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房间里有暖气。
她站在那里,稍加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转身,拿过搭在转椅上的一条薄毯,慢慢朝着祁商走了过去。
只是走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
总觉得有些不妥,帮他盖薄毯这个行为多少有些越界,还有些暧昧。
本来刚才他讲的话就有些过界了。
她这样关心他,岂不是上赶着去印证他讲的那些话。
正犹豫之际,外面突然响起了开门声,许是徐夏薇从外面回来了。
虞楚熹捏紧了手里的薄毯,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步步逼近,她心里没来由的开始有些慌乱。
房间里还关着灯,祁商就那样睡在沙发上,孤男寡女的,总归会让人误会。
她无措的站在那里,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生怕被人发现似的,失了平常的冷静。
听着徐夏薇即将要走到工作室这边,虞楚熹已经来不及多想,她走过去,直接用手里的薄毯将祁商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而后她故作镇定的走到了写字桌前。
刚一落座,徐夏薇就推门走了进来,看灯没开,就随口问虞楚熹:“楚熹,怎么不开房间里的灯?”
“不要开。”虞楚熹背对着徐夏薇,她掩饰住内心突如其来的慌乱,随意扯了个谎道,“太亮,影响我调整画的颜色。”
“行吧。”徐夏薇走过去,坐到了祁商刚才坐的椅子上,“我就跟你说个事儿,月底的Unique杂志创刊的活动,我给你挑了两套衣服,到时你自个选一套。”
“在微信里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我本来想直接回家的,但发现我另一部手机落在工作室了,所以就只能回来一趟了。”徐夏薇起身,走到方桌前,拿起了自己的另一部手机。
虞楚熹趁着徐夏薇转身离开的工夫,她微侧头,望了一眼那边昏暗里的祁商,他没什么动静,睡得还挺熟。
徐夏薇一边解锁手机,一边又朝着写字桌这边走了过来。
听见后面的动静声,虞楚熹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我刚才在B站看祁商最火的那个CP呢。”徐夏薇将手机伸到虞楚熹的面前,接着道,“就是他跟他高中同桌的学霸夫妇CP,到现在都还火呢。”
“……”
虞楚熹没搭话。
只是有些庆幸,还好当初没将她跟祁商认识这件事告诉徐夏薇。
薄光之下,她安静的望着屏幕,气质敛静,像枯井般无波无澜,只剩手指微动,将字体的颜色稍加调整了些。
那边的徐夏薇自顾自的继续道:“也不知道这俩现实还有可能么,看评论,我觉得是互相喜欢,不过也有说女生更喜欢一些。”
“……”
虞楚熹长睫微颤,到底是没办法再无动于衷了。
说着话,徐夏薇已经用微信将选中的两套衣服发给了虞楚熹。
“行了,发给你了,我先回家了,有事你联系我。”徐夏薇将两部手机放进了包包里。
虞楚熹微点头:“嗯,路上小心。”
徐夏薇离开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安静。
虞楚熹没耽误手里的活儿,继续开始编排封面上的字体。
她其实很想转头看一眼那边的祁商,但听着他好像一点动静声都没有,应该还在睡觉,也就没在意他了。
那边的昏暗里,祁商在薄毯里缓缓地睁开了眼。
稍顿些许,他慢慢扯下脑袋上的薄毯,却还躺在那里,没起身。
他没什么焦点的望着天花板,没开灯的房间有些暗,只剩昏黄的台灯光亮,暗影绰绰,像极了夏日傍晚的夕阳。
恍惚间,他脑海里逐渐浮现出高考结束的那个傍晚。
那天祁商跟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总想掌控他的未来,从之前想把他送到贵族学校,到现在又想擅自做主将他送到国外念书。
他很不满父亲对他未来的安排,之前他执意进了榆北市一中,现在他又叛逆的想留在国内。
总是想跟父亲对着干,吵架时不免言辞激烈了些,彻底激怒父亲。
父亲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丢了出去,砸中了他的额头,瞬时鲜血直流。
他没在意,转身走出了自家别墅。
因着心里不顺气,他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暴走起来。
夏日傍晚,街上行人匆匆,他的额头还渗着血,不时招来行人疑惑的目光。
就是在这个时候,祁商无意间透过一家店铺的镜子,看到了身后的虞楚熹,她亦步亦趋的笨拙的跟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但那天她却始终都没走到他面前。
直到再回到家,祁商看到门口摆着她拎过的那个塑料袋,里面放着棉签碘伏和创可贴。
他顿住脚步,望着那个塑料袋,发了一阵呆。
