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君臣对峙正在激烈上演。
“不可啊,陛下,实在是不可,先祖之前立下过祖制,长宁王府女子不可入天家后宫为后,祖制在上,陛下莫要一意孤行,辜负了先祖的一片苦心。”
当朝太尉蒋州跪在地上反对元赫要立后的旨意。
“陛下,臣也以为不妥,陛下若要立后,可在其他金陵城的高门贵女中挑选,长宁王府手握北境兵权,若是身怀异心, 那后悔便来不及了。”
元赫阴沉着脸,视线扫过一众大臣,挑眉不以为然道:“除了太尉与御史大夫,还有谁持反对意见?”
他倒是想知道,今日这金殿之上,究竟有多少人,对长宁王府心存不满。
“陛下,臣也同意御史大夫与太尉的看法,陛下难道忘记了南唐的历史教训了吗?”
定远侯此时站出来,当面驳着元赫的圣意。
元赫眸色瞬间变冷,他没有想到定远侯竟然会出来反对。
年宴上,若不是宋宁,白家小姐的命就救不回来。
他以为定远候府众人没有将之前的事放在心上,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金殿之上背刺长宁王府。
南唐的历史教训在前,正是因为外戚专权李代桃僵,最终失了李家天下。经定远侯一提醒,许多大臣也想起前朝历史,纷纷站出来反对。
“陛下,臣也反对。”
“陛下,臣也不赞同。”
“请陛下三思。”
一个接一个的大臣皆站出来,金殿之上,最后赞同之人,竟只剩下太傅李言,右相姜晨,以及骠骑大将军江鸿。
“你们真是放肆,金殿之上,竟如此胁迫朕,众卿们不要忘了,是永平郡主当年及时带着援兵赶到,才及时阻止越兵南下,五年来若不是长宁王府,若不是朕,这大周宝座上的主人,便不姓元,而姓赵。”
“如今竟大言不惭地在谈及祖制,若国将无国,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你们也会成为越兵的刀下魂,敢问众卿,若是今日越兵南下,你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们,哪一个敢执剑站出来第一个为国冲锋陷阵?
“谁敢?”
元赫一番话将那些文人自以为是的大道理狠狠击破, 怼得那些固执迂腐的文官们哑口无言。
姜晨是元赫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他知道陛下此次借口立后一事要破了旧制,也不敢反对,开口附和道:"陛下所言有理,微臣也认为若不破除旧制,新制便不能立。臣赞同陛下立永平郡主为后。"
李言身为宋宁外祖父也没有反对的道理,江鸿方在谋反案中立功,此时更是不敢驳了天子的意。
元赫一番强压下来,大臣们皆找不到理由反对。
他就顺势下旨。
“碍于永平郡主身份特殊,若是最终议和不成,便会返回北境,朕与长宁王协商好,暂时只行大婚之礼,日期就定在下月初三,之后由她代掌凤印,等到北境诸事皆定,再行封后大典。”
“今日早朝就到此,散朝。”
元赫面带怒气,拂袖而去。
一众大臣起身之后,低头丧脑地走出殿外,互相唉声叹气,愤愤不平。
“这陛下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是啊,陛下变得与往日大不相同了,长此以往,本官真担心大周的未来。”
“这该如何是好。”
那些迂腐的文官们窃窃私语,互相搀扶着走出殿外,姜晨与江鸿对视一眼,皆无奈一笑。
长宁王府
宋宁一觉至傍晚才醒,醒来后赶忙梳洗打扮一番,前往大厅用膳。
今日宋渊让厨房准备的菜色非常丰盛。
“来,祖父敬你们一杯。”他眼眶微湿。
宋宁与宋时安皆举起酒杯,孙静微以茶代酒,三人皆与宋渊碰杯。
宋渊喝了好些酒,心头情绪万分复杂,抬眸语重心长地对着宋宁道:"阿宁,大婚之后你也要时刻牢记君臣之别,陛下是你的夫君不假,同时也是你一生都要效忠之人,切记,切记,你为臣,他为君,莫要行逾矩之事。”
言毕,酒水自喉咙缓缓流下,灼得他生疼。
热泪不停地在眼眶打转。
宋宁以为宋渊是不舍她即将大婚,担心她的未来所以一直在句句叮嘱。
她心头酸涩,吸了吸鼻子,敬了他一杯酒,“祖父,阿宁一定会牢记祖父今日的教诲。”
宋时安一直一言不发地饮酒,孙静微觉得今日他有些反常,出声劝道:“祖父,夫君,烈酒毕竟伤身,还是少饮些为好。”
“诶,静儿此言不妥,今日祖父心情大好,长宁府也许久未有喜事了,今日一醉,又有何妨? ”
"来,阿宁,祖父再敬你一杯。"
“好。”
一顿下来,三人皆有些微醉。
宋宁回到房内,窝在软榻上,酒意上头,脸颊染上一抹红晕。
小桃端来一碗醒酒汤,她饮下之后本打算休息,但门外突然小厮来报。
“郡主,北卫司的北青大人来了,说是陛下今日有要事想与郡主相商,此刻正在在京郊的木屋内等着郡主,不知郡主是否要应下?”
