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网上流传的消息, 都是虞家经过修饰之后的。
最早这个说法由第六期的某位前三甲选手说出，对方通过《玄学一千零一》节目积攒了相当的人气，早在第七期节目海选开始之前, 他就已经在为虞家的大小姐虞念初造势宣传, 背后估计是他与虞家的一些利益交换。
毫无疑问，虞家放出这种说法正是想要为最新一轮表现不利且逐渐冒出争议的虞念初扳回一局。
在这个说法冒出来之前，观众、包括部分官方人员在内, 对校园传染性昏睡案件和地底挖出来的茧子的理解都偏向安虞柚的——
安虞柚的解释虽然不完全可靠, 缺乏小部分证据，但逻辑上可以自洽，一部分可以论证验证，且她的实力肉眼可见，连她的猫都看起来似乎格外不凡。
但在有了虞家的论调之后, 舆论很快便从“原因探究”转向了“昆仑血脉”的讨论和神奇暝牌的“效果”。
虞念初的身上再度多了一层光环, 有利于积攒她的人气, 巩固她的粉丝群体, 在她出道位大受威胁的当下, 这一招能重新为她堆积人气，在数值上表现得尤其分明，原本安虞柚几乎与她逼平，两人都到了三千万以上，但现在从涨幅速度看虞念初又在逐渐和她拉开。
另一个可能性是，虞家这是在抢夺话语权。
昆仑的概念一出，安虞柚这里给出了部分信息, 虞家立马给出了更多的古籍和文献, 并且马上放出了不少他们家的理解和说辞。
安虞柚转述的是她生父的说法，她早亡的神秘亲爹虽然走得早, 但留下了不少的笔记，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做出的判断，私心里还是认可自己的父亲的。
玄界和其他学术界还有一点儿不一样，玄门的有些东西是只有自己的内行人知道的，验证难度很大。好比是鬼怪，不到一定程度普通人看不见瞧不着，有些说法真真假假，既是管中窥豹，也是鱼龙混杂。
所以这时候本身威望比较高的一方给出的解释会得到更多的认可，好比实际情况是正道大宗能获得更多的认可，就像是江湖人多以武林盟主为标杆旗帜，认可对方的领导。
鬼怪复苏满打满算才二十来年，一开始都没人相信，要算比较广的传播和大量痕迹的出现都是近年来的事情。
此前，大众比较认可的玄门大宗依然是有底蕴有积累的那些，包括虞家在内的各种大家族。
若真论当世的贡献或如何，那肯定是谈不上的，其中做实事最多的绝对是官方，特案局没成立之前就有很多普通人在艰难卖命，再有就是官方招揽民间玄门之人或邀请这些大背景的大师出马，特案局成立以来更是辛苦中的辛苦。
大家族大宗门胜就胜在有积累，有文献资料和历史积累可以证明自己，还有许多之前未有拿出来表现的法器法宝，甚至还能自己打造，就像是虞家嫡传的械傀。
这机械傀儡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利用得当的话在对抗若僵尸这样的怪物时有巨大用处，但制作法门是他们自己捏着，作为家传绝对不肯奉献出来，连交易都显得吝啬，这并非真的为了保留传承，只是为了要一个更高的价格、攫取更多的利益和话语权。
至于说普通人的死活，那与他们自然是毫无关系的，就像是大洋对岸的某国，据说什么什么气泄漏死了半个城的人，其实是鬼蜮来袭地方沦陷，有能力处理的人把普通人当牛马，从始至终就没打算搭把手。
“还是要看看原本的古籍记载……”安虞柚抿抿唇。
看了那么多资料，分析了前前后后，能大概明白虞家此时做法的目的，也基本了解了虞家那么捧着虞念初的理由之一——对方是血脉特殊之人。
但对这点，安虞柚始终怀有疑虑。
她觉得就目前网络上流传的信息来看，虞家的说法似乎并不是很可靠，她认为这不能自洽，虞家的理解和放出的少部分昆仑古籍资料不完全符合。
可珍贵资料之所以珍贵，就是稀少且极具研究价值。
此前虞家一直捏着不放，把这些作为家族底蕴和械傀的制作手法一样死死地藏着，现在若不是为了虞念初也不会放出来。
东西目前肯定是在官方手中，如果查出来是作假的那虞家多半也不敢这么高调地在网络上宣传。
“有没有可能让我也看一眼呢？”安虞柚开始琢磨了。
