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们考古发现的痕迹所知，到了唐代的时候，方士就已经差不多绝迹，而那时候的方士也不是轻易就能做到如呼风唤雨般的神仙事迹，充其量就是平地起飞、腾跃到高墙上，或是从三四层塔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而不受伤，再不然就是像表演魔术一般的喷火吸水，或是手生雷电之类。
真的能达到“国师”级别的极少极少，便是张角的军中迷阵，也早失传在了历史当中，想要在这个时代复现相当困难，更何况现代社会复杂、信息驳杂，修心更是不易。
直白点说，官方也从没有指望过士兵或是普通民众去学古籍史料中的那些“修炼”之法，光是封建迷信不可信、朱砂丹药不能吃就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一定要学，那也是连强身健体的把式，增强自己的阳气和抵抗力——多少专业人士殚精竭虑地做改良正是为了适应新的时代，这时候返过去学旧的那些，必然是会落后几个版本的。
“怎么了？”
“小心一些。”
“嗯？”距离教堂塔不过五十米，安虞柚下意识地顿了顿奔跑的脚步，再侧耳听去，只能隐约捕捉“危险”两个字眼，却无法再听到任何传音内容了。
她眯了眯眼睛，发现在灵视之下，眼前竟然也起雾了。
那雾气在夜色之中好似是黑灰的破布，满是灰尘，却严严实实地将整个教堂区域覆盖了进去，同时也将距离不远的安虞柚一块儿“抓”了进去。
她刚想抬手放纸人，倏然一声，像是什么锐器擦过她的身体——
一串早剪好的纸人竟然直接被一道阴气捅穿，漏了个巨大的窟窿，脏污的气息瞬间将边缘染黑，小纸人再无法使用。
“咦？！”安虞柚讶然同时，更警惕了几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敢过多动作。
然而，等她看向那原本是教堂塔所在的方向时，她不由大吃一惊。
混了相当中式风格，并不哥特也并不古典教派的教堂此时宛若真成了一座类传统的塔楼，主建筑尖尖的屋顶就好比那一层层叠上的宝塔楼，但这既不宝也不善，反而显得阴气森森。
传统塔楼建筑多带有宗教痕迹，即便不是专门的佛门塔楼，不少也融入了儒释道三者合一的文化特质，可以说，此三家已经完全融入了传统文化当中，哪怕一开始是外传进入，这会儿也都成为了本土的东西，文化的一部分，甚至彼此渗透学习。
这样的塔楼要么威严、要么华丽，要么秀美、要么精致，即便是镇妖镇邪、塔楼里放了“东西”的楼，也只会让人觉得森严不可接近，绝不会给人一种诡异、魅惑，既让人想走进去又会本能感到害怕的印象。
眼前这种会给人“妖里妖气”的感觉的建筑，不用多花什么功夫，本能就能让人意识到，这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这建立在安虞柚眼力过人、足以判断的基础能力之上，若是抵抗力稍微弱一些的人，那就好比被小倩蛊惑进树妖姥姥巢穴的路人，分分钟就被啃干净骨头了。
“去。”安虞柚动作很快地摘下手腕上的串珠，手上一拉，那串珠就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串九十年老莲子与九百年香樟木雕刻而成的珠串，每一个珠子上面都先按照不同小人儿的姿态颗成了细小的福娃娃脸蛋的样子，随即又在上面阴刻了大量细密的符文，仿佛核雕一般。
“呀呀呀呀——”
一颗颗珠子落地便成了个小人，却不会如人类一般行走，只是十分怪异地蹦蹦跳跳，就像是弹珠在地上弹起落下一般，哒哒哒哒地就往前去，很快消散在雾气之中。
安虞柚虽对自己实力很是自信，却并不敢在鬼蜮之中有任何大意的举动。
事实证明，她的行为是对的。
“什么？”
珠子小人反馈回来的消息让她大吃一惊。
她也没有料到，鬼蜮才开始半天时间——官方预估，鬼蜮在目前外力干预情况下，持续时间在36到48小时，这是半个小时之前九九给她的数据，根据最新统计出来的敌我双方战力等测算出来的鬼蜮时长。
理论上，只要他们能够坚持过这两天时间，之后鬼蜮的大势散去，剩下不过是诸多繁琐的收尾工作，却不足为惧了。
但这会儿，才不到四分之一的时间过去，竟然就已经有这等能力特殊的大鬼出手了。
“我得过去！”安虞柚眼睛一眯，知道这不是珠子小人们或是随便的小纸人能够处理的问题了。
鬼蜮之中有个大鬼蹿了过来，竟然一下逃过了前面诸多监控，到了K130区域，通过占据这座教堂塔，它们十分狡诈地妄图在战线后方做一个定位点。
