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孤身一人走入殿内,跪在地上,给太后行礼。
“臣宋渊,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起来吧。”太后冷声道。
宋渊久跪不起,随后铿锵有力地落下一句话:“太后,臣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太后,当年安阳之难,凌云山一战,英国公泄露军情,太后是否知情不报,还有若音被英国公折辱至死之事,太后是否也参与了?”
“请太后今日必须一字不落地告诉臣真相。”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上方人,誓死都要将当年之事深挖出来。
太后嘴角泛起一抹渗人的笑,直面对视着眼前人,但却久久不语。
金陵城内异动四起。
洛王府
元潇发现那封信被盗走之后,急得团团转,她害怕严初凝知道之后会透露给宋宁,惊慌失措地驾马朝长宁王府赶去。
水云间内,宋宁瘫坐在地上,脸色发白,捂住心口直掉泪,整个胸腔乃至手臂都震颤发抖,疯狂摇头,嘴里喃喃道:“不,不可能,我不信。”
蒋月云也料到她会是如此反应,蹲下身子,深叹一声,续道:“郡主,不管你信不信,你母亲的死一定与太后有关。”
“太后早就与英国公勾结在一起,只不过你尚未察觉。”
当年凌云山一战,遍地寻不到宋宁母亲的尸身,严家人因为党争悉数被贬谪到边境苦寒之地,严家人在与大越人生意来往时,发现宋宁母亲的踪迹,之后花重金将宋宁母亲从越人手中赎了来,交到了英国公以及太后手中。
她顺势将宋宁从地上拉起来,握住她不停颤抖着的双手,盯着那双沾满泪珠的明眸,一字一句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言尽于此,严家满门覆灭已为此付出了代价。皇家无情,莫要深陷,郡主自行定夺吧。”
“初凝,我们走。”
“诺,郡主,小女告退。”严初凝望着瘫坐在地上的宋宁,本想出言劝劝,最后还是咽下了所有未出口的话。
宋宁紧攥着那封信,泪水自眼眶里不停地流下,沾湿她的衣襟,失声痛哭起来。
好一会后,拿着那封信,失神落魄地回到长宁王府。
门口处
“吁”
元深见到那一道青色的身影,以及她手中的那封信,嘴里直喊‘完了完了’。
神色突变,翻身下马,跑了过去。
一把将那封信从宋宁手中夺了过来,藏在身后,随后急声道:“郡主,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有这封信,你听我说,此事与皇兄无关,你莫要--”
“你说什么?”宋宁回过神来,捕捉到了他话里的端倪,切断了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你知道这件事对不对,你皇兄也知道对不对?”她从未有如此失控过,怒声质问着元深。
元赫虚心地垂眸,压着声无奈道:“郡主,你听我解释,皇兄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这些陈年往事就让它过去吧,好么?”
“不,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要去找他讨个说法。”
宋宁夺过元深手里的马鞭,一跃至马上,拉起缰绳,奋力一抽。
“驾。”
骏马如闪电一般朝宫门奔驰而去,马蹄声划破长空。
“郡主!”元深一拍大腿,“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容安殿。
良久之后,上位者大笑起来,随后怒声呵道:“对,就是哀家,凌云山一战,是英国公泄露的情报给大越,哀家也知晓他的所作所为,你的好儿媳也是哀家从越兵手里赎来折辱至死,可那又怎么样!”
她浑身气得直抖,这一刻将这二十年来的恨意全部宣泄了出来。
“若不是李若音将哀家引去那片桃林,哀家也不会遇见先帝。”
当年应当出现在桃林下是本应是李若音,而不是她。
“这一切都是你与先帝的密谋,哀家当年本可拒了先帝,是你在建安帝面前直言永毅侯府的嫡女资质当得起东宫太子妃,先帝更是不顾礼制让哀家失身于他,先帝是主谋,你便是那刽子手。”
她将二十年前的旧事一件件的全部揭露开来,这些事如利刺,扎根在她心中多年,让她终日生疼。
宋渊一直在倾听着她的话,任由她的发泄,他落下两行悔恨的泪。
“太后,当年之事,是本王糊涂,是本王为了阻止晋阳王府东山再起,不得已为之,太后若要杀了微臣泄愤,那就来吧。”
太后冷哼一声,随后掏出匕首,啪地一声,扔在宋渊面前。
她癫狂大笑起来,直拿过案上点着的凤蜡,往青纱帐幔与纸窗上一点。
片刻之后,四周烈焰燃起,顿时火光漫天。
二人身处火海之中。
“王爷,今日你是走不出这容安殿,反正哀家活着也没意思,王爷就跟哀家一起,去那九泉之下找先帝问问清楚。”
“王爷,动手吧。”
她早已锁上了殿门,就一个宫女,此时呼救也远水解不了近火。
她要那个不孝子永远都活在悔恨之中。
“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
一会后,容安殿的宫女大喊起来,跑到殿外不停地呼喊着。
消息传到凌霄殿。
谢灼正与元赫在谈及该如何处置谋反案余党,突然一声惊报,断了两人谈话。
“陛下,太后娘娘殿里走水了,长宁--长宁王还在里面!”那宫女上气不接下气道。
“什么,你说什么?”
