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饶是张良自认为自己的脸皮已经随着岁数的增长而变厚了不少, 这会儿在小姑娘清澈的目光注视下, 还是感到老脸有些发烫，“主要是我回去认真地想了一下, 发现这几十年来我都在过着同样一种生活方式, 也是时候该试试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了。”
“毕竟人生苦短，总要什么都尝试一下, 才不枉来人间一遭的。”
很难讲这是不是张良的心里话，如果真的是的话, 那么大概知道了他为什么想刺杀始皇帝还真的付诸行动了（bushi）。
听他说完，小骊珠就“喔”了一声。
见小骊珠似乎不太相信，张良就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诚恳和更有说服力一些：“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小骊珠开口道，“你拒绝我的时候肯定不是口是心非，不是想要待价而沽，现在改变主意也不是发现自己弄巧成拙，再不主动就要坐失良机了。”
“……？”
“……？？”
“……？？？”
张良道：“我本来就不是。”
“我知道的。”小骊珠冲他点点头，安慰似的对他道，“不过就算是的话也没关系。”
张良：“……！！！”
他真不是！
看着嘴上说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但是其实已经认定了他就是那种人的小骊珠，张良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就算浑身长满嘴他也解释不清了。
这是张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冤枉却没法辩解的滋味，毕竟他总不能把自己那种玄而又玄的冲动跟小骊珠说，当下张良在心底里暗暗道，沛县真的最好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要不然真的枉费他受这么大的委屈了！
*
虽然小骊珠觉得张良有点反复，但是他既然愿意当她的门客并且和她一块去她的封地，那么小姑娘自然也是愿意的。
不过小骊珠是愿意了，扶苏却不愿意——不是不愿意让张良跟小姑娘去沛县，而是直接不愿意让小骊珠去沛县。
“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沛县离咸阳十万八千里那么远，骊珠你那么小，他竟然也舍得让你去？”扶苏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如果说始皇帝不疼爱小骊珠的话，那么扶苏尚且可以理解始皇帝为什么愿意让年幼的小骊珠跋山涉水的去一趟沛县，但是偏偏始皇帝疼爱小骊珠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所以得知始皇帝竟然让小骊珠去她的封地时，扶苏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跟他开玩笑。
得知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之后，扶苏就不理解了。
从知道这件事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天的时间了，扶苏仍然不理解，他也跑到始皇帝面前反对过这件事。
可惜他反对他的，始皇帝依然坚持己见。
“让你去沛县就算了，父皇竟然还不同意让我和你一块去，我和你一起的话好歹能照顾你啊。”
事实上别说是扶苏了，许多人也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说四川郡是小骊珠的食邑，她去也无可厚非，但是别忘了，过了年之后的小骊珠才四岁不是十四岁更不是四十岁，换做任何一个疼爱孩子的爹妈都不可能让那么小的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一开始还有人猜测是不是小骊珠做了什么惹恼始皇帝的事情，所以才被始皇帝给打发回她的封地了？
毕竟在自己的封地固然可以当“土皇帝”，但是哪有待在咸阳，日日在始皇帝面前刷存在感香？
只可惜众人的这个猜测很快的就被始皇帝让人给小骊珠准备的一车又一车的行李给打消了——
因为小骊珠要是真的失宠了的话，始皇帝又怎么可能还让人给她打包行李？没让人直接把她打包送出咸阳就算好了。
“可是……”小骊珠说，“我也不缺人照顾啊。”