宋宁瞅了下窗外的天色,秀眉蹙了蹙,纳闷道:“都已亥时,才让人通知我,他这人怎么行事愈发古怪。”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虐,过几章阿宁就回北境了,开始打打杀杀哈哈
第87章 大火
◎丧生火海,肝肠寸断◎
半柱香后
木屋内
“吁”她拉紧缰绳, 翻身下马。
陋室残烛将那张如玉容颜倒映在窗上,透过月色,宋宁看到了他眼里那份抹不去的哀愁。
“我的好陛下, 大半夜的不在宫里呆着, 邀我来这木屋是要作甚?”
声随着步入耳, 宋宁一打开木门,元赫敛了神色,迎了上去, 将她一把抱起。
“喂-干什么”宋宁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 “别总是动手动脚。”
她身子还疼呢,不想他再做些过分的事。
“阿宁的性子是愈发烈了, 朕日后怕是要被你制得死死的。”元赫骨节分明的手轻捏下她秀脸, 宋宁一把将他手从自己脸上拍掉。
她酒意上头,耍起小性子,嘟囔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是瞒着我祖父与兄长偷溜出来的, 陛下你是铁打的身子, 我不是, 我身上伤还没完全好全呢。”
她抬手揉了揉左肩,有些不满地瞪着眼前人。
元赫知她身子还有些不适,便也不闹她, 牵起她的柔荑, 走到窗下的案前。
宋宁走近一看, 目光一滞,红唇微张, 霎时顿在原地。
“陛下-”她顿时鼻尖一酸, 险些掉泪。
"阿宁, 合婚庚帖是民间男女订婚时互相交换之物,皇家并没有这个习俗,朕让人去寻了这个,你过来看看?”
宋宁拾起帖子,细细浏览起来,虽看不太懂,但可猜出他是找了钦天监特意合了日子以及八字,然后亲笔所书。
“喜欢吗?”他从背后拥住宋宁,宽厚的胸膛将她整个人都纳入怀中,轻蹭了下她脸颊,话音柔柔,“接了这个,此生便是我元赫的妻了,不可反悔。”
说完阖了阖眼,轻吻了吻她额间。
宋宁回握住他手,放下庚帖,转过身,睁着湿漉漉的双眼盯着他双眼。他眼尾微红,她伸出手轻拭了下,“今日你在金殿之上力排众议,废除旧制的事,我已知晓。”
她凑上前去吻了吻他薄唇,尝到了一股热酒的涩味,余光瞥到案前放的那盅酒,瞬间明白他方才饮了刀烧子。
浅尝即止,随后移开。
鼻尖相贴,她喉咙轻动,强忍住哽意,温声道:"我今生绝不反悔,你也是,此后便是我的人了,只能我一个人独占,可做得到?"
元赫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按得更紧了些,两人身子相贴,密不可分。
她这一番独占言论,让元赫忍不住笑了笑,盯着宋宁那弯弯的眉眼,俯身轻啄她鼻尖,道:“朕视你如珠如宝,自是不会负了你。你也莫要负了朕,无论在何种境地下,都不能,不然朕不会饶了你。”
宋宁揽住他脖颈,踮起脚尖,在他耳后轻落下一句‘好’,便不管不顾地直接对他动手动脚。
她主动吻上他薄唇,二人唇齿相依,他也用力地回应着她。
彼此都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里。
秀衣罗裙,中衣长衫,飘落遍地。
红烛帐暖, 两人互相攻略城池,各不相让。
直到她最后求饶,他才放过她,随后在她发梢上落下一吻,扯过锦被,拥着她沉沉睡去。
翌日,天空泛起鱼肚白。
宋宁挪了挪身子,意识渐醒,轻唤了句:“赫?”
无人应答,她甩了甩脑袋,睁着惺忪的双眼,朝自己身侧看去。
发现他不在身旁,但一侧的床褥还是热的,可见是刚走不久。
宋宁才想起来,他要早朝,必须起早赶回宫去。
木门嘎吱一声响,从门外走进一女子。
宋宁警惕抬眸望去,发现来人一身绛红色轻纱长裙,黑发如云,身形曼妙,正是红羽。
“郡主醒了?”她放下手中拿着的衣物,笑得意味深长,“主子吩咐过,若是郡主醒了,就让我来伺候郡主更衣。”
宋宁羞得低下头,红羽打趣道:“奴婢恭喜郡主与陛下了。”
“红姐!”
元赫那人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藏不住事。
她轻咳两声,想起正事,抬眼瞅了下天色,询问道:“现在是何时了?”
