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是中文,他怎么像不认识一样?
读了几遍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脚边是一个行李箱,他出门出得急,薄薄的卫衣外面只套了件黑色单外套,稍显凌乱的发丝,昭示着他在飞机和出租车上奔波的经历。
许馥望着他的眼圈一点一点地漫起红,看到他不太理解地蹙起眉,抬起眸来。
“分手……是什么意思?”他声音颤极,微微歪头看向她,语气里都是不确定,“你是不是发错了?”
然后他好像有点想明白,“哦,还是在做什么游戏――就是那种测测男朋友反应之类的?”
“……不是,”许馥只说出来这几个字,就感觉心像被利刃剜了似的,随着心跳的节奏钝钝地发痛,“我是真的和想你分手。”
“我不明白。”酒店的走廊里没有什么人,很安静,陈闻也克制着音量,上前一步,想要走进房间里,但许馥却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他只能顿住脚步,去拉她的手,小声问,“为什么?”
许馥咽了咽嗓子,干涩道,“没有原因。”
他的手竟然比她还冰凉,手心却全是汗,颤着握上她的,晃了晃,像求饶,又问,“太突然了,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情么?”
这才没说几句,声音就哽咽起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说了我会改的,以后你和谁在一起吃饭我都不会介意――”
“你为什么非要让自己不介意?”许馥艰难道,她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只能背过另外一只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不愿意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性一起单独吃饭,这是非常正常,也完全没有问题的一件事情,你完全有权利生气或闹脾气,但你甚至都没有这样做――你做得真的已经足够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不理解,“……那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是这几天出什么事情了么?对不起,是我没有关心你,我这几天一直在处理顾司允的事情,他是个随时会炸开的雷,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我马上就会把他送进监狱……”
……这样啊。
许馥突然感觉非常泄气。
对方忙着处理正事,自己却胡乱地猜测,患得患失地生闷气……
实在也太惹人嫌了吧。
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在这样的沮丧之中,她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果然如此。
一旦亲密关系越界脱轨,势必失去控制。
自己也痛苦,让对方也痛苦,两个原本洒脱的人都备受折磨,变得不像自己。
如果她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他们应该都会更快乐、更独立、更自由自在才是。
他也不需要那么辛苦地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要在这深更半夜跨越两个城市的距离……
现在也来得及。
长痛不如短痛,只要熬过这么几天不习惯不适应的日子,一切都还可以回得去。
“我说了没有原因。”许馥抽出手来,她别过眼睛,强调,“开始我就说过了,我想要一段随时可以结束的感情。”
“现在就到了结束的那个时间节点了。”
“死刑还可以上诉呢,”陈闻也试图让这个话题轻松一点,他想笑一下,但偏偏眼睛红得更厉害,“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判我死刑?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别这样……”许馥不敢再看,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只有声音还勉强算稳,“你答应我不可以纠缠的。”
她用气声道,“我讨厌纠缠的男人。”
“姐姐……”
许馥最后仅剩了一点点气力,趁他用手背挡住眼睛彻底无力抵抗之际,将那门轻轻合了上去。
第77章
“妈耶, ”陆时颖一大早到许馥的房间里,吓了一大跳,她伸头探脑地打量, “你这眼是怎么了?”
“别提了。”许馥面色平静如水,她对着镜子, 用粉底液小心地遮去眼下痕迹,又戴了副框架眼镜,勉强遮住了核桃一样肿的眼睛, “昨晚熬夜看了一本BE小说。杀千刀的狗作者, 也不提前预警。”
陆时颖立即感同身受,“哎呦, 那是挺烦人的, 我也看不了BE, 给她差评。”
“算了吧,”许馥拎上包, 道,“现在写小说的都玻璃心, 挣不了几个钱,点灯熬夜的也不容易。”
“这倒是。那不喜欢就早点弃文吧,喜欢就多留言鼓励鼓励。”陆时颖挽住她的手,嘻嘻哈哈地往会场去, 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许馥漫不经心, “嗯,什么?”
她神秘兮兮, 但面上掩藏不住地得意,“我和洪棒棒和好了。”
“你――”许馥一口气上不来, “你什么?”
“和好了,嘻嘻。”陆时颖笑得甜甜蜜蜜,“你也很为我开心吧?”
许馥按住胸口,狠狠咬牙,“……我开什么心?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还能留下点美好回忆吗?”
