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谢千砚轻飘飘的一句“我输了”，无异于打在楚见欢脸上的一道耳光，打醒了她的天真和所有的热血。
归根究底，楚见欢就是一个炮灰女N号，谢千砚才是人人称赞的主角。他受万人景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飞升路上的垫脚石。只要谢千砚想，他甚至可以随意认输，就将这场比赛的结局反转。
与他相比，楚见欢的所有努力都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如今，谢千砚的主动认输，更像是对楚见欢的戏弄。
你想尽办法，最后还是抵不上对方的三个字。你精心准备的比赛，对方却不出全力，随随便便就认输。而这一切的一切，背后的原因，都是你是炮灰，对方则是主角，所有的故事都是为了他一人所谱写。
这让楚见欢如何不恨？如何不恼？
面对楚见欢的质问，谢千砚的神色一变，喉结上下滚动着，从唇缝间挤出几个字：“我输了。”
说罢，谢千砚直直地往前走去，任由楚见欢的剑深深地刺入肌肤深处，加深那道伤痕的深度。鲜血哗的一下从伤口处冒了出来，似乎在尽情地宣泄着莫名的情绪。
血珠一颗一颗地滑落，谢千砚身上狰狞的伤口让人触目惊心。楚见欢的呼吸乱了，握着尽欢的手颤抖着，最后在她的示意下彻底化为无形。
“你……”
你为什么？
谢千砚为什么认输？为什么要主动让楚见欢伤自己？
楚见欢收起尽欢，僵在原地，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楚见欢只知道，不知为何，在这场打斗中，谢千砚的气息忽然变得紊乱，脚下露出了轻微的破绽。楚见欢下意识地抓住这个时机，却没料到谢千砚根本躲闪不及，便一剑刺到了他身上。
而现在，在楚见欢的质问声下，谢千砚竟然自己主动往前几步，迎上了她的剑锋，带着看不透的决绝。
“千砚？！”
墨渊惊呼一声，急忙跑到谢千砚身边，以防他受伤过重，危及性命。在这声呼喊下，场下呆愣的众人也回过神来，哗然一片。
谢千砚主动认输，被楚见欢刺了一剑，还往前走了一步，加剧了这道伤口。楚见欢和谢千砚都是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再加上昨日的失踪风波，两人的关注度更是空前绝后的高。这次比赛，许多人都在暗处期待着，却没想到是以这样戏剧性的结局收尾。
楚见欢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那是刚刚握着见欢的手，也是刺向谢千砚的手。楚见欢本应高兴，因为她打败了谢千砚，理应来说改变了原定的命运轨迹，楚见欢可以不再做那个所谓的炮灰女N号。但是，楚见欢的胜利，都是由谢千砚的鲜血亲手缔造而成。
她抬眼，望向对面的谢千砚，却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前世楚见欢身死的时候，谢千砚也是用一把剑，刺入了她的体内，只不过是直刺心脏，一击毙命，而不是现在这样。
楚见欢倍感无措，她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再去看谢千砚，自顾自地走下高台，试图将一切回归正常。
墨渊点了几个穴，将谢千砚的血止住，才慢慢地用自己的灵气去探查谢千砚的伤势。越往深处，墨渊的心越下沉。
更糟了。
看着楚见欢的背影，墨渊纵有怒气，也不能发泄出来。比赛中，受伤便就是常态，更有甚者会以生命作为赌注，只为背水一战。墨渊知道，所有人也知道，因此完全没有人会因此去指责楚见欢。
但他们不知道，墨渊却知道的是，谢千砚身上所有的心病和伤痕都是拜楚见欢所赐。
可是，于情于理，墨渊都不能做些什么。即使是现在，墨渊也只能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边替谢千砚疗伤，一边数落他。
“你吃了药，怎么没有效果？”
墨渊似是随口一问，正疑心这药是他什么时候拿来放在储物袋里的，不会已经失去了药性，该让玄雾长老多炼几炉新的，或者直接带谢千砚去看看。几分钟过去，谢千砚却没有回答，反而在平静之中显出不平静。
他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墨渊扭过头，动作一顿，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看见谢千砚垂下眼帘，因失血而褪下红色的唇相分，吐露出的话语彻底印证了那不好的猜想。
“我没有吃。”
作者有话说：
大家五一快乐！带着楚姐和小谢，一起祝大家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第29章 心魔
◎听说日月谷和合欢宗要结亲了？◎
谢千砚的姿态是如此的平静, 一双幽邃的眸子里映出清冷的辉光，以至于在面对他时，墨渊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语。
墨渊恨恨地咬牙, 只不断地质问他：“这无情道你还修不修了？你要为了她放弃现在的一切？你又怎知你们二人心意相合，必成眷侣？”
“又怎知你们二人心意相合, 必成眷侣？”
墨渊的最后一句话，如寒冰利刃, 再一次地刺进了谢千砚的身体。
谢千砚忽然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台下的楚见欢。她背对着自己，只露出一个清秀的身形, 神色完全看不清。楚见欢的周围有很多人，他们围着她，周身洋溢着欢声笑语。
