想起那栋堪称城市地标的,高耸入云的大楼,想起那高贵奢华的石材,和极具现代科技感的玻璃幕墙。
  这么想来,好像确实总在播放着点儿她完全不在意的汽车广告。
  “……好,去吧,”她手指抚上胸口那崭新的钻石项链,那是陈闻也出门前亲自给她戴上的,他挑选的项链。
  然后勉强将那惊人的产业与面前的年轻男人结合起来,“陈总。”
  -
  陶染每次路过这栋办公楼时心情都会很烦躁。
  “远也科技”四个大字异常张扬招摇,据说是陈氏的家族企业,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是继承人陈臻与其爱妻叶灵婚后育有一子,取名“陈闻也”后,顺便将公司也更了名。
  他们竟然为了自己的孩子改了公司的名字,只为祝福陈闻也能够行稳致远。
  而他呢?
  他不由得想笑。
  “陶染”,希望他沾染上什么呢?
  染上他那从未见过,却也从未离开的哥哥,陶然么?
  “陶染,陶然,”他小时甚至还诘问过父母,“别的兄弟也会起一模一样读音的名字么?”
  “我甚至不知道你们看着我的时候在叫谁。”
  “是面前的我,还是那个早死鬼哥哥?”
  母亲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得。
  但父亲的那个巴掌有多狠,有多疼,他倒是记忆犹新。
  家庭实在是非常无聊的东西。
  天生就要和那些恶心的人绑定在一起,到了成年也不能完全剥离开来。
  感情更是奇怪。
  他不懂一个人为什么明明只存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却可以在之后的数十年内都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记。
  这么说来,人类就是恶心的,软弱,卑鄙。
  只为一己私利,可以随意地捏造,玩弄另一个生命。
  谁不是这样呢?
  他自己也是一样。
  温文尔雅的微笑假面,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乐于助人的热心形象……
  他慢慢学会通过伪装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却在得到之后却发现,也不过如此罢了。
  父母的爱,朋友的爱,未免也太廉价。
  他也不稀罕了。
  他只觉得脏。
  更觉得孤独。
  如此无聊的人生,愚蠢的生命,到底谁会感恩活着?
  这样的念头生根发芽,日渐茁壮,驱使着他――
  到了那一天,他在实验室里赏玩着那手术刀时,突然发现那锐利一面和自己脆弱的手腕格外配。
  不,是殷红的鲜血,才和手腕配呢。
  想到那大朵大朵即将绽放的血色玫瑰,陶染突然感觉无比的期待。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应该会很漂亮吧?
  ……不如用鲜血染红他一片空白的世界试试?
  是许馥,她打扰了他的雅兴。
  “那什么,学长,打扰你一下,”她推开门凑过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最近如果我男朋友问到你,可不可以说我正在做实验,比较忙?”
  陶染微微挑起眉,理解的、礼貌的淡笑很快浮现在脸上。
  他放下了那把手术刀,轻柔道,“……可以。”
  从许馥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陶染的注意力。
  他觉得她和自己是一类人。
  陶染喜欢她面对男人时那种诚恳温柔的表情,他可以敏锐地从她那表情之中看出背后真实的漫不经心。
  别人看不出来,但他可以。这难道不是一种心有灵犀?
  她是玩心很重的猎人,是残忍恶劣的刽子手,把这些虚伪软弱的人玩弄在掌心,将他们高高抛起,又重重跌下。
  是喜欢那种刺激么?
  还是享受对方跌落时的痛苦表情?
  陶染很想知道。
  等她玩够了――
  他想要和她聊聊。
  “……学长,”他听见温婉的女声响起,不知道哪里,好像和以往有些许不同之意,“有空么?我们聊聊。”
  ……或许就是现在么?
  陶染勾起了一抹温润的笑容,突觉心中有些忐忑和期待,“好。”
  他跟着许馥走进办公室。
  视线毫不遮掩地、贪婪地望着她的背影。
  从她微微卷着的发,看到洁白小巧的耳朵,随着步伐摇曳着的姣好身姿。
  他不知道已经这样望了她多久多久。
  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玩累,等着她去面对、去了解真实的自己,也接纳真实的他,然后他们都会成为彼此的唯一。
  她会独属于他一人,他当然也会独属于她一人。
  ……
  许馥思索了下,还是将那门锁上了。
  她在他对面站定。
  陶染好整以暇地望向她,眉目宠溺,“想聊些什么?”
