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确定的开口，“姜翠？”
姜翠抬眼看着姜棠，早就没有了以前的那副精气神，也不见年前挑衅她的那副模样，整个人魂都没了一样的憔悴。
姜翠低着头，声音放低，“我来面试。”
姜棠皱了皱眉头，盯着姜翠瘪下去的肚皮，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到现在满打满算，姜翠怀孕应该也是六七个月才是，怎么回事。
“我孩子没了。”
察觉到姜棠的目光，姜翠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姜棠惊讶的抬眼看着姜翠。
孩子没了？
姜翠早就没有了以前那副怎么也看姜棠不顺眼的模样。
姜棠顿了顿，正了正色，没有多问，就开始面试姜翠。
姜翠是高中学历，按照他们厂里的标准，其实有资格被录取。
不过，姜棠盯着姜翠的名字，迟迟没动。
直到下一个同志上前来，姜棠才继续正常面试。
等到上午面试结束，姜棠离开面试区，往办公室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姜翠还在。
大冷的天气，身上还是穿着单薄的衣服，看到姜棠出来，她细碎着步子走过来。
双手揪在一起声音轻轻的，“我想找你谈谈。”
姜棠打量了一下她，还是带着人去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的火炉旁边，缓了一会儿，姜棠才看着姜翠，扬声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姜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声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被姜虎弄没的。”
姜棠盯着她的肚子，没说话。
姜翠不需要她说话，很可笑，她以前嫉妒姜棠，不喜欢姜棠，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能听她说话的人，居然只有姜棠。
就算姜棠是因为不在乎，她也觉得讽刺。
姜翠继续开口，声音淡淡的。
“姜虎天天去缠着我，找我拿钱，找我给他介绍工作，找我要对象。”
“好不容易肚子里是个男孩儿，我在陈家的日子好过了，都被姜虎毁了。”
她看着姜翠，眼神已经完全失去焦虑，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跟姜家断绝关系了，陈家现在要我离婚，什么也不给我，还在给陈谦物色新的结婚对象。”
“我费尽心力的嫁进城里，什么都没有得到。”
姜棠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没说话，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觉得姜翠可怜嘛？或许有一点儿，但是光是一想到她们之前对秦宵对她做的事，又可怜不起来了。
“你跟我说这些是做什么。”
姜翠盯着姜棠，“姜棠，我们关系那么不好，你之前为什么还妄想要点醒我。”
姜棠眨了眨眼，回忆了一下，之前好像是跟姜翠说过几句话。
她盯着姜翠，声音淡淡的，“我只是觉得，你改变不了现状，一个人清醒的沉沦，才是折磨。”
姜翠就算是知道姜虎就是吸血鬼又能怎么样，就算是知道陈家不好，就算是知道她要参加高考才是正路又能怎么样，她已经深陷进去了，根本就改变不了。
看着自已一点一点被吞没却无能为力，好像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人生，还怎么挣扎。
“是……是吗？”
姜翠愣了愣，随后嘲讽一笑。
“原来是这样。”
她看着姜棠，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以往的歇斯底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姜棠，你会招我吗？”
她直接问姜棠，姜棠抬眼看她，淡声道，“犹豫过。”
看着姜翠一副虚弱到随时都要消失的样子，姜棠实话实说，“你这副样子，有让我起了恻隐之心，但是……”
“最后还是没有打算要招你。”
她还是这么坦诚，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坦荡且问心无愧的模样，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若是以前，姜翠一定会说一些刻薄难听的话，但是现在，她听完了只是点点头。
“你说得没错。”
她看着姜棠，“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你之前说的对。”
“我到现在这个下场，最后能来找的，还是你，不过心里还是带着渺小的希望，只有你可能会帮我的希望。”
现在，希望落空，她怪不了别人。
以前一件事情她绕了几个弯都要拐回来怪姜棠，现在不会了。
她站起身来要走，姜棠盯着姜翠不停的捂着腹部的模样，扬声道。
“你跟陈谦离婚了没有？”
姜翠顿了顿，那个男人是她自己选的，之前还大言不惭的在姜翠面前说要嫁给爱情。
自从她没了孩子之后，陈谦一开始还在关心她，后来慢慢就淡了，越来越冷漠。
陈母跟她摊牌说要离婚的时候，那个男人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默认了。
