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住心口, 手有些轻颤。
整个人异常憔悴，近年来眼角的皱纹变多, 眼圈下总是藏着淡淡的一圈黑影。
“您就别想那么多了, 人死了就死了, 就算是魂回来，那也奈何不了生人。”刘嬷嬷是打小便在傅柔身边伺候的，自是知道眼前人心底的苦。
“奴婢去把前几日太医新给娘娘调制的安神香点上，娘娘莫要担心，安心睡去便可，奴婢会在榻旁一直守着您。”
“好”
太后长叹一声，接着重新躺会榻上阖上了双眼。
凌霄殿
上方的人在沉声吩咐着各项事宜。
“子秋，当日午时，朕的人若是没有及时去巡防营报平安，你就带兵围了景王府与英国公府 ，不许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诺。”
“小六？”
“臣弟在。”
“当日你带着朕的新兵，从普华山的另一条路上，朕的新兵已训练了有半年时间，以一敌十是没有问题的。朕会提前通知长宁世子，前去接应你。”
“诺。”
“霍尘？”
“臣在。”
“朕记得普华山下乃是一条河流，你明日带着北卫司的人前去部署，做好完全的准备。”
“诺。”
元赫将事情全部吩咐完，伸手揉了下眉心。
之后，元赫屏退了谢灼与北青，留下元深一人。
“你说有事要与朕详谈，如今又不出声，是要作甚？”元赫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不满道。
“皇兄，你要做好心里准备，臣弟给你看一样东西。”元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让上方的陛下顿时有些诧异。
“什么事让你最近如此反常？拿来，朕看看。”
元深掏出一封信递给元赫，整封信的纸张已泛黄，信上并没有署名，完全空白。
他打开细细浏览起来。
只需一行，他心脏顿疼，手开始轻抖。他的手臂乃至整个胸腔都被信中的内容震到剧痛不已。
“皇兄，臣弟是当时去严家的时候搜查出来的，想来那密室应该是严家家主自己私自打造的，目的就是为了保留下当事人的把柄，此乃是狗咬狗，互相提防所为。”
元赫向来坚硬的内心此时被戳得七凌八碎。
元深怕他难以接受，安慰道：“皇兄，这世间的女子那么多，你何必执着一个宋宁 ，没了她也会有别人，不如你就让她继续呆在青州，这样这个秘密就能永远地保留下去。”
此话一出，元赫眼帘颤抖着合上，轻咽了下，将自己全部情绪生生压了下去。
“皇兄，你别吓臣弟，你倒是说句话。”元深近距离观察着他，从未见他此刻情绪如此波动过。
虽一语不发，但眼眸里的痛透过对视的目光，溢了满地。
“没事，朕没事。”他异常艰难地吐出短短一句。
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对着元深道：“行了，此事朕已知晓，朕心里有数，你这几日莫要再多想此事，先将朕交代的事办好，当日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的失误。”
元深知他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吗，只能无奈地拱手道：“诺”
夜幕降临，弯月如钩高挂在天边，月色透过半开的窗明明灭灭地洒入房内。
景王府
床榻上
一场云雨过后，两人面色潮红，心舒不已。
女子窝在元潇身侧，掐着声道：“王爷，此次前去，定要平安归来，妾身会在府里等着你归来。”
“你放心，本王之前有让暗线放出消息，让他们误以为本王是想在春闱时才动手，何况这件事只有本王身边最亲的人才知晓，他来不及部署。”
他早早地便将荆州城内的死士转移，任凭他元赫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将那些死士安插在了普华山最近的徐州，徐州城内也藏了许多的兵马。他壮志满满，五日后一定要将事办成。
“王爷--那妾身就在府内备好美酒佳肴，等着王爷大业得成，接妾身出府。”
元潇轻拧下她秀鼻，“好，若是本王此次能取回本王想要的东西，本王绝不会亏待了你。”
一番话下，女子甚是感动，“王爷真好，妾身此生能得王爷垂怜，无憾了。”
娇声魅骨，让他身子又有了些反应，又覆上眼前人，尽情发泄着。
城南另一侧
深夜
一处府邸内
有一人正在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小型的弓弩，手法很是熟络。
"主子，越太子方已开始动身。"
他不意外地勾勾嘴角，冷笑一声，吩咐道：“嗯，知道了。下去吧。”
“诺。”
人多真是热闹，他也想去掺和一角，看看当日到底有多乱。
突然想起一事，深觉不对劲。
“不对，来人？”
那下属刚出门口，又折返回来，“主子还有何吩咐？”