  “学长,”她抬起眼,目光笔直地望向他,“陈闻也是我的男朋友。”
  陶染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但声音依然被怒火烧灼到滞涩,“……哦,这样。”
  许馥平静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脸上。
  “你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可能会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想请问一下――”
  “或许是和我有关么?”
  ……
  下了那个夜班后,陈闻也带她去了公园回血,第二天上班时遇到胡蝶,突然又想起那个没聊完的话题来。
  “胡蝶,你是真的觉得陶染喜欢我么?”
  胡蝶不当一回事,“是啊。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来着,你怎么会不知道?”
  “好好说。”许馥蹙起眉来,“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胡蝶看她神色凛然,自觉兹事体大,也认真了起来,“我想想。”
  她思索了一下,“你不在医院时,他从来没有来医院找过陶教授。一次都没有。你在的时候就常常来。”
  “这可能只是偶然事件。”
  “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这可能只是主观感受。”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胡蝶猛地一拍大腿,“你记不记得你刚来规培的时候?那时候咱俩还不太熟悉,所以我就是看了个热闹,后来也忘记告诉你。”
  “你那时候谈了个很有书卷气的小白脸,好像学习特别好但是很清贫那种,来医院找你,衣袖都洗得发白,记不记得?”
  许馥勉强回忆着,“好像有点印象。说重点。”
  好像刚谈恋爱的时候相处得还挺愉快的,她知道对方的家庭条件,出去约会时常顺便就付了,对方虽然很不愿,但也很有傲骨,红着脸说以后一定会成千上万倍地请回来。
  后来不知道怎么,对方就开始特别在意钱的事情,什么事情都要抢着付钱,许馥为了迁就他,还要考虑降低生活质量,实在是很麻烦,于是就提了分手。
  “我听到陶染和那男孩聊天了――他说话虽然很客气很礼貌,原话我不记得了,但话里话外就是说人家没钱,配不上你的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确定?”
  “确定!”胡蝶拍着胸脯,“那时候我还觉得陶染这人怪好嘞,劝那男孩别浪费青春,后来一想,管他啥事儿啊?狗拿耗子,肯定是喜欢你。”
  ……
  “什么误会,”陶染好似不太理解地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许馥轻轻叹一口气。
  “我查了洗车中心的监控。”她道,声音平淡,带着隐隐的不悦,“看到你踢了他的助听器。”
  随着这句话出口,室内的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
  沉默像胶水,将他们周边的氧气粘滞,让人渐渐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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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馥打量着他,薄唇微抿,并不打算主动打破这沉默。
  “……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陶染抬眼望向她,“你会相信么?”
  许馥神色很平静,“说实话,不会。”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会帮对方捡出来,道歉才是。
  但监控里陶染自始至终就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望着俯身蹲下的那个男人。
  那是她的男人――
  向来骄傲的、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们在聊什么?
  为什么吃个饭的功夫,陈闻也就会变得像只湿漉漉的流浪狗一样伤心?
  直到胡蝶告诉了她之后,她才恍然大悟起来。
  “那么,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陶染道,“……你会怎么想?”
  “我当然会不开心。”许馥道,“但也会想知道原因。”
  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陶染低低地重复她的话,停顿半晌,问,“你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是,为什么要欺负他?”
  许馥完全不明白他再说什么,只莫名其妙地蹙起眉,“有区别么?”
  陶染眉目平和地望向她,好像很执着于这个回答。
  “这两个问题不就是一个问题么?”许馥被绕迷了,耐心也所剩无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欺负他?”
  陶染明白了。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苦衷,也根本没打算各打五十大板。
  她只是纯粹地为她的小男朋友来讨公道了。
  他觉得有点好笑。
  “因为我觉得他很蠢。”
  他冷声道,“我不想你在这些蠢人身上浪费时间。”
  陶染突然变得很不像陶染。
  但许馥却奇怪地认为,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十分寻常,完全没有感到违和。
  她眯起眼睛来,“……你觉得陈闻也很蠢?”
