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赫的话在元潇听来,全都带了另一层意思。
天子突然召见他与晋阳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他虽纳闷,但皇帝的命令不可违,拱手道:“诺。”
出了殿门,撞上来人。
眼神短暂地交汇,便移开。
晋阳王陆起祥,一身淡蓝色袍服,不惑左右的年纪,脊被微微有些弯曲,两鬓夹杂着根根白发,神色憔悴,抬步进入凌霄殿。
元潇离开凌霄殿后,王公公屏退了众人,关上金殿大门,只留陛下与晋阳王独处。
长达一个钟头的对话在里面进行着,无人敢上前打扰。
容安殿
太后拉着元深看来看去,抱怨道:“你那皇兄真是的,那么多大臣随便派一个前去益州就行,勘察河道那么苦的差事竟交给你来办,去了外面好长日子,看看,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母后,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他偏头,有些逃避太后的目光。
他最近因为那件事忧得不行,茶饭不思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元赫开口。
现在在容安殿,在他母后面前,他心思微动,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母后,你与当年的长宁王府世子妃是不是闺中秘友?”
此话一出,太后脸色突变,元深一番话戳到她心坎上,她缓缓放开拉着元深的手,“是又怎么样?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元深仔细观察着眼前人的反应,突然蹦出一句:“母后,儿臣想知道,为何你对父皇总是忽冷忽热,为何对皇兄如此不喜,这几个问题困扰儿臣许久了,母后可否解答儿臣的疑惑?
太后脸色瞬间变冷,厉色道:“你莫要过问太多,深儿,你只需要知道,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至于母后为什么不喜欢你皇兄,那自是有原因的,只不过母后暂时不能告诉你。”
“母后乏了,你回去吧,另外记得,莫要跟一些贫贱的女子来往,对你没有好处,过段时间,母后办帮你择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为妃,你早日成婚母后也能安心。”
太后落下那么一句,便不再多说,抬步直往里间走去。
她有意回避着元深的话。
有些事,虽然过去二十几年,但依旧一提起来,就如一把利刃一样,直刺入心房。
长宁王府
大厅内
宋乘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王爷,你就饶了母亲吧,她是被莺儿的事给刺激到,实在是事出有因,您就饶她一命,我保证她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出这种事的。”
见宋渊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宋乘上前几步,朝着宋时安磕头,“大哥,你就饶了我母亲吧,求求你了。横竖嫂子也平安无事,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她吧。”
被下人们捆着的张氏神魂落魄,两侧的脸上全是红印子,口中一直喃喃道:“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
宋渊转过身,对着张氏以及宋乘.,怒道:“你娘三番四次不听我的劝,偏要将莺儿那丫头朝那些高门大院里塞,有今日也算是自食其果,怨不得旁人。”
“明天收拾收拾,我让人送你母亲回汝阳。”
“王爷,可莺儿她怎么办,宁古塔那个地方,去了还能活命吗?何况莺儿已有孕在身,哪能受得了那种苦。"
宋乘不死心地向宋渊求情,希望他能够伸出援手救出宋莺一命。
“阿宁?”
宋渊犹豫片刻,唤了一声。
“祖父请讲?”
“你认为呢?该不该救?”
若是宋宁开口向陛下求情,那很可能就能保下来两条人命。
但当时宋莺出阁时,她已断绝与长宁王府关系,按理说只是一个外人,去救的话不合理。
“祖父,我本就是打算救她出来的,毕竟是两条人命,那孩子也有一半宋家血脉,救出来后我会将她们送到青州去,远离京城不被人打扰。”
宋宁扫了眼宋时安,见他沉着脸一言不发,知他心头存气,还是过问下他的意见,“兄长觉得呢?我该不该救她?”