也就是说，如果再不拦住，把教堂塔的问题处理干净，真的让占据这里的大鬼达成目标，那整个教堂塔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引雷针”，到时候直接就会把周围的鬼气和鬼怪全部吸引过来，而原本被挡着只能缓慢过来的鬼蜮核心大鬼们就好比收到了邀请函的客人，可以直接略过众多提前布置好的阻挡。
两边仿佛是互相吸引的星球，这里定住了，那边就能轻松靠近过来，鬼蜮的大鬼们能直接降临战线后方。
“不好！”没有谨慎探路的时间了，安虞柚直接往浓雾深处走去。
“嘶——”明景初突然身子一晃，一双猫眼猛地竖起，看向安虞柚的方向，眼中满是警惕与愤怒。
“怎么了？”他附近的特案局战士不明状况，就见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猫妖突然一跃而起，整个人（猫）仿佛炸毛了一般，那瞬间气势就变了。
危险的气息缭绕在他的周围，隐约还能感受到一丝焦灼与不安。
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恐惧。
“通讯员七六，请帮忙联系九九，是安大佬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里九九，向编号为A023**230的白鹰小队队长解释情况。”耳麦之中传来熟悉的努力维持平静的声音。
“战士安虞柚、编号S009***006，暂时处于失踪失联状态。二十二分钟前赶往K130教堂区域，八分钟前在距离教堂塔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失去音讯，暂时还未触发系统警报，但已经提高了警示等级和观测级别，同时根据情况，将教堂塔等级从B+上调至A级，请小心。”
正此时，那身姿灵活，早已经飞奔向教堂塔方向的明景初突然一个腾跃。
大家追赶在后，第一反应竟然是“他不愧是猫妖”“跳得真高”啊，这种情绪多多少少缓解了几分他们紧绷的神经。
这种时候，他们早已分不清黑夜白昼，若不是有轮换制度在，就凭这数小时和吸人精气阳气的怪物作战的战斗强度，他们早就被阴气消耗得没剩什么精神了。
这和一般打架或打仗还不太一样，精神折磨和武力抵抗也不是一个概念。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基本都克制不了本能的恐惧，稍微泄露一点儿不对，都会被周围的鬼怪“嘬”上两口，哪怕下一秒它就被干掉了。
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是打三四个小时就要下去歇半个钟头，接着再轮换上去的。
如明景初和安虞柚这种，虽然没经过官方训练但本身不凡的，如谭哥的小队和白鹰小队这种，直接就是官方培养出来的特案局人才的……只有他们才能一上场就是一天两天的，中途休息一会儿，不用频繁退出战场往后勤地方休息。
早在几天之前，十二城就已经没有了“白天”和“太阳”这样的概念，终日暗淡，若不是街上还有部分路灯始终保持明亮，只怕大家要在黑暗中和一群躲藏在阴气鬼气里面的鬼玩追逐战了。
还不及分神多想，众人就惊骇地看着一直平静而克制地保持着狩猎状态的黑猫化人一个抬手，一把剑身银白而剑脊地方镶嵌有九颗宝珠的长剑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天幕漆黑，半分光芒不透，周围鬼气森森，阴风嚎叫不止。
一道剑光宛若划破黑暗的闪电。
自半空中，直接劈刺向塔的方向。
沿路不知多少小鬼来不及哀嚎就被碾得粉碎，他们甚至看到这浓重到好像变成了实质的“雾气”都生生地被撕了开来，好像一股蛮横、强大、恐怖而洁白的力量把看起来很牢固的布料直接从中间扯烂，让原本想弥漫过来的鬼气都直接“惊”在了原地。
明景初轻巧落地，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从身形动作看，他看起来平静了很多，好像发泄了一剑之后那种焦躁便缓和了不少，甚至头顶上的黑色猫耳朵动了一下后都不再如之前那般一直不安地颤动了。
他将长剑往背后一放，紧接着又是无数个腾跃，在楼宇之间飞速奔袭向安虞柚。
途留下眼睁睁看着他把远处的教堂塔削掉了一个尖顶并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可能有一公里长剑痕的众人。
“我草，太他*的帅了。”
