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难被人记住么，我记得上午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
见月韵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刘子铭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西装，正色道：“正式介绍一下，鄙人刘子铭，文刀刘，孔子的子，铭记于心的铭，是咱们小陆总的私人助理。”
这下，总算是搞清楚关系了。
月韵僵硬地咧开嘴，努力地挤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欢迎小陆总光临鄙社，真是蓬荜生辉，无限荣幸……”
陆允承挑起嘴角，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一名女助理：“你记一下，这杂志社人员太杂，什么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都可以当记者，发行量上不去，这是一个重要原因。”
月韵一听有些不高兴了：“小陆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明示。”
陆允承用眼角瞟了瞟月韵：“你听着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说着，对刘子铭道：“以后别见是个女的活的就忙不迭凑上去，有空也读读书，提升提升品位，你的审美有严重问题，眼睛也不太好，是不是眼镜花了？”
“你！”月韵气结，这陆允承，好歹也是个大传媒的 CEO，说话怎么这么刺耳？听着好像是在嘲笑刘子铭，却句句都在内涵她，句句都是暗讽她。
这不过才第一次见面，即便他是大老板，这也……这样太没礼貌了！
陆允承也不理会月韵，转过身往里面走去，刘子铭对月韵耸耸肩表示无奈，用手指点了点嘴角，笑了一下，赶紧追着陆允承过了去。
月韵忙用手擦了擦，原来刚才说话的那几分钟，她的嘴角还一直挂着黑乎乎的汤汁，更糗的是，那汤汁上还坚强地沾着几颗米饭，全然被陆允承那一行人看了去。
笔笔幽幽地说：“月韵姐啊，咱们以后的日子，是不是会越来越艰难了？”
月韵捏着拳头，把脸埋在桌子下，一副痛不欲生的衰样。
日子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她凌月韵虽是得过且过，但也是要起码的面子和尊严的啊，此情此景……真是让人想立刻自挂东南枝！
会议进行似乎也进行得不是很顺利，足足开了三个钟头。
出于职业习惯，月韵猫在那半透明的玻璃门旁边，趴在门缝上，朝里面看去，陆允承坐在迎面的位置上，依旧摆着一张扑克脸，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若不是还会时不时地眨眨眼睛，这整个就是搬了一座雕像放在那里。
暂且不说是否炒作，就叶菲林还真能看上这货？图他啥？
月韵并不相信叶菲林是那种贪图美色的肤浅之人，在贵圈，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叶海城不就是“颜值巅峰”吗？那叶菲林的眼光应该会被拔高得跟珠穆朗玛峰似的吧？而且如果叶菲林一说要找男朋友，圈内圈外，要鲜肉有鲜肉，要大叔有大叔，小狼狗小奶狗一应俱全还不任她挑选？那些连穷得只有大把钱的油腻大爷们，也都会争先恐后排着队流着哈喇子拿着爱的号码牌，否则叶菲林的金主传闻是怎么传出来的？所以图的只是陆允承那张丝毫不比明星逊色的俊脸，似乎不太有说服力，何况那张脸上最常有的表情，是面无表情，除非叶菲林喜欢欣赏雕像。
但月韵更不相信叶菲林会注重内涵看才华找男人，因为这个陆允承，就目前的短暂接触来看，除了毒舌功夫了得，也瞧不出其他什么惊人的旷世才华，江湖流传的那些关于他的传说，也不知有几分真假，若是真的，那倒还真有几把刷子，这个有待观望。
另外，陆允承还有什么，哦，他还有钱，他还有一家全国最大的传媒集团，这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这郎财女貌两个人在一起，也实属正常，有钱有势有型有款的大传媒 CEO，美貌高傲的当红女星，不正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套路吗，完美人设啊！
这么一想，月韵立马想通了，若不是怕被吴蓉蓉发现自己扒门缝发飙，她早就忍不住伸手打个自信的响指了，不愧是在八卦江湖混迹多年的老狗仔，哦不，老记者，这靠脑补自己说服自己的功夫那是一流的。
正沾沾自喜着，玻璃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没留神，哐当一声迎头便撞了上去，一瞬间，撞得她那叫一个头眼昏花，眼前似有一串小鸟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好家伙，差点给撞成斗鸡眼。
待她定下神来一看，陆允承赫然站在跟前，正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哈哈……”月韵不自然地干笑几声，“小陆总，会开完啦？”
陆允承嫌恶地退后一步：“你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又想碰瓷吗？”
