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轻咬唇。
颤着手点进那些链接，除了标题劲爆一点，里头没什么内容，来来回回一些车轱辘话，也没什么照片。
宋宋退出去，看她发过来的视频。
是手持着手机对着正在播放的DVD拍摄的。
画面有些模糊。
背景在四合院的客厅里。
DVD应该是摆在电视上无意间进行的记录。
穿着校服的少年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初中生年纪，眉眼清冷，额头上贴着个退热贴，乌黑的额发有些乱，冷白的脖颈上长满了红疹，因为在生病，薄薄眼皮懒懒地垂着，戴着佛珠的手操作着膝上摆着的老式笔记本电脑。
面前还摆了一碗中药，冒着热气。
过一会。
门外哒哒哒地跑进来一个女生，很高很漂亮，穿了条热烈的红裙子，裙摆上全是颜料，背着的白挎包上也都是红色的颜料，还没进来就开始喊，“小药罐子你怎么又生病请假啦？你又吃什么了？你喝药了吗？”
“你在玩这个游戏啦，你昨天不是说幼稚么，我和你讲，这个我可和我会做游戏的朋友弄了好久的，你不要看不起，很难的，越到后面越难……”
她话还没说完。
顾F快速操作键盘的手停下，然后将电脑屏幕转向她，上面是通关成功的界面。
他这时候正对着镜头，黑眸很亮，即使生病发烧了，少年感也很强，轻扯着唇对着女孩说上一句，“也还行吧。”
“好嘛算你厉害算你厉害，你快喝药，要凉了。”
说话间。
有个小学生年纪的小男孩拎了个书包进门，冷着一张脸把手上的书包往一边沙发上一扔，没做停留，很快路过画面。
符颂一路看他，又转头，“周放怎么看见了都不喊我，好高冷。”
顾F喝完药，“他也不喊我。”
“他小时候明明还会喊我小舅妈！”
他继续看电脑，“是你逼的，就喊了一次人还咬了你一口。”
“那也是喊过，他怎么放学回这儿了？”
“我姐和我姐夫又过二人世界去了吧，他过来吃饭。”
“对了，小药罐子，我今天画了一个满是红玫瑰的院子，你看……以后你住的地方，要种满院子的玫瑰，和爷爷家院子的红月季一样多，我最喜欢红色了。”
顾F抬眸，“我住的地方，为什么听你的？”
女生叉腰，“嚯，我可是你未！婚！妻！你以后难道不打算娶我回去？哼，你以后家里要是没有种满红玫瑰，可别想我进你家门一步。”
“那你别进。”
“顾F！”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宋宋很轻地吸气。
原来那个游戏是她做的。
怪不得。
怪不得他那个时候不高兴。
宋宋手一直轻颤着，退出视频。
杨瑾柔的消息还一直过来。
【怎么样？刚不是还很嚣张？不是挺牛？笑死，拿着个鸡毛当令箭。】
【现在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大姐，麻烦你认清自己的位置OK？】
【怎么不说话了啊，你再嚣张一个给我看看啊？】
宋宋颤着手将手机倒扣。
双手无力地捂着脸。
过了会，她肩头忍不住轻颤。
极低的哭泣声压着传出。
第082章
“小姐姐？请问是……哪儿不舒服吗？需要帮助吗？”
一边的女生服务员路过， 听到小隔间内女生压抑着的哭声，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冒昧地轻掀开帘子，进来轻声询问。
宋宋咬唇， 依旧双手捂着脸， 捂不住满脸的泪， 脖颈哭到泛红， 指尖细细发着颤， 摇头。
“好的，那我先暂时帮你把火关了可以吗？因为都烤焦了。”
“……谢谢， 可以给我酒吗？”
“可以的。”
服务员将火关了， 又把摆在对面的纸巾盒拿过来，帮忙撕开口子，摆在她身边，又默默退了回去。
过了会，给她拿过来酒和杯子。
手机的消息又开始响。
宋宋担心是崔兰君发消息过来，于是擦了擦眼泪，拿起来看了眼， 还是杨瑾柔在发消息。
持续地讽刺辱骂。
宋宋轻眨了下眼，有些麻木， 她受虐般地一条一条地看， 看完又往上划。
看那张照片，和那一小段视频。
反复看。
反复看。
所以她的梦到此结束了。
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从未想过的。
之前她还天真地觉得，能在一起一段，就算不长久， 也没关系。
至少还有回忆。
可好笑的是。
现在这种状况。