“教练，我想学剑！”
“这就是剑修吗？”
第97章
早在明景初出剑时, 安虞柚就有所感应。
她被困在雾气之中，感受到阴森的气息逐渐侵蚀她的身体，却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思索着如何快速地将这很能跑的鬼怪“抓起来”, 最重要的是不让其成为坐标和锚点，把其他大鬼吸引而来。
比起从外面突破，从内部抓痕迹肯定更为方便, 所以她不可能就在这会儿离开。
但没想到, 可能是因此触发了某些被大黑猫一早布置在她身上的禁制或是保护，明景初意识到她失联可能遇到危险情况之后，马上就爆发了——
安虞柚还真没有他这么“直率”的攻击方式。
教堂塔被削去了一角后，原本形成的源源不断的大凶之势马上被遏制住，好比阵法被破坏了一角, 再怎么都达不到原本的效果, 想要弥补可太难了。
趁此机会, 安虞柚一跃而起, 冲向她方才感知到的方位。
那里有突然爆发出来的强烈的愤怒和不甘的情绪, 显然这个能定位的大鬼并没有多少战斗力，只是善于隐匿、玩捉迷藏，它身边的小伥鬼也顶不住这一下剑气，基本全遭了殃。
耳边呼啸的声响里，渐渐混杂了一些其他的声音，像是某种乐器的声响，但因为安虞柚并不熟悉各色传统乐器, 所以一时之间她无法直接凭借断续的短片段音色区分来由。
总归, 听着不像是很常规很常见的乐器，她很怀疑这是某种少数民族的自己的民族乐器, 当然再怎么也逃不出弹拨、吹奏、键盘之类的大范围，只是不同的材质、不同的工艺、不同的演奏方式都能够带来不同的音乐体验，她非专业人士，自然无法一下辨认这诡谲的乐曲声。
“有人？”安虞柚眯了眯眼睛。
比起揣度乐器品种，她自然更在意这背后蕴藏的信息。
一早就觉得这教堂塔的妖鬼出现得蹊跷，这种“定位”“传送”的能力就不像是一般的鬼怪能养成了，但若是其中有人为干预的痕迹，那情况便完全不同。
好比人祭祀便能请神一样，做做仪式、画画阵法、写些符箓……对安虞柚来说，要达到类似的效果，把鬼蜮里的大鬼从前面直接“请”过来，开出一条作孽的通道，还真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尤其是眼下阴气森森，鬼蜮降临天然改变环境，如此时机堪称“绝佳”。
她自然不会做这种损阴德的造孽事，甚至会想尽办法阻止，但这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干，总有邪修野心勃勃，在这种天灾面前企图再掺一脚，搞点人祸在里面。
“嘭——”想到这里，她按捺不住，手腕一抖，一颗颗黑色的“珠子”从袖口的“袋子”里落在地上，瞬间虫虱觉醒，从一个个黝黑的黄豆大小的圆珠子张开翅膀鳞爪，扑簌簌地就向各处散去。
“去，替我谈谈究竟。”
安虞柚虽不走蛊虫一道，但她好歹有一只能力非凡还别具特殊治愈能力的蛊蝶，手上有一些“小虫子”也是正常的。
寻常蛊虫毒虫对上阴气鬼怪之物并不很占优势，但对有生命的物体绝对是十足便利，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对上虫子总会有些头皮发麻。
“我好歹也是苗女呢。”她想。
鬼蜮降临，众人皆是手段频出，有什么用什么，不在乎吓不吓人、恶不恶心的。
只要能度过此劫，保护普通人，没什么厉害手段不能用的。
“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总要扒一层皮下来，”她道，“借天灾行人祸，此等存在罪不容诛。”
“——主人！”明景初终于赶来，细算来前后也就两三分钟。
安虞柚白净的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在脏污的阴气之中并不显得狼狈，反而冲他招招手，给了个安抚的笑。
“安心，我没事。”
“是。”
明景初很快地扫过周围的情况，又仔仔细细地打量过她，确定她虽然“失踪”片刻，但没有吃亏没有受伤，这才稍微放心了几分，整个人整只猫看起来都安分了下来，炸开来的毛慢慢地落下，看起来又是那个有精气神的大黑猫了。
“和我一道去探一探吧。”安虞柚知道他放心不下，左右这会儿整个K130区域就这里问题最大，其他小鬼小怪可以交给队友们负责，两个人一道把这最大头的事情解决才是要紧。
“好。”他马上走到她边上，微微落后半个身位的样子。
“这把剑就是你‘备用’的？”安虞柚随口找了个话题缓和气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