文娥和行奴就不用说了，肯定会跟着她一块去的，除此之外，原本始皇帝派到她身边伺候的宦官和宫女她也各挑了八个随她一块去四川郡。
然后还有蒙毅、张良等人，至于小骊珠的便宜师兄杨戬，他倒是没有和她一块去沛县，甚至他都没有再继续留在大秦，因为他有事要回师门一趟。
但是即便少了一个杨戬，小骊珠也是不缺照顾的人的。
然而……
“这是重点吗？”扶苏简直要被小骊珠这句耿直的话给气死了，“听到我这么说你不觉得感动？”
小骊珠很真诚地反问：“我应该觉得感动？”
扶苏……扶苏真的要被他这个妹妹给打败了，他胡噜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是真油盐不进啊你。”
其实小骊珠也不是真的油盐不进的，至少她知道扶苏对她的关心和担心，所以笑嘻嘻的对他道：“放心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
“我不在的时候你机灵点吧，可别又跟爹顶着来，省得我从沛县回来的时候，你又被赶出咸阳了。”
一个“又”字可以说就像是一把尖刀似的，直愣愣地插到了他的心上，让扶苏忍不住又胡噜了一下小骊珠的脑袋：“骊珠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更可爱一点。”
“朕看最不可爱的人就是你。”始皇帝已经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了，直到听到扶苏的这句话，他就听不下去了，“骊珠出门在即，你这个当大哥的还得让妹妹担心你，骊珠要是真的喊你一声‘大哥’的话你好意思应吗？”
扶苏：“……”
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不是他好意思，小骊珠就愿意喊他一声“大哥”。
“我也是不放心骊珠，这沛县离咸阳那么远。”扶苏道，“而且骊珠这一走就是半年，我肯定很想她的。”
感性的扶苏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六个月他都见不到小骊珠，她还没走呢，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小·直女·骊珠和始·直男·皇帝一脸无语地看着扶苏，如果他是在装模作样的话，那么他们甚至觉得还好，但是偏偏他们了解扶苏的性子，知道他这会儿真的是真情实感的，父女两人顿时就……嗯，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小女儿家姿态？”
始皇帝在一旁说，小骊珠在一旁点头。
扶苏：“……”
“骊珠你别跟着扶苏学。”
始皇帝继续说，小骊珠继续点头。
扶苏：“……”
看着小骊珠和始皇帝这对冷酷无情父女组，感情充沛的扶苏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
别管扶苏有多舍不得，但是时间还是很快的就来到了小骊珠等人要出发的这一天。
始皇帝向来是个勤政的君主，以往只要他待在咸阳，那么每日的朝议是必不可免的。
但是今天因为要亲自来送小骊珠的原因，始皇帝竟然选择了辍朝。
对于深知小骊珠对大秦有多少奉献的李斯王绾等人自然不觉得有多奇怪了，倒是其他一知半解的人听闻此事之后，虽然明知道小骊珠受宠，但是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后世的人都开玩笑说始皇帝不立皇后是因为他的爱人就是江山，而生活在大秦的官员们可以证明——
这是真的。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对于始皇帝为了送小骊珠而辍朝一事感到震惊了。
然而始皇帝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震惊的，在此之前他确实是从不辍朝，但是问题是在此之前他根本找不到辍朝的理由。
既然找不到，那么不辍朝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就跟现在给小骊珠送行的时间和上朝的时间发生了冲突，在只能二选一的情况下他选择辍朝一样正常。
“朕已经让人打造一批新的农具了，到时候打造好了，会尽快让人送往沛县的。”始皇帝让小骊珠前往她的封地，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了。
从前始皇帝废除分封制而推行郡县制，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没错的，当然了，时至今日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决定，但是他也必须承认，依照大秦现在的国情，以及通讯的不便利，此时进行的郡县制仍然存在着一定的缺点。
