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之前，他们两个人私下就已经秘密见过好几面了，不过都是为了解决组织的事情，封家一家人同样也对这个在二十几年前就想害死他们全家人的宝贝的组织，恨之入骨。
更何况，直到现在，他们都还在持续伤害着钟梨之。
岑煜抿了抿唇，脸上快速闪过了一丝落寞。
大事要紧，他把今天晚上的行程安排仔细地讲了一遍。
他负责引开幕后黑手，尽量拖延时间，而封肃那边则是派黑客亲自潜入进办公室里，复刻所有日后会被当作是呈堂证供的资料。
听完具体的计划安排以后，封肃板正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几分笑容。
不得不承认，他大外甥儿的这位亲生父亲，是足智多谋的。
所以，封肃主动端起了面前的白色陶瓷杯，以咖啡代酒，他低声对着岑煜说道：“敬，永绝后患。”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岑煜继续留在原位，那杯什么都没有加的黑咖啡，他一饮而尽，唇齿之间都是苦到发酸发涩的味道，却在看见手机里的一段视频采访后，尽数难受都烟消云散。
采访频道是法国一个很知名的时尚电台。
事实上，当前还有很多其他家报业在抢着做采访。
超清晰的画面中，只有采访者的上半身，她头发又长了很多，自然蓬松地散落在肩头，明明没有做过任何造型，却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精致的。
身上所穿的大概是一条白裙子，有些芭蕾风格，双肩领带露出了挺翘漂亮的锁骨，脖子上面还戴了一条吊坠是白蝴蝶的项链。
最惊艳的，还是要属那张明艳生姿的脸蛋，比春天里的任何一朵花都要好看，肌肤细白如瓷，在阳光下绚烂着。
这些日子，大概是有些胖了那么两三斤，脸上的婴儿肥让她看上去更加圆润饱满。
又或者只是因为上镜的原因。
法语记者犀利地问道：“钟小姐，您最近在香水业名声大噪，但是不少人都质疑，您所调出的香水能有那么好的销量，全部都是因为您认识封秉先生的关系。”
“所以，您真的是封秉的地下恋女友吗？”
“我不是什么艺人......只是个调香师而已，希望大家可以更多关注我香水作品的本身。”钟梨之在上车前，颇为诚恳地说道。
然而，还是有无数只黑色的话筒凑到她的面前，记者们穷追不舍：“那方便透露下您的感情生活吗？”
“您现在是否有新的爱人？”
——否则，肚子怎么会是凸起的呢？
钟梨之摇了摇头。
不远处，三哥已经过来接她回家了，还带了七八个身穿统一服装的壮汉保镖，让这群记者不敢太过于猖狂。
最后一个有些失焦的镜头，钟梨之淡淡回答道：“我没有爱人。”
“以前，也没有。”
岑煜心如刀割。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什么能够伤心下去的时间了，巨大的涛浪即将把他推到深海漩涡的中心点，他要屏住呼吸，坦然地面对“死亡”。
*
晚宴是订在了一家中式餐厅里。
私密包厢的装修有些压抑、逼仄，一面用毛笔写着草书的巨大屏风，不仅将空间一分为二，还挡住了人下意识想要越过的视线。
而屏风上提的诗句其实挺有意思，出自于贯休的《献钱尚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若一个人有所成就，仅凭一把剑，便能够横扫十四个州。
可是放在一个靠贩毒、骗人的黑暗组织的立场上来讲，这般狼子野心，多么讽刺啊。
顾元龙身为引荐人，将岑煜带到包厢的门外之后，他自己都没有资格进去，所以只能微微弯腰，比画了一个“请”的手势以后。
又对着包厢里的人，恭恭敬敬地说道：“主，您要见的人到了。”
岑煜直接走了进去。
屏风内，确实坐了一个黑色的背影，光用肉眼看的话，此人年纪似乎已经很大了，不仅佝偻驼背，身材也很削瘦。
倒是讲得了一嘴标准的普通话，“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岑煜对话语中的这个“又”字感到不解。
随着他缓缓入座，那挡在包厢中间的屏风也渐渐自动挪开了。
窗台上的一滴雨水，砸向地面上的青苔，发出“啪嗒——”一声，清脆的动静声。
让人感到了不寒而栗。
——对面，所坐着的，这位组织的真正幕后黑手，竟然会是......？！
第154章 选不选你心爱的女人
在包厢天花板灯光的折射下，银白色的轮椅扶手，折射出了一道冰冷刺眼的光芒。
轮椅上面所坐着的老人家，头发花白。不过较之先前在教堂花园里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此刻的他——那张布满沧桑皱纹的面孔上，满是狠戾。
岁月风霜的磨砺，更是让他变得凶残威严起来。
岑煜是真的愣住了。
他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就是这位“平管家”，是当年受封家所托，将刚出生的钟梨之送走，却送到了一位中国商人手里的管家？
这其中的故事，到底是从哪一段开始，切入了虚假。
所以，当时他闭着眼睛被人从教堂内抬出，再到送进重症监护室里时，全程都是清醒着的？
是为了反过来，套他所知道的消息？
不过这样一想，一些奇怪的事情倒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譬如向来心狠手辣、不会给任何事情留下可乘之机的组织，有什么理由养着一个始终都需要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在得知他的“通风报信”后，打了，却没有打死。
平管家的神态始终都是放松着的，他甚至拿起了桌子上的木筷子，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瓷碗边沿，低声道：“作为组织成员之一，你见到我，可不该露出这么惊讶的神情来。”
岑煜眼眸敛起，外表的坦然自若伪装地很好。