姜翠才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没有回头，只低声道，“还没有。”
随后又自嘲的笑出声，“不过也快了。”
姜翠转身看着姜棠，“我都还没挪窝呢，他妈就迫不及待的想给他找下家了。”
姜棠看着姜翠，“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怎么办？”她低头看着姜棠，“今天来这里，就是想最后试一试，找一个容身之地，就跟陈谦离婚。”
姜翠看着姜棠，“我是想嫁进城里，但是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他。”
“他妈瞧不上我，就觉得我是为了钱，我要告诉她，不是这样。”
姜棠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姜翠，“所以，你现在孩子没了，陈家要让你离婚，你还跟姜家断绝关系了？打算什么都不要。”
听着姜棠难以置信的眼神还有说的话，姜翠笑了笑，也觉得自己蠢透了。
但是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只是想以后跟他们断了干净。”
“姜翠，看来我没有说错，你是真的只会占我的便宜。”姜棠几乎是轻哼出声。
姜翠垂眸，头一次没有反驳。
“陈谦还喜欢你吗？”姜棠有些好奇。
姜翠愣了愣，低声道，“我感受不到他的喜欢了，我不确定。”
“感受不到？那就是不喜欢，他喜欢你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既然你见过，现在又感受不到了，不就是不喜欢了？”
姜翠唇角动了动，默默重复了一遍姜棠说的话，低嘲出声。
“是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要是还喜欢，怎么会感受不到。”
姜棠看着姜翠这副模样，淡声道，“既然他不喜欢你了，你什么都不要，没有任何意义。”
“你的孩子都没有了，家也没有了，还要离婚，你还想守着各自安好就这么跟他离婚？”
姜翠默默开口，“可是，陈家现在根本不让我回去，姜家……我也回不去了。”
不离婚她又能怎么办。
“姜翠，你对着我的时候，不是很不要脸吗？陈家现在要你离婚，马不停蹄的要找一个新的儿媳妇。”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还怕什么？”
“可以离婚，但是要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拿回来再离婚，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没多久。”
“她们就算要强制你们离婚，道德上也不会被认可，你要是不同意，这婚就离不了。”
姜棠盯着姜翠，“好歹是读过高中的人，还要我说什么嘛？”
姜翠愣了愣，看着姜棠，突地就笑了，笑声完全覆盖了整个办公室，像是要把这些天的郁气都笑出来。
笑着笑着她就哭了，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狼狈不堪。
姜棠坐在炉火前，看着她哭。
秦宵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姜翠弓着身体卷在地上哭。
他眉头紧皱，快步走到姜棠身边，黑眸扫了姜棠身上，低声道，“没事？”
姜棠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要他放心，“没事儿。”
男人才吐了口气，坐在姜棠旁边。
姜翠哭得够了，才慢慢停止了哭声，然后缓缓站起来。
看着并肩坐在一起的夫妻俩，她笑了，还真是郎才女貌。
姜翠的目光从姜棠身上移到秦宵身上，声音都哭哑了。
“秦宵，我以前是喜欢你，真的想嫁给你的。”
看着男人的视线落在姜棠身上，姜翠继续说。
“只不过那时候，你不愿意娶，还非要退彩礼。”
姜翠像是回忆起以前的事，唇边带着笑，“我以前不止一次的想过，秦宵你奶奶，她怎么就不能再撑一段时间呢，撑到我跟你结婚了，那这些年以后的事情，都不可能发生了。”
秦宵的手握住身边的小姑娘的手，握得发紧，姜棠偏头看他一眼，对着面色紧绷的男人笑了笑。
“后来，秦宵他妈就拿了钱跑了，秦宵都还不愿意娶我，极少数的去我家里，不是退婚就是要钱。”
“我那时候都已经高中生了，秦宵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明明该是我看不上他的，他还跟以前一样看不上我。”
明明就应该是秦宵配不上她了才是的。
她越看秦宵就越觉得厌恶，明明就是一个泥腿子，明明就配不上她，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姜翠看着夫妻俩人，嘲讽道，“姜棠，其实怂恿你代替我嫁给秦宵那天，我是期待你会被秦宵赶出来的。”
她几乎是喃喃细语，“谁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那时候，又妒忌又松了口气。”
“看着你们越来越好，看秦宵对你越来越好，比杀了我还难受，凭什么，以前他不愿意娶我，但是就愿意娶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你。”
听着姜翠的话，姜棠转脸看着男人，淡淡的想，这家伙娶她，明明就是奔着她会跑所以才娶的。