让她每次回忆，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不是她的。
什么都不是她的。
红裙子不是她的， 玫瑰花不是她的，他所有的爱意，都不是对她的。
顾F原来一直就不喜欢她。
所以之前才会一直拒绝她，所以才会在看到她和符颂做一样的事情时生气。
他只是因为那天晚上醉酒将她认错成符颂。
又愿意一错再错而已。
他对她的好。
都不是对她的，是对符颂的。
是对他喜欢的人的，他之前明明就说过了，他有喜欢的人。
只是很不幸去世了，所以才没能一直在一起。
她只是刚好和他喜欢的人长得像而已。
他对她的，或许，就只有那点将她当成替身的愧疚弥补而已。
所以他说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他对她就只有对不起和可怜。
宋宋双手捂住脸。
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她也没有做错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她呢。
-
结过账。
宋宋往外走。
刚刚喝了一整瓶啤酒，她脑袋有些晕，被冷风一吹，又有些痛。
伞忘记拿。
雪细细碎碎地在夜色中飘。
她淋着雪，踩着硌脚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沿着河沿走。
已经凌晨。
河边依旧热闹。
橹船摇摆，满耳浆声，情侣手牵着手放河灯，在漫天大雪中接吻。
她被酒意熏红的脸一点点冻到苍白，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该去哪。
走到浑身都冻到没有知觉。
雪落了满身。
路过河岸时，一扇破旧的铁门从里拉开，门后是一门排的酒，热火朝天的热烈氛围带着暖气瞬间席卷她一身。
宋宋冷到几乎是没怎么思考的，跟随着身体求生的本能，同身边的人一起走了进去。
里头是个酒吧。
圣诞节有活动。
此时过了零点，依旧人很多。
灯光昏暗，重金属乐摇滚。
宋宋被冻僵了的身体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缓和了点。
但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进了酒吧，就更晕了，摇摇晃晃地跟着往里走，不怎么看不清路。
她找了半天才坐到吧台。
颜祁看她一眼，走过来，“喝点什么？”
女孩很漂亮，穿一身很有圣诞氛围的红裙子，明显哭过，眼皮红肿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样子是失恋了。
“……随便吧。”
长这样一张脸，怎么一副没来过酒吧的样子。
他笑一声，很快给调了杯没什么度数的果酒，递过来。
看她好像已经有些醉了，看人都不怎么聚焦，有点操心她安全，“你就坐这儿，有需要再叫我。”
然后就过去忙着去招呼其他顾客。
音乐声大，宋宋没听清，一口气将他推过来的酒喝了，还是一幅魂不守舍面无表情的样子，泛红的狐狸眼看他，“可以多给我几瓶吗？”
颜祁这会忙，没什么空去看顾她，看她那样，也没什么心情喝他辛苦调的酒，于是转身，给她找了几瓶奶啤，利落地开了瓶，连带着杯子递过去，无奈，“喝吧喝吧。”
宋宋垂眸给自己倒酒。
一杯接一杯地喝。
她脑袋好晕。
又热。
身上的大衣早在进酒吧门过走廊的时候就被她热到不知道脱哪儿去了。
好在手机还在手上，不然等会都没法儿付钱了。
但还是热。
周围的人都在晃。
好晕。
看谁都好像长得一样。
原来喝酒了真的会没意识。
所以他那晚上才会认错人。
早上醒来才会那么慌张地跑下床。
他原本是和她说对不起的，是因为她哭才改口说和她在一起的。
是不是，原本就算她长得像，如果不是因为那次醉酒，他也没打算和她有什么。
所以这一切就是她自作自受。
是她上赶着哭着求着当这个替身。
她真的好贱啊。
还觉得他真的会没什么道理地突然喜欢她。
突然想和她在一起。
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这一切明明都有迹可循。
是她自己不愿意去想。
甘愿陷在美梦里。
宋宋垂眸，看着手腕上他的佛珠，从心底觉得讽刺。