“长宁府怎么没动静？”
“不对劲，你马上派人去查看一下，暗中查下永平郡主这几日的踪迹。随后马上来报，不得耽误。”
“诺。”
两日后，宋宁到达益州，没想到益州却突发暴雨。
沧澜江改道让沿途的路变得坎坷不平，整条路都坑坑洼洼，非常不适合赶路，半天都没走出益州城。
宋宁犹豫再三，还是对着身后的苏辰道：“不行，再继续下去，十日之内就赶不回金陵，我们还是绕道徽州，横竖路程都差不多。”
“别耽误了，快走。”宋宁拉紧缰绳，急忙让马儿掉头。
“吁--驾”
宋宁的命令，苏辰不敢违抗，对着身后的北卫司众人道：“快赶上郡主。”
一行人从徽州方向赶去。
半天后
终于进入徽州城外。
离开益州后，雨渐停，一路畅通无阻。
郊外的驿站里
“吁-”
“下马休息半刻钟再继续赶路吧。”
宋宁朝着身后一行人吩咐道，接着下马收起缰绳。
身后众人皆是从马上一跃而下，跟着宋宁进入驿站内。
“客官，要上点什么？”店里的小二热情地询问宋宁，
宋宁一身黑色大氅，掩盖了真实的容颜，出门在外更是身着男装，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
‘上点小菜和解渴的茶水就行，我们一行人还要赶路，不要上任何酒水。”
“好的，客官。”
一行人皆身穿黑衣，透露着一股子神秘感，惹来殿内行人的侧目。
宋宁挑了一个角落坐下，一会后，小二便将小茶和茶水端上来。
“郡主放心，三日后应该就能到达青州了。”
苏辰抬手给宋宁眼前的杯里倒上一杯茶。
宋宁解了黑色大氅放到一侧，饮了口茶，余光瞥了苏辰一眼，他不像北青与霍尘那般平日里在元赫身边伺候，她对他感到眼生。
“你跟在你主子身边几年了？”宋宁自找话题，随意地问了句。
“十年了，我主要是负责西部边境的眼线信息传递，主子私下有一套严格的考察方式，此次主子新培养了一批人进入边境，我此次就是顺道护送郡主回北境，之后会去西境培养一批新的暗线。”
他的声很平，话不漏一句地传入到宋宁耳中。
她倒是不意外。
当初在大越的时候，他提出日后要建一个特务机构以便收集信息，当时两人为了能想出完美的一个方案，没少争吵。
年轻气盛，不懂得谦让，宋宁想起来觉得好笑中带着点幸酸。
她对现在的北卫司的内部机构有些好奇，不停地问着苏辰，苏辰也耐心地回着她。
“驾-驾”
马蹄重踏在地，一阵黄沙扑面而来。
宋宁抬起袖子直掩面。
“驾驾-”
浩浩荡荡地一队人马驾驶过。
宋宁瞅见眼前人，手中茶杯咚地一声落下，眉心蹙了蹙，忙起身走出驿站，大喊了一句：“江大人？”
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江鸿霎时回头，惊道：“郡主，你怎会在这里？”
他拉紧缰绳控制住马儿。
“本郡主奉陛下的命令返回青州，江大人又是去哪里？”
宋宁见他是从徽州城内出来的，还带了一队人马，不像是去办理私事的。
“郡主，我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去一趟河东节度使那里，没想到能在这遇到郡主。”
他瞅了下天色，不敢耽误，忙道：“郡主，陛下急诏，江某必须快速赶回去，就失陪了。”
“江大人慢走。”
宋宁一听他是奉了元赫急诏，便也不同他多讲，转过身对着苏辰道：“走吧，我们也不要多耽误了。”
“好。 ”
一南一北，两行人皆驾马朝着目的地赶去。
夜深，荆州城内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几道马蹄声划破长空。
“吁。”她猛地一拉缰绳。
抬眸一看，前面就是荆州城了。
“郡主，找家客栈休息吧，明日再接着赶路也不迟。”
宋宁犹豫片刻，还是应了苏辰的提议。连着不眠不休赶了两天的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好，那就休息一晚，明早继续赶路。”
一行人入住荆州城内的客栈。
“咕咕”
白鸽落到窗前
宋宁忙取出信条，熟悉的字迹，正是元赫亲笔所写。
‘议和谈不拢，暂罢’
短短几句，宋宁脸色瞬间变沉。
果真如猜想的那般，赵彻不会轻易地归还凉州与庆州之地。
她将那张信条烧毁，心中细细盘算着若是北上云州，要如何排兵布阵。
赵彻若在金陵继续呆下去，难保不会与景王勾结在一起，如果赵彻真的与金陵那些人搅合在一起，那他们将会腹背受敌。
想起十日后的春闱，她又觉得不对劲，若是他提前得到景王府中暗线的消息，下个月春闱才起事的话，那还有足足半个月的时间，为何要提早让江鸿去找河东节度使。
下午江鸿那万分着急的神色不像是有假。
她心存疑惑，如乱麻一样，解不开。
须臾后，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荒谬的想法，顺着这个想法去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她惊觉心中的迷雾渐散。
