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断了路子,就一心朝权势看齐去了。当然,这和敬重卫大帅无关。
卫大帅留给卫守昊的所有印象,都是正颜厉色的模样。结果,为了吉惠,他竟然写了一封辞藻华丽,十分做作的一封家书,内容扭捏得很。
翻译过来就是:他入军区大营四年,曾经多次思家,一心报效祖国,奈何没能留下多少功绩。他崇拜卫大帅,日日希望能够和卫大帅比肩,成为一个英雄一般的人物。这一次难得立了大功,不知下次又是几年。放弃的心一度是拿起又放下。眼看吉惠一个女儿家,能力出众,大功已满。他恳请卫大帅能给他一个机会,如果要把吉惠调到边疆,希望能让他能借此机会跟随,到边疆走走,看看这个伟大的地方,让他能好好的激励一下自己,回来更加努力,也好不忘初心。他愿意用这次的大功换取一次前往边疆的机会,希望卫大帅能够应允他和吉惠一同前去。
说白了,卫守昊想的就是:你要把我媳妇调走,稍我一起去看看。
卫家军治军自成一套军规军法,本质上是非常苛刻和严厉的。上下传达调令,一般是调令一到,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片刻耽误不得。卫守昊怕就是怕自己跟不上吉惠的调令,回头吉惠走了,他再去,这和他与吉惠同去,效果是不一样的。
他总能替她挡去一些流言蜚语。
卫守昊料定卫大帅不会轻易去磨灭他的上进之心,也知道,这样的以功换赏,是不会随调令记录的。以卫大帅的风格,不过是让人在他的功劳簿上划去一笔罢了。
果不其然,吉惠早上接到调令,当天下午就要求出军。传来调令的人发下调令后,又偷着跟卫守昊说了一声,让卫守昊一同准备。
卫守昊有意隐瞒,向上对下都把话说得很是模糊。大家也都猜测,他是不是就跟着吉惠一同调走了。这才有了今天这个情况。
日头微斜。吉惠跨上战马,后背背了个小包袱,厚重的盔甲把她包得密密实实的,烈日之下,更添燥热,可她丝毫不受影响,头盔下的脸还带着笑。新盔甲她穿得明显不是很合身,可意外的气势更足,好像她的军位,生来就应该更高些。
来传调令的信兵在一旁的马上看着吉惠,不由得心生敬佩。不愧是能让将军们吵起来的人物,是个骁勇的。哪怕是女儿家,执统令也是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的畏缩。对着参将,更是不卑不亢,甚至,还能轻松以待。
想到她接到调令以后,还去训兵,走之前还看了看先前一战的伤兵,信兵觉得,卫家的这个养女,将来的成就必定不俗。
卫守昊从一旁出现,默的跟上马,却是停在吉惠一侧,没和她并肩。如今卫守昊可比他媳妇低了两品,吉惠已经成为四品参将,虽然不是卫大帅身边的,但却是两位主副将中的一位。身份非往日可比拟。
卫守昊在她身边,只能称下官。
和炎的军营里,担不得将位的,都只能自称从属官品,自称为官。卫守昊在边区大营混了四年,连个自称末将的能力都没有。
此时的卫守昊,一身轻便盔甲,胯下的枣红色战马一如既往的勇猛,它呼着粗气,蓄势待发想要挪动。在此之前,它还没能习惯屈之于二。它是专属于卫守昊的战马,卫守昊又是快监兵的监官,向来都是他带头在前,它自然是不习惯的。
对比马儿的焦躁,卫守昊却沉稳得很。他丝毫不为所动,一贯来的安静沉稳,犹如高悬在人头顶上的一把利剑,虽不动如山,但气势逼人。他的后背挺直,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充满了刀锋般的锋锐。带领快监兵的时候,他所有人的中心,屈就于下的时候,他也独成一气,与众不同。
吉惠一直都在偷着注意卫守昊,见卫守昊上马安妥,这才举起手,发号施令,一同跟随的二十个护卫,忽的高举长鞭,随之就是快如闪电的身影,和扬起的一地尘沙。
