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心跳得很快,等薛桂兰睡下,才偷偷潜入了她的房间,拿到钥匙。
脚铐被打开后,张家顺不敢耽误,出了张桂梅的家门就一路往南跑。他怕被人发现,没穿鞋,石子磨破了他的脚底板,在路上印下一个个淡淡的血脚印。
他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天微微亮,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城镇,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他都很陌生,陌生的高楼,陌生的街道,可是张家顺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差点岔过气。
他没有身份证,没有读过几天书,只能靠给黑厂打工过日子。他沉默寡言,住在厂里安排的宿舍,十几个人的大通铺,他也不说话,只是每天默默干活。
这里大家都觉得他是怪人,没人和他走得近,也没人敢惹他,更没人会打他骂他。
张家顺不是没想过回家,可是十年,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记得家庭住址,不记得他爸妈的联系方式,甚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搬家,他也不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见自己。
他痛恨所有脾气暴躁、对他颐指气使的人,在厂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又因为把别人打成重伤而逃跑。
后来他陆陆续续换了好几份工作,去年的时候,来到了南江,平时就干小时工来养活自己,有时候去工地,有时候去厂里。
他还认识了一个朋友,叫何展明,在高档小区当安保。何展明对他很好,还让他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三月尾张家顺接了个搬家的单子,帮一个小姑娘搬家。
搬大件家具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把桌角给人家磕坏了。他站在原地,等着辱骂进耳朵。没想到那小姑娘根本不当一回事,还笑着安慰他:“没事呀,大哥你不用自责,我这桌子用很久了,刚好换一个,辛苦你们了。”
张家顺愣住,不自觉看向女孩的手,那也是一双和薛桂兰一样,漂亮纤细的手。
女孩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他的生命力,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善意。于是他后来偷偷去确认了订单的信息,知道了女孩叫徐念之。
从那之后起,他就会特别留意手好看的女孩。
李慧也是后来去她家里维修电器认识的,她特别趾高气昂,和薛桂兰特别像。
那天晚上两个人闹了很大的矛盾,张家顺气得失了智,失手杀害了她。等李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可心里没有一点愧疚,甚至有点兴奋。他在房子里慢条斯理地清理了痕迹,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何展明听说这件事后,让他别害怕,当晚就去替换了监控。
而王佳雯的死亡原因,也和李慧的相似,只是因为张家顺去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没给好脸色,就惨遭毒手。
第二起案件,何展明也在现场,是帮凶。
案件发生后,何展明让他收拾好所有东西离开他的家,他会替他认罪。张家顺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临时找了个住处。
看着何展明认罪的新闻,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做。
把薛桂兰也杀了,她才是把他害成这样的人,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于是,多年后,张家顺带着一把斧头,又重新回到桃源村。
在漆黑的夜色中,男人抬起手,敲响了薛桂兰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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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气氛紧张,两个男人谁也不愿再让步。
“你要什么条件我们都能答应你,只要你把她放了。”沈彦舟沉声说。
“把她放了?”张家顺看了胸前站着的女孩,觉得好笑,手上的力气不减,“把她放了我还有活路吗?”
其实谈判时间拖得越长,对人质越没有好处。徐念之已经脸色发白,体力不支,明显快撑不住了。
五楼窗口就的狙击手盯着瞄准镜,也不敢贸然行动。一是嫌疑人情绪不稳定,二是他离人质实在太近,如果开枪很有可能误伤人质。
“你们这些警察!凭什么抓我!我杀了那么多该死的人,凭什么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凭什么!”
“我受了那么多年的虐待,你们不救我,等我杀了薛桂兰,你们就来抓我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男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终于,狙击手找到机会,瞄准他的右膝果断开枪。
伴随着一声惨叫,徐念之脖子上的禁锢也随之消失,整个人往前倒去,被沈彦舟冲过来一把接住。
“快、快点!”门外其他刑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男人站不起来,却依然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对着徐念之的方向开了一枪。
“小心!”沈彦舟反应很快,翻过身来将徐念之整个人护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徐念之看着身体上方的男人,似乎能听到子弹穿过血肉的声音。
“沈彦舟!”她马上坐起来察看他的伤势。
男人望着沈彦舟被血染红的后背,微微一笑,举着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又是“砰”的一声枪响,他毫无留恋地靠着阳台护栏往后倒下去。
其实今天杀完人出来,他就没想活着走出桃源村。
失去意识前,他好像又看见了薛桂兰那张脸。
值了。
第43章 恋爱从今天开始
汐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偌大的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入目是一片规整的白色,寂静得能听见吊瓶里的滴答声。
床上的男人穿着条纹病号服,闭着眼, 鼻腔插着氧气管,面色憔悴, 嘴唇干涸, 和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
徐念之静静地坐在病床前,一直望着沈彦舟的脸, 不肯移开眼神。
手术室的灯昨天亮了一个晚上,凌晨才关闭。她坐在外面, 看着进进出出的医生, 全身僵硬,不敢去想象里面正在经历什么事情。
那种感觉,甚至比她被歹徒挟持的时候, 还要难受一千倍。
沈彦舟在监护室观察了十个小时, 早晨生命体征平稳了之后,才被推入普通病房, 但由于失血过多, 什么时候能醒还是未知数。
徐念之守了他一整个晚上, 期间刑警队的人挨个来劝她去休息, 她都不为所动, 大家也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来。
女孩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维持着一个姿势, 坐了一上午。
痛感现在才慢慢爬上她心头。昨天早上还好好的人,现在突然变得像一片枯萎的落叶一样, 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病房门没关紧,屋外的说话声传了进来。