什么叫又？月韵气不打一处来，但好女不吃眼前亏，谁叫他是大老板，她的薪水绩效还得仰仗他呢，于是深呼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说：“小陆总，上午那真是意外，我从来不碰瓷，我碰猪碰狗也敢不碰小陆总那高贵的瓷啊！”
话音刚落，月韵就觉得整个会议室的气氛不对，静悄悄的就跟坟墓似的，踮起脚一看，陆允承的身后，还站着包括刘子铭，吴蓉蓉在内的十来个人，都无一例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画面仿佛是按下了暂停。。
吴蓉蓉默默地对月韵翘起了大拇指，就差没五体投地了。
月韵竭力用若无其事掩饰住内心的窘迫，“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开会了，继续继续……”说完，转过身就溜，还没跑出几步，便耳尖地听到陆允承对总编说：“这样的记者留着也没用，全都辞了……”于是忙来了个急刹车，掉转头来，双手抱胸，大声道：“小陆总，你对我本人有意见，干嘛要祸及杂志社其他人？现在什么时代了炒鱿鱼也兴连坐吗？再说了，你凭什么就说我们没用啊，大家在杂志都是多年的元老了，都为杂志鞠躬尽瘁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吴蓉蓉忙上前拉住月韵：“你给我闭嘴，小陆总不是这个意思。”
陆允承倒是冷静得出奇：“没有功劳，那就是说没创造价值了？不能创造价值的人，苦劳越多，越没用，反而是负担，是累赘，就拿你举个例子吧，脑子不太好使，写的东西又缺乏深度，也只会玩点文字游戏写点八卦绯闻，对于转型后的杂志，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如去混混微博营销号吧。”
脑子不好使？缺乏深度？
月韵仿佛看到这两句话就像综艺中的特效一样，梆地一声从天而降，砸得她脑中嗡嗡作响。气头一下子窜了上来，也没等吴蓉蓉说完，一把甩开她的手，继续说：“对，时代不同了嘛，要与时俱进，该学习就学习,该接受培训就接受培训，大家又不是天才，坐在那里就什么都会了？”
陆允承道：“能在星晟混得一席之地的人，无论职位高低都是有其过人之处的，集团是不可能花钱花精力培训一群固步自封，墨守成规的老古董，还不如留着钱招新人，便宜好用学东西还快，你说，这人力成本，是你会怎么选？”
月韵语塞，虽然情感上她并不愿意接受被裁的结果，但是理智上，她知道陆允承的话是难听了点，但那字字句句竟是挑不出一个错处，的确，若她站在陆允承的角度，也更宁愿选择廉价好用，又对时下圈内趋势敏感的年轻人。
现在贵圈形势一日一个样，瞬息万变，只看那每分钟刷新的热搜榜就能窥见一二，明星艺人也好，传媒也好，甚至连资本，都是尽可能快速地回收效益，没有效益，没有钱赚，谁有工夫谈什么理想格局，更别提人情了。
这一点，倒是和她不谋而合，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她竟然还在这大言不惭地和陆允承理论，她又是什么立场什么资格？
“没话说了吗？没有其他事的话，这会今天就先开到这里，我还要赶回集团去参加董事会，告辞。”陆允承不冷不热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子铭忙收好电脑和资料，跟了过去，经过月韵身边的时候，也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同时低声说了一句：“凌大记者，加油，继续与冷血无情的资本家恶势力作斗争，我很看好你哟！”
月韵哑然失笑，这刘子铭，背后这样说陆允承，是不是也想换工作了？
第8章 不见好汉当年勇（1）
白色的 SUV 在路上飞驰着，宽大的车内只有两个人，前排开车的司机刘子铭，后排是仍旧板着一张脸，呈放空状态的陆允承。
刘子铭从后视镜中看了看陆允承，唉了几声，却并不多说话。
当唉到第八声的时候，陆允承终于看向他，道：“有话就说，有屁憋着下了车再放。”
刘子铭嘿嘿一笑：“你不会真的想把 i 娱乐现在的记者都给裁了吧？这可是不利于转型期的安定团结啊，而且都还是些老油条，在圈内多少还是有些人脉资源的，一刀切的话会不会引起触底反弹？”
陆允承冷笑一声说：“改革都是在阵痛中进行的，我之所以接手 i 娱乐的原因，你心里没点数？”
“是是，我知道，都是因为那个副主编吴大小姐是捷定集团的千金，吴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嘛，搭上了捷定这条路子，以后的优质影视资源那肯定是不愁了，但是要转型什么的，是不是还是得慢慢来，给他们一个适应期，阵痛也不是斩首嘛？”
“你今天废话特别多啊，刘子铭！”陆允承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座椅背，“说了这么多，我看你的中心思想也就一点，八成是对那个记者，叫什么来着，什么谁感兴趣？怕她首当其冲被裁掉吧？”
“什么什么谁啊，人家有名字的，叫凌月韵，学会记住别人的名字是对人起码的尊重懂不懂？”
“我为什么要记住一个不重要的人的名字？”
“陆允承，别说我没提醒你啊，那个凌月韵，你最好不要裁掉。”
“刘子铭，我认识你有十年了吧，你还第一次帮着外人说话，新鲜，行，给你机会说说看，为什么不能裁掉她？”