一行人快马加鞭,丝毫没有停歇。夜已经深了,他们仍旧高举着火把前行。等快赶到边疆大营的时候,已经是日夜兼程了两天。
这之中,卫守昊就好比是一个真正的跟随者,默不吭声,连句话都没有,耐性十足。吉惠也只是想护卫兵下发号令,偶尔冲着卫守昊给去两个调皮的鬼脸,倒是安分。
信兵也诧异二人的相处,这兄妹,看着不像是感情好的。可感情不好,卫守昊真没必要给吉惠请功。要知道,就因为卫守昊的回报,大帅的营帐里吵得好生厉害。
晌午时分,目的地就在眼前,吉惠终于下令休息休整一下。号令一出,大家也是纷纷下马,闲闲散散的说着话。
卫家军可不就是这样,喊出了休息,大家也都可以安心放松了。
信兵靠在树桩上喝了口水,他坐的位置要远些。眼睛一抬,却见草丛之后,新上任的参将高兴得像个真正的姑娘,她跑到比她官职小二品的六品监官身边坐下,用肩膀碰了碰对方,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忽然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信兵忽然就发现了,难怪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两人并肩而坐,卫守昊忽然就镇住了吉惠。原本一直安静沉稳的人,顿时锋芒毕露,除去他们身上的盔甲,他都要以为,卫守昊才是那个真正的四品参将。
气质,主要靠气质。
吉惠身边的卫守昊,多了几分人气,一下子就不同了。整个人周身都亮了起来,原本隐藏起来的东西忽然就全部暴露。君子如玉,骁勇天成,一个人身上的气质,往往最能够折服别人。
新兵打量得出神,就见卫守昊拍了拍吉惠的脑袋,把她往自己身边揽了一点。借了个错位的机会,卫守昊用锐利如刀的眼神警告了这个不知好歹的新兵。
哪怕只是很快的一眼,新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身子各处蔓延开来,像被虎豹盯着一般的错觉让他再也不敢看着。
那头吉惠毫无察觉,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昊哥哥,你被老是拍我头,万一傻了呢?”
“傻了也好,本来也不聪明。”卫守昊摇了摇吉惠的水袋,见她没水了,自己仅存的一些也没喝,就给吉惠递了过去。
吉惠丝毫不知道不好意思为何物,直接拿起来咕噜两下,就大口喝光了。“不聪明傻了也没关系,反正昊哥哥也喜欢。”
“卫三,你的不要脸更加厉害了。”
“不要脸昊哥哥也喜欢。”
卫守昊彻底被吉惠打败,抢回自己一滴水不剩的水袋。大概是知道吉惠一定会把水喝完,也没有再举的意思,只是堵上口子。
他往地上躺去,又不愿意看吉惠了。只可惜现在日头有点烈,他的眼睛被晒得刺痛,卫守昊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吉惠就趴他身边看他。
“昊哥哥,我现在觉得你说得对,如果你不跟来,我一定会想你的。你的军功还要挣好久,到时候都看不到你了。”
卫守昊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伤心。前句听着还蛮有意思,后面怎么听怎么那么奇怪呢?
“你别看不起爷,爷很快就赶上来,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不怕,反正昊哥哥现在还要叫我将军。”
“一个参将,也值得你乐的?”
“参将也是将啊!”
吉惠撑着下巴和卫守昊说话,她靠得太近了,毛绒的脑袋就在他的胸膛处。这让卫守昊莫名有种安定幸福的感觉。卫守昊躺着看她,哪怕阳光刺眼,也依旧是眯着眼睛,不肯轻易放过吉惠的一小个表情和举动。
“下官一定听从将军号令。”
“嗯?”
吉惠不是很能理解卫守昊这样突如其来的兴致。
“作为回报,将军赏下官一个吻呗?”
