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的死我很抱歉,我这个人前半生虽然做错了很多事, 但我从来不会说谎,也不会否认自己做过的恶, 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 你的妹妹并不是我害死的,我也不否认她的死有我的一部分原因。”
李邙只认为她虚伪, “谁杀了人后会傻得承认, 你害死了我的眉儿, 我一定也要让你尝到相对的报应!”
之前的她在宫里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他寻不到报仇的机会, 可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被赶出宫的女人!
宋嘉荣明白了他的恨意从何而来,但是现在当务之急的是要解决瘟疫的事。
她再次看向莫知县,恳请道:“大人,趁着瘟疫还没有全面爆发之前我们更应该要早做准备,早点防范就能少死一个人!你要知道瘟疫一事非同小可!”
莫知县捻着胡须摇头,一脸为难,“如果宋大夫你说的是其他事,本官说不定会同意,但你说的瘟疫只有你一个人见过,是真是假本官也不敢相信啊。”
他的意思也很直白,想要他相信,可以,拿出证据来。
见她还要再说,莫知县不耐烦挥了挥手,“行了,既然是没有证据的捕风捉影,本官看在宋大夫前几日受了冤枉一事倒能既往不咎,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大人,民女说的话都是真的啊!”宋嘉荣见他们都不信,也急得不行,“要是大人不信,可派人和我到村子里一探究竟,就知道真假。”
清楚知县早已不耐烦的李邙火上浇油,“宋大夫,你难道真要我们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吗,要是真的有瘟疫,上头肯定会派人来,现在摆明是没有瘟疫,你在妖言惑众,趁机报复上一次知县打你板子的仇!大人,像这种居心不良,心肠歹毒的女子简直不配为医!”
宋嘉荣还想要争取,直接被李邙用力的往地上一推,高高在上带着报复的恶意,“宋大夫,你要是再造谣有瘟疫的事,按照大晋律法,处火刑!”
他们的集体不信任,宁可盲目的逃避也不愿意直接面对瘟疫,忽然让宋嘉荣想到了一句话。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
知县走后,埋怨她耽误了自个时间的大夫们对她更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真以为看了几本医书,治好几个得了普通风寒的人,就敢自称大夫,也不知道是谁给的脸。”
“就因为有这种人,才害得大夫的名声越来越差,张口闭口瘟疫,真当老夫从来没有见过瘟疫吗。”
“无知小儿,死不足惜!”
甚至外面的百姓不知道从哪儿得来风声,一窝蜂的涌进会事的厅子,他们本来还在为之前冤枉宋嘉荣的事情感到愧疚,谁知道她居然诅咒他们会得瘟疫!
这种没有医德的人,怎么配得到他们的愧疚,更有激进的人,扬言要烧死她,以求五瘟使者谢罪。
瘟疫,哪怕他们没有经历过瘟疫,也知道瘟疫有多可怕。
因为知道,才害怕。
“烧死她!”
“像这种心肠歹毒,诅咒我们得瘟疫的女人就应该把她活生生烧死!”
也有相信宋嘉荣的百姓为她说话,“宋大夫不会无缘无故说有瘟疫,说不定宋大夫说的是真的。”
“反正我相信宋大夫,宋大夫不会骗人。”
可是很快,为宋嘉荣说话的,无辜的路人也被打印上叛徒,走狗的罪名。
眼前的一幕,和她被李邙强行污蔑是假大夫的那一天何其相似啊。
历史好像,又一次在她眼前重演。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有了撑腰的底气。
她本可以依靠裴珩的帮助,强行实施下去的,但她居然不想。
这一刻,她承认自己有着从灵魂里带出来的劣根性。
你们不是宁可信假大夫都不信我,还扬言要把我烧死吗,为什么我对要烧死我的人以德报怨,吃力不讨好。
今天的天空上乌云沉沉,一如她低迷的心情。
返村的途中,满脸难堪的宋嘉荣松开紧咬的唇瓣,“我没有让他们做到正视起瘟疫的严重性,是不是很没用,我要是再努力一点,说不定就能说服他们,让他们相信我了,而且瘟疫一旦爆发可不是件小事。”
林全不赞同地摇头,“公子说了,好言难劝想死的鬼,如果宋大夫还想继续留在郦城行医,不能一味的求着他们,而是让他们来求宋大夫你回去。”
“上赶着倒贴的永远不值钱,不懂得被他们珍惜,他们更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怎么样的好大夫。”
“可,那也是他的子民啊。”宋嘉然愕然,有些不敢相信他会说出那些话。
林全讪笑,“宋大夫你可知,为什么每一次行军打仗之前,总会有人唱衰,以此霍乱军心。那么在出现这种事的时候,我们会怎么做。”
宋嘉荣咬着唇思考了一下,“杀鸡儆猴。”
林全露出赞赏的视线,“那我再问,被杀掉的人是不是也是晋国的百姓,陛下的子民。”