有了这样的念头，安虞柚开始尝试联络自己列表中的那些官方人员，特案局的领导还是很亲和的。
幸运的是，她的功勋足够，在官方那儿的可信度很高。
虽然之前破坏茧子的行为突然了一点，但根据目前已有的信息来看，若是一直让那个茧子维持生长，那里面的暝牌或是变成粉碎的疑似是古剑的东西都可能会对普通人造成不小的影响，说不准开始是昏睡后面成为昏迷最后就真的醒不过来如同那些竹子了。
又过了几日，转眼到了十二月的第二周。
学校里的大一新生的课堂授课内容全结束了，现在这一周是所有课程的“复习周”，复习周下来就是陆陆续续的期末考试时间。
安虞柚因为平时准备得不错，在期末考试期间的复习压力不大，在其他人紧赶慢赶几天背一本书的时候，她还能抽出空来去了解一下昆仑的相关情况。
受到邀请，安虞柚到达了位于京城的某处玄学研究所之一。
“你好，我叫刘晓雅，是专门负责昆仑相关的研究项目的总负责人之一。”
和她一道的是她十分熟悉的特案局人员谭哥，对方对研究所这里似乎也很是了解，在刘晓雅教授带她先到会客厅等待的时候，还给她介绍了一些信息。
“那位是刘教授，‘昆仑’是研究所的大项目，下面有很多门类，刘教授是学术带头人，虽然是副的，但实际上正的那位年纪大了，主要权责都是刘教授在负责。”
“嗯。”安虞柚点点头。
中青年教授带头当骨干，领年轻人搞科研，而高年资上了年纪的教授没有那么充足的精力，但有足够的经验，他们挂个名镇场子，提供思路等方面的大指导，这都很正常。
她好歹也是燕华大学的高材生，对这一套流程还是有些了解的。
具体的项目介绍谭哥是不好说的，他也不太了解，但关于知性又干练的刘教授本人，他还能说上两句。
刘晓雅女士，她是安虞柚之前见过的花城渡口博物馆王馆长的前妻，两人原本是历史圈子里的一对伉俪，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出现大矛盾。
在十来年前分居多年的两个人顺利离婚，他们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唯一的独生女刘雅婷跟了刘晓雅女士。
两个人都是史学界的学术分子，不过研究的算是不同的方面。
王馆长主要研究的是青铜器和春秋历史，刘晓雅女士则主要钻研秦汉段历史，同时还研究了古代各类的神话传说，鬼怪复苏后她将精力集中在了早期历史神话中，考察最多的就是商周到先秦一段，重点研究了昆仑相关——也就是西王母一系的神话传说。
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刘晓雅女士就是国内玄学学术界昆仑相关内容的头号大家、学术带头人。
两边交流了一会儿，刘教授同意了安虞柚的请求，给她看了部分由虞家给出的关于昆仑的古籍资料，不过是电子档案。
安虞柚倒不在意是原件还是扫描件，她自家的古籍资料她都已经贡献出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有研究所的人找上他们的书记上她家拿资料了，安姥姥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对她来说这其实就是个“故事书”——官方也不要他们的原件，就是拍照扫描，收集具体的信息。
“是真的吗？”
“如果你是说古籍的历史性的话，那确实是的，已经做过年代鉴定，可靠的。”
刘教授笑笑：“但如果你问内容真不真，那恐怕还有的探究的，说不定你能比我们更早摸清楚真假。”
“你是能请神的大师，应该能从神灵那里得到更多的知识才是。”
闻言，安虞柚摇摇头，认真地表示：“我通常不会这么做，我的同门，那些一样是玄门中人的也不会这么做，神灵在知识的给予上是吝啬的，但这同时也是对人类的保护。”
“原来如此。”刘教授虽然这么说着，但看起来并不意外，似乎是早就知道某些忌讳。
这会儿，助理进来把一早泡好的茶水搬到桌上，还问要不要点心上桌，安虞柚连忙拒绝，她是来办正事的，不好意思吃他们的东西。
“我听说，王馆长是比较支持虞家那一套说法的？”