她大抵也是笑着的吧, 谢千砚想。
笑到底是什么？
似乎察觉到谢千砚的目光，楚见欢若有所感, 转过了身。奇怪的是, 楚见欢的脸上连一点笑容也没有，像一个无神空洞的木偶，失去了往日的生气。
楚见欢抬眸，对上谢千砚的视线。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远也不近。隔着重重的人影，谢千砚却能很清晰地一眼望进楚见欢的眼底。
霎时间, 浑身的血液被冻住，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谢千砚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她在看他，还是在透过他看那个人？
“我不喜欢你, 我喜欢的是别人。”
“而你不过是他的替身而已。”
“我现在玩腻了, 不想要了。”
谢千砚的眸光停在楚见欢娇红的嘴唇上, 就在昨天，无数冰冷的话语从这里吐露出来，毫不留情。
要是能堵住楚见欢的嘴，她就不会说那些令人讨厌的话，也就不会拒绝他了。要是能把楚见欢关起来，她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再也见不到旁人了。
楚见欢想赢，谢千砚知道。楚见欢不喜欢他，谢千砚也知道。
他只是想要送楚见欢一个胜利，好让她开心。或者，他只是想通过这一道由她造成的伤口，将她的气息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的身上烙上属于楚见欢的印记，即使楚见欢永远也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好生奇怪，谢道友竟然主动认输了？”
“我看，莫不是走火入魔了吧？哪有人直接往别人的剑上面撞的？”
“是啊是啊……”
即使楚见欢有意忽略台上的谢千砚，抹平那血淋淋的一幕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围绕着谢千砚的议论还是一股脑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楚见欢只觉得浑身发冷，四肢都失去了力气，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梦寐以求的胜利，不费吹灰之力都就得到了。可是，楚见欢的心里只剩下一片孤寂，完全没有梦想成真的喜悦。
楚见欢不可抑制地想，要是自己自私一点，现在就应该笑出来。不管怎么样，谢千砚就是认输了，输给了自己，这场比赛已经结束，胜负已成定局，没有更改的可能性。
楚见欢不会再像前世一样，在谢千砚的一剑下落败，因爱而不得走火入魔，最后被他一剑斩杀。如果楚见欢想要，她可以避开谢千砚，继续做那个备受宠爱的少宗主，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这不就是楚见欢想要的结局吗？
但是，一想起谢千砚，楚见欢的心便动摇了，大概是前世的情感在作祟吧，她想。
秘境里，楚见欢还和谢千砚相互依偎，一同入睡。昨日，谢千砚还亲口对她说“我心悦于你”，想要与她结为道侣。而今日，谢千砚却被楚见欢的尽欢一剑刺伤，血流不止。
“尽欢，你没事吧？谢千砚是怎么了？”
一看到楚见欢下场，四人便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对着她嘘寒问暖。苏清荷让楚见欢靠在自己的身上，想要借此给楚见欢些许力量。场下的众人看见那骇人的一幕都心有余悸，更不用说和谢千砚站得如此近的楚见欢，苏清荷生怕此事给楚见欢留下任何心理阴影。
“没事，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缓缓。”
“喂，不就是看见血了吗？有什么害怕的？反正，比赛不是赢了，待会请你吃饭，随便你挑。”顾与煊扬高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并不紧绷。
楚见欢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那好，把我们四个人一起请了吧，毕竟大师兄那么有钱，怎么会在意这点？”
“你、你……”顾与煊听楚见欢还有力气插科打诨，便放下心来，打脸充胖子，“好吧，请就请，我难道还会怕你们？”
沈谌也走到楚见欢身边，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楚见欢慢慢缓过神来，只等待时间将这一切全部抹平。
“欸，那不是日月谷的少谷主吗？听说日月谷和合欢宗要结亲了？”
“真的假的，可是合欢宗……”
墨渊扶起谢千砚，带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比赛的场地，经过一行人的时候，却听到有关合欢宗和日月谷结亲的传闻。墨渊当即心一慌，连忙去看谢千砚的反应。
谢千砚拧起眉头，眼神中充满了寒意，挣脱开墨渊的手，走向那行人：“你们说什么？”
“谢、谢道友，我们没说什么啊？”
见头上笼上一层黑影，为首的修士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撞进谢千砚凌冽的目光，狠狠地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之前议论谢千砚的话被本人听到了，有些磕巴地回道。
“你说合欢宗和日月谷要结亲？”