“嗨,”陆时颖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要多自信就有多自信,“那都是懦弱者的说辞。怎么长就一定会痛呢?不试试谁知道?”
……哎。
许馥在心里叹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试出来是什么结果,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得门儿清。
不过相信爱情有什么错呢?
她捏捏陆时颖的手,真心实意地为她开心,“祝福你。”
“也祝福你。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呢?”陆时颖冲她挤眉弄眼,“洪棒棒昨天可是和陈闻也坐的一班飞机。”
“他运气好超售了,坐到了头等舱去,知道陈闻也是我偶像嘛,本来想说打个招呼认识一下,没想到他上了飞机就睡死过去,空姐想找他要签名都没找到机会,等一落地又精神抖擞,瞬间就见不着人影。”
她戳戳许馥的腰,笑得贼兮兮,“你来姨妈了吧?还有时间看BE小说呢。”
许馥还确实到了生理期,昨晚的情绪尤其不稳定,这会儿也没好到哪里去,勉强勾了勾唇角,算作回应。
论坛很快落下帷幕,陆时颖和洪棒棒准备在北京再玩一个周末,许馥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也不想回上海,硬是在酒店里磨磨蹭蹭多住了两天,才终于订了机票返程去。
起飞时是陈闻也送的她,一路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得像她是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巨婴,之后又开始分享那些芝麻大点的小事,逗她开心。
他讲起来什么笑话的时候,总是许馥还没来得及笑,自己先笑个不停。
等红灯时一定要来拉她的手,捻捻她的手指,又低头吻她指尖,有时候吻都还嫌不够,总觉得爱意表达不出来似的,还要轻轻地舔咬她。
舌尖滚过的时候,指尖痒,心底也痒,许馥总要克制一会儿,才能提醒他,“绿灯了,小狗。”
他咬了人还不承认,“说谁小狗?”
两人有说有笑,时间流逝得很快,路途会无限地缩短。
而如今她孤身一人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想不清楚他们才分手几天。
痛苦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也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感。
她感觉简直像度过了一个世纪。
可心口怎么还一点都没有要愈合的迹象?
这里气温明显更高一些,阳光和风都和煦,她收起了陈闻也给她准备的保暖套装,也并不觉得寒冷。
只觉得孤单。
身边少了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再没有人握她的手,舔咬她的指尖,也没有人与她分享那些芝麻大点的小事了。
等她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按了指纹推门而入时,这种孤单蓦地爆发开来,她鼻子一酸,再次落下泪来。
眼泪一旦决堤,就再也停不住,她站在门外无声呜咽着弯下腰,脑海里全部都是前几天那个同样站在门外的男人。
她的家恢复了没有他时的模样。
门口的潮玩不见了,球鞋不见了,沙发上他费尽心力布置的“工作室”不见了,茶几上的花瓶空空荡荡,被摆在了角落里。
每次开门会在脚下欢快绕着的小狗也不见了。
连着那狗窝、玩具,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玄关上留下了一把孤零零的钥匙。
那是许馥担心密码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没电,专门给了他一把让他收着,如今他也原原本本地还了回来。
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收拾好了他那么多的东西,离开了这个家?
如今这里整整齐齐,被复原到了他来之前的模样。明明是她的家,却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甚至没有勇气迈进去一步。
她不想去看他空荡的卧室,也不想看到通通消失了一半的情侣牙刷和浴巾。
不是,这还怎么住人啊?
都怪陈闻也,这个倒插门――
谁允许他把她的家装扮得面目全非,又一一复原的?
让她从小住到大的家,如今突然就变得像个空壳了。
……哦,她神思混乱地意识到,每一步都是在她的允许之下进行的。
是她同意他搬进来,是她主动给予他更多的空间和自主权,又决然地把他赶了出去。
他倒还真的是不纠缠。
就那么害怕被她讨厌是么?
许馥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拿起自己的车钥匙,扭头就走。
她是真的想搬家了。
今晚反正不能一个人住在这里。
去哪儿好呢?
哦,对,黎茵叫她回上海找她来着……
她的母亲当时到底是怎样度过这段难熬时光的?
许馥快步走向车库。
她决定还是要去找母亲取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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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馥在车里用掉两小包纸,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又仔细地补了妆,决定向母亲小小地坦白一下子。
事实证明,人,真的还是要听妈妈的话。
从一开始黎茵就叫她不要的了,说她会伤陈闻也的心,但她估计也想不到,她的女儿也会这么倒霉地栽进去吧?
