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免也想到了小九。
微微的伤感在心底泛了开来。
“想想，我女儿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我那婆婆抱走卖了，如今也该和媛媛一般大。”
“都是苦命人啊，你的孩子被卖到哪去了？”
“说是被卖到了孟村，我去孟村找过，没有，这镇子离孟村近，我就上这来找找。”
老人家愕然：“你的娃从孟村走的时候多大？”
“一岁左右。”
“我儿子买到这娃的时候，说是不知得了什么病，看上去快死了，我记得那时候，娃娃看着也是一岁左右。”
什么？
乔夕颜愕住。
她想象过如果有一天能找到小九，自己那时候应该是什么心情。
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会喜出望外，或是大吃一惊，再或者是痛哭流涕地抱住孩子。可是没有。
她只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果然是这样。
这娃果然是小九……
“大爷，这有可能就是我的孩子。”乔夕颜扯了扯苍白的唇角。
老人家一下子就慌了，在心里直抽自己嘴巴，怪自己嘴没个把门的。
“大爷，这就是我家的，当年刚刚出生，我还没来得及抱，就被我那婆婆给卖了。”
乔夕颜光顾着看孩子，没有看到老头面色阴沉。
“你凭啥说这就是你娃？”
老头突然问。
乔夕颜：“啊？”
她被老头突然的转变打得措手不及。
老头家激动得嘴唇颤抖，这……这反正不可能是你的娃，别当着娃的面瞎说！”
下一秒，乔夕颜和不明情况的大宇被推操着出了门。
大宇从第一眼见到那个妹妹起就觉得莫名亲切。
“娘，”大宇拉拉乔夕颜的手，“真是妹妹吗？你没认错吧？”
“错不了，媛媛就是小九。”
老人家把门重重的一关，头上全都是汗，想起了自己和儿子的对话。
“这娃都快病死了，你咋还往回买？再说了，你买一个就行了，为啥还买俩？”
当时他埋怨自己的儿子。
儿子只跟他说：“我瞅着实在是不忍心，本来就想买回来这女娃，人贩子嫌卖的贱，非要我连着小男娃一起买。”
眼看着儿子把两个小娃娃视如己出，他也就不再多说，抱着小女娃去找大夫，细心照料着。
本以为孩子活不成了，人贩子也没有避讳，就告诉了他儿子，女娃是从孟村买来的。
他老两口这一辈子就抚养了一个儿子，家里几经变故，眼看着越过越好，儿子却突然没了。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儿子留下的积蓄不少，他老两口就存银行里，每月拿出来一点养两个孩子。
本来以为日子一直会这样过下去，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娃的亲娘会找过来。
“媛媛，走，咱们进屋。”
乔夕颜和大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小房子。
“咋？你们娘俩今天怎么一个比一个没精打采的？快来吃饭，今天晚上有红烧肉，可难得了。”厉司寒摆着碗筷。
转头却见乔夕颜和大宇一动不动。
乔夕颜坐在炕上，两眼空洞，直直地盯着斑驳的墙壁。
大宇在炕上盘着腿坐，两手托着下巴，看上去愁眉苦脸的。
厉司寒甩甩手上的水，拿毛巾擦干净了手，走过去，“咋啦？是又遇到啥烦心事了？”
“我找到小九了。”
乔夕颜说。
“什么？”厉司寒被吓了一跳，“那人呢？你没领回来？”
“这事儿说来话长……”
等乔夕颜说完了，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但现在根本就无人顾及。
“照你这么说，你那天在街上捡到那个真的是咱闺女？”
乔夕颜无声地点了点头。
“别是你太心急，一时之间认错了吧？”
乔夕颜这次却无比肯定：“我敢确定那娃就是小九，那就一定是，不行，明天我得再过去一趟。”
“我也跟你一块去。”
厉司寒听到闺女找到了，想要赶快见一面，看看闺女过的好不好。
“不用，咱俩一块去的话，我怕吓着那大爷，我一人去就行。”
乔夕颜彻夜未眠，把手头里的活计全部连夜赶完，第二天一早就挎个布包出去了。
挨家挨户送完了绣品，乔夕颜又凭借着记忆走进了那个小胡同。
她抬手敲开了门。
老人家一打开门，见到又是乔夕颜，急急忙忙想要关门。
乔夕颜情急之下伸手想挡住，不出意料被夹到了手。
“啊！”她痛呼一声，捂着手神情痛苦。
老头也有点不好意思，又拉不下来脸道歉。
只见他凶巴巴地说：“你这人咋回事？你认错人了，媛媛不是你的闺女，你上别处再找找去吧。”
乔夕颜假装捂住手，苦口婆心道：“大爷，你就让我再看一眼小九吧，我闺女刚出生就和我分开，我这几年没有一天不在想她无论乔夕颜怎么说，老人就是不让她进门。
“什么小九？我们家媛媛昨天都被你吓到了，你赶紧走，别再找她来了！”
老人态度太过强硬。
乔夕颜也不好强闯，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回去了。