“你是指那个‘暝牌论证昆仑血脉’的理论吗？”
“对。”安虞柚点点头，想知道刘教授的想法，对方给她看的资料里除了古籍，也有最新的流行论点，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虞家的那一套。
环境的改变带来双向的不适应，暝牌需要力量，但末法时代不必昆仑神山，于是最后反向影响了作为主人或者说有主人血统的一群人。
换句话说就是，那些反应巨大的或昏睡或晕倒的人都是神山之人，虞家有这样的家传。
“我个人的话，和王馆长在观念上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说：“王馆长验证过虞家的那一套说法，并且暂时对其表示了肯定，但我个人的话从一开始就不算很相信。”
虽然才过去了一周不到，加班加点地干活都不一定能忙多少个小时，但刘晓雅无论是出于直觉还是学术研究的经验，都对那一套理论表示了怀疑。
“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安虞柚试探地询问，没有因为听到否认了虞家的论调而一下喜形于色。
刘教授看起来也十分淡然，她穿了身朴素的衣裳，外面套着件白大褂，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是一个母亲。”她笑了笑，“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我是不会对自己的孩子用这样一种手段的。”
“以神话中西王母绝对的地位和强大的实力来看，祂如果真的创造出了一种会吸食主人生命或者说精气神东西的法器，我不相信这是出于一个长辈对小辈、妈妈对孩子的爱护。”
“我只会认为，这更像是一种惩罚用的工具，看不到任何的温情与保护。”
固然有些流传中西王母十分残忍，但这种“残忍”是神灵的残忍，他们作为强大的存在天然会对弱小的人类形成一种可怕的碾压，是一种原始的自然的残忍。
但另一方面是，连动物都有舐犊情深，这也同样是原始的纯粹的感情，不要说是智慧和权力的化身了。
在神话中西王母甚至会与商王约会、互有情谊，说明祂并非完全无情、不同人事人性，在这样的情况下，同样作为母亲的刘晓雅女士不认为西王母会出于爱的目的给孩子弄一个这样的东西。
“要么这并不是给西王母子嗣的东西，毕竟昆仑很大，神国之中也许也会有普通的子民；要么这东西的效果不对，不应是身份证明一类的物品，作为法器有其他的效果……”
“但这只是我个人的观念，作为一个母亲的想法。毕竟王馆长是个男的，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怎么关心过，是不顾家只顾自己事业的男人，他估计是无法体会这种心情和差异的。”
“当然仅从现有的资料和可以验证的部分来看，他们的说法在学术上相对更可靠一些，但这个说法也不是百分百成立，我看过你家给的一部分资料，最有意思的并且能形成反驳的应该是你父亲留下的一些笔记，但那种批注一样的笔记很‘新’，不足以成为史料来反驳。所以在没有其他更多的资料和信息给出来之前，暂时主流观念上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学术就是这样的，一代代的革新，可能会出现后人完全推翻前人说法的情况，但这也不是说前面的人就在胡说八道、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是科技手段等都在进步，所以带来知识的进步，接着又推动科技等发展。
安虞柚思考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我不知道官方有没有调查到，或者您知不知道，但是……我的母亲应该是虞家的亲生女儿，所以理论上，我应该也是虞家的血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