哎。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时,才意识到今天虽然是周末,但这个时间黎茵可能根本不在家。
幸好,里面很快传来了OO@@的声响。
许馥做好了所有向母亲诉苦的准备,说辞也想好了,总归要在母亲家住一段时间休养一下,从成熟的女人那里汲取一些能量,才可以重新积极地面对生活。
千想万想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是一张极为熟悉,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呦。”许知远眼镜也没戴,头发凌乱,手指捏着鼻骨,懒懒散散地和女儿打招呼,“早上好。”
“……现在快中午了,”许馥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云里雾里地走进客厅,“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妈呢?”
许知远打着哈欠跟过来,凉凉瞥她一眼,“这孩子,这话说的。我是你爸,我不在这里谁在这里?”
“黎茵,”他转头往楼上喊,“馥馥来了。”
“啊?”
“啊什么啊,纸包不住火,快点给我下来。”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许馥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一天还会和她的父母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吃午饭。
许知远掌的勺,黎茵尝了第一口菜,就撇嘴,“咸了。”
“真的假的?可能太久没做了,”许知远道,他夹起来尝一口,蹙起眉来,“不咸啊。”
他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望向黎茵,“是你口味儿变了吧?吃什么淡的了?”
黎茵筷子拍了下来,柳眉一竖,“我说咸了就是咸了。是你口味儿变了吧?”
又是这样。
不说话还好,许知远只要一开口连着说出超过15个字的话,黎茵必然会反驳他,然后两人就会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许馥捏着筷子顿住,感觉额角开始抽抽,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中终于忍不住开始发飙。
“烦死了,”她失去冷静,嗓音甚至第一次盖过了他们两个,“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在一起就要吵吵吵,好不容易离了婚消停了,怎么现在又这样藕断丝连的,连就连吧,结果还是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吵架,到底是在干嘛?”
“就不能断得干净一点,互不打扰然后各自岁月静好么?!”
她气得拍了桌子,手心生疼,疼得她想哭了,“就是因为你们的婚姻搞得这样一塌糊涂,才会给其他人也带来不良的影响!”
两人同时住了嘴,有些诧异地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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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是农村走出来的第一批大学生,当年的省状元,进了体制内,后来又果断下海,成功创业,紧紧站稳了时代的每一次浪潮之上,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黎茵是大城市的独生子女,父亲从政,母亲行医,是正儿八经的官二代,也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娇娇女,仕途一帆风顺,未来无限可期。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甜蜜时光。
在许知远还没有辞职下海之时,两人都是刚进体制的菜鸟。
许知远有全国第一的高等学府背景,清贫却有傲骨;
黎茵则有着相当强硬的背景,性格娇纵,潇洒恣意。
那时候两人都年轻,白天在一栋大楼里是互相看不上眼的死对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对方,夜晚却窝在许知远的出租屋里疯狂地互相索取,接吻,做/爱。
明明戴好了安全措施,却中了那万分之一的概率,有了许馥。
一段露水情缘突然孕育出了结果,许知远的父母带着他一起上门道歉,而黎茵的父母无比愤怒,他们强烈反对,要打掉这个孩子,压下这件事情,甚至以将黎茵扫地出门作为筹码,对峙极为激烈。
许知远甚至下了跪,撇去那些多年来养成的傲气,他低下头颅,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贫穷、一无是处的普通男人。
两人克服千难万阻结了婚,总算迎接来甜蜜的二人世界。
年幼的许馥简直就是家里最亮的电灯泡,让两人干什么都不方便。
她一次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大床空空荡荡,哭着去敲隔壁的房门,被许知远黑着脸打开门抱起来哄,第二天早上就问许馥想不想去找奶奶玩。
黎茵笑眯眯地在旁边帮腔,比划着,“奶奶家有小院子,可漂亮了。”
许馥好奇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她开始隔三岔五地被送去乡下奶奶家玩了。
刚开始她觉得奶奶家完全不如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好玩,但后来随着许知远和黎茵的关系不断恶化,奶奶家就变成了许馥最安全的避风港。
激情褪去后,问题才开始一点一滴浮出水面。
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和圈子不同,两人互相都不能理解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