“长宁王在--在容安殿里。”
元赫拔腿便朝容安殿跑去。
刚走片刻,宋宁疯了一样地冲进凌霄殿。
"陛下呢?"
“郡主,出大事了。”
半盏茶后
“快,快救火!”
火势迅猛,已烧得房梁开始断裂。
元赫作势便要往里冲,谢灼将他拉了回来,“不可啊,陛下,救不回来了。”
“陛下不可啊”一群宫女太监皆跪在跟前劝道。
“松开 ,她会受不了的,阿宁会接受不了的。”他拼命地试图挣脱谢灼,试图想往里跑。
不断有房梁砸下,宫女太监们提着一桶桶水泼入,但都无济于事。
“祖父!”
“不,不要,祖父!”
元赫回眸,那道青色的身影径直就要往里冲。
他挡住她的去路,扣住她身子, 将她圈在怀里。
“阿宁,别进去,来不及了。”
"我不相信,你个骗子,你放开我,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祖父,不要。”
元赫绝不可能让她去火海之中犯险,何况火势太凶,里间人怕是已没了呼吸。
火光灼目,她哭得泪流满面,肝肠寸断,不断捶打着元赫的胸膛。
“你放手啊!”宋宁眼睁睁地看着宋渊就那么丧生在了一片火海之中,却无能为力。
“祖--祖父!”
“阿宁!”她身子软在元赫怀里,就那么昏了过去,元赫红了眼眶,直唤她名字:
“阿宁,醒醒,阿宁!”
作者有话说:
虐虐更健康哈哈
俺们祖父这样做也是想让陛下之后对长宁王府和阿宁都带有愧疚感,就没想着能活着出来。
有了愧疚感,未来能更平安,祖父很爱阿宁也算是为之计而深远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狗头保命)
第88章 决断
◎斩断情分,重返北境◎
两个时辰后
凌霄殿
“不, 祖父。”她昏睡中还一直喊着宋渊。
“阿宁!”元赫在榻边唤着她的名字,见她眼眸微张,急忙伸手扶着她缓缓坐起。
宋宁意识逐渐回拢, 朝榻边望去, 撞进那双如寒潭般深的眸里, 一股锥心的疼袭来。
霎时,那封信的内容在她脑海中闪现。
“出去,你给我出去!”她指着殿门, 情绪失控地朝元赫怒道。
“我母亲的事,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若我一直没有察觉,陛下打算瞒我到何时?”她眼里布满红血丝, 厉声质问元赫。
被欺骗的滋味, 她今日再次尝到,此刻心头苦涩难言。
她没有想到眼前人竟然有一日会骗她。
“阿宁!”元赫如鲠在喉,盯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连续的话。
“是朕的错, 你要打要骂就冲朕来。”他将宋宁拥入怀中, 轻抚着她的背, 安慰道:"是皇家对不起长宁王府, 对不起李家,就让那些前尘往事过去吧,好么, 咋们好好过日子, 朕会补偿你, 也会补偿长宁王府。"
他顿了顿,哽咽道:“你放心, 朕绝不会走父皇和母后的老路。”
“放手!”她此时觉得他所有的浓情蜜意都是伪装出来的, “放手, 我让你放手。”
宋宁拼命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随即起身,跪在地上。
对着元赫,行了君臣之礼。
“陛下,若你一开始便告知我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我祖父或许就不会丧生火海,现在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两条人命,横在你我面前,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入天家为后。”
字字锥心,声声削骨。
宋宁咬着后牙根,撑着身子,偏头不去看他:“陛下,臣言尽于此,臣告退,还望陛下派人清理火灾现场时,记得将我祖父的尸骸归还长宁王府。”
“阿宁!”元赫见她誓要与自己断了情分,情绪失控道:“你这是干什么,起来。”
宋宁话音变冷,起身朝他福身道:“陛下,臣先告退了。”
“不,朕不允,朕不允许你离开朕。”她还没走几步,元赫从背后搂住她身子,低声恳求道:“是朕错了,朕不该欺你,瞒你,更不该允许母后传召长宁王,一切都是朕的错,阿宁不要离开朕,好么?”