“可是二者之间并没有关联啊,一个可能是叛国贼,奸细,但是那些百姓却是无辜的。”宋嘉荣懂了,又好像不太懂,也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生了个聪明的脑子。
她了想,又问,“哪怕两者之间真的有关联,可是他们之间也有无辜的人啊。”
“你真的信他们是无辜的吗。”林全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把问题抛给她。
宋嘉荣则是陷入了迷茫之中,或许她不懂的地方,他能给自己解惑。
快马赶回张家村,发现外面已经被官府的人围起来,一律不准里面的人出去。
看见官兵的那一刻,宋嘉荣以为是要把他们都封锁在里面,让他们绝望无助的等死。
她刚想要靠近村子,立马有戴着用棉布制成的布巾的士兵走过来,“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忽然间,宋嘉荣眼前一亮的向不远处的白衣男人招手,“师兄。”
“师妹。”正与裴珩说话中的男人见到她,很高兴的向她走来。
“师兄怎么在这里?”宋嘉荣想要问他,你回来了怎么不写信给我,但想到他们两人关系称不上多好,只能作罢。
不过看见师兄出现在这里,她对能研究出瘟疫的药方的信心开始成倍增加,如果,要是师父也回来的话,更好不过。
“我本来是要拜访祖父的,但是听到这里发生了疫情,祖父年纪大了不好在操劳,要是不小心染上瘟疫很可能会扛不过来,所以我主动请缨过来帮忙,也不算浪费我一身所学。”谢玄衣说完,眉头微皱,“你明知道现在有瘟疫,怎么还到处乱跑。”
“因为我想的也和师兄一样,不想浪费自己的一身所学。”宋嘉荣回。
谢玄衣一听,眉头皱起,“胡闹,你一个女人知不知道瘟疫有多可怕。”
宋嘉荣笑容一僵,“我知道,但我也想要尽自己的一分绵薄之力。”她攥紧拳头,“我意以绝,师兄你不用劝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裴珩不赞同他的话,“大夫的职业与性别无关,只与医德医术有关,宋大夫不惧会被瘟疫感染的危险愿意来帮忙,本就难得可贵。”
一句话堵的谢玄衣倒像个小人。
宋嘉荣也有些意外,更多的是他给予自己的尊重,承认她是一位大夫。
在他的眼里,她首先是个大夫,随后才是个女人。
疫情来势汹汹,情况远比他们所想的要棘手。
宋嘉荣之前在郦城对莫知县说要成立疫药房一事,没有想到他会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裴珩递给她一块用纱布,湿棉花制成的面巾,“这是太医院研究出的用来阻止瘟疫通过口鼻,唾沫传染的方法。”
宋嘉荣也清楚易感染的瘟疫都是会通过空气,唾沫传染,没有犹豫的接过后戴上,“太医院的人来了吗。”
“还在路上,不过附近的大夫已经被我聚集在此地。”
宋嘉荣忽然想问,你说的大夫,是否包括郦城的大夫,但是又好像没有要问的必要。
是与不是,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宋嘉荣不知道的是,她当日离开郦城的下午,就有一个帽子都歪了的衙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人!”
正在后堂的知县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快说!”
“刚,刚才庐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说是临安突然爆发瘟疫,现在半个城都沦陷了。”衙役说得太急,差点儿导致一口气喘不上来。
静,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临安怎么会突然沦陷了!”
肩膀被抓住的衙役也是吓得急白了脸,“是真的,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庐州的大人现在还没走,正等着大人过去处理此事!”
吓得白了脸的莫知县脑子空白一片的往后退,正好退到太师椅上,两条腿都是软的。
她说的居然是真的。
很快,由县令张贴告示,采取的还是宋嘉荣先前提出的建议。
在进城的入口设立关卡,严禁普通人随意出入,疫情期间禁一切娱乐,走街串巷,酒坊茶楼青楼暂停歇业。
甚至瘟疫爆发的速度远比众人所想象的要快,莫知县刚颁布告示。
下午就有呕吐,腹泻,高烧不退等症状的病人出现,不是一两个,而是数十个,先前对瘟疫依旧半信半疑的人,在此刻真正感受到了恐惧。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肠子都悔青了,更认为自己简直不是人,不相信那么好的宋大夫,转而听信真正无德的庸医!
特别是主张不信有瘟疫,笃定她是在妖言惑众,更要煽动百姓烧死宋嘉荣的李邙更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会有瘟疫,现在又不是大灾大荒的年代,要知道医书上都说了,大灾过后才会出现瘟疫!”