“刚才开会的时候，我顺便搜索了一下这个记者，别说，这一搜还真是战果累累，事迹辉煌，据我分析，她绝不是一般随便编造八卦爆料的，你该好好看看她的文章，角度刁钻，视觉独特，而且总能引导读者忍不住去深挖背后的真相，却点到即止不说透，无论任何细节，多么久远的时间线都能理得清晰透彻，十分具有说服力，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更重要的？”
刘子铭神秘兮兮地说：“我打听到，她还是吴大小姐的爱将，这两个人是闺蜜，铁到什么程度，除了男朋友什么都可以共享的那种。”
“这些也不过就是说明她有一定的写作能力和洞察能力，作为记者，只是基本功，至于她和吴蓉蓉的私人关系，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别着急，还有一件事，你肯定感兴趣……”刘子铭一手拿起手机，飞快地用大拇指点了几下，“发给你了，自己看。”
陆允承拿起手机，点开刘子铭发来的新闻链接。
这是一篇社会新闻报道，内容写的是一名八十岁老人在一名记者的帮助下，仅仅通过一张模糊的监控照片，抽丝剥茧，并最终找到失散三十年的亲生儿子。而那名记者，正是上午与他“碰瓷”的那个，凌月韵。
月晕而风，这是她的笔名，但这篇报道却是别人写的，而且发表在正经官媒上的，可信度很高。
陆允承用手指划拨着手机屏幕，眼珠转了几转，目光变得深沉起来，样子若有所思。
这时，又听得刘子铭说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迫不及待要讲讲读后感？”
“娱乐记者掺和这种事，是该表扬她菩萨心肠，还是该批评她不务正业？”
“陆允承，你就没有点其他感触，发散思维什么的，我给你看这新闻目的何在？”
“刘子铭，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谁都可以裁，但是这个凌月韵，得留着，或者对你有用。”
这次，陆允承并没有第一时间否定，而是再次盯着手机屏幕上月韵和老人的合照，陷入了沉思。
刘子铭这难得正经的几句话，也许还真没错，虽然现在还并不能确定凌月韵到底能用到何种程度，但起码，有用，就得好好利用。
如果本来干得好好的，还有望升职加薪，结果彻底得罪了新任老板该怎么办？
月韵最近很是迷茫，甚至迷茫到影响了大脑的运转。
盯着空白的 word，那闪动的光标像是一眨一眨的眼睛，敲了几个字，又删掉，一个上午过去，进度为 0 个字。
打开手机，点开某乎，将问题发了出去，过了很久，才收到了零星的两三个回答，也都像是被统一了口径般回答：赶紧找好下家才是上策。
看来迷茫的不止她一个，每天上某乎的那么多人，有心情回答她的却只得这么小猫两三只，又或者，人家根本没有这种体验，做不到感同身受。
虽然吴蓉蓉总是说，只要有她的一口肉吃，就绝对不会少了月韵的一口粥，但是月韵就老是想着：说得这么情深义重，那为啥不把你的肉分给我吃，还给只我喝稀饭？
当然，这么厚颜无耻的话，她还是没能说出口的。
一连几天，月韵心里挂着这事，整个人都显得没精打采，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这天一早，笔笔就在 OA 里发了敬告全体成员的重大通知：影后叶菲林要来杂志社拍照，配合前几天刚宣的婚纱代言。
月韵收到通知之后，拎起挎包便要开溜，却被正好出来的吴蓉蓉抓了个现行。
“凌月韵，你要去哪里？没收到 OA 里的通知吗？”
“就是因为收到了，才开溜啊……”
“你就这么怕叶菲林？”
“你明明知道我怕的不是叶菲林！”
“那我不管，你给我老实待着，稿子写完了就写下一篇，友情提醒，今天已经 20 号了，你的专栏这个月还差三篇，被毙稿的不算。”
“玲珑姐，你就当日行一善，饶了我，放我走好不好？”
吴蓉蓉瞪了她一眼，抱着手，踩着咯哒咯哒的高跟鞋声音，昂着头走了，月韵将挎包扔在座位上，将刚关上的电脑又打开，发泄一般地在键盘上狂敲一阵，颓丧地瘫在椅子上，无聊地打了好几个转。
是的，她这么怕见到叶菲林干什么，只要不是叶海城，天王老子来了她凌月韵也没在怕的，可是……看到叶菲林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是那样光彩照人，光芒万丈，又是那样的高傲自信，仿佛全世界都是裙下之臣，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
越是看到叶菲林，越是想起当年，便越是接受不了如今的自己。
真可谓，想当年横刀立马，叱咤风云，看如今，奄奄一息，廉颇老矣，已是尚不能饭了。
写了一会儿，竟是有些昏昏欲睡，于是埋下头趴着准备眯一会儿，忽然听得有人在她的头顶敲隔板的声音，心想要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
于是烦躁地大叫了一声：“玲珑姐，我就是想小睡一会儿，稿子我会按时交的！”说着，猛地抬起头来，睁开眼，头顶挂着一张美丽而精致的脸，墨镜褪下了一半，秀目微惊诧异地看着她。
叶菲林？！月韵一个哆嗦，顿时清醒了过来。
叶菲林取下墨镜，将月韵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了两声，说：“还真是你啊，凌月韵，刚才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你是在这间杂志社做记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