红羽回道:“已是卯时”
“不行,我还得赶回去赴约。”宋宁忙接过红羽手中的青色长裙,梳洗打扮一番就往水云间赶去。
水云间
楼下人声嘈杂,喧闹非凡,琴声舞曲,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
"王妃,郡主到了。"
包间外的小厮进入,朝一位正在悠闲品茗的女子低声道。
“哦?那么快到了,就让她进来吧。”
宋宁走入,对着眼前人盈盈福身道:“长宁王府宋宁,见过晋阳王妃。”
晋阳王妃,当朝太尉之女,名唤蒋月云。
“郡主不必多礼,请坐。”蒋月云淡淡道。
宋宁抬眼一直打量着她,这位王妃一身雀纹鲜红长裙,简单梳了一个朝云髻,头戴青玉朱钗,态度冷淡疏离。
宋宁顺势对坐在她正面,也不与她废话,直言询问:“王妃说有事想与宋宁相商,那便直说吧,宋宁府中尚有许多事待处理,怕是没有闲暇时间与王妃品茗长谈。”
蒋月云余光迅速地扫了眼宋宁,轻笑道:“郡主真是直性子,听不得半句废话。”,她朝门外喊了声,“严姑娘,进来吧。”
门外进来第三人,宋宁凝神一看,秀眉蹙起,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严初凝,她低头迈着小碎步走入,对着蒋月云以及宋宁行礼:“见过王妃,见过郡主。”
宋宁视线在蒋月云与严初凝之间来回扫视,猛地一惊,“我竟忘了,王妃是半个严家人。”
她记起来了,蒋月云的外祖父,正是严家家主。
“郡主真是好记性。”蒋月云冷声道:“郡主不也时常忘记自己是半个李家人吗。”
严李两家,本就因党争互为仇敌。
宋宁不想与她争论过去那些朝事,对着严初凝道:“所以呢,严姑娘与王妃想告诉宋宁什么?”
“若是想要掰扯清楚过去十几年的严李党争旧事,宋宁可没那个闲工夫。”
宋宁作势便要起身,蒋月云忙拦住她,“郡主且慢。”,给严初凝使了个眼色,严初凝着急忙慌地从袖口中掏出一样东西,给宋宁递过去。
那是一封信,信纸已微泛黄,已存在有些年头。
宋宁从严初凝手中接过,手心轻搓了下,很是纳闷。
“这是什么?”她冷眸盯着蒋月云。
“不用我多言,郡主打开看看便知。”
宋宁内心泛起不安,她缓缓取出信件,一页页地浏览起来。
只需一眼,神色大惊。
此时
容安殿
“太后,长宁王求见。”
软榻之上斜躺着的人双目无神,秀发完全不加梳理垂散开来,只身披一件中衣,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虚无乏力。
手中一直紧紧攥着几封信,心中涨疼到完全说不出话。
听见宫女的禀告,阖上的双目立时猛地睁开,一个激灵,弹坐起来。
“你说什么?”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宫女,害怕自己听错,想确认一遍答案。
宫女颤着声道:“太后,长宁王想见太后,正在殿外等候。”
话落,太后顷刻间大笑起来,随后一脸狠戾道:
“这个老匹夫,竟有脸来见哀家,去,让他进来。”
“诺。”
她阴沉着脸,换上一身浅紫色宫装,坐在铜镜前自己上妆,古色的铜镜倒映出她脸上苍老的皱纹与两鬓间的白发,她眼神麻木地抚着自己的脸。
不惑的年纪苍老得似暮年之人。
何其悲哀,何其不幸。
二十年来她被锁在深宫之中,整日面对着一个不爱的男人,被逼着为他生儿育女,绵延香火。
她掏出一个小匣子,缓缓打开,拿出里面的全部信件与一枚玉坠。
玉坠正反面分别刻着一个‘柔’,一个‘山’字。
她想到了她曾今的那个少年郎。
当年英国公府与永毅侯府后院只有一墙之隔。
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郎总是在墙角处偷看她。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约定好了要相守终生。
“柔儿,待你到及笄之年,我便让父亲去去永毅侯府下聘,我定会以正妻之礼,迎你过门。”
“好。”
本来一切都是那么顺利,但后来,她在李太傅家后院的桃林之下遇见了先帝,一切便都变了。
再后来,她在先帝的强迫下,珠胎暗结,最后万般无奈下承旨入了东宫为太子妃。
她的世界从此坠入无边地狱。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她愈发觉得此生实在可笑。
又想起那推波助澜之人,恨意袭满心头。
她拿起妆台上的一把短刀,放入自己的袖口中,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阴沉一笑。
随后走到大殿中央,正坐在最上方。
此时整个殿内只有她一人,她那个不孝子已将她身边所有亲近的宫女全部打发到了浣衣局去。
如今的容安殿只身下一位宫女在伺候着她,整个宫殿如冷宫一样,没有半点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