倒是还让姜翠误会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盯着俩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姜翠已经能平淡面对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姜棠跟秦宵深深鞠了一躬。
“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说话的那天，还真是神奇。”
“我的虚荣心跟嫉妒心驱使我做了不少坏事。”
她盯着姜棠，神色认真，“姜棠，我该给你道个歉的。”
“让你平白因为我的嫉妒心被为难，对不起。”
姜棠从来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
她愣怔片刻，盯着姜翠，没说话。
姜翠直起身子，“你说得对，我好歹是个高中生，能听得懂话，既然双方都没有爱了，那就把利益掰开来算，我不会跟陈家妥协，该我要的，我不会放手。”
姜翠盯着姜棠，深吸了一口气，“姜棠，谢谢你，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里跟我说那些话。”
她说完了之后，无神的眼神似乎都有了微弱的光，看了姜棠跟秦宵一眼，自己转身走了。
看着重新被关上的门，姜棠转脸看着秦宵，低声道，“她孩子没了，跟姜家把亲也断了，现在要离婚。”
秦宵稍稍颔首。
姜棠低声道，“秦宵，她来找我，是来厂里面试的。”
“我没答应。”
看着一个刚没了孩子的女生虚弱得不成样子的模样，姜棠的心不可避免的软了，但是，从前的事情她就算不放在心上，也不会轻易地选择原谅。
秦宵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薄唇轻轻贴上小姑娘的额间，声音带着气声，“做的好。”
姜棠手揪着秦宵的手掌，轻轻咳了一声。
“刚刚暗示她回去陈家拿回自己的东西。”
“我不喜欢陈家，如果他们狗咬狗的互相不放过，一直纠缠在一起才好。”
秦宵黑眸带着笑意，小姑娘说的对，但是让姜翠去维护自己的利益，还是提醒了她。
秦宵把人抱紧怀里，低低的喟叹一声。
“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不管。”
姜棠在秦宵怀里蹭了蹭脑袋，软声应了一声。
过了两天，面试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新员工的培训也正在持续进行。
姜棠看着秦宵，软声道，“秦宵，明天开始我就在家里，不回厂里了。”
她的话一出，小家伙猛地抬头盯着她去，声音都高了好几个度，“嫂嫂，你能在家里陪初阳嘛？”
姜棠偏头看着小家伙，眉眼弯弯，“嫂嫂在家，不过在家也会工作哦，只能陪初阳一会儿。”
秦初阳开心的点点脑袋，反正嫂嫂在家了，他就开心。
他会乖乖的，不打扰嫂嫂，陪他一会会儿他也高兴。
秦宵看着弟弟开心的样子，黑眸里也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从这天之后，姜棠就不用去厂里了，她留在家里，吃完早饭，就直接进了书房。
姜棠这几天一直在忙设计的工作，跟小崽子在家，小家伙乖乖的，从来不打扰她，还会时不时的给姜棠倒热水，送点心，小家伙贴心得不行。
中午，姜棠还在书房里忙。
小崽子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儿，就听到院子门口的敲门声，他眨了眨眼睛，扬着声音冲着二楼喊，“嫂嫂。”
连续喊了好几声，姜棠才从工作中回过神来，听见小家伙的声音，她迅速应了一声。
就听见小崽子说院子外面有人敲门。
姜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离开书房，往楼下走去。
走到院子里，小崽子扑过来的同时，姜棠也听见了院子门口的敲门声，不急不缓的倒是很有规律。
姜棠皱了皱眉，走到院子门前贴上，往外面喊了一声。
“请问找谁？”
门外似乎听到了姜棠的声音，敲门声停了。
姜棠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门口的人说话。
“姜棠同志，是我。”
姜棠眨了眨眼，这声音，门口的人是陈谦？
她没有开门，秀眉微蹙，朝着门外问，“有什么事？”
门口声音停了一会儿，才道，“姜棠同志，事情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你能把门打开，我们面对面谈。”
姜棠皱了皱眉，弯下身子低声附耳在小崽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小崽子乖乖的点点头，然后往客厅里走去。
姜棠才回应陈谦。
“秦宵现在不在家，你等秦宵回来了再说。”
陈谦怎么可能等秦宵回来，他就是趁秦宵不在才敢来的。
“姜棠同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先开门成嘛？”
姜棠等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小家伙从客厅里跑出来，才把院子门打开，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陈谦。
陈谦一见姜棠开门，抬腿就要进门，姜棠连忙拦住，就这么盯着他。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