夏日黯淡的夕阳落在他身上,漂染了他的情绪,向来对那些奉承都嗤之以鼻的他,头一次感觉到了内心的起伏。
他生来就耀眼,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奉承与讨好的话更是听到耳腻,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如她这般对他上心。
还是平常那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她偷偷给他的好,纯白又真诚,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像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簇火焰,难得遇见,却也尤为的弥足珍贵。
而那些暗地里藏起的心思,却更像是罂粟,令他上瘾。
仿佛看到了她表面铜墙铁壁里,藏着一颗柔软的心,他也很好奇她这样藏起真实自己的背后的缘由。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鸣笛声,将祁商从回忆里唤醒。
那边只有少许台灯的光亮笼过来,光影交错里,他的眉眼多了些贵气,像是港式电影里的贵公子般气宇不凡。
似是想到徐夏薇刚才说的话,他禁不住勾了下唇角。
睡意消散,他慢慢从沙发上坐起了身,将薄毯叠好,放到了一边。
但不过几秒,祁商又故意拿起薄毯,朝着写字桌那边走了过去。
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虞楚熹假装不在意,还忙着手里的活儿,将一行英文字母添加到了封面上。
祁商慢慢走过去,坐下后,他将手里的薄毯递给她,语气很淡的讲:“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虞楚熹接过,没说话,只是将薄毯搁到了一边。
仿佛当作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没给祁商盖过薄毯,也不在意徐夏薇说过的那些话,就直接跟祁商谈工作道:“字体都已经加好了,你看一下。”
祁商单肘撑桌,望向了屏幕:“很好,出稿吧,不过我有个问题。”
虞楚熹转头望了过去,祁商还侧对着她,昏黄的光线下,他侧脸的线条如画般勾勒出来似的,华丽又惊艳。
眼底情绪却清凉如水:“刚才你的经纪人提到的,其实我也很感兴趣,到底那个CP是互相喜欢,还是。”
他转过了头,对上了虞楚熹的视线。
这突然的一对视,她心里恍然落了一拍,但因着刚才以为他要问关于封面的问题,话题转的猝不及防,她避无可避。
只能故作淡定的望着他的眼睛。
祁商淡然坐在那里,眸子幽凉,瞧不出什么情绪来,整个人亦是如常般冷冷清清。
像是一株浸在水里的青莲,染了冷水的寒气,透着一股与世隔绝般的清尘脱俗,连带着骨子里的桀骜不驯都似是多了些懒散。
他慵懒的继续道:“女生更喜欢的多一些呢,嗯?”
“……”
第6章 6
像是被人揪住藏在暗里的死穴,毫不留情的摊在人前,伴随而来的情绪可能是羞愧。
亦或是难为情。
可虞楚熹却淡定如常,像个见多世面的老妇人般处变不惊。
她一字一句道:“无关意义的问题,我不感兴趣。”
“这样。”祁商的唇边噙着浅淡若无的笑意,没所谓道,“没关系,反正迟早一天,时间会给出答案。”
话题终于回到了正题上。
“如果没有其他要求,我就直接出稿了。”
“好。”祁商站起了身。
看时间已经过了七点,这会儿才想起他还没吃晚餐,也不知虞楚熹吃了没。
如果没吃,刚好可以跟她一起吃。
“你吃过晚餐了吗?”
“没有,但我不饿。”
“……”
诚实而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之后的邀约。
祁商很识趣的打消了请她吃饭的念头。
看着已没什么事,他也不便再继续待下去,于是跟虞楚熹告别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先忙。”
虞楚熹站起了身:“我送你出去。”
说完,她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祁商跟在了她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大门口,她帮他打开门,送他离开。
从虞楚熹的工作室出来,外面天已黑透,冷风呼啸过耳边,冻得人直哆嗦。
祁商单手插兜的穿过人行道,黑色商务车已经等在路边,他径直走过去,上了车。
接他的只有助理程浩。
“哥,你吃晚餐了吗?”
“没,工作室有什么吃的吗?”
程浩想了想,回道:“还有些披萨,你要是想吃别的,我现在就给你点。”
祁商靠进后座里,闭上了眼,懒洋洋道:“不用了,吃块披萨就够了。”
商务车启动,朝着他的工作室方向驶去。
车开到一半,祁商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睁开眼,问程浩:“月底的活动都有什么来着。”
程浩打开备忘录:“两场颁奖礼,杂志访问,广告拍摄,还有跨年演唱会。”
“之前是不是有个杂志创刊的邀约,叫什么Unique?”