“是啊，很多人都知道，之前合欢宗少宗主还把少谷主带回合欢宗，据说是要商量婚事，看样子很快就会举办合籍大典了，到时候一定很热闹。”
听到谢千砚问的是楚见欢和沈谌的事情，那人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尔后便神情自若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谢千砚听，语气也变得欢快起来，没有了之前的胆战心惊。
“只是，好端端的，谢道友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那人有些好奇地问，却没有得到谢千砚的回答。墨渊早在谢千砚有所动作的时候，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现如今，听说楚见欢要和沈谌在一起，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要是楚见欢真的和沈谌成为道侣，谢千砚定然不会做出夺人之妻这等有伤风俗的事情。等到时间一长，就算谢千砚对楚见欢有很深的情意，在忘情散的作用下，墨渊也有十足的把握，能让谢千砚把楚见欢忘了个一干二净。
届时，一切都能回归正常。
墨渊犹豫了一会，决定旁敲侧击，试探谢千砚的口风：“你看，楚见欢已经心有所属，你还是放下吧。”
“她怎么能？”
谢千砚看着不远处站在一起的楚见欢和沈谌，不禁握紧了拳头，压低声音，呢喃道：“她怎么能？”
楚见欢怎么能在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之后，却抛下他和另一个人结亲？楚见欢怎么能拒绝他，却答应沈谌？楚见欢怎么能在他苦思冥想后决定放弃无情道之后，却翻脸不认人？
“你难道就想看着楚见欢和沈谌成为道侣，而什么也不做？”
一道苍老的声音倏然出现在谢千砚的心间，似乎在无情地嘲笑着他，嘲笑着谢千砚的懦弱。谢千砚一眼就认出，那是闭关的时候自己听到的声音。而现在，他又出现了。
直到现在，谢千砚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幻想，而是真真切切存在于他心中的贪念，爱恨嗔痴，七情六欲。
所谓，心魔是也。
谢千砚彻彻底底地僵在原地，随着心魔的出现，丹田里本就因打斗还尚未平息的灵气又躁动起来，变得异常紊乱，更何况那颗破碎不堪的道心，早已走到了支离破碎的地步。
“你可想好了，要是现在什么也不做，以后你就什么也做不了了。”那道声音继续蛊惑着，“从此之后，她的身边会有一个男人陪着他，他们会永远地在一起，他们会做尽这世间所有亲密的事情，牵手、拥抱、亲吻，还有双修……”
魔音绕耳，刻意拉长的尾音落在谢千砚的耳中，勾起他有关那晚的记忆。漆黑的山洞中，只有他和楚见欢两个人。
楚见欢躺在他身下，藕节般的手攀附在他的脖颈上，双颊绯红，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和嘤咛。两人交换着气息，落下无数细密的吻，动情难耐。楚见欢细腻的肌肤上是他留下的红痕，楚见欢的秀发是他抚摸过无数次的珍宝。
楚见欢的身上，有着属于他的气息。
难道从此以后，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旁人恩爱了吗？
“够了。”
谢千砚蓦然出声，把身旁絮叨的墨渊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谢千砚终于清醒了，结果居然是叫他闭嘴。墨渊当下气不往一处来，就要爆发出来，却在侧过脸的时候被谢千砚骇人的眼神吓到。
谢千砚的眼底泛着炙热的火光，仿佛有一场大火在肆意燃烧，无止境地朝着四周蔓延开来，直到彻底燎原，方才愿意停歇。高高的眉峰聚在一起，嘴唇还是先前的苍白色，只是更加白了些。随着肌肉的紧绷，雪白的脖颈上那道伤口再次裂开，带出一条又一条的血线。
他不允许。
不管楚见欢的心里有没有别人，既然她说过喜欢他，那就必须和他在一起。
就在墨渊愣神的几秒中，谢千砚已经直奔楚见欢的位置而去。他走得很急，步子却丝毫没乱。宽大的白色衣袖挥起，在空气中带来几道白光，然而最为耀眼的还是白衣上绽开的朵朵红梅。
墨渊望着谢千砚的背影，敏锐地觉察到似有似无的魔气，暗道一声不安，匆匆地追了上去。
第30章 恶鬼
◎你我的师徒情分就此断了吧。◎
楚见欢正在和顾与煊斗嘴, 却感觉到周围变得一片寂静，暗沉沉的，蕴含着无限的压抑。她抬起眼, 环顾四周，一眼看到站在她面前的谢千砚。
他好像不太好。
伤口大大地敞开, 甚至只要离得近些，便能看见内在可怖的皮肉。谢千砚冷着一张脸, 气势逼人，偏那止不住的鲜血又显得无端艳丽，让他整个人像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只是披着飘逸的白衣罢了。
“你……”
楚见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突如其来的痛感侵袭，眉心直跳。谢千砚的大手紧紧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力度之大，仿佛是要把楚见欢的骨头碾碎, 将她整个人揉入自己的心血之中。
谢千砚大手一动, 便要拉着楚见欢往别处走。可是，楚见欢偏不顺着他的意，咬着牙，死死地站在原地, 一动也不动。顿时，两人之间成了一场僵局, 谁也不愿意先让出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