再则始皇帝既然有心想要收买民心，那么自然不可能只收买咸阳黔首们的民心了。
毕竟除了咸阳之外，大秦还有余下的四十多个郡。
其实原本始皇帝派其他人替他去其余四十多个郡收买民心也未尝不可的，但是问题是在匠人们成功地炼制出第一炉高质量的生铁后，小骊珠又得到了一次抽奖的机会。
这一次小骊珠抽中的是亩产量最高能够二十三石两钧的玉米种子。
别说始皇帝了，就算是翻遍整个大秦，大概都找不出一个认识玉米的人，更别提懂得如何种植玉米了。
因为玉米是在十六世纪的时候才传入中国这片土地的，而现在是多少世纪？是公元前三世纪。
这中间相差了十八个世纪，所以这个时候的人对玉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始皇帝哪里舍得将它交给其他人？难道不怕被人白糟蹋了吗？
哪怕小骊珠可以将系统给的关于玉米的种植需知一字不落地说出来，那也不保险。
最妥当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小骊珠亲自来，她虽然也没有种植过玉米，甚至对它也一无所知，但是小骊珠有一个和她绑定了的系统啊。
如果小骊珠真的只是个四岁的孩子，那么始皇帝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将高产量的玉米推广交给她，甚至让她去到山长水远的封地。
但是她不是，而且始皇帝知道她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很放心的让她前往沛县。
当然了，小骊珠有自保能力归有自保能力，临出发前始皇帝还是忍不住嘱咐了蒙毅一番：“出门在外，万事你要以骊珠为重，朕不希望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请陛下放心，臣会保护好长公主，不会让人伤她一根毫毛的。”蒙毅深知始皇帝有多看重小骊珠，所以即便始皇帝不叮嘱，他也会把小骊珠当做是始皇帝一样来保护的。
“不仅是不能让人伤骊珠的一根毫毛，也不能让骊珠掉半斤肉。”一旁的扶苏红着眼眶道。
蒙毅：“……”
这个就有点为难人了。
换做是别人的话，始皇帝确实觉得扶苏在为难蒙毅，但是换做是小骊珠的话……
始皇帝对蒙毅道：“扶苏说得没错。”
原本只是被扶苏一个人为难，现在却被他们爷俩组团为难的蒙毅：“……”
人生第一次希望他们父子两人别这么同心同德。
然后重新看回小骊珠，其实很多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跟她说过了，所以等到了真的送别这一刻，始皇帝最后只是道：“一路顺风，万事小心。”
“我会的。”小骊珠弯着眼睛冲始皇帝笑道，“爹你在咸阳也要好好的，等我带好消息回来。”
“好，去吧。”
始皇帝站在城墙上，目送着小骊珠一行人远去的身影，久久的都没有说话。
前来送行的一众皇子当中，就数扶苏和小骊珠的关系最好，感情最深，所以等小骊珠一走，扶苏眼眶里的眼泪就已经有点控制不住地往外掉了。
他伸手擦了擦，正好注意到一旁沉默的始皇帝。
“父皇……”扶苏哑着嗓子问始皇帝，“您也舍不得是吧？”
始皇帝“嗯”了一声。
扶苏当即心想道，他就说了，他父皇平时那么疼爱骊珠，现在她小小年纪的就要去那么远的沛县，而且一去就得去个半年的，他父皇又怎么可能放心，又怎么可能舍得呢？
不说扶苏和小骊珠的关系好，即便不好，他也能够理解始皇帝此时此刻的心情的，毕竟他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
所以扶苏张了张嘴，正准备安慰一下自己的父皇时，就听到始皇帝开口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好的时光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以为始皇帝是在舍不得小骊珠的扶苏：“……？？？”
始皇帝扭头对身后的皇子和大臣们道，“趁着还有点时间，我们回去上朝吧。”
原本以为送完小骊珠就直接原地解散能放半天假的皇子和大臣们：“……？？？？？？”
*
要不说小骊珠和始皇帝是父女呢，当爹的完全放心让自己的女儿出门，而且还是一出就是出半年的那种；而当女儿的出门也完全没有舍不得自己的爹，哪怕自己要出门半年。
只是小骊珠是没有舍不得了，系统却舍不得得很。
毕竟这一走，他们（主要是它）就得有好几个月都没有办法见到它政哥啦。
呜呜呜舍不得，真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