  想了一想,她又稍微有些泄气,“好吧。有些时候是挺蠢的――但是我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而你,又为什么要如此高高在上地来管教我的时间?”说到这里,她语气不免有些冲,话音落下,又突然想到了陶教授和张阅雨,勉强压下性子,最后一句放轻柔了一些,“……我实在是不明白。”
  她试图缓和气氛,并为他找台阶下,“可能我们认识的时间长,我把师父师母当成亲人,你也真的把我当成了亲人,但我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
  她听到陶染的轻笑。
  “我怎么可能会把你当成亲人?”
  “亲人那样的定义――根本不配出现在你和我之间。”
  陶染向她一步步走近,许馥突然感到他的情绪很不对劲。
  从那双一潭死水的眸子里透出了星星点点的疯狂。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那你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什么定义?”
  陶染声音很轻,眼神极执拗,“我爱你,馥馥。”
  “我真的很爱你。朋友、亲人、爱人、灵魂伴侣――这些都不足以去定义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我希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想要那种交融着的,不分你我的关系。”
  许馥在心里爆了粗口。
  她扶着桌子慢慢后退,余光寻找身边趁手的东西,一边望着自己与门之间的距离,顺便将桌面上一把的手工剪握在手心。
  门突然被人敲响。
  “咚咚咚”地,声音很急,门把手紧接着被人粗暴地试着拧动,“馥馥――”
  “……学长,”许馥稳住心神,扯起一抹笑,“有人在敲门呢。”
  陶染仿佛根本听不见一样,他视线痴迷地向她步步靠近。
  敲门?
  还不是那个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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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聋子,到底为什么要来打扰他和许馥的生活呢?
  他凭什么呢?
  他甚至听不到。
  为什么却会被人爱着?
  爱,难道可以试没有理由、没有条件的么?
  敲门声停下的瞬间,那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陈闻也大步生风地向许馥走来。
  她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事没?”他问,声音很急,检查她的动作有点像在机场做安检。
  “没事。”许馥瞬间放松下来,呼一口气,想了想,还是道,“……是我不小心锁的门。”
  说着,她略显迟疑地望向陶染,却突然愣住了。
  陶染没说话。
  刚刚陈闻也检查许馥有没有事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微微举高的手。
  纤细修长的指尖里,竟然捏了一把剪刀。
  很奇怪,他突然就看不清楚她了。
  泪水混乱无序地涌出,但陶染只是微微歪着头,带着些迷茫地望向她。
  他可以理解她生他的气,也可以理解她会拒绝,甚至完全可以理解她并不爱他。
  毕竟连父母都不爱他,他为什么能寄希望于她会爱他呢?
  但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拿起锋利的武器面对他――
  明明,明明,他只是想试着给她一个柔软的拥抱啊。
  他在这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控制表情的能力,泪水大颗涌出,显得人极为狼狈,让许馥蹙紧了眉。
  “学长……”
  陈闻也与她同时开了口。
  “喂――死疯子。”陈闻也骂人时音色懒洋洋的,带着点狠意和痞劲儿。
  “你吓到了人,”他牢牢地将许馥护在身后,眉目阴沉起来,肌肉绷紧,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猎豹,“自己哭个什么劲儿?”
  -
  陈闻也心有余悸。
  开完会回来问了盛郁,知道许馥和陶染在一起,只能耐心等待。
  但越等心里越打鼓,还是去敲了门。
  发现门被反锁的那一刻,他简直急火攻心,贴在门边听到了陶染几近疯狂的低语,和许馥看似冷静实则却有一丝慌乱的安抚。
  于是立即破门而入,但也生怕晚了那么一会儿,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之后的时间,他简直就像个保镖一样对许馥形影不离,
  “……女厕所,也要跟着么?”许馥冷脸问他。
  他们项目的工作人员不多,卫生间连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他是怕她自己失足掉坑里?
  “你去吧,”陈闻也坚定道,“我就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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