路过集市时忽然有人喊她。
“乔夕颜妹子，今天上午怎么没见你？好几个人问我打听你的下落，他们想找你绣点东西……”
乔夕颜深吸一口气，尽管情绪再怎么低落，也不能怠慢了客户。
“大姐，我家里有点事儿，我娃有点发烧，这几天都没空了。”
“这样啊……那下午有人来的时候，我跟他们说吧。”
“行，麻烦大姐给我传达一下。”
“不麻烦，不麻烦。”
第38章 38 狮子大开口
乔夕颜回到小房子里，把布包往炕上一丢。
厉司寒回来拿东西，看见乔夕颜这样，不仅眉梢挑了下，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她走了过去。
“不是找咱闺女去了吗？”
“如果说昨天我还有点不太确定那女娃的到底是不是小九，那今天我一口咬定，那女娃绝对是小九。”
厉司寒给乔夕颜倒了杯热水。
“你咋能那么确定呢？”
乔夕颜稍微冷静了一点，慢慢给厉司寒分析。
“那个大爷一开始说他儿子儿媳都去省城工作了，留下两个娃，后来又说儿媳跑了，儿子后来死了。前后说的不一致。”
接下来的话，不必多说。
想必厉司寒也能明白。
这就说明老人对外是不敢说两个娃的身世的，只能说是自己亲孙子孙女。
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孩子的亲爹亲娘找过来，把孩子抢走。
“还有一点就是，我进他们家，把小九送回去，说起小九刚出生就被卖掉，在我说起孟村的时候，他神情明显就不对。”
乔夕颜边说边想，从前觉得可以的地方现在看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厉司寒听了之后不禁讶然。
乔夕颜这个样子，自己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他虽然也出身农村，但经历了一些事情以后，他的思维和行事作风有了很大的变化。
乔夕颜现在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她沉着冷静，仔细分析的样子，有点像组织里那些干练的人。
可是组织里的人厉司寒基本都知道，乔夕颜绝对不在名单里的。
难道她也是经历过什么重大的变故？
不然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
乔夕颜到后来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唉，其实我也能理解那大爷的心情，从小就养在身边，亲娘一下子找过来，要把娃带走，这要搁我身上，我也受不了。”
乔夕颜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估计是一冷一热造成。
厉司寒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
“不用，我这有。”乔夕颜把在炕里捂的热乎的棉衣披在身上。
厉司寒尴尬的收回手，默默的把自己的衣服又穿回去。
“要不明儿我跟这边请个假，跟你去老人家里看看吧？”
“也行。”
厉司寒搬个凳子在她身边坐下，说：“那明儿咱们早点过去，沿街买点儿吃的看望一下，再怎么说也是小九的救命恩人。”
乔夕颜点点头。
厉司寒非常想见到自己闺女，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见过女儿一面。
“乔夕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咱们拿出一点钱给老人家，作为这些年的抚养费，然后再把小九接过来……”
厉司寒没有说的很直白，但乔夕颜已经听懂了。
乔夕颜也不是没想过使钱，老人家嘴上说是舍不得孩子，可没准就是觉得钱没到位。
可是，现下她一穷二白，只有口袋里有点零钱，勉强够日常开销，要想把孩子再赎回来，就这点零钱还远远不够。
厉司寒想了又想，反正找到小九之后，自己也要和乔夕颜好好过日子的，两个人的钱应该不分彼此。
“乔夕颜，我出去打工那几年，攒了点钱，应该能够把小九给赎回来。”
“你给人打工能挣几个钱？”
乔夕颜白了他一眼。
心想着，就算不吃不喝，能有个一千就顶天了，上辈子厉司寒“死后”就给了一千的抚恤金，赔人命远远不够，可要是工钱那就不是小数目7,“再说万一那老大爷狮子大开口，你给得起？”
没想到厉司寒却好像很有信心。
“放心，就算是狮子大开口，也不会高的太离谱，应该没啥问题。”
这些年自己出生入死完成任务，每一次组织上都会给不少奖励。
但当时的厉司寒只觉得麻木，拿一沓厚厚的人人都梦寐以求的钞票，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张张废纸。
如果能用这些钱换回小九，能弥补对乔夕颜的亏欠，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厉司寒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觉得十分划算。