此时此刻，他只庆幸自己当初还算谨慎，没有讲太多关于钟梨之的事情，否则他就是“害”了她的最大凶手。
“瞧你那板着脸的严肃样子，不会还是因为某个女人吧？”平管家直言道，一只手落在玻璃转盘上，夹起了一片东星斑的生鱼肉刺身。
厨子有意没有将红色的鱼头拿掉，那鱼的黑眼珠子就明晃晃地睁着，细看，有些瘆人。
平管家吃得倒是很享受，“我这次见你，也是打算要把你当成是我的继承人来培养的，你在国内开的那家洗钱公司可以尽早关掉了。”
“我们上位者做事情，需要的是台前傀儡。”
岑煜默然，甚至有些无动于衷。
他在等封肃那边的消息。
而眼前的老者则是在讲述着，他日后的雄心壮志。其实这个组织根本没有什么厉害之处，不过是敢踩着法律线，拿其他人的生命去赚钱罢了。
人一旦突破了道德底线，就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
蓦地，他的手机震动了两声。
封肃那边发来消息表示，人已经潜入进去了，从现在开始起，时间变得尤为重要。
“你似乎很心不在焉的样子。”平管家举起酒杯，眼眸里快速划过了一丝阴鸷，“是因为封家新找回来的那个小女儿么？需要我帮你杀了她。”
“好让你把心思放回到正轨上？”
岑煜攥紧了拳头，他略扯了下唇角，神色难辨，推了推面前的酒杯后，低声问道：“其实我还挺好奇的。”
“你们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姑娘有那么大的杀心，从她一出生起，就用什么祭祀的借口盯上了？”
这套理论荒谬到只有傻子才信。
爽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忽然溢满了整间包厢，平管家连连称赞，“确实不是因为什么祭祀，我这个人，可是比耶稣都还要心慈手软的。”
“至于想杀了那个女孩，从前是因为封家势力变大，我需要杀鸡儆猴；现在，是因为你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让我忍无可忍了！”
岑煜眼皮一跳。
旁边那巨大的屏风突然变成了一块电子屏幕，上面很清楚地显示着办公室里此刻的画面，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坐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红光映在他的脸上。
想必他就是封肃的人了。
突然，画面一切，又分出了二分之一的画面来——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子被人绑在一张木椅子上，她身上都是脏兮兮的灰尘，脸色白中泛青，透着一股死亡与惊恐的气息。
尤其是那两只深陷进去的眼睛，空洞无神，呻吟道：“救救我......岑煜......快救救我！”
钟梨之不断扑腾着双腿，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和粗麻绳摩擦，很快就有了血印子，四肢百骸像是承受不起这份疼痛一样，开始痉挛颤抖了起来。
“滋滋滋——”
旁边的排风扇里，还有雾气喷出，白雾一瞬间让整个画面都模糊了起来，也因此，掩盖掉了一些难以修复的微小细节。
岑煜眼眸漆黑。
对面，平管家从轮椅上缓缓站了起来，他竟然连“瘸了”这点都是假的，双腿很利落地开始踱步起来：“如何，要不要跟我做个选择题？”
“要么你交出CY集团的全部股份与掌控权；要么，右边屏幕里，这个你心爱的女人会在十分钟后就因为吸食太多毒气，导致身体内的五脏六腑都溃烂了。”
岑煜心下已经了然了所有的情况。
打从一开始，组织其实就没有想把什么“实权”给他，毕竟这窝蛇鼠在阴暗的地方待惯了，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月就相信一个陌生人？
那句“我们上位者做事情，需要的是台前傀儡”，也不过是为了要他手里的集团，可以继续洗钱罢了。
“如何，你是打算选前者，还是选后者？”
老人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他的视线在不经意间瞥向了办公室一排放着茶杯的架子上，有好几次。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岑煜勾起了唇角，当着他的面，拨通了封肃的电话，他懒洋洋道：“别找了，那台电脑里是没有东西的。”
“我们要的证据，在后面那排架子上的某个杯子里。”
封肃执行力也是很强的，他手下的武力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大厦内的每一层，他本人则是在听完以后，直接冲进了办公室里。
然后把架子上的每个杯子都推倒，看看哪个里面会如岑煜所说那般，藏着东西。
“住手！”平管家突然一声怒吼。
他没有吧U盘从老地方拿走的原因，一个是因为自负，想必任何人都猜不出来那么隐秘的藏地之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要在最后亲手去把U盘拿出来，给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看。
好挫死他身上所有的锐气。
可是，计划却发生了转折！
平管家将双手猛拍在了桌子上，大声吼道：“你不在乎你女人的死活了吗？你真的想为了你心中所谓的正义感，把她给杀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屏幕里那个被绑架的钟梨之已经奄奄一息了，她一番挣扎之后，跟着绑她的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身躯因为疼痛而弯成了弓形。
嘴里还在不停地念着：“救我啊......岑煜......我好痛好痛......”