“好像有来着,不过记得川哥好像给推了,跟其他活动撞期了,具体得问问川哥。”程浩回道。
祁商靠在座位上,他眼眸半合,低声凉凉道:“好,你问一下,时间如果允许的话,让川哥帮我接了这个活动。”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
冬天的夜静谧深远,从工作室的窗口望出去,周围一片漆黑,只剩昏黄的路灯光亮。
虞楚熹关上了电脑,却没起身,还坐在那里,视线没什么焦点的望着自行关机的电脑。
旁边的椅子已空掉,可空气里却似是还弥漫着祁商身上的香气,淡淡的包裹着她。
想起刚才他懒懒散散的模样,像个千年狐妖似的勾着人,成年后的他,到底是变了许多。
但眉眼却没怎么变,还依如少年时那般冷清淡漠。
即便初次见到他时,他沐浴在盛夏的阳光里,可整个人却是冷的,年纪不大,气场却十足。
祁商成年的眉眼,逐渐在虞楚熹的脑海里,对上他少年时的模样,两个人初见的回忆也开始徐徐展开。
北方的初秋,阳光灿烂。
虞楚熹作为转校生,跟着班主任一同走进了教室。
正值早上,班里的同学几乎都在昏昏欲睡,虞楚熹几乎是在踏进门口的一瞬,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祁商。
他身上的白衬衫很干净,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没睡觉,正在那里写着什么。
虞楚熹跟着班主任踏上了讲台。
班主任拍了拍手:“都醒了啊,来欢迎我们的新同学。”
说完,班主任转向虞楚熹:“跟其他同学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虞楚熹。”
“还有其他方面要说的么,比方说你的爱好,或者你的家庭之类的。”
“喜欢画画,家里只有我跟父亲两个人住,父亲是个商人。”虞楚熹依然简单的介绍着自己。
“母亲呢?”班主任几乎脱口而出。
问完,班主任也有些后悔了,不过是想让她多介绍一下自己,活跃下气氛,这小姑娘看起来过于冷清了些,但其实也没必要那么详细。
可话已脱口而出,来不及收回。
班主任的话落下去之后,虞楚熹那边没了动静,她平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冬天结冰的海面,生冷又难以亲近。
沉默须臾,她毫无感情的吐出几个字:“产后抑郁跳楼了。”
班主任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台下的同学也开始议论纷纷。
在这样热闹嘈杂的氛围里,唯独坐在角落的祁商没任何反应。
听到虞楚熹那样说完之后,他反倒低垂着眼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未给与她半分的关注。
可虞楚熹偏在他那种置身事外的漠不关心,甚至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里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电脑完全关闭,屏幕的灯光扑灭,最后只剩下断掉电源的声响。
那一声将虞楚熹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房间里几乎暗了大半,她坐在昏暗的灯光里,情绪很淡,沉淀了些许,她起身,朝着方桌那边走去。
刚转身,还没走出两三步,抬眼就看到祁商的渔夫帽落在了那边的沙发上,她走过去,拿起了帽子。
站在原地稍加迟疑了会儿,虞楚熹从桌上拿过手机,解锁,打开了微信。
帽子还不回去,也只能先在微信上跟他说一声。
之后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
念及于此,虞楚熹心里竟莫名闪过一丝失落。
仿佛断掉的丝线,不过一瞬,就消散在了空气里,可她还是感觉到了。
跟他说之前,她先同意了他之前的好友请求,终于加他为好友。
而后她也没多余的寒暄,而是直截了当的给他发过去一句话。
——你的渔夫帽落在我这里了。
信息发过去之后,等了几分钟都没收到祁商的回复,猜他应该在忙,虞楚熹也没再等,将手机放到一边,她开始收拾从超市里买回来的东西。
这几分钟里。
祁商单手握着手机,半个身子几乎隐在了车后排的暗光里,从感觉到手机振动,到打开手机看到虞楚熹给他发来的信息。
他都不动声色的望着屏幕。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微低垂着侧脸,眉眼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凉凉的勾着人,像是在欲擒故纵。
又像是在暗暗窃喜。
他指尖轻触屏幕,点开了虞楚熹的朋友圈,她很少分享东西,总共不过三五条朋友圈。
最近的一次分享是前几天的下雪视频。
祁商退出朋友圈,拖了几分钟后,他终于简单的回她。
——搁着吧,抽空我过去拿。
收到祁商的回信,虞楚熹刚好收拾完从超市里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回他。
——麻烦把你工作室地址给我发过来,我帮你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