乔夕颜将信将疑地看着厉司寒。
第二天一早，大宇被留在屋里，两个人去集市上买了点东西，然后去了小胡同。
这次老头吹胡子瞪眼，气的眉毛都要烧起来。
“你这咋回事？非得我拿着扫帚把你们赶出去才行是吧？”
厉司寒先上前走了一步：“大爷，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您也看见了，媛媛就是我们的闺女。”
乔夕颜也上前一步。
“大爷，今天我跟娃他爹过来，一来是想看看媛媛，二来是想跟您商量个事，您要是不让我们进去，我可就在这儿说了。”
街坊四邻已经有不少开门探出脑袋看热闹的，老头脸上挂不住，只黑着脸能让俩人进来。
厉司寒把点心放在桌上，乔夕颜说：“大爷，对不住，昨天是我没礼数了，冲撞了你，跟您道个歉。”
老头也不知道俩人进来想干啥，一脸的防备。
厉司寒温和地笑笑：“大爷，您不用那么防着我们，我们今天过来也不是来硬抢娃的，我俩昨天晚上商量过了，这些年您钱和力哪一样也没少出,为了感谢您对媛媛的照顾，我们俩打算表示一下心意。”
随后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老头瞥了一眼，不用猜，那里面指定是钱。
“你这啥意思？你以为我是人贩子，让你进来是做买卖来了？”
“大爷，您这话难听了，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如果您愿意让娃跟着我们走，价钱好说，您尽管开口。”
乔夕颜看上去一脸淡然，实际上内心也是紧张。
她在赌。
赌老头吃不吃这一套。
赌赢了，一手交钱，一手换人，要是赌输了，那以后想再见小九一面，可能比登天还难了。
看着老人家的表情，显然是后一种结果。
老人家抄起桌上的信封，不由分说就砸到厉司寒的怀里，然后抄起扫帚，把俩人轰了出去，顺带着点心也一并扔出去。
“媛媛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多少钱都不换！你们给我滚！”
第39章 39 你又去那小胡同了
包点心的纸破了，点心碎了一地，风一吹，整个小胡同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一个小男孩领着媛媛，躲在门后面看着发怒的爷爷。
老人家感受到了投过来的目光，连忙把扫帚放下，笑呵呵地说：“刚才有老鼠，现在没事了，爷爷已经把它们打跑了。”
“奶奶腿又疼上了，刚才疼得哎哎叫。”小男孩儿说。
老大爷一看表，“哎呦，该吃药了，我得赶紧伺候老太婆去。”
外面的风顺着门缝卷进了屋。
屋里头，媛媛望着离开的两人，懵懂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走吧。”
男孩拉了拉妹妹的手，无声地把她拉进了屋内。
夜晚，煤油灯下照亮两张面无表情的脸。
“乔夕颜对不起，怪我这馒主意……”
“不怪你，不用自责，虽然我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钱，算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很明显，现在就是老人舍不得孩子了，老两口虽然过的清贫，但肯定也没苦了孩子。
乔夕颜想起来那天第一次见到小九时，她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看来是很疼孩子，真当成亲的来养了。
虽然这次没能把小九接过来，但是能看到女儿现在还健康的活着，这已经是对他们莫大的安慰了。“总之，不管怎么说，小九现在还活着，看上去身体没啥毛病，这已经是一种最好的结果。”火苗摇曳，灯芯劈啪响着，两人沉默了一阵，乔夕颜突然开口。
“老两口已经七十多岁，活到这个岁数，已经看淡钱财了，现在就想享受天伦之乐。”
是啊，这种情况是最难办的。
“总会有办法的，总能有办法的。乔夕颜不知道是在和厉司寒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大宇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说梦话：“娘别担心，妹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隔天上午，乔夕颜再次厚脸皮敲开小胡同的门。
透过门缝，老大爷知道这是乔夕颜，于是干脆都不开门了。
“你这女娃娃，咋还厚着脸皮敲我家的门？还想再挨几扫帚才肯罢休？”乔夕颜也不是脸皮多厚的人。
可是在找女儿这件事情上，无论别人骂的怎么难听，乔夕颜都不会在意，都不会往心里去。
“大爷，昨天那包点心掉地上摔碎了，没法吃了，我今天又买了点新的来，想给俩孩子尝尝。”老头隔着门没好气道：“我的娃我会管，肯定不会让他们俩缺吃少喝，不用你瞎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