岑煜的心还是下意识地揪紧了一下的。
随后，他的脸上很快就恢复了漠不关心的神色，淡淡说道：“谁说，她是我的女人了？”
“我对她的生死，毫不在乎。”
平管家一怔。
办公室里，封肃已经在一个杯子里找到了一枚金色的U盘，很小很小。他递给那个黑客，经过一番破解后，密密麻麻的数字涌现了出来。
他心中一喜，对着还没有挂断的电话说道：“找到了，是账本！”
闻言，岑煜撩了撩眼皮子，淡定自如地从椅子上起身，他嗓音有些哑，“一切都结束了。”
“不行！！！”
平管家一声怒吼，他什么东西也没拿，就光凭嗓门喊道：“杀了她，给我杀了这个女人！”
他不信，岑煜真的会这么亲眼看着。
而隔壁包厢内，亲耳听到了这声命令的顾元龙有些犹豫了，他站在角落的监控死角里，不解地看了一眼摄像头，随即从腰间缓缓拿出了一把手枪，对准地上那个来自于俄罗斯的年轻女孩。
——她是被AI换脸了！
而岑煜能从第一眼就看出这个破绽，实则是因为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比如钟梨之如果在真的感到害怕时，眨眼的频率是会明显增快的。
可是刚才的视频画面里，她只不过是眼神里有几分惊悚罢了，如果是演技精湛的人，这很容易就能够装得出来。
再加上，平管家那声没有通过手机、传呼机的怒吼，让岑煜心里做下了一个判断，他直接冲到了隔壁包厢。
倒在地上的俄罗斯女孩年纪还很小，见枪口对准了她自己，这次是真的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说中文的声音，包括断句方式应该都是有照着钟梨之的那些采访视频刻意学过的。
很是相像，相像到令人恍惚。
“救救我......岑煜......我是无辜的！”
平管家也追了出来，对着顾元龙下令道：“开枪！给我开枪！”
他连条件都不再谈判了，下令开枪纯属就是为了因为组织账本被找到后的那种泄愤。
倒在地上的女孩还在苦苦哀求着：“不......你们说过不杀我的......救救我......岑煜......”
声线一刹那间的重叠。
岑煜恍惚了，他可能是把地上的那个女孩子当成了钟梨之，也有可能只是于心不忍，在顾元龙手里的板机扣动的那一秒，冲了过去。
“砰！”
木地板被子弹射出了一个洞来。
见状，平管家抢过了那把手枪，往正在地上打滚的岑煜射去，可惜他的枪法很烂，子弹都快要没了，也只擦破岑煜的一点衣服而已。
“Убейего,итыбудешьжить！”
他突然弹舌，又说了一声俄语。
岑煜没能听懂，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那把手枪在地板上滑行，送到了那个俄罗斯女孩的手里，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泪痕不满了脸颊：“对......对不起......我想活下来。”
——“嘭。”
最后一声枪响，打破黑夜剩下的所有宁静。
第155章 他现在一无所有
急救医院。
“手术中”三个字，像是凝固干涸了的血迹一般。
明亮的无影灯下，伤口处的色彩失真率被降到了最低，那位置接近心脏，仅差几毫米，就会形成严重的贯穿伤了。
子弹口被手术刀划开后，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涌了出来，溅湿白色纱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