若是宋时安不同意救,那她便任由宋莺自生自灭。在她心里,宋时安比宋莺重要得多。
“大哥,请救救莺儿,请救救她。 ”宋乘继续不停地求情
面对宋乘的不断哀求,宋时安的心不断变软。
他想了一会,叹道:“阿宁,还是救吧。”
就当是为孙静微腹中的孩子积福。两条人命,确实不该枉死。
“好,那我便去安排。”
三日后
金嘉禾与谢灼当日
宋宁为防金嘉禾大婚那日过于紧张,早早地便到宫中陪她。
她还拉来了姜絮。
她本是西夏公主,这门亲事又是两国之间的联姻,赐婚诏书也是陛下亲赐的,宫内的女官们都不敢马虎。
嫁衣是由尚衣局的宫女们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上面用金丝线绣着西夏特有的绒花以及大周的九尾草,制作精良华贵。
金嘉禾坐在铜镜前,微微出神,眼里藏了些止不住的哀伤。
太皇太后派了身边的掌事嬷嬷来到长乐宫,帮金嘉禾上妆。
“公主长得真的貌美,国公爷能得公主为妻,真是三生有幸。”嬷嬷见她兴致不高,不停地说着好话。
姜絮附和道:“是啊,公主,我从未见过公主如今日般美丽。”
张嬷嬷帮金嘉禾梳理着墨发,不停地赞叹道。
金嘉禾与谢灼简直是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是吗,那便承嬷嬷吉言了。"
金嘉禾淡淡一笑,眉目间蕴着抹不去的一丝清愁,眼里含了些泪。
对未知生活的恐惧,袭上她心头。
“好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莫要哭鼻子,得开开心心地将自己嫁出去,你这一副样子,过会梁王殿下与令王殿下看了又要担心。”宋宁在一旁出声安慰着她。
金嘉禾鼻尖一酸,忍不住流泪。
“宁姐姐,我就是有些感伤,我没事。”
“公主,日后都是好日子了,公主那般貌美,还生怕抓不住谢国公的心吗”姜絮安慰道.
她抬手将自己脸颊上的泪珠抹去,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暗下决心。
今日一过,她便正式入了谢国公府府门,不仅仅只是西夏公主,还是谢国公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日后她能不能住进谢灼心里,她都会努力地扮演好他的妻子,当好谢国公府的主母。
宋宁见她掉泪,担心得不行,“诶呦,怎么又哭了,别担心了,日后要是谢灼欺负你,我与你四哥会为你做主的。”宋宁轻声安慰道。
金嘉禾朝她笑了笑,“我明白的。”
张嬷嬷从为金嘉禾上好妆,下一刻,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一骨碌塞到金嘉禾手里。
“诶,嬷嬷,这是什么?”
金嘉禾惊呼道。
"公主看了便知。"张嬷嬷赶忙移开视线。
金嘉禾打开一看,宋宁也凑了上去,就只那么一秒,两人脸上皆染上一抹绯色。
那小册子里写的都是夫妇之间做的私密事。
金嘉禾直跺脚,"嬷嬷!"霎时间羞红了脸
宋宁轻咳两下,同样有些不自在。
“公主,你害羞什么,太皇太后让嬷嬷我前来多叮嘱你,要想俘获男人的心,这些你必须学,谢国公府三单单传,安乐郡主可盼着公主能早日有个孩子,能为国公府延续香火。”
宋宁有些憋笑,“嘉禾,太皇太后也是为你好,你日后--咳--多研究下下。”
金嘉禾瞪了她一眼,随后反打趣道:“宁姐姐莫要笑我,过段时间就该轮到宁姐姐了,四哥哥可等不及要立后呢。”
此话一出,张嬷嬷为金嘉禾挂着金饰的手一顿,望向宋宁,眼底闪过诧色。
宋宁见她又口无遮拦,正色道:“你这丫头,没影子的事不要乱说,”
她赶忙出声制止住金嘉禾的话,这张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多慎言总没错。
“真是热闹啊,看来本王是来晚了。”一道高亢响亮的男声传来。
几人往殿门口一望,两张俊脸出现在眼前。
金嘉禾见到来人,一脸雀跃道:“二哥,三哥。”
余下几人皆给两人行礼,"见过梁王殿下,见过令王殿下。"
“郡主,姜姑娘。”几人互相颔首示意。
“来,嘉禾,这是为兄送你的新婚贺礼。”
“这是二哥的”两人皆将一个小匣子递给金嘉禾。
金嘉禾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打开匣子看见两人送的贺礼,鼻尖一酸,又险些掉泪。
“谢谢两位兄长的贺礼,你们的心意嘉禾已收到。”
金嘉朗送给金嘉禾的是一颗夜明珠还有一对玉镯子。另一个匣子里装的就是手工绒花制成的头饰。还有一些医书。
姜絮瞅见那医书,觉得有些好笑,直言道:“令王殿下这贺礼还真是送得奇特。”
金嘉朗噗嗤一声笑道:“二哥,谁家新婚贺礼送医书啊!”
