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彦就此驻足,凝视着她。
郁阙看他最后一眼,推开后院的大门,大门打开的瞬间,一个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男人持伞,立在淅沥小雨中,面如鬼神,眸光高傲地看着门口的两人。
郁阙骇然,他怎么来了?
“沈御史这是什么礼数?来本官岳家,私会本官的妻子!”
第60章
回到相府时, 雨势又渐大,萧默先郁阙下了马车,拨开泽元递来的伞, 自行往绿水苑走。
神态气势无一不透露着一个信息, 他心情不好。
郁阙也不要泽元撑伞,踟蹰犹豫着跟上了萧默。
她去郁府那么多次,没想到他今日会突然出现,并且看到她与沈彦在一道。
雨水冲刷,洗去铅华,郁阙行至绿水苑门口,萧默已经将正房的门紧紧合上, 这是不肯见她的意思。
门口的仆人们用怪异的眼神看她。
郁阙站在雨中, 一时如寻不见巢穴的燕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正房的门才从里面开启, 萧默神色阴沉,眼神不善,看着她浑身淋湿,狼狈至极。
“你立在廊外做什么?淋雨淋病了, 也是你自己受着!还不进来?”他将这段时日的好脾气全收回。
郁阙这才步入廊下,擦了擦鬓边雨水,跨入了绿水苑正房。
男人通身的火气,又展露了恶犬那一面。
萧默:“郁阙,你还真是敢!”
“这段时日,你与他私会了多少次?”萧默质问她。
私会一词实在不堪, 郁阙不卑不亢道, “我只与他见了一回,其余几回都是去见夏幻儿。我也没有可以瞒你, 我说过,要与沈彦单独聊一聊。”
“聊了什么?”萧默语气不好。
郁阙:“我以为我能同他聊什么?复婚么?”
郁阙:“萧默,你是因为自己用了肮脏手段,所以才这么心虚么?”
这话叫萧默面色更凛冽三分。
此时泽元端了热茶进来,房里气氛凝滞,连带着他也小心翼翼。
郁阙:“你满口谎言,说我是自由的,却无时无刻不监视我。”
泽元立即解释,“夫人,家主真没有,家主只是看天色已晚,外头又下着雨,这才不放心,亲自来、”
萧默打断道,“住口,出去!”
泽元立即放下茶盏出去关上房门。
萧默朝她靠近,“你们今日到底说了些什么?”
郁阙道:“聊了长公主的事。”
他目光落在她手腕,那里空空荡荡,“聊长公主,需要将与我的定情信物摘下来么?夫人?!”
郁阙丝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从湿透的袖口里取出一样物件。
萧默:“看来不能放任沈彦留在皇城,否则夫人的心思全在他身上!是本官太过于仁慈了、”
他话未说完,她掰开他的手掌,将物件拍到他手心。
洁白无瑕,鬼斧神工,正是那一块丢失了两次的螭龙玉佩。
萧默冷声质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郁阙:“我今日见他,不过是问他讨要这块螭龙玉佩。”
萧默看向她压襟处,仍旧悬挂着她自己那块玉佩,所以他手心里的这块......
郁阙:“我说过不会与沈彦再有过多牵扯,这是最后一次私下见他。萧默,明明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气势张扬的男人渐渐熄了火。
郁阙从他手心夺回玉佩,去屏风后更衣。
萧默怔怔跟过去立在屏风外头,方才还振振有词,此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片刻之后,等郁阙更完衣裳从屏风后出来,萧默才道,“方才在马车里怎么不说?”
郁阙不搭理他。
萧默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喝了驱驱寒。”
郁阙不接,“我暂时不想去金陵,因为我问心无愧,我与沈彦清清白白,他不像你,随意染指别人的妻子。”
萧默捧着茶盏,终于能心平气和说话,“你若生气,可以像上回那样打我巴掌。我只是太在意你了。”
郁阙气呼呼地抬手,男人垂下眼睑,没有要躲的意思。
他就是这样的人,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这样耀眼夺目,却心如蛇蝎,简直是山魈鬼魅,蛊惑人心,又叫她憎恶至极!