第83章
卫守昊的人和脸向来非常具有诱惑力, 若是以往, 吉惠听到卫守昊这么说, 就扑过去把人往死里亲了。可是近来吉惠有点怕,怕他会跟书里说的一样‘吃掉’自己。
“将军觉得,你这小官表现得还不够!”
吉惠的脸涨得通红,两颊边红晕齐飞。卫守昊看她本来就心生喜欢, 见她这般好欺负的模样,心里头更像是有猫儿挠着一样。
卫守昊伸手去拉吉惠的胳膊,看起来就是要硬来。吉惠吓得不轻,不敢再外面和他亲近, 便大喊一声‘集合’。草丛之后传来了动静,卫守昊恨得牙痒痒,欲求不满的瞪着他的媳妇。
吉惠心里颇有几分心虚,但她很快就挺起胸硬气道。“我是将军!起来集合了!”
这样一来, 卫守昊反倒只注意到了吉惠挺起来的胸。就是一身盔甲, 看不出什么美来。卫守昊不自觉的润了润自己缺水干涩的唇,一下子红润胜血。
“卫三, 你长大了。”
“那当然!”
吉惠以为卫守昊在夸自己,越发的得意。现在她都学会控制了。虽然心里头被相公的美貌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败, 但是她再也不是那个随随便便就能亲亲摸摸的人。
先前在卫守昊营帐主要要求亲一下,摸一把的吉惠, 自己啪啪的打脸。
一行人集合再度上马, 飞奔朝边疆大营跑去。边疆大营和边区大营最大的不同在于, 边区大营属于后方储备军, 平日里根本没什么战事,一般打起来,也是分拨到三关由三关守城将派遣。吉惠和卫守昊的快监兵打仗,那是难得一遇的事。边区大营有战的可能,但一般不存在。
而边疆大营就不同了。他们一般没有什么固定驻扎的地方,只是在一个大概范围活动,时常会进行换营,是正面和义部交锋的队伍。对于边疆大营来说,三天一个小冲突,五天一场小战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卫大帅常年带领的,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卫守昊把这里称为伟大的地方,其实也是有其道理的。这里的士兵,常年征战,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血气,浓厚的血腥味让他们变成了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先锋军。
如果边区大营是整日刻苦的训练,那么边疆大营则是随时备战的危险。二者之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吉惠率领护卫军入驻扎地,营帐中守卫的士兵都纷纷朝这一行人投去目光。他们带着杀气的打量让人浑身不舒服,卫守昊不自觉的眯起眼睛,同样散发着危险的味道。这就好比走入狼群的狮子,就算你再怎么英雄,面对如此之多的肉食动物的威胁,你也不会不自觉的紧张,朝它们施压,试图震慑住它们。
卫守昊已经有了几分恼怒,正看向吉惠,却见她像个没事人似的,骑在马背上,手拉缰绳,摇头晃脑坐得都不安分。她的脚也离了她的马镫,动作很小,微不可查的踢晃着。明眼人也看的出来,她非常的高兴。
吉惠可不就是非常的高兴。这里可是她的主场。她在这里出过兵打过仗,对这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随着旗手兵的指挥,吉惠一行人在主副将营帐前停下。卫大帅手底下有三将,八副将,十六参将。其中有两个副将跟在卫大帅身边,因此被成为主副将。吉惠荣幸的成为其中一位主副将的参将,得到了大帅案前参议的资格。
吉惠被对方单独叫到了营帐中,卫守昊没能确定究竟吉惠是跟了谁。卫大帅的两位主副将一个名叫顾武,另一个叫易淮先。两人仗打得如何,卫守昊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为人上,顾武要更桀骜不驯些,行事自成章法。而易淮先是出了名的保守派,勇猛不足但足智多谋,曾经战场杀敌,多次洞悉敌人意图,也是连连胜战,堪称奇人。
卫大帅特意挑选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跟在身边,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一视同仁。
卫守昊就等着,心里有些紧张。暗自盘算他爷爷会不会这么的坑孙子,真就只让他溜达一圈就走。他才刚到,别连跟媳妇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卫守昊正想着此事,一个小兵就前来通报,说卫大帅要见他。
卫守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搭了一下自己腰间的剑。哪怕只是一个轻微的小动作,那通报的小兵也注意到了。
这就是卫大帅的孙子啊!果然器宇不凡不同一般。隐约间,可见几分卫大帅的风采。只是,明明是去见自己爷爷,搭着剑做什么?卫大帅对待自己孙子,难道十分严苛?