现在的太平盛世,无论哪一条都不符合瘟疫发生的灾点。
“都是你,要不是你说没有瘟疫,我们也不可能会不信宋大夫!更不会惹上瘟疫!”人群中有愤恨的捡起篮子里的叶子砸过去。
“假冒宋大夫身份的庸医是你,怂恿我们烧死宋大夫的也是你这种无耻小人,你才是最应该被烧死的人!”
“黑心庸医滚出郦城!”
“黑心庸医滚出郦城!”
这一次愤怒的百姓,将怒火转向了李邙。
他自己种下的恶果,终得要自己咽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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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宛宛类卿
张家村, 临时搭建的疫药房里。
宋嘉荣听到脚步声,特意从书架一角探出头来,见到来人, 眉眼弯弯, “师兄。”
她脸上高兴得犹如小姑娘的雀跃,是裴珩来到郦城后从未见过的,也更嫉妒起她口中的师兄。
原本这些都是属于他的,若不是他的自私,懦弱感作祟。
“我还想着师妹不在药房,肯定是在这里,果然我没有猜错。”同裴珩一块过来的谢玄衣手上拿着一本手札。
宋嘉荣腼腆道, “我们刚试过从温治, 从寒治,所以我想看一下,能不能试一下《黄帝内经》里的祛除邪气。”
“我也正有此打算,不过师妹就算在忙,也不能忘记吃饭,人在精神高度紧张下, 更不能忘记自身。”谢玄衣莞尔一笑,把带来的食盒递过去。
“要不是裴大人提醒, 我都没有注意到你正午没到食堂用膳。”
“师兄不说, 我都不感觉到饿,你一说, 反倒是有点饿了。”宋嘉荣放下手中翻阅到一半的《黄帝内经》来到三角架旁, 把手放进水盆里反复清洗清洗。
“师兄吃过了没, 可要和我一起用点?”
谢玄衣摇头, “我已经吃过了, 师妹自己吃就好。”
一旁的裴珩听着她们旁若无人的交谈,才第一次把目光落在谢玄衣的脸上。
人生得斯文俊秀,为人又谈吐有礼,出自医学世家,和荣儿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
他能直面感受到,他比顾槿安带给自己的威胁更大,何况他和荣儿之间还有着一层师兄妹的关系,是他目前无法企及的亲密羁绊。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不只是共同探讨医术的伙伴,在他眼里更是多情俊秀的男人和貌美聪慧的女人。
这时,谢玄衣开口,“师妹,你头上的簪子很好看,很衬你。”
“簪子?”宋嘉荣听他说的话略感奇怪,她的簪子不就是一根很普通的木簪吗?
她伸手想要取簪子下来,谢玄衣伸手制止,“别动,要是头发弄乱了就不好看了。”
两只手接触到的一瞬间,宋嘉荣不适地缩回手。
他们的动作看得裴珩的一颗心像滚入由黄连熬煮出的汤里煎熬,熟悉的胸闷感袭来。
他整个人开始变得阴暗,嫉妒,不甘,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扯开那两只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手,向他宣誓着他对她所有权。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嫉妒的苦水把他淹没。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仍是控制不住那颗蔓延着嫉妒的心。
他不应该是君子,应该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才对。
夜里,睡不着的裴珩想要去见她,刚走到院外,正好听到两个人在篱笆外说话。
“你有没有发现,那位裴公子同谢大夫长得很像,不是那种长的像,是气质上很像,当然裴公子的气质好像更疏冷内敛一点。”
“你不说我都没有注意到,一开始我就感觉像,但我又说不上来。”
往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与其说他们两人之间的气质相似,倒不如说谢玄衣更像是以前的他。
宛宛类卿,类的是昔日的他。
一时之间裴珩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或许,当初的小姑娘也曾喜欢过他的,是吗?
今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宋嘉荣,她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回荡的都是师兄的那句话。
饭菜是他让人准备的,她那时于情于理都应该要向他道一声谢才对。
但她没有,非但没有还把他的好当成理所当然的无视。
不知不觉中,心怀愧疚的宋嘉荣走到了裴珩暂时落脚的帐篷外,伸手想要掀开门帘,手伸到一半又蜷缩着缩回来,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
她来这里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大夫,他该做的都做了,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
不只把庐州有名望的大夫都请来临时搭建的疫药房研究药方,还开辟出两个屋子用做放置药材,另立了医书房。
“荣儿,你是来找我的吗。”裴珩见到她的瞬间,仿佛从梦中惊醒,见到窗外的落日晚霞,目光贪婪的不愿从她身上移开,克制着想要跑过去,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