她这一巴掌终究没落到他好看的皮囊上,而是用手心轻轻贴到他脸颊,“你近日怎么患得患失的。一直吵着去金陵,还制了一对手镯,那镯子扣得太紧,你看我手腕都起了印子,我不喜欢。”
她亲手将那块曾赠给沈彦的螭龙玉佩系到他腰带,而后伸手将他抱住,“其实你不必如此,我说过我原谅你了,不会再离开你。”
她一个动作,三言两语,便叫他没了脾气。
男人身身姿绰约,微微垂首,与她耳鬓厮磨,“前些时日做梦,梦见你弃我而去,又做回了沈彦的妻子,将我孤零零地留在这间空宅子里。”
“就因为一个梦?”郁阙失笑,“萧默,你这样厉害的人,怎么会这么傻?”
萧默:“在你面前我再厉害不起来,我的喜怒哀乐都掌握在你手里,我的命也是你的。”
在情爱之中,即使再深情,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如此坦白,如此卑微,只能任人摆布了。或许他也懂,可偏偏难以自抑。
萧默:“你不要再与沈彦见面。”
郁阙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男人忧伤的眼神,凑过去轻轻啄吻他。
郁阙:“我答应你以后不私下见他。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要为难他,就当他是寻常人一般相处。”
萧默:“我答应你。”
他缠着她索吻,她换上的干净衣裳再度一件一件落下,他比从前更热烈地吻她,要她的回应,来填补他患得患失的心。
抢来的爱人,他终究是心虚的。
萧默不知道的是,隔日清晨,郁阙在他走后沐浴,狠狠擦拭着自己的身子,擦到皮肤发红,她要将他的气息尽数洗去。
她恨透了他!
***
立夏之后,东宫太子妃宴请,郁阙赴宴,而后被太子妃单独留下。
郁阙落落大方:“不知太子妃有何吩咐。”
太子妃祝氏:“夫人随我来。”
太子妃带她进太子的卧房,郁阙防备起来,跨入房门,榻上坐着的正是太子殿下,他们夫妻二人想做什么?
她立即转身要走。
“稚鸾!”沈彦竟从帘后走出来了。
太子妃合上房门,真诚对她笑道,“夫人不必惊慌,沈御史已经告诉我们,夫人你的遭遇,我们夫妻二人想帮你们,从萧默手里逃脱。”
沈彦来到她面前,“稚鸾,别怕,太子夫妇与我们同舟共济。”
有沈彦在,郁阙倒是不怕了,淡然留下。
太子元承分析了如今的形势,原来他受萧默打压已久,萧默曾使了些手段,将他打发去守皇陵。
沈彦也早就是太子一党的人,但萧默并不知道。
郁阙听太子分析了萧默手下的几位重臣,还有萧默的一些喜好,诸如此类。
郁阙:“看来太子殿下很了解萧默,但要对付他,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太子妃:“郁夫人这是在帮萧默说话?”
愚蠢。
郁阙:“自然不是,我在他身边数月,亲眼看着皇帝对他如何千恩万宠,甚至远胜于太子与宁王,想要对付他实在不容易。除非他犯了滔天大罪。”
太子眸光熠熠,“郁夫人聪慧过人!你说得对,萧默结党营私,贪墨好色,这些我父皇都是知道的,但从不谴责他半句,想要拉他下马,必须是往他头上扣更大的罪名!”
郁阙:“叛国、造反、弑君,可是萧默一件都没犯,太子打算如何对付他呢?”
太子妃:“没有证据那便制造证据,譬如偷藏一身龙袍?”
郁阙:“萧默是个很机警的人,皇帝陛下也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区区假证据迷惑呢?更何况,若他想造反,便不会拒了仙川郡主的婚事。”
太子妃:“那夫人说说该如何是好?”
太子:“我父皇最在意皇后,倘若我们能污蔑萧默与皇后有染,我父皇必定、”
郁阙:“怎么污蔑?皇后常年闭门不出。太子企图诬陷他们,不但不能拉他下马,恐怕你太子的位置也不保。”
太子妃气得发昏,“你、你简直、”
郁阙语气真挚,“我在萧默身边,比太子妃夫妇更知道他有多神通广大,我已经输了太多回,不想再弄得自己遍体鳞伤,若你们二人想拉我入局,那必须有可以叫我心服口服的计划。”
郁阙看向沈彦,“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太子妃:“那郁夫人有什么好法子么?!”