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
京榆
1：00AM
顾月揉了揉眼睛，敲了下祠堂门，进来，“弟弟啊，这都凌晨了，你还老实跪着呢，让你偷偷休息会，爸妈都睡了。”
“给，你手机，关机了，可算给你找着了，都掉沙发底下去了，给你拿了个充电宝啊。”
“哎呦你就不会多拿几个团蒲叠着跪，这一个多薄啊，有时候你真得学学我儿子……”
顾F跪到脸色有些白了，稍动了下膝盖来接手机，就疼得轻吸气，他一接到手机就按垂眸开机。
顾月也真的服了，“让你别跪这么规矩你不干，让你偷偷吃点东西你也不干，说你对祖宗尊敬吧，现在倒在祖宗牌位面前一边跪着一边玩儿手机了。”
祠堂里冷，没什么暖气，他嗓音已经有点哑了，“行了姐你去睡吧，别管我了。”
“要不是你拜托我给你找手机，谁爱管你，打扰老娘睡美容觉，走了，你好自为之。”
“嗯，”顾F应得漫不经心，手机开了机，跳出一大堆未接电话，都是宋宋的。
他进了下微信。
一连打这么多电话。
微信上也没说什么事找他。
这时候都凌晨1点多了。
会不会已经和室友玩完回去睡了。
她这些天备考，都没怎么睡好，还是别打扰她休息了。
顾F依旧散漫地跪着，垂眸给她发微信。
【乖乖？】
【睡了吗？】
【今晚上玩得开心吗？】
【很抱歉，我今天还是没能过来】
【手机丢了现在才找到没接到你电话对不起乖乖】
【明天晚一点我处理完事情过来找你好吗？】
顾F握着手机等了会。
没回。
他去数了下通话记录，有十来条，还都是差不多同一时间打的电话。
在晚上11点。
还是给她打了电话过去。
得确认一下她安全才行。
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顾F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接着打。
打了几个最后终于接通。
他将手机放到耳边，嗓音带着点急切的哑，“宋宋？”
听到里头很吵的摇滚和欢呼声。
“宋宋？你人在哪儿？”
她声音很明显喝醉了，还醉得不轻，“……不用你管。”
背景这么嘈杂，显然在酒吧里，
顾F这时候慌了，一边急忙站起一边问她，“宝宝你现在和室友在一起吗？给个定位给我好不好――――――”
他这么猛地一下站起，跪了十几个小时的腿撑不住，膝盖传来锥心的剧痛，他整个人直接跪地摔了下去，摔很重，剧痛的膝盖又直直地磕上雕花的石板地。
顾F闷哼了一声，眼前发黑，疼得半抽搐倒在地上，手机砰的摔出老远，他抿着唇，脸色煞白，额头全是冷汗，几乎被疼晕过去。
宋宋趴在桌子上，手机贴在耳朵边上，酒吧很吵，她脑袋很晕，听不清他说话，只听见他叫她宝宝，她下意识反胃，忍住了干呕想出声打断他。
却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叫哥哥么，她现在也不知道，哥哥这个称呼，到底属不属于她。
什么东西是她的。
是属于宋宋的。
她现在也不知道。
她脑子好乱。
被资助的人生不是她的，被领养的人生也不是她的，她现在得到的所有，她以为的幸运，都是假的。
这场梦原来有这么长，从她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就开始了。
是不是，从他无缘无故给她三万块钱开始，她就不是宋宋了。
她或许也不该叫她哥哥。
可能这也是属于符颂的称呼。
不是她的。
于是轻吸了下鼻子。
恭恭敬敬地像之前还在生活在阿爷身边给他写信时那样称呼他。
嗓音还带着哭腔的颤。
“顾先生……”
“顾先生为什么喜欢我穿红色。”
“顾先生没必要因为那晚负责。”
现在梦醒了。
她不想再当别人。
她就是宋宋。
这是阿爷给她取的名字，她也是阿爷用心养大的。
她就是她自己，不是别人的替代品。
宋宋盯着手腕上的佛珠，这些东西，不属于她。
她也不想要。
她轻声，“我们分手吧。”
第083章
京榆。
夜幕深。
外面大雪纷飞。
里边祠堂。
顾F恢复点意识， 忍着痛摇晃地撑起身子，跪到青紫的膝盖被这么重磕了下，一时半会完全没办法动，他疼出一身冷汗， 额头青筋直跳， 眼前也发黑， 视线模糊， 他轻眯着眼伸长了手， 费力去够摔远的手机和充电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