小兵不敢再猜,只是把卫守昊带到大帅营帐。
卫守昊拉开营帐进去,只见卫大帅端坐着,身上盔甲泛着寒光,头盔上红缨胜血,明明是个老者,可浑身气势却犹如一个古老的大钟,每一条纹路的雕刻和不经意的磨痕,都是这个大钟本身的荣耀。光是哪里一摆,就足以震慑他人。
他端正挺直的坐在书案后面,两手放到膝上,闭目养神,一动不动。感觉更像是假的,像是尊金身雕像般。
不好的记忆一下子涌现,上辈子,卫三死后,爷爷就是这样,不动如山,用不可置疑的语气,下令要把卫三火化。
他在士兵的手底下几度挣扎,被按倒在地,丝毫动弹不得。
卫守昊搭在手上的剑忽然的握紧。
卫大帅睁开眼睛,看着好像忽然长了很多的孙子。
不让卫守昊习武,是他的决定,这也是和卫夫人通过气的。只是卫大帅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会不顾孙子的身体,硬是把他送上战场。别看儿子面上严肃得很,实际上特别疼爱这个独子,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也犯了傻。而一向沉稳的儿媳妇,竟然也答应了儿子这荒谬的做法。
让卫守昊去当伙头兵,也就他们夫妇能想得出来。卫长彬甚至还上禀了皇上,这让卫大帅很难做。卫大帅看人一向很准,他心里没底,如果卫守昊来了军营,是否会闯出什么。虽然现在文武之争已经渐渐平息,但难保会有人拿这事来做文章,说他当初有所预谋,犯了欺君之罪什么的。
兵家招忌讳,这是常事。但是招来帝王的忌讳,就不大妙了。卫大帅不得不感谢,和炎的历任帝王,都不是什么昏庸之君,不是个不讲理的。
卫大帅心里想的当然是想让卫守昊回去,随便读两本书,好好的帮他把曾孙生出来,回头再好好教导曾孙继承他的衣钵。而不是在战场胡乱蹦Q,浪费光阴。他一把年纪了,想要个曾孙,怎么就那么难?
然后卫夫人竟然书信告诉他,孙子之所以上战场,就是为了追孙媳妇来的。而且这孙媳妇,还是他一度看好的小女娃。
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卫守昊喜欢吉惠,卫大帅还是很高兴的。这说明孙子的眼光还不错,没瞎。
可是,不好好搁家里生孩子,都跑到战场做什么?然后一看书信,人小女娃不喜欢他孙子。卫大帅又不由得点头,很好,这说明自己的眼光不错。小女娃没瞎。
可这问题也太难了点。
卫大帅和妻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只娶一妻,妻子过世得也早,他也就只此一人的过着。那种情情爱爱,对于卫大帅来说,也太难理解了。不就是成亲、过日子、生孩子吗?哪那么多毛病?
于是卫大帅就等着看,看他孙子怎么追小女娃,等了四年,倒只看到两人挣战功去了。这二人的成绩,要说坏不坏,说好也算可以,但问题是曾孙啊!曾孙呢?
卫大帅自从放弃卫守昊以后,就陷入了迷之等曾孙继承衣钵的怪圈。是他的孙子,是他看好的小女娃,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情况下,曾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