向衡跟旁边的人说:“真险啊,再偏两公分,队长的命就没了。”
“张局听到消息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嫂子承受能力还不错,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很平静。”
赵勇站在旁边没应话,他盯着女孩瘦瘦小小的背影,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这个样子,哪里是平静,分明是一时间太多情绪积压在心里,反而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了。
向衡打了个哈欠:“勇哥,先去吃饭吧,队长可能一会就醒了。”
赵勇又再看了病房一眼,搭上向衡的肩:“先走吧。”
脚步声逐渐远去,病房里的小人终于动了动。
徐念之咽了咽发干的嗓子,缓慢地伸出手,轻轻勾了勾沈彦舟的手指。
冰凉的,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她垂下眸,长长的睫毛无力地耷拉下来,遮盖住她的眼眶。
“沈彦舟。”徐念之轻声叫了一句,“你之前说你不服管教,我现在才知道是真的。”
“昨天明明大家都不让你这么冲动的,可你偏要这么做。”
女孩低着头,看着两个人勾在一起的手指,鼻头突然发酸。
事情发生到刚刚,她都没有哭过。可现在,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几乎快要将她吞噬。
沈彦舟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像以前那样,摸摸她的头,或者是牵住她的手,也不能用那双永远都温柔的眼睛注视她了。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他为了救她。
本来躺在病床上的人,该是她的。
他赌上了自己的命,保全了她。
一滴透明的眼泪滑下脸颊,重重地砸在床单上,印出一朵深色的水花。
她一直觉得,生命的剧本是上帝安排好的。一个人要经历的磨难,要跨过的坎,要越过的大山,都是在出生之前,自己选择的。
她前半生过得有些辛苦,但她从来没有怨过谁。在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是她现在的爸妈救了她,从此人生发生了新的转变。
爱在她看来,是可以解释得通的东西。就像她爸妈对她的爱护一样,只是将他们对亲生女儿的愧疚和情感,弥补到了她身上而已。
沈彦舟对她的喜欢,其实在她这里一直都没找到可以让她信服的理由。他或许因为她可爱,或许是因为她性格好,又或许是被她其他特质吸引了。可这些都不是她专有的东西,他会爱她,也会这样爱上别人。
所以她才徘徊不定,没有勇气走出自己为自己建造起来的安全堡垒,不敢接受这段新关系有可能会给她带来的伤害。
可是昨天,她的想法改变了。
一个人要有多爱另一个人,才会在危险的时候,愿意豁出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对方。
她真的值得,被他这样对待吗?
徐念之捏了捏沈彦舟已经逐渐变温热的手指头,吸了一下鼻子,“沈彦舟,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已经想好了。”
“本来想团建完和你说的,结果好像计划被打乱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沈彦舟。”徐念之抬起头,双眸泛着水光,声音很小,但她确定能传进男人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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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和你试试。”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像所有普通小情侣那样,吃吃饭,约约会,在夜晚的湖边牵手散步。
沈彦舟还是双目紧闭,没有一点点要苏醒的迹象。
徐念之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见,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和其他我遇到的人都不一样,你看起来很冷淡,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可是接触之后我才发现,你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我知道你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打头阵,让自己承担最大的危险,尽可能地保护你的队员。平时开车,遇到过马路很慢的老人,你也会耐心等,从来不会按喇叭催他们。而且有一次,我在你车上看到了一袋猫粮,那天下班就在小区空地上看到了几只流浪猫正围着那袋东西,吃得很开心。”
“你和我说,你之前因为喜欢我,才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可是你不知道,你在很多个瞬间,也温暖了很多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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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这么喜欢我,我好幸运啊。”徐念之握住了沈彦舟的手,“沈彦舟,我愿意接受你的爱,也愿意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女孩的声音又有点哽咽:“你要快快醒过来,不然你到手的女朋友就飞了,知道吗?”
话音刚落下不久,她握着的那只手突然紧了紧,然后反手将她的手裹进掌心。
徐念之猛地抬起头,撞进沈彦舟带笑的眸里。
男人不知道醒了多久,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心情应该是很好的。
徐念之的脸“噌”一下变得通红,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出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醒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沈彦舟不让她跑,反而抓得更紧,笑着说:“某只小兔子讲的太认真了,我不忍心打断。”
“你好烦!”徐念之红着脸捶了一下他的手臂。
沈彦舟“嘶”了一声,她又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扯到伤口了,对不起,我去给你叫护士。”
床头的护士呼叫铃声响了没一会,护士就推着小车子进来了:“19床沈彦舟,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彦舟点点头:“感觉挺好的。”
护士帮沈彦舟把床摇了起来,看了一眼床头的监测仪器:“各项指标都挺正常的,不用担心哈。现在麻醉效果过了之后,可能胸口稍微会有点疼,这都是正常的。”
她又拿出电子体温计对准沈彦舟的额头,“体温36.7,烧已经退了,然后今天是不能下床的,昨天手术的口子还没收缩好,家属可以偶尔帮他检查一下伤口有没有渗血之类的,有就按铃叫我们,其他没什么了,注意休息就行。”
“家属”两个字猝不及防地击中徐念之,她愣在那好几秒,眨巴着眼睛,发现护士疑惑地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连忙应下:“好的好的。”
回头就看见沈彦舟在望着她笑,徐念之瞪了他一眼,摆出一副自以为很凶的表情,皱了皱鼻子。谁知鼓起来的脸颊看起来更像小仓鼠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男人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再笑我不理你了!”徐念之真是要被他气死。