郁阙:“我若有法子对付他,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她欠身行了一礼,“东宫的宴会已经结束,若我拖延太久不回去,他会起疑心,还望两位恕罪,我先告辞了。”
太子夫妇面面相觑。
太子妃叫住郁阙,“夫人在他身边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什么软肋么?他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你总该知道一些吧?!”
太子:“还请夫人帮帮我们夫妇!我们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既然有共同的敌人,那我们结盟,总会多一点希望。”
不为人知的秘密?
郁阙忽得驻足,瞬间的灵光乍现,她想她确实知道一个萧默的秘密。
恐怕连皇帝都被蒙在鼓里。
她思虑片刻,“你们知不知道,萧默他易过姓?”
殿里其他三人神情认真起来,听她接着往下说。
郁阙:“他祖籍幽州杞县,复姓夏侯。”
第61章
郁阙:“他祖籍幽州杞县, 复姓夏侯。”
沈彦:“闻所未闻,你如何得知?”
郁阙:“他曾他带我回家祭祖,他说他家百余口人, 皆在二十年前死于瘟疫, 但我觉得瘟疫一事纯属胡说。”
沈彦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因为杞县近百年都没有发生如此大的瘟疫。”
两人对视一眼,皆心中了然,萧默的身世必定有问题。
郁阙:“太子殿下或许可以仔细查一查,或许可以找到萧默的弱点。”
太子殿下豁然开朗,“好,我这就派人去查, 多谢郁夫人指点!我就说郁夫人必定能助力我们!!”
沈彦:“臣去查吧, 臣对杞县了如指掌,并且不会打草惊蛇。”
太子殿下:“好好, 有劳沈御史,我与太子妃有如困兽,有幸得了你们二位相助,将来必定会保你们一世荣华富贵!”
郁阙行礼告辞。
***
郁阙回到绿水苑, 萧默正在练字。
萧默:“听闻宴后太子妃将你留下,可有刁难你?”
郁阙心头一凛,不悦道,“你派人监视我么?”
萧默柔声道,“宫中遍布我的眼线,东宫又异常危险, 我只是担心你罢了。太子妃夫妇虽然都很蠢, 但蠢人也会做出荒唐的事。”
“确实挺蠢的。”郁阙道。
面对萧默疑惑的神情,她笑了笑, “太子妃留我下来不过请教制香,她听说我制的香叫陛下喜欢,便要跟着学。”
“你不必理会她。”
郁阙:“无碍,横竖我们明年便去金陵了。”
“你肯带我回金陵?”萧默微微诧异,“夫人前几日还说不肯回去。”
郁阙:“前几日是前几日,谁叫你发疯,我才故意那么说。明年肯定是要回金陵的,不过得先做准备,比如要置办宅子。”
“夫人不必担心这些琐事,我自会办妥。”
郁阙:“还有家中那么多书籍香谱琴谱,若真要回金陵,恐怕要将这些东西统统运回去。那张螺钿美人榻我也喜欢。最好能将西厢书房原原本本搬过去。”
郁阙:“还有若我要办女学,那住宅最好就在书院隔壁,要找这样的地方不容易......”
萧默听着,她这是认真要带他回金陵安稳过日子。
“夫人不必如此烦恼,别说将你的书房搬回金陵,即使将整个萧府搬过去,萧默也有的是办法,至于书院也更容易,将宅子附近的屋舍买下来,想怎么改便怎么改,若改不好,推了重盖便是了。”
郁阙笑道,“萧相大人财大气粗,我是没有这么多银钱。”
萧默道,“我的便是你的,你我夫妇一体。”
萧默:“等去了金陵我们办婚礼好不好?”
郁阙微微愣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好。”
萧默眉眼舒展开来,倾声过来啄吻她,“夫人说说,还要什么,我一并办妥,等去了金陵,必定叫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