宋宁吸了吸鼻子,鼻尖已哭得通红,整个人颤着身子,将他的手硬生生地从自己腰间掰开,狠心道:"陛下若有急事传召,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陛下是臣的君,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宋宁落下冷若寒霜的一句,之后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没有再看身后人一眼。
元赫遥视着那道青色的身影,直到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自嘲一笑,眼里藏着无尽的凄凉。
许久后。
他似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在这偌大的凌霄殿内,一人独饮酒醉至天明。
长宁王府
接下来几日,宋宁都在筹办着宋渊的后事。
她身穿一身孝服,为宋渊守灵。
十日后,她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完毕。
静竹轩
“阿宁,你想好了吗?”宋时安再次询问道。
宋宁自祖父离去后,一直都是一副魂不守舍行尸走肉的模样,他身为兄长,很是心疼。
“阿宁,很多事陛下身在其中也是不得已为之,何况当年是长宁王府对不起太后,才会导致后面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你当真就不能原谅陛下吗?”
宋时安知道宋宁与元赫一路相持走来的不易,眼看着快要大婚,若是因此分开,对二人感到非常惋惜。
孙静微在一旁见她如此神魂落魄,劝道:“是啊,就让那些过去吧,至少陛下对长宁府给予了足够信任,对你也全力爱护,阿宁,何必相互折磨,再给陛下一个机会吧。”
宋宁垂眸没应,深叹一声,轻摇头,目色坚定道:“我已下定决心,要与他断了男女之情,此生只剩君臣之谊。”
“嫂嫂莫要劝我了,金陵不适合阿宁,金殿上的那人也不会属于阿宁,阿宁要不起他,也不敢要。”
她每每想到火海的那一幕,便心痛得说不出一句话。
当时回京之初,祖父不知提醒过她多少次,天家后宫入不得,君心更是深如渊,一不小心便会行差踏错,满盘皆输。
当时她不懂,想着他既真心对她,她便甘愿为他赴汤蹈火一次。
人只有真正失去过,才会透彻地领悟某些道理。
她切身地体会到了,也清醒了。
宋时安见劝不动她,深叹一声:“你既已下决定,兄长我也不逼你留下来,回去也好,远离这金陵城的是是非非,过些安生日子。”
“好。”宋宁不舍地对孙静微道:“嫂嫂,阿宁怕是来不及看着孩子出生了,之后待孩子满月,阿宁定会寄来贺礼。”
孙静微握住她的手,无奈道:“回去青州,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莫要勉强自己。”
“嫂嫂,我知道。”宋宁说着就直掉泪。
宋时安与孙静微非常不舍。
“几时动身出发,我拨些暗卫给你,十几天的路程,路上还是要多加注意。”
“不等了,阿宁明天一大早便出发。”
“好。我马上传信给坤儿,等你回青州时,让他提前出关去接你。”
宋宁将此事告知宋时安与孙静微之后,回了自己院子。
此时,女使来报,金嘉禾在外求见。
宋宁犹豫许久,还是让她进来了。
金嘉禾一身素色白衣,眉宇间清愁平添。
宋宁纳闷道:“怎么看上去憔悴不少,我是事出有因,你这丫头又是为何?”
金嘉禾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就算金嘉尘之前连同赵彻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也不会因此迁怒金嘉禾。
毕竟,二人不是同母所出,感情甚淡。
但金嘉禾不那么想。
“宁姐姐,你真的不怪我吗,毕竟我二哥他对你做出那种事。”金嘉禾话音渐弱。
“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多愁善感,你二哥是你二哥,你是你,他狼心狗肺与你何干。"
宋宁弹了下金嘉禾脑门。
她诶呦一声,挽着宋宁的手在院子里漫步。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宁姐姐,你就真的打算与我四哥断了情分吗?”
她从谢灼那知道事情原委,不想二人就那么断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缘分。
“今日是你四哥让你前来劝我的吧,你多说无用,我已下决心。”她不愿再多讲。
“我明日便会回青州,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你平日若是闲得无聊,可去济仁堂寻姜絮。”
“可是宁姐姐--”金嘉禾还想劝她,可她神色坚定,听不进去一句话,她无奈出声:“嘉禾知道了。”
宋宁压住心头的苦涩,挤出一丝笑,拉着她叮嘱了好些话。
送走金嘉禾后,宋宁去了一趟济仁堂,去姜絮那里要了一件东西,之后马不停蹄地去云良阁见了红羽。
宋宁的到来,让红羽非常诧异。
"红姐,可否帮我办件事?”
“郡主请讲?”
宋宁在她耳边落下几句话,红羽想了片刻,应下她的请求,“行,此事交给我就行,我会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