“别笑,只要二哥送的,我都喜欢。”金嘉禾怕金嘉尘心里不开心,忙补了句。
金嘉尘淡声回道:“不是普通的医书,里面是一些药方子,用来调理女子身体用的,还有一些药膳方子也一起附上了,日后你身子若是出现问题,可照着方子来调养。”
此话一出,金嘉禾愈发感动,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处处彰显着金嘉臣尘的心意。
“二哥,没想到你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我才不像你,整日花里胡哨的。”
“我哪有”
金嘉禾见两位又要吵起来,出声制止道:“好了,两位兄长别闹了,等下耽误了吉时就麻烦了。”
两人这才停止斗嘴。
谢国公府
整个府邸到处都挂上了红灯笼,红地毯铺了很长一地,都是为了迎接女主人的到来。
下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意。
安乐郡主一直忙进忙出,招待着宾客。
金嘉禾拜别了太皇太后之后,便从宫内出发前往谢国公府。
谢灼早已在宫门口等着了。
一身红绛色的新郎袍服,墨发都用红带束起。
今日本是他大喜的日子,可他心中没有半点喜悦之情。
他想娶的女子,永远也娶不到。三媒六聘,十里红妆,给的都是另一个女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永远地逃离这里。
“诶,谢灼!”金嘉朗急唤他。
金嘉禾趴在金嘉朗的背上,听见谢灼两字,心抽动了一下。
红色的头纱盖住她的面容,此刻她非常想掀开面纱瞅清楚,今日的新郎官到底有多俊俏。
宋宁与金嘉尘跟在后面,金嘉尘见她一语不发,试探地问:“嘉禾大婚,郡主该开心才是,怎么本王觉得郡主存了心事。”
宋宁对上他双眼,那双眼里满是柔情,她忙移开视线,否认道:
“没有,殿下看走眼了。”
姜絮见金嘉尘目光一直在宋宁身上,顿时觉得有些古怪。
“起轿!”
花轿起,谢灼上马,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着谢国公府前去。
沿街上,许多行人不断朝着马上的人在挥手。谢国公与西夏公主联姻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算是大周的一件喜事,百姓们也跟着兴奋起来。
不一会后,便到了谢国公府。
进门前跨火盆、射箭、点喜烛,全部完成后,谢灼牵过金嘉禾的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来到正厅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两人依礼照做,谢灼从始至终脸上没有半点喜色,机械般地照办着各种流程.
大红盖子下的金嘉禾两行泪不争气地落下,滴在地上。
“礼成,送入洞房。”
谢灼母亲安乐郡主神情动容,眼含热泪,很是激动。
众人皆朝着这对夫妇撒着花瓣,嘴里一直说着恭喜二字。
谢灼挤出一丝勉强的笑,面对宾客一直道谢。
谢灼的态度落入宋宁眼中,她心底突感到一阵悲凉。
亲眼见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死在怀里,又娶了一个不爱的女子为妻。连正妻之位都不能为她保留。
宋宁有那么一瞬间,切身体会到了谢灼心里的痛。
这种痛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敛了神色,抬眸撞上一双不怀好意的双眼。
赵彻挑眉在对着她坏笑。
她不屑地勾起嘴角,不想去看他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移开目光,停在他身侧的女子身上。
赵书仪今日一身淡紫色流仙裙,将青色挽成朝云髻,眼里闪过一丝疲惫。
宋宁打量着她,见她比起之前,身上气质有了很大的不同,少了鲜活与洒脱,多了一丝温婉。
她眼眸微眯,一阵冷风吹来,吹动众人的衣角,目光落在赵书仪脖颈处,顿时一怔。
那不是--
好你个赵彻。
宋宁顿时猜到为何赵书仪会变化如此大,望向赵彻,眸色瞬间变冷。
还未曾成婚的姑娘,真下得去手。
这场大婚直到傍晚还在继续,晚宴上谢灼不停地饮酒,无论是谁来敬他,都来之不拒。
宋宁倒是早早地回了长宁王府。
院子内
寒风吹动衣袂,柳树枝发出飒飒声响,墙角下两人不停地交谈着。
“你听着,务必将人给救出来,之后不要再金陵城逗留了,直接送到青州,安置下来就行。”
“诺!”
宋宁将一切安排好之后,感觉有些偏头疼。
许是近日太累了。
“小姐身子不适就回房歇息吧。”
“好。”
她忽又想起一事,对着小桃道:“小桃,十日后,陛下是不是就要去静安寺上香祈福?”
五年未曾回京,有些事情她实在是搞不清楚。
“对,小姐你忘记了?陛下每年年关一过,开春必定会去上香祈福,祈祷来年大周风调雨顺。”
宋宁经她一提醒,慢慢地回忆起来了。好像是有这回事。
她实在是累了,抬步朝房里走去。
嗖地一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在背后掠过。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阿宁!”
“诶呦,”宋宁忙回头,嘴角一抽,见来人又是从墙上飞落。
“陛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就不能安安分分地走前门或者后门吗?”
作者有话说:
搓手准备搞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