“不对劲，不对劲。”
她再房内来回踱步，心焦得不行。
一阵风吹来，窗骤然间大开，嗖地一声，一根暗器刺入门柱。
“谁，谁在外面？”她提着剑走到窗户旁，往对面楼上一瞅，并没有发现人的踪影。
她回神走到门柱旁，见那飞镖下压着一张纸条，秀眉蹙了蹙，伸手取下，打开一看。
她发誓，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生气过。
“骗子，大骗子，元赫你个大骗子。”
“啊-”
宋宁气得大喊，手上青筋暴起，整个人浑身都在发抖。
“怎么了，郡主，发生什么事情了？”苏辰在一旁的屋内听见宋宁的惊呼声，吓得跑了过来。
宋宁火冒三丈，想起这几日他的种种反常之举，一系列的事情串联起来，惊觉被元赫欺骗了去。
若是真的，她非得臭骂他一顿不可。
她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抽出长剑，对着眼前人，被人欺骗的滋味充斥着全身，直逼天灵盖，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问你，这是不是你家主子故意设是一个局，目的就是让本郡主不参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不是春闱只是一个幌子，明天的普华山祭祀才是他真正要动手的日子。”
“说！”
“不然本郡主饶不了你！”
长剑一出，架在苏辰的脖颈上。锐利的寒光在暗夜中闪烁着，宋宁眸中的冷意如寒霜般不断向外发散。
她的质问声让苏辰立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见事情实在瞒不下去了，他无奈坦言道：“郡主猜测得没错，是陛下有意要瞒着郡主，不让郡主参与此事。”
“我看他真是疯了，有人赞他用兵如神，我看是蠢钝如猪。简直是一头大笨猪。”
宋宁被他骗了个彻底，直接口出妄言，狠狠骂了他一通。
她深觉得不够，之后见面还得再次骂醒他。
“走，马上走。不能继续拖下去。明天河西节度使一定会从锦州起事，锦州距离九华山非常近，只需半天就到得了普华山，走，马上走。”
宋宁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分析局势，说完抬脚便要离开。
苏辰想起陛下临行前的吩咐，扑通一声猛地一跪，拉住她手腕。“郡主，你不能走，陛下吩咐过属下，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回到青州，皇命在上不可违，郡主还是听陛下的话，返回青州吧。”
“何况现在赶回去怕是也来不及了。”
“放手，你放手。”她挣扎着想甩开他。
见苏辰一脸坚决，气得直吼一嗓子：“ 愚忠！你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家主子去送死吗？我告诉你，明天就算是死，本郡主也要爬到他身边跟着他一起，松开！”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甩，终是挣开了苏辰的手。
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郡主！”苏辰在后面大喊。
客栈一楼的客人还以为是两夫妇吵架。
见苏辰追着宋宁一路跑出去，小二拦住他道：“客官，还没结账呢。”
苏辰忙掏出一袋子碎银子递给店小二，随后拔腿就跑。
小二打趣地对着苏辰喊道：“女人嘛，你多哄着点，她气就消了。”
“诶呀，这小夫妻真有激情，还搁这上演你追我跑。”
“官人，不行，我也跑跑，你追下我。”
“追不动，你官人我老了。”
“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一楼几个看热闹的路人夫妇，在不断议论着。
宋宁径直上马，脑海中不断计算着该从哪条道赶回去，脑海中灵光一现，往反方向的荆州太守府跑去。
她现在手上无一兵一卒，也不知元赫具体的计划，长宁军远在青州，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就近想法子。
荆州的兵，能借一半是一半。
翌日
太皇太后因为近来身子不好，所以就没有跟着元赫一起前往普华山。所以此次就是太后与陛下带着些大臣一起前往普华山。
大周的每代帝王在开春都会前往普华山祭祀，普华山上建着大周最大的一座寺庙，静安寺。
君王来静安寺上香祈福已成了大周历年来的一个传统。
元赫的仪仗队于巳时出发，两刻钟后便到达了静安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